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和庄稼
2021-04-22安宁
春天一到,父母在田地里,就弯成了一张弓,不停地挖着草。
玉米已经没过人的大腿,于是那把锄头便像是满蓄着力量,随时准备射向深蓝色天空的利箭。我总怀疑泥土是聚宝盆,上面可以生生不息地孕育着庄稼和野草。在肥沃的土地上,野草和庄稼几乎像是在进行一场生命的争夺战,你拥我挤,疯狂蔓延。马蜂菜、苋菜、灰灰菜,是野草中的蚂蚁,以数量庞大占据田间地头,多少鋤头都锄不干净。好在它们是牛羊猪们的最爱,就是人,也喜欢吃马蜂菜饺子,喝苋菜糊豆粥,嚼灰灰菜窝窝头,所以它们也还算有用,人在锄地的时候,并不会因为它们抢占了庄稼的肥料,而心生怨恨。但是像牛筋草之类的顽固狗皮膏药,人就会除之而后快了。牛筋草的根基极其牢固,即便在没有营养的沙土路上,它们也能牢牢地将根基朝地下扎去,什么都不能阻碍它们无穷的力量。若想彻底拔掉它们,单用手需要耗费很大力气,它们长得五短身材,怕是你拽着草茎,一屁股累倒在地,也损伤不了它们丝毫。所以必须用锄头朝地下深挖狠刨,才能真正斩草除根。
但牛筋草是除不净的,它们即便在人烟稀少的荒芜之地,也能强劲地生长。如果无人管理,庄稼和牛筋草之间爆发大战,牛筋草肯定是赢定了的。不等庄稼从泥土里吸取养分,牛筋草就用发达的根系,抢先一步将肥料掠夺干净。沙石路上什么肥料也没有,人还推着板车轧来轧去,但照例不影响牛筋草在其上横行霸道。我看到它们短而粗的茎叶,铺展在大地上,总想起千万个短腿的巨人。
不过牛筋草终究没有苍耳和蒺藜更惹人烦。它们完全无用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给人手脚带来伤痕。某些爱恶作剧的小男孩,最喜欢摘下一把苍耳来,“哗”一下甩到女孩子头上去。于是,等到所有的苍耳从头上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可怜的女孩也基本变成了一个头发蓬乱的小疯子。蒺藜也暗藏杀机,拔草的时候一不小心,抓了下去,手上定会伤痕累累。羊在沟里钻来钻去,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苍耳。秋天里,苍耳就靠着人和牲畜,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外一个地方,而后落地生根,传宗接代。一枚苍耳行过的路途,或许比村庄里一个农民走得都更遥远。一株蒺藜的内心世界,一定比人类还要脆弱,所以才需要浑身长满了针刺,借此保护自己。
我不喜欢这些外表坚硬的野草,我在拔灰灰菜的间隙,更愿意摘下一朵又一朵的蒲公英,借着风的方向,将它们吹出去。蒲公英会跟着风,飞得很远很远,一直到我不能想象的远方。我想,那一定是世界的尽头。
安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冰心散文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等奖项,现为内蒙古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编辑 沈不言 786559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