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东北鼠疫铁路防疫中的等级与阶层
2021-04-28袁海燕
袁海燕 陈 琦
近代中国内忧外患,灾疫频发,社会动荡加剧。全国多处曾不同程度地流行过霍乱、天花和鼠疫等烈性传染病。以鼠疫为例,较为严重的就有1894年港穗鼠疫、1899年营口鼠疫、1910年清末东北鼠疫、1917年山西绥远鼠疫等。在这些疫病的防治过程中,中国近代公共卫生制度和传染病防治措施逐渐建立起来。其中,在1910年10月~1911年4月流行的清末东北鼠疫,是20世纪最严重的肺鼠疫大流行,死亡总人数高达9万余人[1]272-273。在这次疫情中,中国政府第一次采取了有组织的现代医学防疫措施,成为中国公共卫生事业的新起点[1]271。
铁路作为近代新兴事业在提供便利和促进经济发展的同时,形成的交通运输网络也加速了疫病的传播[2]。铁路的运营会出现人群聚集并加速人口流动,导致疫病沿铁路线快速蔓延,从而造成严重后果。在此次东北鼠疫防疫过程中,通过铁路管制措施有效地缩小了传染范围,控制了鼠疫的扩散蔓延,为切断传播途径提供了保障。
1 清末东北铁路等级车厢设置
东北铁路是近代中国较为完善发达的铁路线,在1910年东北鼠疫暴发之时,铁路已成为东北地区最重要的交通方式,其防疫工作对于控制鼠疫的传播速度及蔓延范围举足轻重。自1897年修筑东清铁路开始,至1910年,东北地区已建成全长3 124.1公里的网状铁路体系,包括东清、南满、京奉和安奉四条铁路。但清政府控制的只有京奉铁路,其他铁路皆由日、俄两国管辖[3]。为了适应不同经济基础民众的需要,火车根据车厢配置分为头等车和二、三、四等车,并施行阶梯式购票方式。车厢等级不同意味着车中设备与乘坐人员社会身份、地位的不同。头等车多是外国人与中国官吏乘坐,配置齐全,装修精美,票价也最高;二等车条件较差,票价适中;而三等车、四等车主要是针对社会贫苦底层设置的,基础设施尤其简陋,票价最低[4]。
中国早期铁路的旅客车厢里,三、四等车厢各项设备都非常匮乏,车厢内人多混杂、人流拥挤,卫生污秽不堪,环境极其恶劣。东清和南满等车厢“仅左右两面上部各有纵横一尺之窗可以启闭而通空气。最可深恶痛绝者则为关内外,其车中无一坐凳,客人多以地毯或毛被等铺于板上僵卧,一人足占四人之位,及经过大站则旅客涌来,众皆鸽立,其人数尝倍于所定之额,致蹂躪行李,挤伤老弱,臭气充溢,呼吸不灵”[5]18。三等车厢厕所内仅置厕桶1个,设备简陋且洗扫常常草草了事[6]21。“关内外(铁路)三等车常以三辆(车厢)合一大小便处,最狭稍肥胖者则不得其门而入,且秽臭难堪,一入其中遗矢满地,全身为之肮脏,加以货物腐积,客人狼藉带臭而出,全车风靡。”[5]19可想而知,在这种人口密集、肮脏不堪、空气不流通的环境中疫病极易传播扩散。
2 清末东北鼠疫的铁路管制
2.1 清廷铁路防疫措施的提出
随着疫情愈发严峻,“势颇猖獗, 有向南蔓延之势”[7]。驻京各国公使颇为恐慌,他们不相信中国能阻止鼠疫蔓延,不断向清政府施压。而早已盘踞东北的日俄则想趁此机会介入中国的卫生行政,扩大自己的控制范围。面对主权和国际压力,清政府将疫情控制作为外交事件全力应对,开展防疫工作。从中央到地方组建各级防疫组织,与日俄等国建立防疫合作关系,采取消毒、隔离、检疫等措施并颁布防疫章程[7]。吉林西南路兵备道李澍恩速派医生实施入境人员检疫,查验东清、南满车站入境的中国人。1910年12月,吉林西北路兵备道于驷兴在滨江厅地方成立防疫局,对傅家甸“严绝交通,厉行隔离”[8]8186。1910年12月末疫情甚盛,伍连德被任命为哈尔滨防疫总医官到哈尔滨主持防疫工作。伍连德奔赴疫区后进行实地调查,通过尸体解剖、涂片镜检及细菌培养等实验室研究,证实了此次流行的鼠疫是肺鼠疫(肺炎疫),几乎完全是由人到人传播感染的[9]14-15。1911年1月2日,法国医师(北洋医学堂首席教授)梅聂赶赴哈尔滨参与防疫工作,凭借其防治腺鼠疫的经历,认为此次鼠疫亦为腺鼠疫。1月5日,梅聂到俄国传染病房检查病人,虽戴了手套以免直接接触病人,但并未佩戴口罩。6天后梅聂因感染鼠疫去世,侧面验证了此次鼠疫是通过空气传播的[9]10-26。
伍连德得出此次鼠疫是通过空气传播的结论后,果断提出了包括铁路交通管制在内的防疫计划,上报朝廷建议“西伯利亚边境满洲里和哈尔滨之间的铁路交通必须严格管制,并且邀请俄罗斯当局与中国政府在实施有关措施中进行合作”;同时,需要积极“寻求与日本南满铁路当局合作”;“(华北)京奉铁路沿线的卫生状况也必须密切关注,一旦有鼠疫病例出现,必须采取严格的防疫措施”[9]16。情势紧迫,邮传部迅速下达指令要求东三省地区实行交通管制,限制人员流动,将染疫者与无疫者进行隔离,从而达到遏制鼠疫蔓延,继而清除鼠疫的目的。1911年1月13日,邮传部钦奉设局严防毋任传染内地之旨,特派医官徐镜清等分赴京奉铁路(北京-沈阳)榆关、沟帮子等山海关一带,在火车站设立检疫公所,切实查验,无病方准上车[10]3。
2.2 各社会阶层鼠疫感染情况
虽然疫病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其流行受到多种因素影响,除气候、地理、啮齿动物数量等自然因素外,也会受生活习俗、社会地位、职业等社会因素所制约。在此次鼠疫流行中,不同的社会阶层在染病率上显示出了极大的差异。根据全绍清医生在奉天万国鼠疫国际研讨会上所作报告《从傅家甸的统计数字中得出的某些结论》,可知“较低和较贫穷的阶层似乎更易于感染鼠疫”,“虽然没有一个阶层是免疫的,但比较贫穷的劳动者似乎更易于感染”[11]286。日本细菌学家北里柴三郎也认为此次鼠疫中苦力是最易感染鼠疫的群体[12]。贫穷阶层之所以成为此次鼠疫感染的主要人群,主要和他们的生活条件和职业有关。
贫穷阶层以农民和苦力为主。当地农民经济条件差,生活节俭。苦力大多是关内的农民,他们远赴关外谋生,主要寄宿于简陋的客栈,居住环境恶劣;冬天挤在一张大炕上吃饭、睡觉,门窗紧闭,通风不畅,卫生条件非常差[7]。农民、苦力大多从事艰辛的下等职业,缺乏营养,对疾病的抵抗力较低,生病时常不就医或者用民间偏方[13]。根据《东三省疫事报告书》中奉天省各府系染疫死亡人数职业比较表,可见死亡数与职业相关性强,苦力、农民占了死亡总数的一半多,“以职业论苦力及农民毙者最多,上级社会者最少”[14]。见表1、图1。
表1 清末东北鼠疫中奉天省染疫死亡人数职业比较
图1 清末东北鼠疫中奉天省染疫死亡人数职业比较
2.3 按车厢等级停售火车票措施
年关将至,苦力成批返乡,流动性非常强,一旦染疫,疫情就会沿着铁路线迅速传播。“乘火车从北部而来的苦力不受任何防疫上的阻碍和限制继续涌入奉天”,“奉天的鼠疫死亡病例多数都是乘火车从北部疫区而来”,“每天约有1 000名苦力乘火车从北部疫区来到奉天,其中很多人转成中国人管理的京奉铁路继续南下”[11]516-517。面对疫情可能传入直隶中央的威胁以及外人日渐紧迫的干涉,如何限制苦力们的流动成为当务之急。
苦力们主要乘坐的是三四等车厢,因此在铁路防疫中采取了按车厢等级停售火车票的措施。1911年1月14日,外务部、邮传部商定,停售京奉火车(奉天至关内火车)二、三等车票,“因乘三等车者,多系苦力,尤易传染时疫”[15]。头等车厢乘客,则需在山海关外停留五日[10]30。这种按等级停售火车票的措施隐含着对社会阶层的差别对待,反映了中国当时陈旧固封的阶级观念。即使在后来疫情明显缓解后,出入关留验办法对不同车厢乘客的规定依然是有区别的,头等车客在查验后可以买票,而二、三等客则需要在关留验五日,有医生验单后才准搭车[10]16。
3 中方同日俄关于铁路防疫的交涉
铁路防疫是控制鼠疫传播的重要途径之一,然而清政府只有京奉铁路的管辖权,如果日俄控制的南满、东清两铁路不同时采取措施,仍难达到遏制鼠疫扩散的目的[16]121。“此次疫症,因东清、南满火车往来,蔓延甚速。”[8]8186有鉴于此,清政府同日俄铁路局沟通交涉,希望他们也迅速采取停售等级车厢车票和检疫查验等手段,阻止疑似携带鼠疫的苦力入关。然而日俄以利相计,直到1911年1月中旬“始见停卖三四等票,是时已蔓延不可收拾矣”[10]2。
3.1 俄方采取的铁路防疫措施
早在疫情之初,俄方为了防止鼠疫在本国境内的蔓延,就采取了驱逐华工并禁止华人入俄的措施。1910年9月,鼠疫暴发初至满洲里,2名中国人从俄国返回满洲里染疫身亡后,东清铁路公司(中东铁路管理局)立即“特派医生将华人挨次察验,其有气色可疑者约三百余人,一律用火车转送出境”[6]101。1910年10月,满洲里地区暴发鼠疫后,东清铁路停开南下火车五日,华人验明无病后也只准乘坐货车厢而禁止进入客房[17]。同时,俄方采取停售枢纽站乌苏里站火车票的措施,以防止鼠疫向西蔓延至西伯利亚俄罗斯境内。11月23日,禁止华人从满洲里进入俄境,声称“满洲里一日瘟疫不除,一日不令华人入阿穆尔境”[18]。
然而当鼠疫逐步在中国境内蔓延时,俄方为了保护自身利益,并未主动采取停运所辖铁路的措施。东清铁路公司以“俄国新年,停办公事”为由,迟迟未停驶火车。1911年1月7日,俄国铁路管理局总办霍尔瓦特将军议定了关于哈尔滨火车检疫办法3条,规定哈尔滨车站由中国派医生到站查验。然而疫情有加无已,外务部电饬吉林东北路兵备道速与东清铁路局商明停售火车票。经中方不断努力沟通,东清铁路公司才迫于清政府和社会舆论的压力实行了等级车厢停运的措施。1911年1月20日,俄官开具东清铁路哈尔滨往来长春等地三、四等车厢停售办法五条,哈尔滨往来长春、五站、满洲里三四等车厢均于19日一律停票;其头等、二等车厢,非经官场及铁路公司介绍持有特别执照,不准搭车不载华人[10]5。同时,附上了限制疫病传染规条8条,对华工乘车、限制出入地区、留验时间、呈验护照等都有明确的行文规定[10]6-7。
但是俄方表面妥协,实则头等车厢票价昂贵,二、三等车票不仅未停售且价格高涨。《申报》评论道其“以利所在,不肯停车,嗣以迫于公论,阳为停驶二、三等客车,实在并非停止,不过将二、三等车加价,反得藉此渔利”[19]。在谋利的同时,试图趁机窃取对中国东北地区铁路更多的掌控权。并且,俄方的很多措施对华人有歧视性规定。华人乘车要按所购车票降低一档乘坐,“华人须较外人降下一等,买头等票则坐二等车,买二等票则坐三等车,并将素不坐客之货车亦装载华人,其车位距月台四尺余高,不设梯阶,其车中之污秽恶臭及空气之闭塞较我国下等人户之家尤甚”[19]。
3.2 日方采取的铁路防疫措施
日方对火车检疫较为重视,1910年11月25日开始在南满铁路实行防疫。起初是在火车车厢内实行检疫,在长春、奉天、瓦房店站配置医生。1911年1月5日,自在大连发现第一例鼠疫患者后,满铁检疫由车内检疫改为停车站检疫,并由警察陪同。自1月8日起,满铁开始在旅顺、大连、瓦房店、大石桥、营口、辽阳、奉天、铁岭、公主岭、长春等地停车站陆续实施检疫[20]149-152。
但是对于停售车票事宜,日方一直犹豫不决。因疫势日盛,南满铁路公司决定,自1911年1月14日起停售由奉天开往抚顺以及由长春开往双庙子的三等车票[21],二等车票于20日停售[10]5。1月16日,在安奉(安东—沈阳)线上,“安奉铁路巡警局总办廖成章以疫势东播,安奉路线岌岌可虞,禀请先行派巡警二名协同日本巡警队于上下车时逐加检验”[10]20。24日,兴凤道赵臣翼以安东为东部地区出入必经关口,安奉铁路并未停驶,鼠疫流行形势日益逼近,遂同安东县税务司等,与日本铁路各员筹议安奉铁道检疫事宜,议定每日火车到站,日本乘客统由七道沟市场内安东站下车,检疫事宜归日本自行处置;中国乘客统由沙河站下车,由中国官吏派诊察员在车站检验[10]23。并颁布专行于中国乘客的检查法,隔离所留验人员处置办法10条[10]23-25。但此时,安奉铁路行驶如常,清政府一再请日方领事转告南满铁道会社望其可予以停售,最终奉天至本溪的平等车于26日停载,但本溪以南通行如故[10]25。2月28日,日方宣告停售安奉全线平等车票;其特等客,需验明后方准乘车[10]25。
日方试图借疫情防治介入中国的卫生行政,从而增强自己对中国东北地区的控制力,向清政府提出了召开日清共同防疫会议的要求[8]8193。1911年2月11日,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同东三省总督锡良在奉天首次会晤,双方展开交涉。自2月28日至4月14日,每周举行一次,共召开八次。其中3月3日召开的第二次会议中,讨论了将大豆等物从中国内地运输到满铁各站之时,须在离各站及市区略远处的适当场所更换车辆及苦力,如果难以更换,须对车辆及苦力进行严格的消毒;对持有中方证明或火车站检疫医生给予证明的乘客,允许其乘坐满铁车辆;而乘坐一等至三等车的普通乘客,须在收容所里停留七天才被允许乘车。3月11日的第三次会议上,中方提议,要求不区别地对待满铁一等车厢的中外乘客。3月18日,在第四次会议中,日方同意了中方要求,将于19日起满铁一等车厢实行“混乘”[10]14-20。
综上,可见日俄皆明了交通阻断对疫情防控的重要性。然而,出于自身利益需要,起初并不愿停售车票以阻止疫情的发展。即便后来在中方的再三斡旋后予以了配合,在具体措施中仍然是中外有别,对华人乘客有一定的歧视性,不过满铁最终同意平等对待一等车厢的中外乘客。对于不同社会阶层,日俄则跟中方一样采取了按车厢等级区别对待的措施。
4 按车厢等级停售火车票的影响
按车厢等级停售火车票的本意是对不同社会阶层人士的流动进行区别管制,阻止苦力们乘车以防疫情扩散,但实际效果并不尽如人意,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4.1 苦力对等级车厢停运的应对
因火车站对于社会阶层的区分并无确切标准,主要是根据乘客的面容和衣着来判断,从而给蒙混过关者留下了一个缺口。为了返乡,很多苦力情愿花重金购买华丽服饰以乘坐一等车。“当阻止苦力回家的命令下达的时候,山东的苦力开始乘坐一等车厢。”[11]369其他承担不起一等车厢的大量苦力则选择步行返乡,造成鼠疫更大范围地扩散和蔓延。“然苦工等因不能坐车均沿铁路徒步南行分往范家屯、公主岭地方者为数甚多。”[22]“该疫不但在沿线各地猖獗可畏,刻已传播各村庄。”[23]鼠疫从铁路沿线开始向内陆扩展。见此情形,东三省总督锡良不得不派军队把守各路口以阻止苦力南下。
4.2 关内外铁路交通的阻断
由于哈尔滨防疫失利,东三省各疫区疫势不减,死亡人数剧增,仅停止售卖二、三等车票已不能阻止鼠疫的蔓延。京奉铁路局断然采取停运京奉铁路所有客车及货车的措施,“以鼠疫蔓延迅速,禁载二、三等坐客恐不足以资预防,即将所有客车及货车于十五日起,一律禁止搭运,以免贻误”[24]。但锡良对完全停运火车的举措表示异议,致电外务部指出,京奉铁路与西伯利亚大铁路相通,若停售头等票,将断绝与世界交通,应当恢复头等车,留验后放行[25]。然而北京和天津已于1月中上旬就出现了鼠疫病例,一时间人心惶惶。1月21日,宣统帝下旨:“东三省鼠疫盛行,现在各处严防,毋令传染关内。著外务部、民政部、邮传部随时会商,认真筹办,切实稽查。天津一带,如有传染情形,即将京津火车一律停止,免致蔓延”[8]8183。在此情形下,不仅京奉路线头等车尚未恢复运行,“天津电车与京津之火车,亦拟停止矣”[26]。
4.3 恢复头等车厢售票,加大检疫力度
可是隔绝交通并非长久之法,“道路交通如人身之血脉,一或壅滞,百病发生”[10]3-4。1911年2月5日,盛宣怀在致锡良的电文中指出,“外国防疫重在留验,本不断绝交通。现在我车一律饬停,系北洋奏准,无如东清、南满仍未停驶,秦皇岛轮船往来更多,各国亦催开车承接”[27]。因京奉铁路的全部停运,导致大量苦力滞留关外,情绪焦虑,谣言四起,滋生事端。此外,清政府在财务和外交上也面对着很大的压力,不得不调整铁路防疫方式。截至1911年2月22日,京奉铁路“因防鼠疫停售西往车票,路局损失不啻三百万”[28]。3月7日,邮传部奏请京奉重新通车,在奏折中陈述道“自京奉火车停驶已近两月,仅就路利而言,所失殆逾百万。提还洋债本利,益苦不支。国家税项、人民商业所被损害,于国计民生,两有关系。现在检疫机关渐臻完备,自应严饬在事人等分任责成,切实办理”[8]8195。为缓解各方压力,清政府权衡再三后开始恢复京奉铁路头车售票。
在恢复头等火车运行的同时,为防止鼠疫继续蔓延,检疫留验制度也更为严苛,以保障防疫工作的有序进行。在交通要道增设隔离检疫所,扩充留验往来乘客,并分派医员随车查验,列车分段节节查验。邮传部专门负责车上验疫工作,聘请专科洋医及各医院西学医生,分派京奉、京汉两路,随车查验。如发现有疫病,立即送各该地方医院隔离诊治;若在沿途车站发现有疫病,将停售车票,只装货物[8]8195。奉天和直隶两省加大力度设立留验所。北京地界,由民政部督率防疫局员,诊验兼施[8]8195。京汉一路,也相继采取铁路管制措施,湖广总督兼湖北巡抚瑞澂于汉口大智门及广水两车站附近设立防疫所,并建立两所临时传染病防治院,凡是华人病人或疑似病人送院依病情分别管理,对外国感染鼠疫患者,交给各国在汉口的医院治疗[29]。同时,协调日俄予以配合,由中央政府通令东北各地政府,在东清、南满、京奉、安奉等铁路大站(重要关卡)和沿线周围,搭建或借用大批空房作隔离留验病房检疫所以实施检疫制度[30]。
1911年3月开始,疫情已逐渐平息,开通二、三等车厢事宜也提到了议程之上。3月22日,“以疫氛告熄,各医官会议,关内外火车验而不留,关外急待乘车之二、三等客甚多,电请邮传部于二十五日关外概准售二、三等票”[10]5。至此,关内外铁路开始恢复运行。4月,清政府在奉天(沈阳)召开“奉天万国鼠疫研究会”,这是中国历史上召开的第一次国际科学会议。会议指出在这次鼠疫传播中,铁路扮演了一个主要角色,不同铁路公司之间应该联合行动,以便在所有铁路线上形成统一的卫生防疫系统;应该筹建一个只为了防疫和卫生目的的联合铁路医务局,从而在鼠疫和传染病流行时制定控制交通的条例[11]489,512。
5 结语
本来致病微生物对人种、阶层并无偏好,疫病也不分地域传播,防疫理应对所有人群同等相待。然而在实际操作中,无论中外均曾存在对不同社会阶层的差别待遇[31]。在此次鼠疫防疫过程中也不例外,在发现苦力等贫困阶层为高发人群,鼠疫传播路线与苦力返乡的铁路线重合后,铁路部门采取了按车厢等级停售火车票的方式,限制不同社会阶层人员的流动,以防疫情扩散。发现此举引发了苦力们的各种应对举措,反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疫情扩散后,及时根据疫情发展调整措施。从按等级停售车票,到铁路完全停运,再到各等级车票逐步恢复,铁路防疫应对逐步科学有序。
日俄则多次以清政府无防疫经验和防治不力为借口,试图夺取东三省防疫主权,在其管辖地以外采取“自由行动”[20]153-156,趁机在中国谋取更多的权益。对于苦力,日俄也采取了重点防范措施,而且在实施防疫措施时都体现出了对华人的歧视。中国政府在科学防疫的同时,与日俄等国多方斡旋捍卫主权,终于成功控制住了疫情的发展。
另外,此次鼠疫防治过程中凸显了铁路防疫的重要意义与作用。铁路部门(邮传部)采纳医学专家建议,与地方联合封锁疫区、阻断交通,暂停售票,设置旅客查验检疫站,开创了中国铁路交通检疫的先河。自此,我国铁路卫生事业开始起步。1914年,伍连德借鉴欧美各国铁路站车卫生管理办法,草拟了《火车卫生办法》。其中包括:客车内设置痰孟,揭示禁止随地吐痰及抛弃杂物;头等客车中配置卫生厕盆,二等客车分设男女厕所,三等列车在两侧设斜坡式厕所;配置急救药品和夹板等材料以备发生事故时需要;改建后的沿线各站厕所要宽敞,外悬木牌标示等改良办法。传染病的铁路防治工作在1917年~1918年山西绥远鼠疫、1928年通辽鼠疫等中逐步完善。1918年1月21日,交通部设立防疫事务处并制定《交通部防疫事务处章程》,各路局成立相应的防疫机构;随后颁布《交通检疫规则》,规定在重大传染病流行期间,铁路行车部门和卫生部门为阻断疫病传播所承担的责任和应采取的防疫措施。这些都为中国的铁路防疫体系建设奠定了基础,促进了中国铁路卫生和公共卫生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