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徒
2021-04-22宋世明
师兄张生,教授兼小说家,每逢弟子们发表了什么文章,出了什么书,推荐到朋友圈的同时,言必称“爱徒”。看得次数多了,我忍不住开他玩笑:张教授能否明示一下,哪个弟子算是孽畜?他哈哈一笑:都是爱徒!
张师兄如今翼护学生有加,颇有师道尊严,不过他当年做弟子时候,据说也不像个“爱徒”,因为课堂讨论上,他喜欢干架,一个人干一群同门。他喜欢写小说,大概持的是理论无用论,争得不可开交。事后,还一鼓作气写了一篇批评文章,问导师能不能公开发表,导师说:随便发,向我开炮。
导师就是南京大学文学院丁帆教授。丁老师教中国新文学,也就是俗称的现当代文学,现在是文学院的资深教授,至今仅博士生就培养了近百名了。作为他的一名博士,我不知道在导师的眼中,属不属于“爱徒”,不过回忆起当年初次与丁老师见面,至今仍觉得莞尔。
2000年,我在一所大学读硕士。学校所在城市位于“兵家必争之地”,正面上说就是地处交通要道,学者们南来北往,必经此城。反面理解就是过客匆匆,没几个过夜停留的。既遇不上大学者,也缺少学术氛围,也就只能泡图书馆、满城瞎逛荡了。寂寞有寂寞的好处,我索性每到夏天就躲到汉墓景点去,一为清净读书,一为避暑乘凉。在那期间,还写了几个小说,属于所谓的“苦闷的象征”,他年如果我爆红了,我会自封为古墓派作家。
有一年,论文答辩季到了。作为跑腿师弟,我被指派去接送外地来的答辩老师。事先我看过海报,知道请的是南京大学的教授丁帆老师。丁老师我从没见过,但名字不陌生,翻开当时流行的《读书》,他的文章经常出现在上面。图书馆里学术杂志本刊编委一栏中,丁老师的名字常常排第一个:按姓氏笔画排列。我曾经暗想,这也是姓丁的好处之一啊。
和我一起去的是个师兄,答辩人之一,帅而高,由他在出站口举牌子,我则负责喊出租车。那时候出站口比较杂乱,具体怎么接到的,也记不得了,反正是匆匆上车,送到了宾馆。师兄高颜值担当,估计丁老师对我也没留下什么印象。
回宿舍后,我的硕士生导师打电话对我说,丁老师已经吃过晚饭回宾馆了,你去拜访一下,哪年你考博士了,丁老师说不定能收你。我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去和丁老师说什么,于是私下问了几个师兄师姐。有的出主意说,你约丁老师林荫散步,讨论讨论小说写作;有的支招说,你买本丁老师的书,请他签名。还有个古典文学的家伙说,你约丁老师出来喝酒,我们一起上,灌倒他,明天连答辩都一起免了。
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后来我还是壮壮胆,一个人去了宾馆。宿舍离宾馆有两站地,天气较热,刚出校门口就出汗。又走了一段路,看到路边有卖西瓜的,心里想,带个西瓜去吧,这么热的天,总不能让丁老师给我倒水喝吧。买的时候故意挑了个大个儿的,拎起来可受了苦,指头勒得生疼。快走到宾馆门口,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这么大的西瓜,到时候怎么弄开呢? 不能用手砸吧!我立刻想起了一个方法,用细尼龙线勒住西瓜,来回拉锯,可以一分为二。这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转而又觉得这想法太搞笑,难不成让一个学者在房间里锯西瓜。随走随想,恰好看到一个超市,算了,好事做到底,买把刀吧!
当我敲开丁老师房门的时候,他没有惊讶。估计是我导师事先和他说过了。我提西瓜进去,丁老师笑着说,宾馆里有果盘,吃了一肚子西瓜。可是看到我从身后掏出把水果刀的时候,我明显感觉他的表情变了。不过也就愣神了几秒,丁老师嗨的一声笑了出来,送西瓜,你还带送刀的!
他热情让我坐,问我专业情况,问次日答辩安排,毫无大学者的架子,我瞬间放松了下来。临走时,丁老师送了我一本《文学的玄览》,签了名。后来,我认真写了一篇书评,发在本校的学报上。
多少年后,同门聚会,酒喝得嗨了,每一个人都谈入门前如何面见导师的,只有我笑而不语。可是丁老师却揭了我的老底:他当时来看我,一开门,进了房间,突然掏出了一把刀来。从此,我在同门里有了刀逼导师收徒的传奇故事。
如今,20多年过去了。从初入门时候的敬畏导师,到如今每见更亲,相谈甚欢,不由想起与丁老师初见的这段插曲。
进了师门后才发现,丁老师看起来严肃,其实为人和善热心,对学生尤其宽容。或许他年轻时候对学生很严格?过于严厉?师姐们似乎更怕一些?但我看过大师兄们写的文章,丁老师号召学术讨论时,不分师生,谁有道理谁可以向他开炮的。严厉之说,估计都是表象,所谓的师道尊严,老师也总要端着点吧。
等我入了师门,丁老师已经完全与民同乐、其乐融融了。恰好大家建了微信群,群里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有时候聚会,气氛上来了,有的学生还拍着丁老师的肩膀说:老师是个好老师!他也只是摇頭笑笑,并不当真。
作为一个不太正经的徒弟,我还经常拿老师开玩笑。毕业那年,我把厚厚的20万字论文送给丁老师,正赶上他出差。本以为要很长时间才会答复,没想到过了一周,丁老师就把论文还给我,纸面上详细批改,结构章节,甚至标点注释都提出修改意见。我说:怎么这么快?他说:飞机上改的。我却说道:飞机上看看空姐多好!遇到我这种没良心的学生,估计丁老师也是哭笑不得。
丁老师的书法很多人索求。我每次去他家,看见书案上写好的字,经常席卷而去。他一笑了之。当然,他更多的是豪气和才气。我认真读过老师写的《枕石观云》《江南悲歌》,当年他插队,曾经被封冻在湖面上一天一夜,最终却活着走了出来。他写的怀念前辈学者的散文《先生们》感人至深,充满人文情怀。或许丰富的人生经历历练了老师,他看穿很多人事,所以也时有“蠢货”“幼稚”这样的口头语,同学们模仿起来,不禁捧腹。岂不知老师其实是真的替学生们急啊!
不知道我在老师的眼中属于哪一类徒弟,但丁老师给我们的不仅仅是学问,更多的是人生教诲。世间有敬而远之的导师,有敬而仰之的导师,也有敬而亲之、友之的导师。老师在弟子心目中的形象,可能随着时光推移,形象也会改变,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人格魅力的导师会让学生更感佩、更珍惜,这种宽松和善、自由活泼的师生情谊也会更醇厚更值得回味。
宋世明:南京大学文学博士。出版长篇小说、长篇纪实等四部,参与策划电视剧《人民的名义》。获中国新闻奖、夏衍杯电影剧本奖、紫金山文学奖、金陵文学奖等。
编辑 木木 691372965@qq.com
每一个春天都值得期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感觉到春天已经来了呢?
是从迎面而来的东风渐渐和煦,
带来了新燕的呢喃和春花的芬芳;
是从迎面而来的蜜蜂突然转了个弯,
贴着我的耳朵飞远了;
是从迎面而来的活泼泼的孩子,
我看到他嘴角弯弯,眼睛亮亮。
我们通过眼神,
交换了春天的秘密。
诗人杰克·吉尔伯特说:
“我们是世界上仅有的知道春天即将到来的生命啊。”
虽然其他生命也能感知气温的变化、光线的偏移,
但只有人类才懂得盼望。
我们盼望与春天的遇见,
遇见山河,遇见草木,遇见美好;
我们盼望在春天里做点什么,
种花种豆种春风,
种一场又一场的劳作,
和一场又一场的梦。
本期栏目邀请了四位作家,
书写了他们心中的春天,
春天在他们的笔下千姿百态,
但我们对春天做的事,
都是一样的:
把一束春光收藏在心里,
把一粒种子埋在春天里,
把一切美好的开始都放在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