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石油市场不确定性增大

伊朗石油出口一直是全球油气行业关注的焦点之一。图为伊朗至巴基斯坦输油管道施工现场。李东 供图

拜登政府执政之初，优先处理美国国内事务。国内局势刚刚稳定，美国又开始对中东地区动作连连，导致美国与伊朗、美国与沙特关系都出现了新的复杂化趋势，并进一步影响到中东石油市场。

美国调整中东政策

一方面，美国继续保持对伊朗的施压。当地时间2月25日，美国总统拜登下令对叙利亚境内的“受伊朗支持的民兵组织目标”发动空袭。这次空袭是为了回应美国在伊拉克接连遭受到的火箭弹袭击，美方认为这些火箭弹袭击背后有伊朗支持。美国方面对伊朗的最新举动，是拜登总统3月5日签署了一项行政命令，将对伊朗的制裁延长一年，声称伊朗政府的行动和政策继续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外交政策和经济构成威胁，他还指责伊朗扩散和发展导弹和其他非对称常规武器能力，维持区域侵略网络和运动，并支持恐怖组织。

另一方面，拜登政府上台之后，也采取了一系列调整中东政策、缓和对伊朗态度的措施。早在拜登政府上台不久的2月初，美国就开始对伊朗伸出了橄榄枝，宣布正式将也门胡塞武装移出恐怖组织名单。同时，美国还宣布停止支持沙特联合多国打击伊朗支持的也门胡塞武装。当地时间2月18日，拜登政府表示已经做好准备与伊朗及其他大国讨论美国回归伊核协议的事项。同时，拜登政府还撤回特朗普时期在联合国安理会的声明，该声明宣称伊朗严重侵犯了伊核协议，要求联合国恢复对伊朗的制裁。同时还放松了对驻联合国的伊朗外交官的限制。然而，2月28日，伊朗政府拒绝了欧盟提出的参与非正式会议讨论恢复伊核协议的计划，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并坚称美国必须取消针对伊朗的所有单方面制裁措施，这一点既不需要谈判，也不需要国际原子能机构理事会的决议。伊朗将“以行动对行动”，美国如果取消制裁，伊朗也将履行伊核协议承诺。对此，美国白宫发言人当天回应称，对伊朗方面的表态表示失望，并称美国计划与伊核问题其他五国磋商下一步行动。伊朗的拒绝并没有抹杀在未来几个月进行谈判的所有希望，德黑兰此番“抬高要价”可能是试图在未来的谈判中获得筹码，但这些谈判可能不会在3月下旬伊朗新年之前开始。

与此同时，更为值得关注的是，美国对其中东地区重要盟国之一的沙特也开始了明显的政策调整。几天前，拜登政府公布解密报告，显示沙特王储对杀死沙特裔美国记者卡舒吉的行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同时宣布对涉案人员和组织实施制裁。这一举措直接引发了美国与沙特关系的震动。美国疏远沙特的深层原因是沙特在美国全球战略中的战略价值明显下降，包括美国“能源独立”使美沙合作的经济根基日渐削弱，双方在能源市场反而形成竞争关系。此外，近年来美国将防范和遏制中俄作为头等大事，不愿被中东事务(包括伊朗问题)绊住手脚，因此对沙特在中东事务中不断搅局的争议性行为十分不满。拜登政府的美沙关系定位是倾向于回到奥巴马政府后期的保持一定距离状态，但不会走向断绝和对抗关系。拜登在与沙特国王萨勒曼通话时强调了对沙特的安全承诺，并宣称将努力使双方关系尽可能稳固和透明。

综合以上美国对伊朗和对沙特政策的调整，以及伊朗方面几次表态的真实含义，可以看出，当前美伊双方都在从军事对抗转向采取外交博弈的策略，希望通过政治谈判解决伊核问题。拜登政府一个多月来在中东地区的一系列举措都是试图调整美国中东政策的初步尝试，美国目前希望扮演“离岸平衡手”和“仲裁者”的角色，通过重新调整中东主要力量间的对比，实现地区力量相互制衡。虽然短期内美伊关系发生根本性改变的可能性不大，但伊朗可能成为美国制约沙特的一个重要筹码，拜登将胡塞武装从恐怖组织名单中除名的决定就是一个信号。进一步，恢复伊核协议，能够避免被中东事务牵涉过多精力，符合美国在中东战略收缩的目的，腾出力量向亚太地区的战略部署转移。而对于伊朗，取消制裁、重启和谈、恢复石油出口和经济发展，也正是伊朗当前最迫切的国家核心利益所在。

OPEC+继续减产

美国、伊朗、沙特三国近期的这种复杂博弈态势，在3月4日刚刚结束的维也纳OPEC（欧佩克）+会议得到了确证。据报道，第14届OPEC+部长级会议取得的主要成果是：其一，OPEC+已就减产规模达成协议，除了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其他成员国将延长减产计划；其二，沙特将自愿减产至4月，将在5月份逐步取消100万桶/日的减产规模，补偿性减产计划延长至7月；其三，俄罗斯将在4月增产原油13万桶/日，以弥补当地燃料市场的短缺；其四，OPEC+会计划继续举行月度会议。欧佩克与非欧佩克产油国部长级监督委员会会议(JMMC)将在3月31日举行，欧佩克和非欧佩克部长级会议将在4月1日举行，决定5月份及以后的产量水平。本次OPEC+会议之前，市场预期是各成员国可能增产150万桶/日的产量，但是，本次会议最终达成结果却是各成员国延长减产计划，此举大大超出了市场预期，油价因此应声而起，重返70美元/桶的疫情前高点。业内专家认为，本次OPEC+会议达成成功，沙特和OPEC+是最大的赢家。今年开始，OPEC+“每月举行会议、每月总结市场、每月调整产量”，一直致力于把国际原油价格控制在一个既能够维持整个OPEC+稳定和共同利益，又能够抑制美国页岩油企业大规模增产的相对合理、稳定的区间。这既维持了全球原油行业的稳定性，又体现了OPEC+的影响力，更是极大保证了原油价格基本没有大幅下行的风险，保证了未来油价的下限。

这一结果对迫切需要突破制裁、恢复石油出口、弥补经济损失的伊朗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福音，尽管它的宿敌沙特并不愿意看到。近日，伊朗石油部长赞加内在第25届伊朗石油展开幕式上致辞时宣布，尽管受到美国的制裁，但伊朗的石油产量和出口量在最近几个月中有了显著增长，石油产品的销售创下了历史新高。赞加内表示，如果美国政府取消石油制裁，伊朗将能够迅速将其原油出口增加到300万桶/日以上，未来几年该国的石油产量应达到850万桶的目标。外媒报道，1月初，伊朗石油部与国内公司签署了价值1.2亿美元的强化采油合同，涉及8个陆上和海上项目，目的是增加现有油田的石油产量。赞加内说，这些措施的新增产量将在一年内就能全部收回8个压力采油项目的投资。

中东油市将更为复杂动荡

美国、伊朗、沙特及OPEC+多方博弈，对未来中东石油市场的走势带来较为复杂的影响，中东石油市场将出现更为复杂的动荡局面。其中，如果美伊关系缓和，美国放松对伊朗的制裁，伊朗得以大举重回国际原油市场，伊朗石油产能的短期增产或仅仅是对伊朗增产的预期，都使石油市场供需关系有所改善，影响石油价格出现回落趋势。当然，这是沙特所不希望看到的。

石油市场研究机构从全球范围内疫情形势和经济恢复的宏观形势观察，认为OPEC+会议的结果会对国际油价走势产生较大影响，但是油价是否会在近期出现拐点仍不明朗。短期内多方博弈市场不确定性还在不断增大，因此价格在高点震荡的趋势在一定时间内仍然会持续。最为极端的一种观点认为，在全球能源需求大幅回暖的预期下，近期内美国和伊朗关系紧张的局面却不可能顺利缓解，所以供需格局紧张的局面还将持续，不排除二季度整体原油价格高冲75～80美元/桶。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高油价真的维持较长时日，则会给美国页岩油生产厂商提供了机会，增加市场供应，从而破坏了OPEC+保持价格水平和扩展市场份额的努力。

考虑中东地区博弈各方的利益、诉求及战略，新冠肺炎疫情退去后全球经济复苏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推动原油市场，叠加OPEC+更为灵活的减产调整策略，的确会推动国际原油价格维持在60美元/桶上下的区间波动，但是，美伊双方的新战略决定了双方关系走向缓和，中东石油市场会明显增加供应，同时，世界各国对于气候变化和碳排放的关注在新冠肺炎疫情过后会更加强化，从而进一步弱化化石能源的地位，所以长期来看，油价已经很难再现当年的辉煌。

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尽管目前美国和伊朗都有缓和双方关系的愿望，但美国遏制伊朗在中东地区坐大的既定战略目标不会改变，所以，美伊双方代理人之间的军事冲突风险仍然存在。伊朗的战略目标则与美国针锋相对，是要在中东地区消除以色列和沙特两个宿敌，将美国势力排挤出中东，建立起以伊朗为核心的什叶派中东新月联盟。自2015年伊核协议签署以来，中东地区地缘政治形势发生了较大变化，尽管发生了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协议的倒退，伊朗仍然在叙利亚、伊拉克、黎巴嫩和也门等地区国家的影响力显著上升，以什叶派“新月之狐”之势剑指逊尼派国家，中东地区阵营化、教派化加深，安全困境加剧。因此，沙特、阿联酋、以色列等都主张重新修改和扩充伊核协议，将伊朗的导弹技术等议题纳入谈判进程当中。中东的和平与安全不仅关乎地区国家根本利益，也关乎全球稳定与发展。推动伊核协议早日重回正轨，在维护伊核协议前提下搭建地区多边对话平台，以集体协商方式管控危机，维护地区安全稳定，符合国际社会共同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