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依赖理论视角下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路径
2021-04-26郭建如
燕 山,郭建如
(1.北京大学 教育学院/教育经济研究所,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深圳研究生院,广东 深圳 518000)
一、问题的提出
国内异地合作办学始于20世纪80年代,是通过母体大学与地方政府签订办学协议,在充分利用母体大学的学术、学科等办学资源和地方政府的土地、资金、政策等资源的基础上,通过优化配置与交换,实现互利共赢的合作办学。在办学的组织形态上,表现为地域的扩张和办学的延伸,是办学主体在异地进行办学的高等教育实践活动。
在创办发展的近40年里,异地办学校区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与发展之中,不断嬗变转型。2014年,深圳在21世纪初举办的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纷纷签订新的协议,明确新的办学模式和发展路径。哈尔滨工业大学在深圳研究生院的基础上升格为哈工大的一个本科校区,获得了深圳市财政的全额拨款;北京大学也于2016年酝酿在深圳研究生院的基础上举办本科教育;清华大学已将深圳研究生院定位于国际研究生教育院。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为什么在发展定位和发展路径上进行如此大规模的调整呢?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又是通过何种路径进行转型发展呢?
20世纪70年代,资源依赖理论(resource dependence theory)由美国学者菲佛和萨阑斯科率先提出。该理论关注组织怎样从外部获取生存和发展所需的资源,并保持对其他强势组织的掌握和避免对它们的过度依赖。资源依赖理论认为除组织自身产生的资源外,还依赖于外部环境提供的资源。组织不是孤立存在的,只有将组织置于相关的环境中,获取、吸收以及转化资源,使组织与外部环境紧密相连,形成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资源网络,组织才能更好地成长。该理论在某种意义上解释了组织自身的选择能力,组织可以通过对依赖关系的了解来设法寻求替代性的依赖资源,从而减少“唯一性依赖”,更好地应付资源环境,关注的是组织之间权力控制问题[1]。资源依赖理论认为组织和环境是一体而不是割裂的,通过与环境提供资源的互动,诠释组织行动的逻辑,即如何选择资源和如何适应环境。
从资源依赖理论的视角出发,任何一个组织不可能孤立于外部环境而存活,组织的生存发展需要外部环境提供资源,这些资源引导着组织的发展与转型,是威胁与需求、机会与约束、泛化与隐忧的来源。一旦外部环境组织掌握了组织生存和发展的关键资源,就会对该组织产生积极或消极的影响,使该组织依赖于掌握关键资源的外部环境组织。由于外部环境的限制会对组织的利益产生影响,任何组织均有强烈意愿减少或摆脱对外部组织资源的依赖,寻找替代性资源,以期自主行动选择发展路径,使得组织能有把控自我发展的权力。这种组织行动又会使得组织与环境发生新的联系,形成新的资源环境。
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处于母体大学和地方政府两个资源环境系统之中,异地办学校区的师资力量、学科设置、招生名额、干部任免等资源由母体大学供给;而作为合作一方的地方政府则掌握着财政拨款、科研经费、土地、人才政策等资源(图1)。从长远来看,在母体大学资源受限的情况下,地方政府资源的投入对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会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在地方政府财力和需求发生重大变化的情况下,异地合作办学的定位和合作内容自然会被重新考虑,造成并引导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发生相应的发展与转型,受地方政府资源投入的引导进行组织行动,以满足地方政府的需求。
图1 异地办学校区资源框架
二、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生存和发展的资源依赖
菲佛在《组织的外部控制:对组织资源依赖的分析》一书中强调,最核心的主题为环境或组织的社会环境在有关问题决策的制定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该观点认为,如果想真正了解组织的抉择和行动,就应该更多地关注组织所处的位置,以及所在位置上的压力与限制因素,而不是将重点放在组织内部的动力机制和领导的价值观与信念之上[2]。菲佛认为,组织依赖于外部环境的主要原因是其掌握的资源,资源包括:土地资源、物质资源、信息资源、财政资源和政策资源等。资源的汇集和互动使得组织与外部环境产生了众多的联系,形成相互影响、牵制的社会网络,组织由于发展的需要依赖于资源的外部提供者。
(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与母体大学的依赖关系
1.学生名额。异地办学校区的学生名额多由母体大学划拨,属于母体大学计划名额的组成部分,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办学规模由母体大学划拨的学生名额限定。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与其母体大学一样,承担着学生培养、教学科研和社会服务等职能。培养人才是异地办学校区的重要功能,异地办学校区的办学规模依赖于母体大学名额划拨,生源质量一般低于本部生源平均水平,主要表现在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生源分数往往比本部校区招生分数低。据山东大学(威海)官网公布,2019年的学生录取分数比主校区平均低15分左右,新闻类招生主校区分数为627分,而威海校区仅为611分。2001年,深圳市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签约引进的三所研究生院限定学生规模为3000人,办学层次以硕博为主。由于早期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名额限定,导致这类办学校区学生人数不足,对于校区的发展产生诸多现实问题,主要包括:一是学生人数不足难以实现规模效应,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校园文化氛围与本部有较大差距,学生对于异地校区难以产生归属感,早期办学校区的学生甚至通过罢课等方式进行维权;二是由于学生基数小,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办学质量难以保证。在笔者的访谈中,早期在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从事管理工作的枚老师认为“没有数量就谈不上质量,因为人数少必然导致学科少,进而难以形成学科综合交叉的优势,也就谈不上复合型人才培养和学科优势的形成”①访谈枚老师,原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院长.访谈编号01.2018年8月。;三是学生人数不足导致异地办学运行经费的短缺,早期大部分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财政经费来自学生的差额生均拨款,学生人数的限制对于异地校区的办学经费产生严重制约,影响办学成效。为此,很多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发展过程中,通过寻求深化合作和转型,扩大学生规模。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计划在2023年在校生达10000人,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则计划在2025年在校生达到5000人②信息资料来自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官网。。地方政府在此阶段,通过更多土地和资金的支持,引导母体大学对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进行重新定位与转型,不断扩展招生数量,同时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也通过提升学生培养质量等方式,获得母体大学的认可,从而减少相应依赖。
2.师资资源。就师资而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需要保证教学质量,早期不得不依赖母体大学的教师资源。这些教师资源主要归属于母体大学的相关院(系)。一般情况下母体大学师资难以扎根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始终处于悬浮状况,老师来回授课既浪费人力又浪费财力。对母体大学师资力量过度的依赖,影响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教学质量和科研水平。频繁奔波于异地办学校区和大学本部的教师为解决办学成本和时间冲突等矛盾,不得不采取集中教学的方式进行授课,可以说,对教师资源的依赖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教学结构的安排,如“模块化”教育模式的增多等。随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以及摆脱对母体大学的师资依赖,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尝试通过在全球人力资本市场自聘师资来解决矛盾。如中山大学(珠海)校区早期主要由母体大学提供师资资源,这些教师往返广州与珠海两城进行跨校区教学。2016年中山大学(珠海)校区宣布实施人才倍增计划,培养常驻分校区师资力量,预计师资和研究人员将从370人增加到2000人,这一举措极大减少了对母体大学教师资源的依赖。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在创院不久就自行招聘师资,通过利用母体大学的声誉资源和所在城市的市场资源吸引学术劳动力,从而替代母体大学院(系)的师资资源,促使教学科研的正常进行。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独立招聘的老师由2008年的25人上升至2019年的170人,增幅高达580%,而拥有校本部编制的老师在11年间下降约40%,自聘师资成为校区的主要师资资源,同时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大力引进外籍教师,从境外寻找师资资源进行替代(表1)。
表1 2008—2019年北大深研院教师情况
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发展中教师资源虽然摆脱了对母体大学院(系)的依赖,但由于异地办学校区办学规模等各方面问题,难以掌握学术评价权,校区教师的职称需要到母体大学相应院(系)的学术委员会进行代评,而校区和母体大学相关院系之间的竞争和矛盾给扎根异地的教师职业发展带来隐忧。目前,大多数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通过教师强化考核、新老体制并轨的方式逐渐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3.学科资源。从学科资源来看,办学伊始母体大学各院(系)为异地合作办学相应的学科发展提供办学资源,如学科带头人、学科平台等,从而在异地进行延伸型办学,使得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从创办之初就产生学科依赖。中国人民大学苏州校区所设的国际学院、中法学院主要依赖其母体大学的教育、金融、法学等学科资源,在异地延伸办学。深圳大学城引进的三所研究生院早期的学科设置,几乎都是由母体大学相关学院(系)的学科资源在异地的投放。学科在异地的扎根背后涉及了学位专业的评定、学生名额、师资资源、办学经费等资源的支撑。可以说,在异地校区的发展中,学科资源是其发展的关键资源。由于学科资源的稀缺性,母体大学往往对学科资源采取集中管控的态势,以致异地办学校区在创办过程中,对母体大学的学科资源极度依赖,难以扎根地方建立自主的学科体系,影响异地办学校区的行动发展。为适应环境和摆脱对母体大学的学科依赖,掌握自身办学主动权,众多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发展过程中开始建立适合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学科体系——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创办的汇丰商学院和国际法学院,就是对校本部院(系)学科资源的替代,汇丰商学院主要依托深圳的市场资源进行办学,国际法学院在国际市场上寻求替代性资源来发展自身学科体系。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建立的学科主要与深圳产业发展契合,围绕新能源材料、信息科技等布局清华大学一流的工科学科,利用湾区资源构建自身学科体系。在发展与转型过程中,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需要考虑发展哪些学科既能适应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需求,又能为母体大学的双一流建设提供价值增量,以期获得市校双方更多的资源支持。
4.声誉资源。从声誉资源来看,软性的文化积淀和大学品牌也是异地办学校区创建发展的关键资源。就国内的异地办学校区来说,其母体大学多为研究型大学,办学历史长、学术声望高、在各类大学排名中处于前列、具有较大的社会影响力。处于顶端位置的大学在与地方城市发生的互动是一种较高等级与较低等级之间的互动,来自较高等级的资源往往被较低等级的行动者所看重[3]。声誉资源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异地办学校区招聘师资、招收学生、建设学科、筹集资金等起到积极作用,声誉资源越强的大学在市校合作的谈判中拥有更大的议价能力,因为顶尖高校在中国高等教育资源的占有中也是稀缺的。在访谈中,韩老师表示“深圳大学城的待遇普遍都不高,但为什么老师愿意来,是因为顶尖名校的品牌和情结”①访谈韩老师,异地合作校区青年教师,访谈编号02.2019年8月。。徐主任也表示“当年深圳引进北大和清华,就是瞄准了国内最好的大学,希望把他们请到深圳办学”②访谈徐主任,深圳市教育部门领导,访谈编号03.2019年7月。。同样,为维护母体大学的声誉,在大学战略层面往往将异地合作办学定位于教育改革发展的试验田,异地办学校区的规模不大,对于办学层次和办学规模均有限定。在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转型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利用声誉资源进行发展,让校区为母体大学声誉不断增值,实现良性互动值得深思。
(二)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对地方政府资源的依赖
1.财政资源。中国高等教育经费主要来源是依靠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对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地方政府负责其经费投入,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地方经济发展紧密相关,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需要政府提供更多的财政资源。目前,由于异地校区属于市校协议制的合作办学,没有全部纳入地方高等教育系统中进行管理,权责边界不清,产生的无形知识产权一般不属于地方政府,导致地方政府难以投入稳定的财政资源支持。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难以享受和市属高校相同的待遇,造成内外有别:一是缺少专项经费的投入,地方在制定教育专项政策时,更多考虑市属高校,未把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纳入支持范围;二是异地合作办学经费的投入是通过市校合作协议约定,生均拨款呈现差额状态;三是办学经费稳定性不足,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一般需自行承担人员经费等,主要是由其差额拨款的事业单位性质决定,难以获得市属高校财政核拨的人员费。同时,对于引进的高层次人才的相关科研配套经费,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和市属高校也有明显差异;四是对于科研经费,地方政府采取竞争性的分配政策,市属高校深耕地方,占有资源比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更有优势,在争取地方科研经费上更具竞争力。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转型和发展过程中,需要与地方政府建立互惠互利的资源环境关系,以获得地方政府长期稳定的资源投入,解决发展过程中的办学经费问题。
2.空间资源。母体大学的发展需要更多的空间资源支持,是创建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重要因素。地方政府为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提供了空间资源,解决了母体大学发展空间不足的问题。20世纪90年代末至2010年左右,高等教育急速扩张。1999年教育部《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提出:到2010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将达到适龄青年的15%。随着该计划的实施,中国的高等教育从精英式教育迈向大众化。地方经济进一步发展,特别是沿海开放城市不断寻求新的增长点,发展定位瞄准于高新技术科技,对人才需求旺盛。高校面临突破经费和空间资源的限制,拓展办学资源,解决主校区空间资源不足问题。在深圳、珠海诞生的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建立在市校双方实现共赢的资源依赖关系上,母体大学提供优质的教育资源,与地方合作获取大学未来可供发展的空间资源。随着双一流战略的推进,这些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办学空间已不能满足进一步发展的需要,在主校区拓展空间有限的情况下,积极寻求以深化合作、转型升级的方式获取更多的空间资源。如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数年来一直努力争取深圳66.6万平方米的用地安排,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转型新增近19.98万平方米用地,中山大学在深圳获得133.2万平方米用地用于新校区建设(表2)。这些空间资源来自地方政府对于优质高等教育的置换。
表2 深圳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空间资源
3.政策资源。英国教育社会学者鲍尔(Stephen J.Ball)指出:政策明显地就是权威性的价值分配,政策就是价值的操作性陈述(The operational statements of values),就是企图对特定动作规范的陈述[4]。地方政府的教育政策是权威性的价值分配,指引人才引进、科技合作、办学经费等资源的投入和价值再分配。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扎根地方发展,对于地方政府的政策资源存在明显依赖。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内部资源不足,需要依赖外部资源的支持以解决战略发展的问题。2010年起,深圳市出台“孔雀计划”,以战略性新兴产业为重点,对于高校引进的世界一流团队给予专项资助,最高资助达8 000万元,同时在启动项目、成果转化等方面支持高层次人才创新创业。青岛市、大连市等也积极出台关于支持科技创新的政策,对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申请科研项目、产学研合作起到积极推动作用。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离不开地方政府制定的教育、科技、人才等相关政策的支持,没有政策资源的支持,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资源供给没有合法性保障,难以健康、持续、稳定发展。
4.就业市场。国内异地办学校区往往设立于沿海经济发达地区,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迅速,高新技术产业布局多,创新型人才需求旺盛。早期地方政府之所以愿意斥巨资和土地交换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其中重要的因素就是人才稀缺。90年代末的深圳仅有两所自有大学,深圳大学和深圳职业技术学院,1998年深圳全日制普通高校在校生1.1万名,硕士生仅60名。一方面深圳本土培养的大学生规模有限,另一方面高层次硕博人才严重缺乏。通过合作办学,“不求所有但求所在”,通过创建良好的就业环境吸引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学子留在当地工作,为城市经济社会发挥作用。根据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和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2019年的毕业统计,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和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分别有38%和52.9%的毕业生选择了留在深圳工作,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还有60.4%的学生毕业后选择留在华南地区工作。同时,许多异地办学校区举办地的政府也制定了相应就业政策,2020年深圳市政府出台了《深圳市进一步稳定和促进就业若干政策措施》,将创业补贴从2000元提高至3000元,鼓励本市院校设立就业创业服务站,每年给予不超过20万元的补助,引导高校毕业生立足深圳,积极求职和创业。珠海、青岛等地的就业政策和人才引进计划吸引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毕业生留在本地工作,创造了广阔的就业市场。学生就业与异地办学校区举办地提供的就业市场紧密相关,就业市场决定着高校毕业生的去留,存在着就业市场依赖关系。
三、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的需要
在资源依赖理论的视角下,组织可以通过对依赖关系的了解来设法寻求替代性的依赖资源。组织在环境中不是被动依赖资源的对象,而是有着自主发展的动力,当面对环境施加的压力时,组织会自主选择替代性资源,减少“唯一性资源”依赖,实现自我发展。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诞生于市校合作的协议之上,这种协议性组织缺乏一体化组织的长期稳定性,根据市校双方投入资源的多少进行摇摆,既有可能偏向短期协议组织的形态,也可能向着长期稳定的组织形态发展,既可能偏向地方,也可能始终在母体大学的集中管控下进行组织发展。从这个角度来看,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更容易在母体大学和地方政府资源依赖的关系下不断行动,特别是当地方财政和土地资源的供给更多时,校区会跟随资源往地方政府所需要的方向发展,校地合作办学的定位和合作内容被重新考量,自然引发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转型升级。
(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自我发展诉求
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创办阶段自己没有什么资源,但随着办学实践的推移,自有资源也在不断沉淀与强化。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学生培养上取得一定成效。在深圳办学的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清华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和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经过近20年的发展已累计培养了近3万名研究生,这些学生对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认同度高,关注并反哺校区建设。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通过全球招聘的形式,建立了自己的师资队伍,这些师资力量扎根校区发展。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随着自有资源的夯实和扩大,不再局限于适应外部改革环境需求的转型,而是主动谋划,进行差异化、国际化和具有自我特色的新尝试。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发展中不仅传承了母体大学的学术文化,也浸入在地方社会发展和经济改革的氛围中,形成了全新的办学发展理念,对发展与转型有着内在诉求。
(二)母体大学双一流建设的增量需求
2015年,国务院颁布《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总体方案》,决定统筹推进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要求在2020年若干所大学和学科进入世界一流,2030年若干所大学和一批学校进入世界一流前列,21世纪中叶基本建成高等教育强国。“双一流”建设建立绩效评价机制,积极采用第三方评价,提高科学性和公信度。在相对稳定的支持基础上,根据评估结果动态调整支持力度,增强建设的有效性。在双一流的背景下,母体高校有了发展异地校区更大的动力,地方政府也期盼所在地的高等教育不断品牌化和高端化,提升城市竞争力。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在双一流建设的背景下调整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发展战略。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作为母体大学的组成部分,师资队伍、学生培养、学科建设、科研成果的考评可以统一纳入母体大学,对于母体大学争创双一流起到积极助力的作用。从战略而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发展地越好,成果越突出,对于大学贡献越多。在此契机下,母体大学愿意投入更多的资源与地方政府合作,把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办出水平与特色。
(三)地方社会经济转型的迫切需求
21世纪第二个十年,地方特别是沿海城市经济发展进入转型期,地方政府对于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需求更为迫切。一是地方政府需要高等教育资源提升城市的综合竞争力;二是地方政府面对产业结构的转型,需要更多高层次人才;三是地方政府积极打造科创中心,布局基础研究重点实验室等。青岛市、深圳市、重庆市等对于优质高等教育资源需求大,积极引进国内外重点高校进行异地办学。《青岛市“十三五”教育事业发展规划》提出,到2020年有若干学科初步达到世界一流水平,1-2所高水平大学接近世界一流大学水平,5个以上学科进入国家“世界一流学科”建设行列。深圳市则面临“双区建设”,即粤港澳大湾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建设的机遇,在《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中,明确阐释要推动教育合作发展,引进世界知名大学和特色学院,支持湾区建设国际教育示范区。《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支持深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的意见》指出,支持深圳在教育体制改革方面先行先试,充分落实高等学校办学自主权,加快创建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地方社会经济的转型对于优质高等教育资源有更为迫切的需求,积极推动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不断发展与转型。
四、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转型路径选择
根据资源依赖理论,组织是由外部环境控制的。组织的发展需要多种资源,而这些资源不可能完全由组织自己提供,组织间的资源依赖产生了其他组织对特定组织的外部控制,这种控制影响了组织内部的权力安排。外部资源限制和内部资源权力构成了组织行为的条件,组织对资源环境的依赖不是消极被动的,而是积极行动以改善组织生存环境。组织会审视相关资源环境,并为自身的发展采取适应性措施,寻求机遇与挑战。通过关注组织所处的位置,以及在位置之上的限制因素,就能解释组织的行动逻辑。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发展过程中面临现实的困境,这些困境是组织行动的内在动力,同时由于母体大学冲击双一流的现实需求,以及地方政府经济社会发展的转型逻辑,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所处的环境在动态变化,也使得该类组织在新的背景下积极行动,协调关系,减少依赖,寻求发展与转型,其路径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
(一)创新市校关系,推动母体大学与地方政府开展深度合作
创新关系是资源依赖理论强调的对策路径之一,组织与其他外部组织所在更大系统建立关系,这种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可利用、交换或合作的资源,可以说资源环境决定了组织的生存与发展的机遇。资源依赖理论解释了组织如何管理与其他组织的关系。对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而言,必须处理好与外部环境组织的关系,才能生存发展。目前,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发展与转型的路径主要通过梳理办学问题,总结办学经验,创新市校关系,推动母体大学与地方政府进行新一轮的深度合作。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要为发展创造良好的环境,主要是母体大学要与地方政府建立友好的互动关系,推动相关制度设计和协调各方面的办学资源。创新市校关系的前提是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母体大学和地方政府获得共赢,要积极将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纳入母体大学和地方发展的范畴统一考虑,使得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既能为大学的教育改革实践和创建双一流提供助力,也能为地方经济社会的发展切实服务。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纷纷转型就是创新市校关系的真实体现。2017年,教育部同意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校区以单独招生代码开展本科教育。哈工大深圳研究生院转型校区,命名为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2019年,北京师范大学(珠海)由民办独立学院转型过渡为北京师范大学统一管理的校区之一,由民办独立向公立管理转型,更加注重办学质量。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作为相对独立的系统,通过创新市校关系,完成了对组织环境的营造,形成了新的资源环境,创造出可供交换的新资源,逐步减少对“唯一性资源”的依赖。母体大学与地方政府的深化合作为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进一步发展,争取新的办学资源奠定了基础。
(二)扩大办学规模,构建全流程学生培养的办学体系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增长不管采取的方式如何,都为组织提供了对环境额外的控制力,提升了生存的可能性[5]146。任何组织均有意愿去面对外部环境的变化,而大型组织则拥有更多的时间去认识并适应外部环境的威胁。在资源依赖理论的语境下,异地合作办学校区作为高等教育组织的形态之一,通过不断扩大办学规模、构建全流程的办学体系,逐步在学科、师资、学生资源上摆脱对母体大学的依赖,从而增强对外部资源环境控制的应对能力。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率先实行转型,招收本科生,扩大师生规模,计划2023年,师资规模达到900人,学生规模达到10000人①数据信息来自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官方网站。。同时在异地校区建立了本硕博全流程的培养体系,成为哈尔滨工业大学一校三区中重要组成部分。北京大学与深圳市在2016年合作备忘录的基础上,计划开展本科教育,扩大办学规模,实现校区转型升级。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将原有研究生院和新建的清华伯克利进行整合,扩展规模,剔除体制性障碍,进行办学的国际化探索,助力清华大学工科的转型和相关学科的发展,致力于建成世界一流的研究生院。这些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积极把握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以及粤港澳大湾区和先行示范区建设发展的机遇,寻找增长点,扩大办学规模,以期获得更多办学资源,以减少对外部环境的依赖。
(三)立足地方,强化内涵式发展的办学特色
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要立足地方,强化与地方社会经济环境的关系,为地方社会经济文化发展服好务,争取可供发展的办学资源。斯科特认为组织拥有各种不同策略增强其独立性和追求自己的利益[6]。这个思路与赛尔特和马奇的“议定环境”以及汤姆森的侨联策略的观点类似(Cyert and March,1963;Thompson,1967)。在学科建设上,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要紧密结合地方产业需求,彰显前沿、交叉、应用的办学特色。就深圳的六所异地合作办学校区而言,所设学科专业紧密围绕地方重点产业进行布局,学科方向主要涉及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电子科学与技术、生物与医药、化学、环境科学与工程、材料科学与工程、经济学等。如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布局和建设世界一流学科领域,培植基础学科的原始创新,建设围绕生物医药、先进材料、电子科技、绿色生态、跨国法律、经济管理、人文社科七个领域的学科体系。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重点建设人工智能、材料能源等前沿交叉学科,助力工科和相关学科的发展,打造粤港澳大湾区经济社会发展新支点。中山大学深圳校区主动对接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和粤港澳经济湾区发展需求,重点建设医科和新兴工科交叉学科,打造“产学研用金”大协同创新模式。异地合作办学校区根据地方需求设置专业,加强与地方合作,突出办学特色,推进内涵式发展,建立自身的发展优势和减少对资源的唯一性依赖,确保了地方办学资源的持续稳定供给。
(四)加强合作,构建国际化的办学方向
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在转型过程中,充分利用母体大学的声誉资源,通过与国外一流大学的合作,构建国际化的办学方向。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通过从国际上争取办学资源,彰显办学国际化、差异化发展办学品质,实现联合发展。
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规划到2030年,全日制在校生中的三分之一为海外学生,同时聚焦国家发展战略目标,瞄准关键核心技术,特别是“卡脖子”的问题,加强人工智能等关键学科的建设,加快技术攻关和科技成果转化。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的转型升级也包括了与剑桥大学的合作,将北大与剑桥的商学合作布局在深圳前海。同时计划开设国际本科教育,探索书院制教育模式,开展面向港澳台以及全球招生的国际本科项目。中科院深圳理工大学在规划中明确,将面向国内外引进高水平国际化的师资队伍,计划引进30%的国际师资,20%国际学生,设立国际化课程体系,加强与国际一流高校密切合作。2015年批复成立的浙江大学海宁国际校区则主要构建国际联合办学项目,与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英国帝国理工大学等合作办学。中国人民大学苏州校区专门设置国际学院、丝路学院,广泛开展国际合作项目,与法国巴黎第四大学等交往密切。通过与国际一流高校的合作,办学资源得到加强,异地合作办学校区差异化和国际化的办学特色进一步突出。
(五)完善内部治理,争取更多外部资源支持
资源依赖理论认为组织与环境之间是“松散的连接”,组织之间的影响具有选择性和不完全性[5]15。异地办学校区的发展,离不开所在城市与母体大学的支持,需要借力发展。外部环境的变化影响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内部组织结构和行动,合理有效的内部结构有利于获取外部环境的资源。对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转型而言,要吸取理事会制度不完善的经验教训,分层建立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领导小组和联合工作小组,以加强市校之间的高效沟通。通过建立顾问委员会、国际学术委员会,加强与世界一流高校的交流与合作,为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提供智力资源支持。此外,基于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组织管理特有的复杂性,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应选择强有力的战略型领导人。关于领导能力,鲍曼认为,一是需要拥有良好的素质、长远的眼光、力量和责任心;二是需要跟随环境的变化而变化[7]。基于资源协调和行政管理的复杂性,异地合作办学校区需要能够统筹协调各方资源的领导者,去推动相关的制度设计,努力创造新的资源环境,处理好与母体大学、地方政府的关系,争取更多的外部资源促进异地合作办学校区的发展与转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