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运河秧歌“伞棒舞”生存现状的调查与研究

2021-04-30何丽丽

齐鲁艺苑 2021年2期
关键词:秧歌运河

成 越,何丽丽

(聊城大学音乐与舞蹈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掘与保护是当下较为热门的话题。在广袤的农村土地上,大量民间艺术有待发掘、保护以及合理的传承。纵观当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机制,大量民间艺术即使被认定为区级、市级或者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保护和发展的现状并不乐观。

不同类型的非遗项目在发展中呈现出不同态势,譬如手工艺非遗项目,在发展与传承中,其手工艺品可以直接作为商品,可以通过“生产性保护”[1](P270)间接地形成经济效益,促进相关产业发展。如聊城的东昌葫芦雕刻、东昌木版年画制作、东昌古锦制作工艺等,此类非遗项目,因为经济效益的原因,其发展态势呈上升趋势;另一类则是以表演为主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如民间歌舞、杂技等,在网络便捷、娱乐途径众多的今天逐渐落没。再者,因基层部门对非遗文化保护模式方面的错误认知,将民间歌舞艺术独立出来进行保护和发展,进而导致民间歌舞艺术在传承发展时逐渐远离其原有的生存环境,远远背离了国家所倡导的“整体性保护”(1)整体性保护:文化和旅游部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中,确立了一个理念:“见人见物见生活”。我们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个文化现象的整体,非遗的存续和传承与相应的人文环境密不可分,因此把整体性保护作为非遗保护的基本原则。(资料来源:人民政协网,2018年5月29日。http://jl1.www.rmzxb.com.cn/c/2018-05-29/2069673.shtml。)的理念和方法。因此,在民间歌舞的传承与保护上显然有些吃力,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甚至呈现下趋的态势。

运河秧歌“伞棒舞”现为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在非遗保护话题如此热门的当下,其表演形式却逐渐单一化。伞棒舞的保护措施以及传承模式是否能够顺应其发展?乡土社区生产生活方式的变化对伞棒舞的发展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非遗传承人评选机制与传承人的传承理念是否能够满足伞棒舞良性发展的要求?这些问题不得不发人深思。

一、运河秧歌“伞棒舞”的田野调查

梁乡闸村地处聊城市东昌府区梁水镇西北方向,旧为堂邑县所辖。梁乡闸村自古靠运河生养,数百年来依运河而居生生不息,村东南方有一座建于1429年(明宣德四年)的古船闸(2)该闸跨南北向河道,占地面积约300平方米,主要由两侧燕翅及闸口构成。燕翅系长方形青石材砌成,两翼向外延伸闸口由两侧的燕翅围拢而成,为水流、船只通道,长约5米,宽约7米。梁乡闸为当时运河上重要的水利设施,是研究运河漕运历史及水利工程发展的重要实物资料。该闸于2015年重新修缮。,村名由此而来。

(一)伞棒舞的起源与成因

据代表性传承人崔合生口述:梁乡闸村的伞棒舞起源于明朝,至今已有三百多年历史。据老一辈讲,在明朝年间一个寒冷的冬天,一只十里多长运送皇粮的船队行至古运河梁乡闸口,因天寒河面结冰而停运十几天(一说因会通河段水量不足,运粮船队搁浅不前)。时间一长,负责押粮的京官感到非常无聊,便命令地方官员找艺人登船献艺,京官听遍了丝竹管弦,说看到的都是一些老玩意儿,不太满意。于是当地官员找了村中会武术的梁某和其徒弟向京官展示精彩的武术拳脚,他们个个腾如龙、站如松。京官觉得很是新鲜:“我南来北往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你们的这些土玩意儿。”于是提议梁某和徒弟相搏一番。梁某灵机一动,问京官能否借用他身后的绫罗盖伞和船上拉纤的纤板以及官兵手里的棒子一用。征得京官同意后,梁某挥舞起绫罗盖伞,他的徒弟们耍起棍棒和纤板作搏斗状。耍了一段时间后,板断了,棍劈叉了,那顶绫罗盖伞也散架了。京官甚是欣喜,连连称赞,于是赏赐了一些酒肉给梁某和其徒弟,到后来,北至临清南到阳谷一带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村里人也因此为傲,从那以后村里的男性开始自己制伞,用枣木做棒、做板。在闲暇之余、逢过节或重大庆典,五人为一组,交替换打,舞出了闻名百里的运河秧歌——伞棒舞。

梁乡闸村与茌平县洪官屯镇接壤,是依古运河而建成的村落,村落所处的京杭大运河聊城段属于元代开凿的会通河的一部分,而后境内运河河床淤塞抬高,逐渐丧失通航能力。明朝初年虽全面疏通,但因其为人工河道,河身与自然河道相比较高,水流量较少,因此极易再次淤塞。其次,会通河靠汶水、沂水、泗水等河流提供水源,这些河流均为季节河,冬春两季水量较少,因此又在会通河段建立船闸控制水量,以便漕船顺利通行,减少受季节性河流供水的影响,但每逢冬春河流水量较小时,船只因水浅而搁浅无法前行。[2](P195)梁乡闸是古运河上设置的一个大型的水闸码头,在运河漕运兴盛的年代,来往官客络绎不绝,梁乡闸村因此闸的重要交通地段,百姓逐渐定居于此,因此形成了至今的梁乡闸村。

因此,通过对引水济运、设闸蓄水等工程开展的梳理,再结合村中流传的“京官运粮搁浅”的传说,可以认为梁乡闸村的所在的地理位置是伞棒舞形成的因素之一。

会通河开通之后,元、明、清政府每年征发大量夫役对河道、闸坝进行清淤与挑挖,以保证河道深度足够过往漕船顺利通行。在非疏通河道的季节和时间段,夫役会被安排日常维护与修治的工作。乾隆东昌府志中记载:“梁家乡闸在永通闸北二十里,西岸进水有大梭隄。三官庙前、梁家浅各涵洞,闸官一员,闸夫二十八名。”[3]明政府规定:“兖州、东昌二府为保护运河堤岸,会通河沿线闸坝浅铺夫役人等,均需在沿河两岸栽种一定数量的柳树,不按数量种植者要扣旷工银,盗拔者问罪。每年入秋,需将沿河各湖及运河堤岸上生长的芦苇,蒿草,水草等尽行收割,每夫一日采二十束,每束晒干后二十斤,草尽为止”。[4](P193)因会通河属季节河,特殊季节时漕船独立通行十分不便。当时用两个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一是拉纤,二是起拨(3)起拨:又称起驳,指用小船将货物运至岸上。。不少运河附近的农民在农闲时候充当纤夫,以贴补家用,也有些无地少地的农民常年去河边拉纤,以此为生计。

在如此强烈的体力劳动以及机械的工作之下,伞棒舞等民间歌舞自然而然成为了社会底层劳动人民自我消遣、排解劳累的娱乐活动,并在不断地流传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和受众群体。

(二)伞棒舞的表演形式及音乐现状

作为一个依运河而生的民间歌舞形式,伞棒舞在梁乡闸村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它随着运河的兴衰经历了由简到繁再到简的过程。在伞棒舞形成之初,仅有板打节奏,以便协调队员的动作。后来逐渐加入了锣、鼓、镲等打击乐,使得气氛变得喧闹,改变了先前单调的形式。相传在梁乡闸村附近的运河河畔曾经有一座寺庙,庙中住着一位精通笙箫管笛的老僧人,后来在他的指导下,乐器演奏被有机地融合到“伞棒舞”中。[5]给伞棒舞增添了别样的风采。

再后来每年的正月初三到十五,形成了梁乡闸秧歌固定走街串巷进行交流的日子。据张新利回忆,在交流之前,先有送函人沿街投送梁乡闸秧歌的名帖,若是沿街商铺或村庄接下了名帖,秧歌队经过时要驻地表演一番,相应的秧歌队会得到一些烟酒点心作为报酬。秧歌队沿街边舞边唱行进,被称作“走街”,走街一般是从傍晚开始,走街时,通常先由“火流星”(4)火流星:长约三米左右的一根绳索,两端系着特制铁笼,铁笼里加入点燃的木炭。除了杂技表演作用外,也因其表演时火星四溅,起到疏散人群的作用。开道,紧跟其后的是两盏菱形的门灯,灯面上写着“梁乡闸秧歌”。门灯后有锣鼓队和吹奏乐队,紧接着后面依次是伞、棒、板和角色等。演出阵势非常庞大,少则四五十人,多则上百人。

在“走街”的过程中,各角色分两队行进,在行进的过程中队形随环境变化。快要走到接帖的店铺门口时,秧歌队行进速度逐渐放慢,驻足准备表演。梁乡闸秧歌有“大场”和“小场”之分,“大场”跑舞,“小场”唱戏。大场时,先由执棒队员“开场子”,即用手中的一对枣木棒,相互敲击,将周围的观众向四周驱赶。“开场子”的目的首先是为了给秧歌队的表演腾出空间,其次为了在打棒和耍火流星时不误伤观众。表演时以伞棒舞开场,由执伞者领舞,一名执板者和十二名执棒者随后进行,接着是秧歌队,有二十至二十四人,由“憨老婆”“憨小儿”“花大姐”“花公子”等多个角色组成。表演开始时由执伞者做“转伞”动作进场,口中唱赞语,例如:正月十五挂红灯,男女老少喜盈盈,舞动伞棒求吉利,秋后又是好年景。”张新利说:“赞语没有固定内容,一般是见到什么说什么,即兴而来”。(5)张新利说,以前走街表演时,走到不同的店铺门前,现场编赞语,比如走到棺材铺门口唱:“向西走是迈大步,前面就是个棺材铺,棺材铺的棺材好,一头大来一头小”。再如2018年9月22日,日本电视节目《明星看中国——京杭大运河》在梁乡闸村取景拍摄时,崔合生即兴唱道:“舞动大红伞,喜庆丰收节,迎接好客人,四海皆兄弟”。在此前排练时也即兴说了一段:“伞棒舞,锣鼓敲,扭起秧歌真热闹,欢天喜地庆丰收,一年更比一年好”。每一句词说完,后面跟锣鼓点击打节奏。

赞语唱完,随后执棒者成两排跟随前进,伞在前领路,众角色按序排列,在欢快的锣鼓声中,所有角色上场。先绕场走一圈,然后执伞者到中间,执板者在执伞者旁边,与三名执棒者组成五人的组合上场,站成圆形,面向执伞者与执板者对舞,直到所有执棒者上场后,开始按照统一的节奏,轮番交替打棒。锣鼓伴奏在整个表演团队中起着重要的作用,锣鼓的情绪带动着所有队员的情绪。在入场及前半段表演时,锣鼓使用了紧凑流畅十六分、三十二分节奏(谱例如下),节奏正好与队员体态、步伐的韵律相吻合,起到了很好的带动情绪的作用。在伞棒表演的过程中,锣鼓与唢呐管子等轮番竞奏,锣鼓根据伞棒队员的表演状态,不停地变换锣鼓节奏。

谱例1

伞棒舞表演完后,全体演员退到后面形成半圆形,随后有执伞者随机指派“憨老婆”“花大姐”“花公子”等角色到半圆中心表演并唱小调,边唱边扭、插科打诨、互相逗乐。传统演出中演唱的曲目有:《秃子闹房》《闺女出嫁十二难》《小磨子》《姨娘斗》《王眉还家》等。[6](P113)在演唱民间小调时有乐队伴奏或者击板为拍为演唱做帮衬。由执伞人做指挥,口中随机唱角色名字,将其用盖伞拢住,让其表演。如执伞者唱道:“花大姐,你下来,唱上么一呀会儿”。随后由扮花大姐者演唱即兴演唱曲目,如在表演过程中艺人侯风军所演唱的《卖扁食》,谱例如下:

谱例2

角色表演过后又是一阵伞旋棒打、锣鼓喧扬,此时锣鼓的节奏随着整个表演的情绪开始发生变化(谱例如下),由流畅的十六分音符,转变为跳跃、有活力的切分节奏及其变化形式,使得表演现场情绪更加热烈、激昂。

谱例3

随着运河淤塞,通航能力丧失,梁乡闸村不再拥有地理优势,村落日趋衰落。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的发展,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谋生,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和学习伞棒舞,再者村里能够演奏管子、唢呐的艺人们相继变老、去世,吹奏乐器无人继承,运河秧歌的表演形式逐渐被简化,乐器伴奏只剩下锣、鼓、镲等。现有的艺人大部分年事已高,传承运河秧歌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运河秧歌“伞棒舞”的社会功能

(一)娱人——缓解疲劳、日常娱乐

从前农村生活枯燥单调,农民白天都面朝黄土背朝天忙于农事生活,久而久之,在这样劳累的生活环境中,人们对娱乐的渴望愈发的强烈。梁乡闸村位于古运河边,打夯、拉纤等传统的生活方式也依运河而形成。在枯燥无味的生活当中,运河伞棒舞粗犷的舞蹈与小调中细腻的旋律成为了劳动人民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

艺人张新利回忆说:以前玩秧歌一般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家一起跳跳打打更有过年过节的味道,或者在平时的晚上玩,因为白天村里的人要干活、上学,晚上人们比较清闲,所以就聚在一起玩。现场氛围比较热闹,那个时代连个收音机都没有,一说晚上玩秧歌,人们都可高兴了。以前有一个螺号,傍晚时号一吹,村里人就开始往号角声方向集合,一去就去百十口子人。晚上有火流星开路,表演效果也会比白天好一些,届时还有点的两盏门灯在两旁,灯上写上醒目的“梁乡闸秧歌”来告知别人梁乡闸村的秧歌队来了。那个时候的表演方式和现在的表演方式可不一样,以前我们的表演根本就没有什么顺序和剧本,平时也根本没有任何排练,也就是一个“土东西”,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更像是人们自娱自乐的一种表演方式。(6)2019年3月23日,笔者在张新利家中采访。

(二)文化传承——讲述历史、传授知识

民间歌舞作为一种集歌、舞、乐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在表演中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能够直接带动旁观者的情绪。早期的乡村社会并没有完善的教育体系,所有的历史知识、生产生活经验的传承均以言传身教来完成。

运河已停运多年,伞棒舞在一代代传承中,向村中的人们讲述梁乡闸村的历史,舞蹈中的伞、棒、板的由来也在向人们展示曾经运河繁盛时期运河两岸人民的劳动方式。在小调的唱词中也能看到,因运河的流通,南北文化不断交流,小调《卖扁食》为加入了变宫(si)的六声徵调式,旋律以大二度、小三度进行为基础,同时也多次出现六度跳进,再加上唱词中贴切方言的儿化音,使得乐曲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该曲上句:“初一儿哎十一儿哎二十一哎”以商终止,下句徵终止,正是这种商音支持的徵调式,使得乐曲具有南北音调的交融性。京杭大运河作为一条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同时也是南北文化交流的桥梁,伞棒舞依运河而生而长,其音乐也必然受南来北往的过客所影响。

伞棒舞演唱中包括夯号,唱词中的“大船”“小船”“白粮米”“青竹竿”等交通工具和运输的物品,无不反映着运河繁盛时期的生产生活场景。其唱词记录如下:

日落西山黑了天,关上城门上了闩。

走路的君子早下店,打柴的樵夫下高山。

大船载的白粮米,小船载的是青竹竿。

要问竹竿何处用,姜太公缺少钓鱼竿。

又如小调《广东歌》(谱例如下),其曲调为茉莉花曲调,是运河流域南北文化交流的产物。其唱词内容选用《西厢记》张生和崔莺莺的故事,反映出农村男女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将勇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思想传达给观众。

谱例4

(三)构建村落文化认同——引导个人融向村落集体

伞棒舞传承的不仅仅是表演技艺,更多的是对梁乡闸村全体村民共有的无形财产——“情”的传承。在那个年代,村里老老少少,无不是伴随着梁乡闸秧歌的板棒声、锣鼓声、小调声成长的。村里老人讲:“那时候在梁乡闸玩秧歌没有人组织,自然也就没有报酬,没人规定好什么时候在哪集合,但是只要听到螺号吹、锣鼓响,爱好这个的自然而然就去了。不过在那会儿也没有不去跟着玩的,有时候有人去了迟了,那人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只要一玩秧歌就会有成百口子人一起。”(7)2019年3月30日,笔者在梁乡闸遗址处与村民张春岭等人交谈。人们参与秧歌表演时无不是全身心投入,忘却个人,投身在代表村庄名誉的伞棒舞中。

在村里采访的过程中,遇见了几位年事较高的老人,向他们询问有没有玩过梁乡闸秧歌的时候,老人们表现的异常激动,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热闹的场面,以及当年自己身在其中的表演的情形。就算当时没有参加秧歌队的,也能说出自己观看的感触。笔者在村中商店买东西时,当问及老板娘是否知晓伞棒舞,老板娘向笔者说,他父亲当年是秧歌队里演角色的,那会儿自己也跟着看,别提多热闹了,说着都是满满的自豪感。村民们觉得梁乡闸秧歌在周围百里是顶呱呱的,每个人都以此为傲。在深入采访中笔者发现,伞棒舞在部分村民的生活和记忆中已经“生了根”。

张德合(8)张德合,男,1952年生,梁乡闸运河秧歌队唢呐手。曾经在秧歌队中担任唢呐手,后因疾病,不得不停止跟随秧歌队表演。据其妻子张春岭讲,张德合年轻时只要听到螺号声,手头不管在干啥,拿起唢呐就跑去集合。在采访时,当笔者拿出从杜培付和崔合生口中记录下来的唢呐谱子时,张德合异常的兴奋,拿着谱子,哼着旋律,手上还时不时做出吹唢呐的动作。张德合对梁乡闸秧歌的热爱已经达到痴迷程度,只可惜身体原因,只能止步于此。

杜培付(9)杜培付,男,1956年生,梁乡闸运河秧歌队打板手。在秧歌队中担任打板手,也是现在伞棒舞的组织者之一。他在私下向笔者说道:“文革以后,这个(伞棒舞)渐渐的没人玩了,要不是我慢慢地把人组织起来,估计你们早就看不到了。”据了解,杜培付也在积极培养两个儿子学习伞棒舞,两个儿子的打棒技巧也深得村民的认可。不幸的是大儿子在一次表演过程中因意外将腿打折,因此落下了残疾。但是每当杜培付向别人展示儿子的表演视频时,都会露出骄傲的笑容。

侯风军(10)侯风军,男,1960年生,梁乡闸运河秧歌队角色扮演者、小调演唱者。在秧歌队中担任打棒手和扮演女性角色唱小曲。笔者多次前往梁乡闸村调查,与侯风军见面次数极少,在与村民的交谈中笔者得知,除了村中集体活动和需要伞棒舞演出,一般很少看到侯风军。侯风军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全家除了种地收入之外,主要靠他每天早出晚归打烧饼为主要经济来源。当问及他在随秧歌队演出的经历时,他的话匣子便打开了。侯风军说他和杜培付等四人从文革后开始把梁乡闸秧歌重新玩了起来,也不是为了钱,纯粹是乐趣,不想让梁乡闸秧歌就这么没了。他印象中最深的是零几年那会儿在聊城新华舞台的演出,还因为扮演女性角色而被当成女的闹出了笑话。

张新利(11)张新利,男,1960年生,梁乡闸运河秧歌队伞师、火流星手。在秧歌队中主要负责舞伞和耍火流星,他回忆道:小时候每当跟着父亲串村演出,去的路上精神百倍,最痛苦的就是回来,已经玩的筋疲力尽了,还要赶十几到几十里不等的夜路回村。有时候实在走不动了但又急着回村,就会做点“不道德”的行为。(12)张新利说:“路过人家场院,随手把别人家的麦垛给点了,或者“砰砰”的拍人家的大门几下,大声喊到:“你家的牛让人家牵走了!”一着火或者发现被骗了,人家肯定会出来撵我们,那个时候再累、再没劲也得跑,不然跑慢了就是一顿揍。在撵的过程中我们跑到了庄头上,就到家了。”其实就是借着别人刺激一下,给自己往前走的动力。那时候小孩跟着玩秧歌,主要是图吃,因为那时候也没什么吃的,每到演出时,都会给分一些小点心或者小零食,大人就喝点散酒,那时候主要以玩为主,享受在整个过程中,也激发了后来学习伞棒舞的兴趣。

三、运河秧歌“伞棒舞”传承的反思

1994年东昌府区文化馆对梁乡闸秧歌进行了发掘、整理,1998年梁乡闸秧歌以“伞棒舞”的名称被编入《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山东卷》,2006年梁乡闸秧歌被认定为聊城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7](P153),因依运河产生发展被冠以“运河秧歌”的名称;2016年3月,伞棒舞以秧歌类扩展项目“秧歌(伞棒舞)”的名称被认定为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13)《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公布第四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和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扩展项目名录的通知》,山东省人民政府办公厅,2016年3月30日。伞棒舞从发掘到被认定为省级非遗,其表演形式和规模并没有显著改善,反倒有退步之嫌。在当今社会背景下,只有融入乡村社区发展的“物归原主”式的非遗保护,才是使非遗获得“整体性保护”的真正路径。[8]其中让人反思的是,在有关部门针对非遗项目的保护和传承工作是否能做到“整体性保护”?代表性传承人的传承理念和传承方法是否适合运河秧歌的良性传承?

在伞棒舞的传承中,其中较为精彩和独特的“伞棒舞”部分一向受观众瞩目,但原属于其中的火流星表演、器乐演奏、角色扮演以及小调演唱,逐渐受冷落而削减规模,甚至消失。这使得现存的伞棒舞与原梁乡闸秧歌的表演程式有了截然不同的展现。笔者在梁乡闸对村民的多次采访中得到了一些对现在伞棒舞“不满”的声音。2018年9月22日,日本“明星看中国”节目组在梁乡闸村取景拍摄,在集合去村广场的路上,笔者提及关于现在梁乡闸秧歌的表演现状和以前比较时,一位老艺人一脸无奈的说到:现在跳的根本无法跟以前比,以前有打的、吹的、唱的、扭的,别提多热闹了,现在光剩了个伞棒,和一帮妇女摆弄两下。(14)2018年9月22日,日本电视节目《明星看中国——京杭大运河》在梁乡闸村取景拍摄时,笔者于梁乡闸村村民活动广场与村民交谈。在后期陆续采访中时也有村民表示:“现在梁乡闸玩的秧歌跟以前比差太远了……”

在梁乡闸村多次的田野中笔者发现,现存的伞棒舞在村中的发展已经远离曾经的“螺号一声响,八方聚一场”的模式,整个村庄还在坚持玩秧歌的人越来越少。究其原因,有如下几点:

第一,大环境下市场经济的发展影响着伞棒舞的传承。因为留在村中种地、表演伞棒舞并不会带来多少经济收益,为了养家糊口和更好地生活,村中的青壮年都走出去打工、上学,不愿学习伞棒舞,导致老艺人空怀技艺无人学,而且村中能坚持继续玩秧歌的并且推陈出新的仅有极少数人。

第二,有关部门在进行伞棒舞非遗项目传承和保护时没能重视伞棒舞表演的完整性。展演时只要求甚至只允许伞棒环节参演,这样的结果割裂与疏远了伞棒舞的伞棒表演与角色扮演以及民歌小调演唱之间的关系,进而在传承中只重视伞棒表演环节的传承,而导致角色扮演和民歌小调演唱环节的缺失,使得运河秧歌逐渐呈现形式单一化。原定的2019年4月19日第36届潍坊国际风筝会,非遗节目巡演中主办方邀请伞棒舞参加巡演,但是只要伞棒表演,连锣鼓队都不要,后来在传承人的极力申请下加上了锣鼓队。最后主办方通知,因伞棒舞展演队伍年龄整体偏大,出于安全考虑,没能通过节目审核,不得不退出展演。

第三,我国已经迎来文化遗产时代,非遗传承人的评选成为刺激传承的新动力,这是新时代促生的“功利性”。[9](P15)非遗保护的传承人机制与经济利益有着密切的关系,当非遗传承人评审机制在实际运作中出现一定的偏离,使得有着较好组织能力但传承技艺相对薄弱的人上榜,而掌握较扎实技能的艺人落榜时,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的人事矛盾。如若这类传承人有一个良好的传承理念并且能与掌握技能的艺人和睦相处,成为良性传承,必定能够助力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与发展。

笔者在田野工作中了解到,伞棒舞的代表性传承人即为有着较好组织能力的传承人,但在实际生活中因为传承评选机制的问题,部分掌握技能的艺人和他有着较深的矛盾。矛盾的原因有三个:掌握技能的艺人认为自己的技能水平高于传承人,理应自己是非遗传承人;非遗传承人利用自身身份,有意限制掌握技能的艺人的传承活动,认为既然我是传承人,你就必须通过我的安排进行传承活动,否则有“僭越”之嫌(当传承人谈到掌握技能的艺人没有通过他而去高校传承技能而大为不满)(15)笔者在2018年9月和2019年3月在崔合生家多次与崔合生夫妇交谈,他们夫妇透露2017年山东艺术学院没有通知他们,而直接邀请张新利去教授伞棒舞。张新利本人也曾提到,因为这事儿崔合生也没让他拿村里的伞去教学,只得自己重新做了把伞。;非遗传承经费的归属问题。

结语

综上所述,伞棒舞是一门具有独特民族特色、地域特色和艺术风格的中国民间歌舞艺术,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纵观伞棒舞的发展受多方因素的影响,形成了融歌、舞、乐、滑稽表演为一体的艺术形式,在村落集体的参与下凝结成了村落共同的财产,在一段时间内强化了梁乡闸村乡土社区的集体凝聚力。因社会的发展、生产方式变化,娱乐方式多样化、追求更高经济利益等因素使伞棒舞的发展逐渐陷入低谷,有关部门在实施传承保护时更应该结合伞棒舞的生存语境,立足于乡村社区,实施整体性保护策略。与此同时在非遗项目展演与演出时应力求项目展示的完整性,不能因伞棒为其特色,而抛弃与其共生的表演形式;代表性非遗传承人在伞棒舞的传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传承人评选机制在实施时应当进一步合理和完善,减少因人为因素打击掌握技能艺人的传承积极性,代表性传承人在传承中适当改变传承观念,处理好和其他掌握技能艺人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运河秧歌“伞棒舞”才能在非遗传承的浪潮中稳掌船舵,走得更稳更远。

猜你喜欢

秧歌运河
独占鳌头的运河传奇
文化,让运河“活”起来
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河北地秧歌”的探究
探究河北地秧歌发展受阻的外界因素
秧歌:老北京的“广场舞”
《中国运河志》简介
银河哪比运河乡——《诗咏运河》读后感
悠悠运河水 款款孟渎情
昌黎地秧歌
扭起秧歌,留住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