社会资本促进农民工幸福感的提高
——基于CLDS 2016 调查数据
2021-05-05黄龙俊江谢芳婷
肖 慧,黄龙俊江,谢芳婷
(1.江西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西 南昌 330045;2.广东海洋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湛江 524000;3.江西农业大学 新农村发展研究院,江西 南昌 330045)
中共中央、国务院于2017 年实施《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意见》,意见中重点提出要提升人民群众的幸福感和满意度。幸福感具有个人主观色彩,它是人们对于客观事物的一种主观判断,也是人们对于生活中多种事物的一个综合评价。目前我国正处于经济迅速发展时期,农民工群体是二元城乡体制下的产物,为城市发展做出重要贡献。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 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8 年我国有28 836 万人农民离开农村,为了更高的经济收入在繁荣的城市务工。农民工群体为城镇化建设贡献巨大,其幸福感不仅是生活质量的重要体现,也会对中国城市可持续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因此关注他们的幸福感及其影响因素,对于社会平衡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长期以来,我国城乡二元分割的制度安排以及结构性不平等使其被称为“一个国家,两个社会”[1]。中国的城乡差异是如此显著,以致城乡迁移看起来不像是内部迁移,更像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国际劳动力迁移。我国20 世纪八九十年代消极的、限制性的政策是导致农民工在城市地位低下,幸福感低的重要原因。21 世纪初城市出现的劳动力短缺问题导致城市从限制迁移转变为引导迁移并且开始保护农民工的权益。中央政府也逐渐出台了一系列保护农民工权益的政策。从2005 年开始,广东省一些地方政府例如东莞、深圳等逐渐提高了地方最低工资标准来提高农民工群体的工资,增加农民工的经济收入,对农民工经济水平的改善具有一定的作用。为农民工营建一个友好舒适的环境,增强农民工的城市归属感才是提升其幸福感的重要因素。幸福感是检验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重要指标,也是其在城市是否安居乐业的重要检验。农民工是否感到幸福关系到城市社会的繁荣稳定以及城乡关系的缓和。农民工流入地的当地政府也开始将农民工的幸福感指标纳入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建设框架中。因此研究农民幸福感的影响因素对解决农民工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本文以城市的农民工群体为研究对象,重点考察社会资本(社会网络、社会信任、社会互助)如何影响了其幸福感,是现有文献关于农民工幸福感的补充。在有关于社会资本和农民工幸福感的文献中,吴奇峰和肖霞实证探讨了社会资本与农民工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发现当社会资本得到提高后,主观幸福感也会提高[2,3]。两者关于社会资本的测度指标不相同,前者为社会关系网络、社会信任与公平感知,后者为社会地位和社会支持。本文增加探讨社会互助是否影响农民工幸福感。本文的调查对象是在城市生活但是还未实现户籍转换的农民工,同时区分农民工群体的迁移程度,即区分在县域内务工和县域外务工。在以往有关农民工幸福感的探讨中,祝仲坤通过实证研究表明跨省迁移对农民工的主观幸福感有显著负面影响[4]。本文的研究为新型城镇化背景下是否实现了以人为本的发展理念,提供基于幸福经济学视角的经验证据。城市建设的重要贡献群体农民工的生活幸福感是否得到保障,也是体现以人为本发展理念的重要依据。
一、相关文献与研究假说
“社会资本”是由“资本”发展演化而来,首次提出这一概念的是Hanifan,他用这个概念来说明社区参与对一所学校水平提高的重要影响[5]。随后这个概念被应用在众多领域,其内涵在应该过程中也不断完善。法国社会学家Bourdieu 从关系网络存在形式认为社会资本就是社会网络个体或群体所拥有的资源总和[6]。而Coleman 从社会结构角度定义认为社会资本是从人际关系中获得的有价值的潜在资源[7]。政治学领域,Putnam 认为社会资本是社会组织特征,包括从社会网络中产生的信任、互惠与规范[8]。他在《使民主运转起来》中将社会资本定义为普通公民的民间参与网络,以及体现在这种约定中互惠和信任的规范[9]。在经济学领域,世界银行从多维度角度对社会资本进行测量,SCAT(Social Capital Assessment Tools)是较早出现的系统测量工具,指出社会资本是促进群体之间进行交流和合作的规范和价值观念[10]。后期在SCAT 基础上形成了改进版的A-SCAT 测量表,A-SCAT 采用了7 个问题测量结构型社会资本,使用11 个问题测量认知型社会资本,包括与组织联系、集体行动、参与公共事务、社会支持、社会凝聚力、归属感、信任和互惠等维度[11]。从宏观方面来说,社会资本定义逐渐往网络、规范与信任三个方面收敛[12]。
幸福感是人类社会和经济发展的终极目标。众多学者基于不同的视角对幸福感做出众多解释。传统西方经济学认为幸福是人们对自身欲望的满足,用效用指数代替幸福,提出以收入和财富为基础的福利经济学分析框架。而心理学家则从情感和认知维度对幸福进行了定义。在结合心理学和经济学的基础上,幸福经济学对福利和效用的内涵就行扩充,强调个体多层次的需求和满足。
关于农民工幸福感的影响因素分析,众多学者从不同角度进行分析,归纳起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农民工的个人特征以及家庭特征。从性别角度,有研究显示相比于女性农民工,男性农民工的幸福感显著偏低[13];也有实证研究证明性别对流动人口的幸福感不具有显著影响[14]。教育程度对我国农民工幸福感具有较为稳健的负向效应,教育水平较高的农民工,城市融入感越低,进而对幸福感产生了负向效应[15]。农民社会阶层定位也会显著影响其幸福感[16]。第二,关于迁移行为对农民工主观幸福感的影响,曾迪洋发现劳动力迁移会抑制农民工的幸福感,其中,亲密关系、居住环境、人际环境,以及归属感的变化是迁移削弱幸福感的重要原因[17]。也有学者对迁移行为进行了进一步细化,实证研究后发现跨省迁移对农民工的主观幸福感有显著负面影响[4]。农民工购买社会保险可以显著提高农民工的幸福感,其中医疗保险的边际效应最高[18]。关于农民工在城市中的市民化是否会影响幸福感,温兴祥发现户籍身份转换显著影响农村移民的幸福感,同时逐步回归结果表明:劳动力市场状况、社会保障状况和社会资本状况的改善是户籍身份转换提高农村移民幸福感的主要因素[19]。第三,新、老两代农民工幸福感之间的代际差异。有学者从代际差异视角下对农民工主观幸福感进行分析发现两代农民工的幸福感不存在显著差异,但影响因素在两者之间存在显著差异;稳定的工作、权益保障是影响新生代农民工的幸福感的重要因素,而身心健康因素更容易影响老一代农民工的幸福感[20]。但也有学者认为两代农民工之间存在明显的代际差异,梁土坤认为新生代农民工的主观幸福感影响因素发生了明显的代际转化,由经济适应向社会适应、心理适应、制度适应等各个方面转化[21]。最后就定居意愿对新、老农民工幸福感的影响因素进行测量,赵亢发现城市定居意愿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幸福感没有显著影响,但对新生代的农民工有显著正影响[22]。第四,社会融入、社会支持等社会资本因素,但学者们对于这些影响因素的观点尚未达成一致。例如,梁土坤在与老生代流动人口进行比较分析的基础上,发现邻里友好态度等社区态度因素显著影响新生代流动人口主观幸福感[23]。肖霞认为社会支持对劳动力群体的主观幸福感有直接的正向效用[3]。而且社会交往的困境、社会网络局限、和社区参与不足会显著弱化农民工的主观幸福感[4]。然而,黄嘉文指出与本地人的交往程度等社会融入因素对新、老两代农民工幸福感的影响都微乎其微[24]。
二、研究方法
(一)数据来源
本文分析所用数据来自2016 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劳动力个体新增问卷(下文简称CLDS 2016)。本文根据研究的需要,筛选出问卷中提问“您的户口是在:”中回答“户口是在本县(县级市、区其他乡镇街道以及本县区以外)”并且提问“您的户口性质”中回答“农业户口”的样本,即样本范围为迁移背景下的农村劳动力,同时剔除有重要信息缺失的样本,最后拥有样本1 650 个。样本基本的人口学特征如表1 所示。在性别分布上,男女比例基本保持一致。在年龄分布上,41~55 岁农民工群体占比最高,为35.03%;其次是31~40 岁的农民工,为27.27%;30 岁以下农民工占总样本的20.85%;55 岁以上的农民占比最低,仅为16.85%;各年龄段样本分布均衡。婚姻状况中,已婚农民工占比82.73%,说明外务工的农民工中已婚群体占多数。因此在政策制定中不仅要考虑单个农民工生存状况,更要从家庭层面为农民工考虑。在学历分布中,农民工受教育水平总体偏低,初中学历占比最高,为42%,而本科及以上学历仅占样本总体的3.7%。农民工务工迁移情况中,绝大多数的农民工选择迁移至户籍地县外务工,占81.21%。
表1 样本基本情况描述
(二)指标选取
本文的变量选取、定义及基本的数据描述情况如表2 所示。因变量是农民工的主观幸福感。本文利用CLDS 2016 中对幸福感问题考察农民工的幸福感。CLDS 问卷中有关农民工生活幸福感问题提问是“总的来说,您觉得您生活过得是否幸福?”,回答评分为1~5,1 为非常不幸福,5 为非常幸福。
核心自变量包括农民工社会资本的三个方面: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社会互助。第一,社会网络,社会网络是农民工在务工地能够得到帮助且关系密切朋友的数量度量,社会网络的丰富程度会对农民工的幸福感产生影响。本文运用CLDS 2016问卷中询问受访者“在本地,您能多少关系密切,可以得到他们支持和帮助的朋友?”的回答。答案为可以获得支持和帮助的朋友的具体人数,是一个连续变量。第二,社会信任,社区是农民工下班后长期生活的场所,社区成员之间的相互信任,相互交往会对农民工的幸福感产生影响。CLDS 2016 问卷询问了受访者对本社区的邻里,街坊以及其他居民的信任情况,回答有5 个选项分别是非常不信任、不太信任、一般、比较信任和非常信任。第三,社会互助,在生活的社区中,社会成员之间的互相帮助会对农民工的幸福感产生影响。本文运用CLDS 2016 中受访者关于“您与本社区的邻里,街坊及其他居民之间有互助吗?”的回答,答案中有5 个选项分别是非常少、比较少、一般、比较多和非常多。控制变量则主要包括农民工的个人特征例如年龄、性别、学历、婚姻状况、兄弟姐妹个数以及迁移距离。
(三)计量模型的构建
本文中的幸福感分布不遵循等距分布,不满足多元有序回归条件,因此采用无序多分类Logistic 模型进行回归。因此,采用该模型分析社会网络、社会信任以及社会互助对新、老代农民工幸福感的影响,以“幸福水平程度5”为参照水平,建立四个Logistic 回归模型,分别为:
其中,π为对应因变量值的概率,x为自变量,且π1+π2+π3+π4=1。
三、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分析
本研究以CLDS 2016 劳动力个体问卷为数据基础,建立影响农民工幸福感影响因素的多元无序多类模型,采用SPSS.22 对数据进行回归,并且基于非常幸福(即幸福感取值为5)给出边际系数。在采用实证模型前有必要对数据进行描述性分析,因此要对在外务工农民工幸福感有一个整体认识。从表3 可以看出,新生代农民工中,对生活感到“比较幸福”的人群最多,占43.60%;略高于老一代农民工感到“比较幸福”的比率37.52%。紧随着的是表示“一般”幸福的新生代农民工,占27.03%;而老一代农民工对生活幸福感感到“一般”的人群占比34.28%。占比最低的是对生活感到“非常不幸福”的人群,分别占比1.16%和2.45%。而且新生代农民工中表示“非常幸福”的人群占24.71%,略高于老一代农民工。总的来说,新生代农民工的总体生活幸福感略高于老一代农民工。下面结合模型具体分析社会网络、社会互助和社会信任等因素对农民工幸福感的影响。
表2 变量定义表
表3 农民工生活幸福感分布表
(二)实证结果
本文采用无序多分类Logistic 模型对社会网络、社会信任和社会互助等变量对幸福感进行回归。表4 为具体回归结果。
1.受教育程度可以提升农民工的生活幸福感
从模型3、模型4 来看,受过高中、初中教育的农民工比只上过小学甚至没上过学的群体能获得更高的生活幸福感。但存在“倒U 型”结构,在高中以上的受教育程度群体未能获得比高中学历群体更高的幸福感,反而形成学历与幸福感递减的趋势,这与李丹丹对教育程度与农民工幸福感关系研究的结论是一致的[15]。
2.社会网络与农民工的幸福感成正相关关系
随着从社会网络的扩大,在本地中可以得到支持和帮助的朋友或熟人人数越多,农民工的幸福感指数也越高,呈现正相关关系,并且系数也呈递进关系。社会信任的回归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与对社区邻里不信任的农民工相比,信任社区邻里的农民工幸福感更高。社区环境中的社会互助对农民工幸福感有显著正向影响。在模型2、3、4 中,社会互助的指标的显著性水平均在5%以上的显著性水平上,系数值也在0.5 以上,并且随着社会互相比较少、一般和比较多顺次提高,农民工的幸福感也在显著提高。说明社区环境中农民工群体的社会互助水平的上升对提高农民工在城市的幸福感具有重要意义。社会资本的三个方面:社会网络、社会互助和社会信任都会农民幸福感有显著正向影响,但社会信任对农民工幸福感影响最大。
3.女性的幸福感要显著高于男性
女性的幸福感在5%的水平上有显著性。这与蔡玉萍[25]的观点具有一致性,男性在中国传统性别的划分中承担了更大的经济压力以及更高的期望。在中国传统观念中,男性不被鼓励表达自己的情感,因此一直被排除在被探讨因迁移而产生的复杂情感。并且迁移背景下的生产、生活对中国父权制家庭带来了挑战和改变,新的变化和张力在中国家庭中出现。
表4 农民工幸福感影响因素的回归结果
4.县内务工对幸福感有正向促进作用
值得关注的是,县内务工对幸福感是正向的促进作用。尽管大多数农民工是循环流动,但是他们与家庭分别时间相当长。中国地域幅员辽阔,远距离劳动力转移会产生比较高的交通费用和时间成本,给农民工较低的工资收入造成压力。相反,在较近距离务工例如在本县城务工的话,农户可以利用工作之外的时间对家庭和生活进行兼顾,有能力负担对家庭中老人和子女的照料。因此,劳动力转移距离会对农民工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当农户在较近距离的本县内务工时,有精力和时间兼顾家庭与生活,与较远距离的县外务工相比,则更容易感到幸福感。
四、结论与启示
本文运用“2016 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 2016)”劳动力个体问卷数据,将社会网络、社会互助和社会信任作为影响农民工幸福感的核心变量,构建多元无序Logistic 模型,分析这三者与幸福感之间的关系特征。研究发现:
(1)社会资本的三个方面社会网络、社会互助和社会信任都会农民幸福感有显著正向影响,但社会信任对农民工幸福感影响最大。
(2)受教育程度可以提升农民工的生活幸福感,但存在“倒U 型”结构,在高中学历收入群体能获得最高的幸福感。女性的幸福感要显著高于男性,并且在5%的水平上有显著性。迁移距离中,县内务工对农民工的幸福感起正向促进作用。
从上述研究分析可知,要提高在城市务工农民工的幸福感,可以从以下几方面考虑。
(1)大力发展农村义务基础教育,促进农村教育师资、硬件等各方面协调发展,缩小城乡义务教育差距,从而提高农村青年受教育程度,加强他们的文化修养和人力资本的积累,进而提高他们的幸福感。
(2)在城市社区中,基层社区管理人员要鼓励农民工多参与社区组织的活动,积极推动农民工与当地居民交流,做到真正维护农民工群体的切身权益,推动农民工群体更快地融入城市生活。从此建立良好的邻里关系,弘扬和谐互帮互助的中华民族传统美德,建设友好和谐新型社区,而提高农民工群体的生活幸福感。
(3)在企业生产活动和管理过程中,企业应该加强人文关怀,改善员工之间的关系,营造友好互助的公司文化,为农民工社会网络的构建创造良好的条件和基础。例如,企业可以积极组织多样化的企业团建活动,拓宽农民工的社会网络,提高员工的社会资本水平。
(4)户籍地政府应大力发展县域经济,加强配套基础设施建设,提供税收、土地等优惠政策引进相关产业,加快推动产城融合互动。让农民工能就近在家门口进行非农务工,提升农民工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