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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圣像画艺术的历史发展和影响

2021-04-30

齐鲁艺苑 2021年2期
关键词:拜占庭罗斯教堂

王 鹏

(山东大学艺术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圣像画、教堂壁画、马赛克镶嵌画是早期基督教教堂绘画艺术的主要表现形式,具有装饰教堂、看图识史、教化世俗、引领精神参与等多种功能。教堂艺术是可视的、是精神信仰的物化表现。本文所涉及的圣像画主要指从罗斯(1)关于“罗斯”一词:现代学者并没有对如何出现“罗斯”一词做出统一答案。但公认的是“罗斯”是现代俄罗斯民族的宗族。大多数研究人员指出,最初的罗斯是对一个民族或者部落的称呼,根据相似程度与楚德人(古罗斯时期对西部芬兰部落的总称), весь和Kors部落有关。12世纪的文献记载着862年发生的事件:“他们绕过大海前往瓦兰吉人(古罗斯对来自北欧诺尔曼人的称呼)那里,再到罗斯人的地方。这些瓦兰吉人自称罗斯,并且另一部分瓦兰吉人称为瑞典人。对于这一相关问题在882年的文献中记载:“奥列格大公在位,在基辅,奥列格说:是的,就让基辅成为罗斯城市之母。”当时同时在一起的有瓦兰吉人,斯拉夫人和其他叫做罗斯的人。德米特里·利哈切夫院士强调指出,目前尚不清楚仅仅是“其他人”被称作罗斯人还是所有人一起。还有一种说法是最初“罗斯”一词是河流的名称,与“河道”有关,该词汇可能意味着河流从中流过。因为自东部斯拉夫人沿河定居以来,他们称自己为“河流”民族,就像贝都英人称自己为“沙漠居民”,而沿海楚科奇人称自己为“海上居民”一样。接受东罗马帝国拜占庭东正教艺术至今的、绘制于木板上的圣像画(икона),除此之外还包括罗斯东正教堂中的圣像壁画。

一、俄罗斯圣像画的传入及其特性

在东罗马拜占庭的宗教和艺术传入罗斯之前,拜占庭圣像画艺术在经历了两次圣像破坏运动(公元730—787年和公元802—843年)之后,不仅仅没有衰落反而更加完善,并形成了独有的艺术系统。经过与拜占庭长期的政治、商贸交流之后,罗斯当时的国君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Владимир 980—1045)最终接受了东正教的洗礼,并开始大规模兴建东正教教堂。圣像画这种绘画艺术也随教堂的建设,完整地从拜占庭移植到罗斯,从而对罗斯教会“写生画”的形成起到了关键作用。

公元988年,罗斯基辅大公弗拉基米尔将东方正教(东正教)定为罗斯的国教,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强制罗斯人接受基督教的洗礼。此后,基辅罗斯在各方面都深受拜占庭的影响。在理解和消化东罗马帝国遗产的同时,由于地缘、生活方式、民族性格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罗斯人自然并巧妙地逐步将拜占庭艺术与其自身民族传统文化结合,形成了独具一格的罗斯艺术。当时罗斯正教艺术是在与政治紧密结合的条件下形成并发展的,因此其绘画题材、内容和宗教密不可分,并受到教会的严格控制。同时,这些绘画内容也反映了中世纪人们的诉求和愿望。教会中的绘画创作,尤其是圣像画的创作,在人物的构图布局与结构、图画的样式等方面都受到严格限制,画家在绘制时必须严格遵守这些法则并沿袭传承。圣像画创作完成后需要接受教会严格的审查,批准后方可面世。

10世纪末,罗斯在从拜占庭获得其国教的同时,还获得了稳定、成熟的教会形象、教会学说及教会“写生画”的绘画技巧,这种绘画技术很快被罗斯艺术家熟悉并运用与创作中。研究发现,之前异教信仰时期的罗斯已经拥有相当发达的艺术,包括绘画。这也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罗斯艺术家接受教会“写生画”,并使他们在与拜占庭画家合作时能够协调一致。

罗斯教堂绘画技巧的第一批传授者为来自远方拜占庭、希腊的画家,他们招募了很多罗斯画家做助手,并传授给他们技法,使他们成为圣像画家。远方和本土的艺术家们共同制作完成了很多教堂的壁画及圣像,例如,现存著名教堂之一的基辅索菲亚大教堂(Софийский собор ,建于1017或1037年)的壁画就是拜占庭画家和罗斯艺术家共同创作完成的。这些远方传授者带来了全新的技术手段及绘画法则,在那一时期,圣像画的制作、描绘主要在椴木板上,用有机或矿物粉质在加工过的椴木板上做底子,并融合调制的鸡蛋黄制作绘画,即“蛋彩画”或曰“坦培拉”。壁画是用与水调和的色彩在未干的石灰墙壁涂层上创作,即“湿壁画”。湿壁画的绘制部分采用坦培拉技术,并且整体技术性要求很高,因为“湿壁画”绘制过程中几乎无法修改。这种古典绘画技术在欧洲宗教绘画艺术中一直延续,并且对现代欧洲油画技法的诞生产生影响。

在东正教传入罗斯最初的一个多世纪里,在普通信徒家庭中摆放的圣像画并未广泛普及,主要原因是圣像画家很少。甚至到12世纪时,铸造的十字架多数还要从拜占庭输入,更何况是具有典范意义的圣像。圣像画尤其是宗教壁画在教堂装饰中具有显著的象征意义。在宗教体系中,教堂是连接精神世界与世俗世界的中间介体,教堂中具有象征意义的绘画艺术能够将圣经故事里的贤哲形象、圣人学说和神迹故事形象化地展现在他们眼前,进而使他们领悟圣经的教义。

适用于罗斯圆顶东正教堂严整的绘画范式中,东正教圆形穹顶的中心位置一般描绘的是耶稣基督或圣母的形象,在窗户的间隔处描绘的是大天使、先知者和圣徒,在鼓起的部分一般绘制福音书里的成员,或在教堂中心后部半圆顶隆起处绘制圣母,稍往下是众生贤者的像。在吸收和创造丰富的拜占庭遗产的同时,罗斯时期艺术已经融为中世纪欧洲宗教艺术的一部分。与此同时,罗斯艺术家排除了拜占庭艺术中不符合罗斯人深层审美心理的部分,也就是说,正教传入之初的罗斯艺术,在深层次中传承了民族自身的审美意志和情趣。不过,在当时的圣像艺术中,这种民族性的体现并不明显。

10至15世纪期间,罗斯的艺术中心主要在基辅、弗拉基米尔、诺夫哥罗德、普斯科夫、特维尔及莫斯科等地。在这一时期,艺术家创作了数量繁多、多种形式的艺术作品,其中圣像画占据绝大部分。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圣像画形成了各种风格,但是它的神性内涵和哲学基础没变。其后,伴随着莫斯科政权的扩张,东正教信仰和艺术也得以广泛传播。随着东正教在俄罗斯的巩固和发展,圣像画中反映的精神内涵和哲学思想奠定了16至17世纪俄罗斯民族艺术的基础,这些良好传统又保留到18、19世纪。

二、俄罗斯圣像画艺术的发展

罗斯最早从拜占庭接受基督教的时期正好为拜占庭国内宗教复兴的鼎盛时期,而在这一时期,欧洲没有一个国家在教会艺术发展水平方面能够跟拜占庭相比,因此,罗斯作为“新皈依者”从拜占庭得到了不少教会艺术珍品,其中包括很多圣像画。在12世纪从拜占庭流传到罗斯的圣像画中,《圣母子像》是最著名的也是现存最早的圣像画之一。该圣像几经周折,最后被命名为《弗拉基米尔圣母像》,随后成为从罗斯时期到俄罗斯时代圣像画中“圣母子”类绘画的基本范式。

圣像画一词,在罗斯时期意味着在木板上绘制的宗教题材的画,而不是绘制在粗麻布上的画。这也并不足为奇,因为当时在罗斯,木材是最主要、应用最广泛的艺术创作材料,而且在早期石头的和木质的教堂建筑中,木质结构的教堂占多数,因此马赛克和湿壁画在早期没能成为罗斯教堂内部装饰的主要组成部分。由于圣像画极具观赏性并且轻便、结实、易于携带,同时具有颜料鲜艳、耐退色的特点,所以极为适合在木质结构的教堂做装饰,同时也便于在教堂中摆列。需要强调的是,如同埃及的浅浮雕、爱尔兰的石雕塑、拜占庭的马赛克装饰一样,罗斯圣像画以这样的经典造型艺术的形式出现,是与其带有一定神秘性的社会地缘及自身原因密不可分的。当然最易保存的,部分早期的石头教堂及其圣像画、壁画还是留存了下来,这显得非常珍贵。这些留存于世的精美作品使得圣像画逐渐成为罗斯时期美术的代名词。罗斯在接受拜占庭宗教文化遗产的同时,对拜占庭教堂艺术的完整接受和领会同样是当时世界其他地区所无法比拟的。

罗斯圣像画及教堂艺术在长期的发展中逐渐形成了很多流派,同时出现了许多著名的圣像画艺术大师,他们为后人留下了至今仍可以看到的圣像像、教堂内的精美壁画等艺术珍品。第一个公认的圣像画艺术流派形成于11世纪,由建造、装饰当初的“十亩”教堂(现存基础部分)而产生,希腊画家和罗斯画家的合作对这一流派的形成起到了直接的作用。其细致特征今天已很难考察。第二个罗斯圣像绘画流派是由建造基辅著名的圣索菲亚大教堂而产生,繁琐的建筑结构、巨大的壁画和数量众多的圣像画使之形成一个完整的艺术系统和统一的风格体系。罗斯时期起初的圣像画、圣像壁还完全遵守了来自拜占庭式的严肃、刻板等特点,圣容的刻画还显得不太放松。在基辅圣索菲亚教堂画派之后,随着罗斯疆域的扩大,圣像画又分出很多支派,他们在绘画风格上都有自己独特和值得研究的地方。

根据《第一位罗斯的圣像画家阿里皮谈》一书记载,最早的一位罗斯著名圣像画家是阿里皮·别恰尔(Алипий或Алимпий Печерский ?—1114)。阿里皮·别恰尔起初为初级修道士,后来升为主祭职务,他绘制、修复、重画了很多圣像画,并且很多圣像画是为宗教活动而制。在《教父古语集》上曾记载了在基辅教堂的一幅圣像画被认为是出自阿里皮·别恰尔之手。这幅《圣母》圣像画后来被弗拉基米尔· 玛诺马赫(Владимир Мономах)赠送给了拉斯托夫的乌斯宾斯基大教堂。阿里皮·别恰尔参与绘制了著名的基辅别恰尔修道院的圣像壁画和基辅别恰尔乌斯宾斯基大教堂的马赛克装饰制作,但这些珍贵的遗迹实物毁于1941年德国军队的入侵。

费阿芳·格列克 (Феофан Грек 约1340—1410)是罗斯和拜占庭伟大的圣像画家,小型题材和大型圣像壁画家。费阿芳·格列克出生于拜占庭时期的希腊,到罗斯之前,他曾在伊斯坦布尔、哈尔克顿(伊斯坦布尔邻近的城市)及卡费(今天的克里木的菲奥道斯)等地工作,遗憾的是他这几处圣像绘画没有保存下来。费氏当时同东正教教主柯朴利阿一同来到罗斯,后来在罗斯各地教堂绘画。1378年,他在坐落于诺夫哥罗衣里昂街上的德普列奥普拉救世大教堂从事绘制工作,教堂至今留存。1395年,费氏同西梅翁·且奥尔内在圣母降生大教堂做绘制工作。1399年,他绘制了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内天使长大教堂的壁画。1405年,又与安德烈·鲁布廖夫和来自戈罗洁慈城的普罗霍尔一起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圣母受胎告知教堂绘制了闻名于世的圣像画《顿河圣母像》《安息圣像画》《主易圣荣圣像画》。受胎告知教堂里的圣像画《圣列》(Деисусного чина)也被认为出自费氏之手。

费阿芳·格列克的绘画风格有着惊人和丰富的表现能力,在技术方面,他所描绘的圣像壁画具有明显的写意性和几近单色的施色特点,舍弃了过多细节和琐碎的描写,具有一种强烈的整体气势。费阿芳·格列柯的创作一方面反映拜占庭文化中的对上帝创造大自然界的歌颂,突显了一种神性的光辉,另一方面表现的是一种深层的精神上的严谨修行。

与费阿芳·格列克同时期的圣像画大师是安德烈·鲁布廖夫(Андрей Рублёв 约1360/1371—1430),他也是15世纪最杰出的莫斯科流派圣像、书册和巨幅绘画代表画家之一。14世纪下半叶到15世纪初,鲁布廖夫对人的道德及心灵层面的认识产生强烈兴趣,在中世纪圣像画的教条框架下,注重提升内心福祉和人类的道德力量的表现,反映在他的《救世主》《天使长米哈伊尔》《圣人巴维尔》等经典圣像画作品中。

除1405年与费阿芳·格列克及普罗霍尔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受胎告知教堂绘制圣像和壁画(没有保存下来)外,1408年,鲁布廖夫还与达尼尔·切尔内以及其他画家在弗拉基米尔乌斯宾斯教堂绘制圣像和壁画(至今局部保存下来)。这些圣像画同时也是为他创作三层巨制壁画而作,是俄罗斯圣像画绘制的一个重要阶段。乌斯宾斯教堂的鲁布廖夫的壁画《审判》,其规模、构图相当可观,在这幅画中,传统中严厉的场面变成了一种开放、庄严、公正甚至是轻松的场景,更加强调了人的精神价值。在弗拉基米尔,鲁布廖夫达到他艺术的成熟和辉煌时期,也创立了弗拉基米尔圣像画流派。1420年(一说是1412年),安德烈·鲁布廖夫创作了他的举世名作圣像画《三圣图》(现藏莫斯科特列基雅科夫国家美术馆)。该画取自圣经传统题材,表现出深刻的神学内涵。画面摆脱了传统的圣像画构图形式,画面中央是一只大尊,在大尊周围是三位大天使,大天使的动态形式平稳,但动作又各异。稳重的构图极符合传统圣像画整体气质上的超脱境界,但三位大天使各异的动作和微低侧耳的神情似在私语,这超越了刻板的描绘,已经流露出人间世俗的情态,达到神性和人性结合的绘画境界。在后来的时间里,鲁布廖夫又在不同地方创作了一系列的作品,这些作品成为俄罗斯及世界文化遗产中的重要部分。总的看来,其圣像画作品反映出其内心的一种静修和严谨的心理诉求。

季奥尼斯(Дионисий 约1440—1502)被誉为是15世纪莫斯科圣像画的领军画家,也被看做是安德烈·鲁布廖夫的继承者。此外,还有很多在当时并不知名但被后来的研究者发现的伟大圣像画家,像基辅别恰尔修道院的修士圣像画家格里高利(Григорий 约10至13世纪期间)等。罗斯历史上的圣像画家为后人留下了宝贵而丰富的精神财富,尤其是那些艺术珍品,像安德烈·鲁布廖夫的《三圣图》已成为今天人们研究东正教艺术和内容的顶级重要的实证资料,同时,这些艺术作品也为后人研究其作者和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提供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随着15世纪东罗马拜占庭的灭亡及小亚细亚基督教国家的穆斯林化,罗斯的艺术也曾一度失去自己的重要性。15世纪中后期,在东正教巨大凝聚力的作用下,俄罗斯(2)现代使用的“俄罗斯”一词由“罗斯”一词演进而来。10世纪的拜占庭皇帝君士坦丁·波菲罗涅图斯的著作《典礼》中首先出现“Rosia”一词,意为罗斯人的国家。这个词很快进入了日常书籍,并在14世纪末-15世纪初从希腊教会的书籍中进入到俄语中。在15世纪俄语中,“ Rus”和“ Russia”(带有一个“ s”)的意思相同,但带有两个“S”的词,实际上就是现代使用的“俄罗斯”一词,在17世纪的文献中,第二个单词开始比“ Rus”更频繁地出现,并且已经用两个“ s”,类似于“ Russian”。在1547年获得沙皇头衔的伊凡雷帝的统治下,莫斯科大公国成为了俄罗斯王国(或者以拜占庭式的方式成为了俄罗斯王国)。 1721年,彼得一世将俄罗斯王国重命名为俄罗斯帝国。人经过长期征战摆脱了蒙古-鞑靼人的入侵和统治,成为了不可多得的东正教文化中心。

但在俄罗斯文化历史长河中,圣像画等绘画艺术还是经历了一段时期的没落,尤其是在彼得一世(Пётр I 1682—1725)改革时期。这一时期,不仅俄罗斯遭受到外国掠夺者们的侵略,而且彼得大帝强制性全面西方欧洲化改革。其后伊丽莎白一世·彼得罗芙娜(Елизавéта I Петрóвна 1709—1761)女皇执政,由于伊丽莎白女皇喜欢风雅艺术,对当时西方的欧洲艺术文学非常热衷,就艺术方面,她曾邀请了百名之多的欧洲著名的画家、雕塑家、建筑家等来俄罗斯教授新的油画和雕塑等技法,很多圣像画家开始改行学习新画法和新技术,因而,包括教会“写生画”在内的俄罗斯传统文化艺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西欧文化的影响和冲击,甚至被视为落后与粗野的象征,地位逐渐衰落。然而有意思的是,俄罗斯圣像画及教会绘画体系却以极为简易且非常纯粹的方式完整地保留在了农村,其中最有名的圣像画绘画村包括帕列赫(Палех)、玛斯契拉(Мстера)及厚陆依 (Холуй)等地。

另人欣慰的是,100年以后,在彼得大帝的强制性改革过程中形成的新一代知识分子开始重新寻找这些被遗忘的、但属于俄罗斯民族自己的文化和艺术。

三、俄罗斯圣像画的审美功能和绘画特征

概括而论,基督教圣像画造型艺术的样式形成于4至6世纪的罗马和早期拜占庭时期,发展成为经典的样式是在9至11世纪的拜占庭时期,此后更加完善。在罗斯时期,宗教绘画的成熟与繁荣时期出现在14至15世纪。这些圣像画不仅具有最初的看图识史和简单的说教作用,而且后来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通过可视形象直接感染观者的心灵、提升他们的精神世界,使他们进入到宗教信仰里的更高领域。圣像画传到罗斯保存了画面视觉上的庄严感和基础构图严谨的对称特征,肃穆对称的构图形式和庄严的形象,对观赏个体也起到感化召示作用,造成人们内心深处对神秘宗教世界的敬慕憧憬,使得观赏个体从世俗世界的状态中得以解脱,从现实的苦恼中得到一种自由的精神慰藉。

罗斯圣像画和教堂艺术创造了稳定的绘画色彩、造型和线条的完整系统,并且在圣像艺术庄严的可视世界里同样充满着喜怒哀乐的微妙表达,这一方面,尤其表现在对善与恶的判断或在面对生与死的思考时。但这种判断、思考,或宏大辩论的画面,完全谨守在独立而稳定的艺术风格里面,并从画面整体而庄严的形式感中传达出来的。它感召着各个时代的信徒个体,使他们从繁琐的尘世行为和日常思维的杂念中脱离,进入无形精神的“清净”世界。这种处世态度返归到社会现实中,即是如何对待现世的人生态度,教化了民族的处世态度,并形成了社会无形的道德行为的约束性。这种提升和对世俗世界的认识是观赏者在不停地内心修炼和感悟的量变质变过程,也是国家在政教一体和发展中来统一思想的神学体系,是神秘精神世界和人和艺术的统化的有机结合整体。这种结合培养延续了社会信仰。因此作为宗教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的圣像绘画,它的“原型”和“典范性”特征,即是保持了不受时间影响和本体艺术语言上的不变统一性和传承性。

圣像画艺术是世俗心灵与神性思想之间连接的重要介体,表现基督正教思想的造型图示完全取代了早先罗斯多神教偶像崇拜时期的各种造型的功能。实际上,圣像艺术是把一种重要的、作为新的特殊造型艺术手段的绘画放进一种严格的教规当中。圣像画艺术始终维持严格的传统“原型”,自身没有改变并极其恭敬地来体现圣像中的“人物”形象,用看似“冷漠”的基督世界的形式表达无可取代的宗教意义。圣像画是通过内容和形式来反映神圣精神世界的无限能量,并始终处在敬慕的宗教“解释”当中的,用一般的眼光来观看圣像时,它和世俗的绘画活动有着很大的差距。现代艺术中,新物质材料的出现和绘画艺术的发展,使得艺术世界实现了无限丰富的表现形式和色彩感觉,让世俗的精神解说和抽象的不断变化着的诸多艺术形式交织排列在一起,它们可在同一时间、同一场景内一并展示给观者,使观赏个体在思想起伏的审美过程中寻找合适的、阶段性的、暂时的精神解放和自由。然而圣像画艺术是在释道,没有暂时性,只有存在性。圣像艺术诞生之后,传播到四方,随着地域的变化和时间的推演,虽然有符合自身发展的变化因素,但圣像绘画长期恪守描绘法则,拉开与世俗绘画的差距,保持“单纯”性和稳重的画面形式,这种“差距”正反映了圣像画通过在形色和“规矩”框架下所显现的神性理念。东正教圣像绘画(包括教堂壁画等)释义对应着圣经的章节典释,圣像艺术或圣像壁画情节中那些局部的类似世俗绘画的“通俗”表情和微妙神态变化体现的是神学的思想和艺术的高度结合。它们不是像世俗绘画那样给人们以大喜大悲的强烈感受,而是对世俗情感做出心理上的理性判断和宗教静修带来的克制。人们通过礼拜圣像,去感知现象背后的神圣领域,进而达到和谐统一的心灵境界,使思想汇入神圣的境地,引导灵魂进入神的世界之中。所以圣像本身被视为参与礼拜、神修、祈祷的组成部分,这是圣像绘画与世俗绘画的另一个不同之处。

木板上或在墙壁上的圣像画,在表现众多人物的情节时,具备两个明显特征。首先,在表现圣洁正面的主体人物时,总是描绘得比较大且色彩鲜明,而在描绘魔鬼或邪灵时表现得相对很小,从比例上和色彩上的差别产生主次,彰显正义和光明,并且天使的出现往往起到点缀和活跃画面的作用。圣像画面中无论表现主体或客体,还是动态的天使,总是把这种神的世界里的纯洁、高尚、完美的描绘,或是邪恶、罪孽的描绘都一并蕴含在一种肃静、庄严的圣像画面的精神世界里。其次,尤其是在诸如“审判”这类题材中,因为描绘的人物众多,并且画面常常是并列站立的几排人物,运用类似中国传统绘画中“散点”透视的技法。实际上,有人类绘画历史以来,这种“散点”的绘画形式符合最初绘画的自然法则和绘画心理“游走”的特征。具有随意性的自然绘画法则,即是根据绘画内容需要什么就画什么,这种随意性未被限制到一种像后来现代“科学”意义中的绘画透视法规上来。再次,这种根据需要绘画的原始的自然法则,因为在基督可视世界里的实用性而被尊为传统,并未受到教会外的影响,反而形成独立完整的形式被传承下来,成为圣像绘画体系中的重要特征。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现代绘画中的某些根据主观需要而随意性的构图和发挥以及“具象表现性”绘画的很多思想,在古代圣像绘画中早已存在。

罗斯15世纪前,圣像画绘画风格基本保持拜占庭时期的特点,到了14、15世纪,罗斯圣像艺术的本土特点和性格逐渐显露出来。同时期欧洲重要的圣像艺术的另一代表区域是意大利。意大利的圣像、祭坛画发展到文艺复兴前期时呈现的特点是色彩艳丽细腻、形式活泼。相对而言,罗斯的圣像画无论从构图还是色彩方面则趋于简洁、整体。这也正体现了罗斯民族圣像画艺术有别于异域的整体特性。由于俄罗斯圣像艺术的成熟和自身的完整性,它在欧洲绘画艺术中形成独特的面貌并占据重要的地位。

四、圣像艺术对俄罗斯现代绘画的影响

东正教的教理及其艺术始终深刻地影响着俄罗斯人的社会生活和民族艺术,遍布俄罗斯大地上的东正教堂历经时间和政治的变革,至今依然存在。俄罗斯艺术发展到19世纪下半期是批判现实主义的辉煌阶段,对社会现实矛盾的深刻认识和批判,是俄罗斯艺术家群体创作的思想基础,艺术创作的背后不能脱离民族性格中与东正教教理的密切联系。社会的现实和精神矛盾的反作用力,激活了长期存在于民族艺术家心理深层中对人性美丑善恶的价值判断和自觉表达的冲动。涌现在文学艺术当中的伦理观念和对国家、社会、人生的价值观的剖析,如同福音书中表述的是对真理、公平的追求、对人的怜悯和同情,继而形成了批判揭露社会现实、描写世俗生活当中的人间百态和歌颂俄罗斯民族及大自然的艺术作品。这符合传统信仰中对人间道义所担负起的责任和义务,也是人类良知的集中流露和自觉表达。在艺术技法上可以看出,虽然深受从前彼得一世时期社会深刻变革以来受到的新表现形式和技术手法的影响,但在绘画创作上却依然蕴含着俄罗斯宗教艺术传统的审美倾向和观点。这些都反映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艺术创作中,就是整体面貌背后的那种不变的庄严性、沉稳的感情色彩和深度的民族理性思维。

20世纪至今,在经历过复杂的政治动荡、不同政派意识形态的阶段性博弈、人民生活跌宕起伏的过程后,不稳定的大的社会环境因素促使艺术家对现实生活、意识形态和人的精神归宿重新思考,尤其是那些注重揭示民族心理、强调表现人物题材的俄罗斯属性的敏感的艺术家们,他们认为只有从本土的传统艺术中才能发展出具有真正精神内涵的创作,将贴近现实生活、亲近人民的传统基础和对历史文化传统精神的深度体验相结合,剔除使人迷惑的幻想世界的艺术,直面真正的现实生活,置身于社会,深刻贴近民族的精神根源。现代俄罗斯绘画大家维克多·伊万诺维奇· 伊万诺夫(Иванов 1924—)在他的《人民的真理观念》一文中曾说:“我所珍视的并不是俄罗斯传统艺术中个别的代表人物,而主要是它发展的总的趋向。它对描绘对象的强力同情和怜恤深深地吸引着我,完美的道德感、民主精神和对于生活的参与即源于这种同情和怜恤。”伊万诺夫的绘画从早年就表现出纪念碑式的概括和对色彩音乐装饰性的爱好,深受俄罗斯宗教艺术的影响,尤其是圣像画和壁画的影响。从画家的许多人物速写和独立的肖像画中可以看出,他创作的人物既保持着个性特征与描绘对象的特点,又带有理想典型类型化的、永恒的特征。同样,画家在他的许多创作中通过对现实生活的观察提出了自古至今人类共同关注的根本问题,即人类对生与死的两极的追问,对完美道德感和民主精神的解释。如他的《人的诞生》《以撒达葬礼》以及《烛光》等作品,无论从绘画性层面还是内涵性层面,都体现出整体性与具体性、尘世性与升华性的分寸。平静而庄严的绘画风格中,流露出一种宗教的神秘感和艺术形式背后的辩证思考,这也体现出当今俄罗斯民族画派的主要精神根基和来源。

结语

从世界范围来看,俄罗斯保留着最完整的东正教的传统体系。尤其是俄罗斯的东正教绘画艺术,其特有的色彩感、构图形式、沉稳而整体的气质、富有哲理的宗教内涵等因素,始终在其深层的精神领域凝聚着民族的思想和向心力。长久以来,受此信仰约束的民族向心力和心灵深处的静修因素,潜在地影响着俄罗斯现当代绘画艺术的风格和表现形式。俄罗斯绘画中多反映出追问人生和生命意义的美学思想,许多艺术创作带有人间悲情的文学味道,这与东正教传统教养和民众对传统的尊崇关系紧密。诸多现当代俄罗斯画家的艺术思想源自于对本民族宗教艺术的探索和思考,所以人们看到的俄罗斯的绘画艺术总是以其特有的俄罗斯式的风格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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