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恐惧研究及其应对之策评《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
2021-04-23刘星冯永昌
刘星 冯永昌
中图分类号 N09
文献标识码 A
收稿日期:2021-06-10
作者简介:刘星,1977年生,江苏邳州人,内蒙古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研究领域为近代儒学史;冯永昌,1975年生,山东聊城人,山东省社会主义学院中华文化教研部。Liuxing7119@163.com。
赵磊教授著《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一书主要通过理论模型的建构从主体、客体与社会语境三个方面系统解析了技术恐惧这一社会现象。技术恐惧也是一种重要的技术文化现象,这种现象与人类科技的进步是相与为一的,尤其在技术成为人的存在方式的今天,技术恐惧也成为人的一种生活样态,是技术创新和进步需要面对的一大社会问题。要想解决好技术恐惧问题,就要搞清楚什么是技术恐惧,为什么人会恐惧技术,哪些人更容易产生技术恐惧,以及如何应对技术恐惧?《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对这些问题逐渐有较为清晰的认知和理解,该书对读者树立正确的技术观,更好地适应技术时代会有较大的帮助。
一 何为技术恐惧
国内技术恐惧的概念主要来自于西方的研究,“技术恐惧”的英文是technophobia,也翻译成“技术恐惧症”,从名称上来看似乎是一种心理疾病,但从国内外的研究文献来看,它并不是仅停留在疾病层面上,更多的是被看作技术的伴生现象,或者是现代技术发展带来的问题之一。因此,西方文献中也有用Techno-fear指称技术恐惧的。综观现代技术恐惧的各种研究,存在着将技术恐惧定位为“病”与“非病”,“理性”与“非理性”的分歧,例如,有人认为技术恐惧是一种对现代技术的适应性疾病,也有人认为“技术恐惧是恐惧症更通俗的一种用法,指夸大的、通常莫名其妙的、不合逻辑的对特定物体、对象或情形的害怕”([1],页 477—494)。赵磊通过对技术恐惧的系统考察研究,最终把其界定为“主体的人和客体的技术在一定的社会语境中的相互作用关系引发的人对技术负面的心理与行为反应,表现了人与技术之间的一种负相关关系,这种人与技术的关系可以表现为对技术感到不适,消极接受甚至抵制技术,对技术持否定态度、与技术产生摩擦直至破坏技术等方面的心理和行为模式”([2],页33)。同时还指出了技术恐惧的重要特点,如技术恐惧是理性与非理性交织、心理与行为互动、内因与外源结合的结果,技术恐惧现实与文化并存,正负效应兼具。把技术恐惧界定为人与技术的一种关系,只不过是人与技术之间的一种负性关系,揭示了技术恐惧的实质。技术恐惧顾名思义,就是对技术的恐惧或者说恐惧技术,但技术恐惧与其他恐惧形式不同,并非仅仅源于人的心理问题,与技术的风险特征与社会文化环境密切相关,也可以说就是特定社会语境中形成的人与技术的某种特殊关系,这种关系一般是通过负面情绪和消极态度来表现出来,也被称为负性关系。“技术恐惧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理解为在一个组织语境中人与机器相互关系的结果。”([3],pp.309—328)通过对技术恐惧内涵的界定和特点的描述,弥合了现有研究存在的一些分歧,也有利于人们更好地解决技术恐惧问题,那就是从技术、人与社会三方面入手。这也不同于作为疾病的恐惧症,主要从人的心理方面来解决问题。在实证研究上,现代技术恐惧常常有如下表现:对新技术感到不适应、排斥、拒绝和抵制新技术和新产品的使用、对技术感到压力、焦虑和恐慌等方面,一般通过技术恐惧的测量量表,可以测得人们的技术恐惧水平。但这些表现从实质上来看,与人们的技术观、技术态度有密切的关系,因此,其实质就是人与技术关系的反应。
二 为何恐惧技术
从人类社会的技术发展史来看,技术最早是作为人类祛除恐惧的手段存在的,人们凭借技术去认识自然、改造自然,与自然界打交道。技术是人类维持生存和发展的基本手段,有了科学技术,人类可以解释自然之魅,可以祛除对自然界的恐惧。但为何技术会从消除恐惧的工具变为恐惧的对象呢?这与人们对技术的认识和理解、社会文化以及技术本身的属性有着直接的关系。
技术恐惧分为古代技术恐惧与现代技术恐惧,古代技术恐惧主要是文化形态的技术恐惧,与古代的技术文化和人们的技术观密切相关。技术观是人们在一定的社会语境下形成的对技术的总体认知和把握,它指导着人们对技术、技术行业以及与技术有关的活动的认知和态度。“技术观与一定的社会文化传统相结合就会形成特定社会的技术认知、技术态度和行为模式。当人们形成一种对技术的消极的、负面的认知、态度和行为模式时,就会沉积成为文化层面的技术恐惧。”([2],页59)古代人们把技术视为巫术、对其神秘感和神圣性感到惧怕,以及轻视技术及其行业的文化传统就是技术恐惧的古典表现。“在古代社会,因为泛灵论和有机论的影响,人们相信,自然具有一种内在的神秘力量,而技术作为人类对自然施加的一种有悖于其自身本性的‘非自然的活动,一方面可以给生产生活带来便利和功效,另一方面却导致人们心灵和精神上的一种违背了自然的神秘意志的‘恐慌,因而古代人类对技术存有戒心,并把对技术的使用维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内。”([4],页63—66)这才有了西方古代上层社会鄙视工匠及其工作、看不起体力劳动,贝尔纳·斯蒂格勒认为:“哲学自古至今把技术遗弃在思维对象之外。技术即是无思。”([5],页1)中国古代则把技术视为“奇技淫巧”,抱瓮灌畦的故事则体现了抵制使用新技术的情况。
现代技术恐惧是工具理性的技术认知与现代技术风险以及风险文化共同作用的结果。启蒙运动为科技发展开辟了道路,把科学技术理性从神学与宗教统治下解放出来,这又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本主义制度的建立和推广奠定了条件。资本逻辑与工具理性相结合成为现代社会的价值评判标准,这样使得技术不仅仅是解放生产力,提高人类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它还成为人类统治自然、破坏自然环境和资产阶级实现剥削的工具和帮凶,这样科学技术就从人类的解放手段沦为统治枷锁,也因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社会危机与环境危机,导致了以破坏机器和资本主義生产为主要内容的卢德运动,以保护环境、重返自然和拯救资本主义道德为主题的浪漫主义运动,这些都是现代技术恐惧的萌芽和表现。进入20世纪,特别是近半个世纪以来,现代科技不断向纵深发展,不断逼近事物的发展极限和人类的认识极限,技术的变化使人类应接不暇,不仅如此,现代复杂性技术导致技术的不确定性空前增大,同时技术风险的实际危害也不断被曝出,全球已经进入风险社会,这样的文化背景和社会现实,也使得技术从人类寻求确定性、安全性的路径变成不确定性和安全隐患,因此,人们开始恐惧现代技术,现代技术恐惧得以形成并不断被传播。
三 谁恐惧技术
《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通过对技术恐惧内涵的界定和理论模型的建构指出,技术恐惧的主体是人,但并非所有人都恐惧技术。那么,哪些人较容易成为技术恐惧的主体呢?通过对不同国家,尤其是对西方发达国家技术恐惧的实证研究的文献梳理,作者指出尽管在技术恐惧的实证研究中,还存在一定的矛盾和观点分歧,但多数研究都注意到了技术恐惧与人的生物学特征与社会学特征有一定的联系,即人的性别、个性心理特征、年龄、受教育水平、技术经验、职业、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会影响人的技术恐惧水平。
人成为技术恐惧的主体是人与技术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造成的,人与技术的统一性主要表现在技术的人性化方面,技术在人的起源和发展,人的本质和人性构成上都表现出具有着一致性,这使得人与技术能够相互作用,共同发展。但技术又有着与人对立的一面,它对人的自然本性、道德本性、自由本性、独立个性和交往本性等方面会发生背离([2],页83—90),技术与人的对立性特点就使得技术与人之间产生隔阂,就会阻碍人去亲近技术,反而会使得人不敢接近技术,从而引发技术恐惧。这是人成为技术恐惧主体的理论基础。技术与人的对立统一关系,在不同人的眼里会表现出对技术的不同态度,有些人看到的一致的方面多一点,有的人会看到对立的方面多一点;有的人对技术持欢迎拥抱的态度,有的人对技术会抵制和厌恶;有的人是技术痴迷者,有的人是技术恐惧者。根据现有的实证研究,一般认为,女性对技术风险会更敏感一些,性格内向型的人对于接受新技术相对较慢,老年人相对于年轻人而言更容易排斥新产品,没有接受过技术训练者比接受过技术训练较多的人更容易产生技术恐惧,缺乏技术经验者会表现出较高的技术恐惧水平。也有研究发现宗教信仰,例如佛教会更追捧自然生活,从而会远离技术多一点。当然,这些个性特征也并非一概而论,也会因人而异。总的来看,技术恐惧会与人的上述一些特征有关联,这只是为我们认识技术恐惧的主体提供了一些参照,但不能将此标准绝对化。
四 如何应对技术恐惧
技术恐惧有着积极的作用和价值,如对醉心于技术的人的警醒作用和对技术发展道路的启示意义,但现代技术恐惧的研究主要是以否定性为理论视域的,人们更关注技术恐惧对人的身心健康发展和技术进步的不良影响,因此技术恐惧的研究更要关注如何正确地应对技术恐惧,以消除或降低其消极影响,同时“风险社会的到来加剧了人们的技术恐惧,也为研究技术恐惧提供了新的认知视角”([6],页81)。《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在全面解析技术恐惧的基础上,最后指出了技术恐惧问题的解决进路,因为技术恐惧的形成既有恐惧主体个体方面的原因,也有技术和社会方面的根源。所以,要解决好技术恐惧问题也要从个体、技术和社会三方面入手。主要包括以下措施:一是个体和社会心理与行为方面的调适、观念的转变。正确认识和定位技术,我们不要苛求技术能解决所有问题,也要看到技术进步的必然性以及对社会发展的决定性作用是不可否定的。技术给予人类的要远远大于其带来的风险和灾难;二是发展人性化技术和实现负责任的技术创新,做到技术设计的人性化、追求效益的综合化和发展道路的生态化的有机统一;三是建设人性化政治和绿色政府。坚持以人为本,充分考虑公众的需要和利益,表現为执政理念的人性化、政治决策的民主化和法制化、政治运行的透明化、政府职能的社会化、政治管理的科学化、政治责任的明确化。四是创建诚信文化和良好的社会风气。文化和社会风气是技术社会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人与技术之间的关系有着重要的影响作用。“风险文化会降低社会的信任度。”([7],页99)恐惧也意味着不信任,诚信缺失会导致更大的恐惧。在当今风险社会,要想缓解人们对风险的紧张情绪、消解人们的技术恐惧,诚信文化和良好的社会风气就显得尤为必要与重要。
虽然提出了较为可行的应对策略,但现实存在的诸多问题,如控制技术与技术控制的两难性或悖论、确定性的寻求与不确定性的增加之间的矛盾、技术偏好与技术恐惧的共同存在、技术效益与风险的比附关系导致的对技术路劲的依赖等,又给技术恐惧问题的解决留下了诸多困惑,人类不可能消除技术恐惧。《技术恐惧的哲学研究》的目的并不在于要消除技术恐惧,而主要是让人们正确认识技术恐惧现象,学会在恐惧中前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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