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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学互动看老舍在“论语派”中的地位

2021-05-04李茜烨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4期
关键词:小品文幽默老舍

摘 要:老舍作为论语派“台柱作家”的身份在文学史中一直处于被遮蔽或忽略的状态。事实上,老舍与论语派的密切联系不仅是一段无法抹去的文学史实,也是还原老舍整体形象和窥探论语派整体风格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对20世纪30年代老舍与论语派文学互动的爬梳旨在提出老舍是论语派的重要作家之一,使得老舍在论语派中的地位浮出历史地表;同时,从创作意识和作家身份等角度尝试对二者紧密结合的原因进行探讨。

关键词:小品文 论语派 老舍 幽默

论语派的首要人物林语堂曾写过一篇《姚颖女士说大暑养生》,在这篇文章中他说:“我认为她(指姚颖,引者)是《论语》的一个重要台柱,与老舍、老向(王向辰)、何容诸老手差不多,而特别轻松自然。在我个人看来,她是能写幽默文章谈言微中的一人。”a此文是林语堂对姚颖其人其文的高度赞扬,但也向后人提示了一个被文学史遮蔽的史料——老舍因其文章轻松自然、幽默、谈言微中,算得上是《论语》中的一位重要作家,或用林语堂的话可称为“台柱作家”。

论语派的成员构成向来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20世纪30年代也未曾有过明确的其成员名录。后辈研究者确定一位作家是否是某文学流派的成员,其依据之一是作家与此流派的文学互动,并且这种文学互动是二者彼此都带有认同性的;其二则是二者在这种文学互动中是否对彼此的文学创作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在此文中,笔者认为老舍作为论语派的重要作家之一,是满足以上两点的。而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二者频繁而深度的文学互动,绝非只是投稿者与办刊者之间的簡单关系,其互动在具有思想认同和碰撞的同时,也兼及其幕后原因和彼此影响。

1932年11月1日老舍在《论语》第四期上发表《祭子路岳母文》,这篇小文与《论语》上许多戏说儒家诸贤的文章风格相似,老舍在其中引用了《论语》的《缘起》中的“典故”,表达了对论语派“无立场”的理解;文后附了一封短信,其文风亦十分幽默,这篇短文深得当时编辑林语堂的欣赏。自此以后,老舍一直在《论语》《人间世》《宇宙风》等论语派刊物上频繁发表文章,多达120多篇,现将这些文章进行分类:一是小品文或杂文,如《避暑》《特大的新年》《科学救命》等作品,这类作品占据着最多的数量;二是连载的长篇小说,《牛天赐传》《骆驼祥子》与《选民》;第三类是具有文艺评论性质的文章,如以连载方式发表的《老牛破车》和单篇的《幽默的危险》等;四则是诗歌,包括新体诗与旧体诗,如为贺《论语》周岁与两周岁所作的旧体诗,也有如《长期抵抗》《恋歌》这样的新体诗;第五类为广告与书序,老舍通过人间书屋出版的作品,均会在论语派报刊上发表广告或书序,如《老舍幽默诗文集序》等;第六类为译作,如翻译Maurois著的《战壕脚》;最后一类为书信及通讯,如《致陶亢德》《行都通讯》等。此外,老舍在简又文所编的《逸经》,由浑介、海戈等编辑的《谈风》,以及黄嘉德、黄嘉音主编的《西风》等论语派刊物上也有过零星发表,如1936年发表于《逸经》第13期的《像片》、1936年刊登于《谈风》第1期的《番表:在火车上》、1936年于《西风》第1—6期发表的《英国人》等作品。

如果我们开列一个简单的老舍年谱,会发现他在1932至1937年间的文学活动是集中在论语派的,这些创作在风格上正如林语堂《姚颖女士说大暑养生》中所说的轻松自然、幽默、谈言微中,无疑属于典型的论语派创作;而这段时间也正是老舍的创作由青涩走向成熟的关键阶段,他在论语派的文学活动对其自身创作的成熟也起了重要作用。

《论语》自第五期起登出了一个“长期撰稿员”的名录,为章克标、全增嘏、潘光旦、李青崖、林幽、邵洵美、郁达夫、刘英士、孙斯鸣、沈有乾、俞平伯、章川岛、章衣萍、刘半农、孙福熙、孙伏园、赵元任、陆晶清、蚱慕孙、谢冰莹、岂凡、老舍、季露、邵庆元;《人间世》也在第1期登出了一份“特约撰稿人”名单,老舍同样位列其中。

《人间世》自第1期起连续多期在文章前印出一副八开大的作家照片,在第1期的周作人、第2期的俞曲园和第3期的刘铁云的近影之后,第四期就是刊登的老舍。由于俞曲园和刘铁云均为已故作者,老舍是在周作人之后的在世作者,老舍的重要地位也由此可见。1934年9月16日,《论语》两周年的特大刊上刊出了论语派的“同志小影”,老舍及其家人的照片被作为论语社同人被登出在首位,与他同被刊出“同志小影”的还有邵洵美、全增嘏,俞平伯、姚颖、郁达夫、何容等。

在《论语》第44期上,在老舍的《考而不死是为神》幽默小文之后,编辑为老舍的新书《老舍幽默诗文集》吆喝了几句。相对于老舍的其他著作而言,这本集录或许容易被后人忽视,但仍有几个值得注意的问题:首先是这本集子里的诗文几乎都来源于老舍在论语派刊物上的刊发,书名冠以“幽默”二字足见论语派风格;其次,这本书的发行公司与《论语》《人间世》同是时代图书公司,其老板邵洵美的赏识必不可少;第三,在《论语》第44期上,编辑为此书的吆喝中提到“论语同志,应各人手一集”,可见论语派将老舍目为同志,二者的紧密关系自不必多言。

无论是位列撰稿人名单、刊登“同志”照片也好,还是为老舍集录文章出版与吆喝也罢,都不难从中窥见论语派将老舍引为同道中人的态度,论语派对老舍的欣赏与器重更是溢于笔墨之间。

1937年《逸经》的第28期中,一位叫作“五知”的作家发表《瑶斋漫笔》,其中有一篇文章题为《新旧八仙考》。这篇文章将论语派的著名作家封为“新八仙”,其中吕洞宾是林语堂、张果老是周作人、蓝采和是俞平伯、铁拐李是老舍、曹国舅是大华烈士、汉钟离是丰子恺、潇湘子是郁达夫、何仙姑是姚颖,并且说:“世人以在《论语》上常发表文字之台柱人物,拟为八仙,林氏亦承认不讳。”b这篇文章认为所谓“新八仙”是论语派的台柱,而作者将老舍列为“《论语》八仙”之一,与林语堂的那篇《姚颖女士说大暑养生》可相呼应,将老舍看成论语派的台柱人物。这虽然是文人之间的游戏作品,并且也是根据的民间传闻而写成的,但也不失为对老舍在论语派中地位的重要佐证。

20世纪30年代,论语派由于高举“性灵”“闲适”“幽默”和“小品文”的旗帜而招致了左翼文学和京派的严厉批评,但恰恰是这些批评文字将老舍也作为论语派成员进行否定。鲁迅于1934年6月18日在《致台静农》的信中说:“文坛,则刊物杂出,大都属于‘小品。此为林公语堂所提倡……则已远不如前矣。如此下去,恐将与老舍半农,归于一丘。”c鲁迅一直不喜欢论语派,尤其认为在“风沙扑面、狼虎成群”之时是不适宜提倡幽默的,此处言语中将林氏与老舍归为一类,为后来者做出了老舍在论语派中地位的证明。

通过以上对老舍与论语派文学互动的梳理,笔者勾勒了二者文学交往的过程,此番勾勒可见笔者于前文提到的作家作为流派成员的依据,可知老舍是论语派的作家,并且是“台柱作家”之一。余下的问题则是,老舍和论语派到底彼此认同了什么,在20世纪30年代文学场占位、话语争夺激烈之时,二者同声相求的原因何在。

《论语》两周年时,老舍作了《〈论语〉两岁》二首:

共谁挥泪倾甘苦?惨笑唯君堪语愁!半月鸡虫明冷暖,两年蛇鼠悟春秋;衣冠到处尊禽兽,利禄无方输马牛。万物静观咸自得,苍天默默鬼啾啾。

国事难言家事累,鸡年争似狗年何?相逢笑脸无余泪,细数伤心剩短歌!拱手江山移汉帜,折腰酒米祝番魔;聪明尽在胡涂里,冷眼如君话勿多!d

“禽兽”“鬼”“国事”“拱手江山移汉帜”等词句使得这两首诗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国家惨淡之象,“共谁挥泪倾甘苦?惨笑唯君堪语愁”!透露出老舍在悲剧的历史中将论语派的各位同仁视为知己,既有相互理解的心情,也有一种可贵的知遇之情。但让人生疑的是:以幽默、闲适、性灵为主的论语派为何在让人以为本该大为庆祝的《论语》两周年时,出现了老舍如此颇为沉痛的声音,丝毫不见轻松自然、幽默闲适?这两首诗中,笑是“惨笑”,语中含愁,笑脸背后是流尽了“余泪”,伤心之事需要细细数来,糊涂也是藏着聪明,这实在不是平日里论语派给人的印象。

老舍在《宇宙风》上有一篇《“幽默”的危险》或可作为这两首短诗的注脚,他说:“浪漫的人会悲观,也会乐观;幽默的人只会悲观,因为他最后的领悟是人生的矛盾。”e老舍在《老牛破车》十《谈幽默》等文中也多次表明过他对幽默的理解——幽默并非置身事外飘飘然和智者的静观,而是体味到人世辛酸、人生矛盾后,将一股闷气和郑重的思考笑着说了出来,从而显得轻松而非庄重。《论语社同人戒条》中第二条“不评论我们看不起的人,但我们所爱护的,要尽量批评(如我们的祖国、现代武人、有希望的作家,及非绝对无望的革命家)”f,这里满溢着对现实充满批判色彩的功利姿态,可见无论是老舍本人还是论语派其实都在看似幽默闲适中蕴蓄着浓厚的现世情怀,执着于人生和社会现实,以现世性构成了他们文章的真实性。然而,1927年之后,国民党开始了一系列有利于其统治的政策措施,文化氛围尤为紧张,而国民党也在另一面大力创造和宣扬三民主义文艺。面对20世纪30年代如此逼仄的文化环境,文艺界与普通民众们不是一味妥协,而是进行了激烈的反抗。共产党所领导的左翼文学对国民党的文化专制进行了强烈的反击。相对于激进的左翼而言,如何在紧张的政治空气中既能保留说话的权利,又能达到评论批判现实的目的,论语派的姿态就显得温和多了,他们在对现政权未有颠覆之心的情形下进行着合法主义的反抗与批判。鲁迅《从讽刺到幽默》中:“人们谁高兴做‘文字狱中的主角呢,但倘不死绝,肚子里总还有半口闷气,要借着笑的幌子,哈哈的吐他出来。”g指的大概也是论语派的这类文字。

世人对论语派多有误解,闲适和幽默成为他们备受攻击的两大靶子,其实在他们的文章里也多闪耀着批判和启蒙的锋芒,他们只是选择了快乐主义的表达方式和合法主义的反抗方式。老舍及论语派的幽默并非酣畅淋漓地大笑,也区别于滑稽和闹剧,虽然我们也承认在论语派的不少文章中也难免堕入了说笑话的难堪之境,但那些笑中含着的痛心和无奈的文章也代表着那个年代知识分子的身份和心绪。

在20世紀30年代,老舍从未明确公开地表示过自己的政治态度,总是以一个不愿谈政治的作家身份出现。虽然后来老舍说:“感谢‘五四,它叫我变成了作家。”h一番热烈地表达了对五四运动的感谢和热爱,不过老舍却也曾明白表示自己和这个真正的五四运动是有距离的:“‘五四 把我与‘学生隔开,我看见了五四运动,而没在这个运动里面,我已做了事……可是到底对于这个大运动是个旁观者。看戏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完全明白演戏的。”i对于“五四”,老舍说自己是个看戏的,虽然他表明深受五四在思想文化上的影响,但其实在他的内心仍将自己看作是这个运动的身外人,更何况对于五四运动政治的那一面,老舍更是所知甚少。及至对于后来的北伐运动,老舍也有同样的表示:“五四运动时我是个旁观者;在写《二马》的时节,正赶上革命军北伐,我又远远地立在一旁,没机会参加。”j他人也认为老舍只是一个对政治、对革命有着浅薄理解的作家,与政治运动始终“隔着那么一层”。

老舍在《猫城记》的序中说:“外甥问我是哪一派的写家?属于哪一阶级?代表哪种人讲话?是否脊椎动物?得了多少稿费?我给他买了十斤苹果,堵上他的嘴。他不再问,我乐得去睡大觉。”k这段话与在《论语》第1期《缘起》中的表述如出一辙,《缘起》虚构了论语社人与社外友人对话的场面,对话中表明他们办报没有主义、没有主张、没有立场,连办报的钱是哪里来的也说不知道:“办报也是因缘际会,有人肯执笔,有人肯拿钱,由是这报就‘应运而生了。”l这里边玩笑边正经,半真实半虚构地道出了此次办刊的由来,尤其刻意强调了该刊与当局的距离,对自己自由主义者的身份进行了鲜明的表态。论语派在往后也多次声明自己“毫无立场”“没有拿谁的钱”“只谈老实的私见”的办报宗旨。20世纪30年代老舍和论语派的立场和身份由此可见,他们的结合就并非只是投稿人和刊物的普通关系。

既然没有立场,或者说作为中立者,即“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谈论,一如潇洒名士。老舍曾经写过:“爸笑妈随女扯书,一家三口乐安居。济南山水充名士,篮里猫球盆里鱼。”m纵观20世纪30年代老舍的论语派文章,或揶揄着温和地批判世道人心中的小毛病、小问题,或嬉笑而不失纸背沉重地关注社会现实,或率性而谈描摹日常生活;从老舍的生活经历和他为人所道的大多数作品,以及那两首《〈论语〉两岁》来看,或许让老舍认同的这个论语派并不是他们看似如名士般的潇洒和自适,而是他们闲适幽默背后的“迫成隐士”。

论语派表明过:“我们无心隐居,迫成隐士。”此一“迫”字道出他们在20世纪30年代的尴尬和自由主义式的不得志的窘状,正如周作人所说:“中国的隐逸都是社会的或政治的,他有一肚子理想,却看得社会浑浊无可实施。” n后人翻阅他们的刊物也可知道他们并非真正的隐士,他们站在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立场对社会和政治进行点评,《论语》的《编辑后记》中说:“在目下这一种时代,似乎《春秋》比《论语》更需要,他或许可以匡正世道人心,挽既倒之狂澜,跻国家于太平。不过我们这班人自知没有这一种大力量,其实只好出出《论语》,绝不敢存非分之想,也不敢有非分的举动的。”o

在《人间世》的发刊词中,林语堂提出了他著名的观点,主张“以自我为中心,以闲适为格调”;他又在《我们的态度》中说:“在这文字国中,文字与思想那个已截然为二事,思想已为文章的服用、装饰品,作为社论家挥毫濡墨的材料而已。”“所以我们不想在文字国说空言,高谈阔论,只睁开眼睛,叙述现实。”p除了前面所论述的立场和身份问题外,这里或许还牵涉到论语派关于文学或者是小品文看法的问题:文学或是小品文既不是宣传的武器、高谈阔论的工具,也不是毫无意义的空言,它可以随意写作,又能针对现实,它虽然满篇都是日常生活、俗人小事,却最真实地反映了社会人生。

论语派人既无心像左翼革命文学那般力挽社会的狂澜,也不满于国民党的政策,但他们对于现政权又是持大体认可的态度,又像《论语社同人戒条》中所说的“不反革命”,他们在看似无立场中坚守着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身份,他们相信个人主义的宽容与言论自由的原则,从而使得独抒性灵、描摹日常的小品文成为他们自由主义政治身份的象征,他们谈的是“老实的私见”,固守的是消极自由。

20世纪30年代,老舍在论语派中的地位不可忽视,这不仅是一段无法抹去的文学史实,也是还原老舍整体形象和窥探论语派整体风格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在当时各方政治力量相互抗争,文学场占位激烈之时,作家的聚合既是形势的撮合,又是个人的需求。在老舍与论语派的“幽默”文风背后透露出的功利主义批判、个人主义启蒙和合法主义反抗的情怀,他们在那个年代的自由主义政治立场下的尴尬与无奈,是老舍走向一个更加成熟的作家的重要经历,也是当时小品文创作的关键篇章。

a 林语堂:《无所不谈合集》,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292页。

b 五知:《瑶斋漫笔:新旧八仙考》,1937年4月20日《逸经》第28期。

c 鲁迅:《鲁迅全集(第8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29頁。

d 老舍:《〈论语〉两岁》,1934年9月16日《论语》第49期。

e 老舍:《“幽默”的危险》,1937年5月16日《宇宙风》第41期。

f 《论语社同人戒条》,1932年9月16日《论语》第1期。

g 鲁迅:《鲁迅全集(第5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6—47页。

h 老舍:《老舍全集(第14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36—637页。

i 老舍:《我怎样写赵子曰》,1935年10月1日《宇宙风》第2期。

j 老舍:《老牛破车(三) 我怎样写二马》,1935年10月16日《宇宙风》第3期。

k 老舍:《猫城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页。

l 林语堂:《缘起》,1932年9月16日《论语》第1期。

m 老舍:《题全家福》,1934年9月16日《论语》第49期。

n 周作人:《苦茶随笔》,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18页。

o 林语堂:《编辑后记》,1932年9月16日《论语》第1期。

p 林语堂:《我们的态度》,1932年10月16日《论语》第3期。

作 者: 李茜烨,文学硕士,湘潭广播电视大学中文教师,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散文、中国现代文学思潮研究。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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