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范伏元教授从肝论治类风湿关节炎继发肺间质病变经验*

2021-04-17何凌林欧慧萍

中医药导报 2021年10期
关键词:肝失肝气肺气

沈 枭,何凌林,欧慧萍,李 妲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410208;2.湖南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湖南 株洲412012;3.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湖南 长沙410007)

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是一种全身炎症性疾病,会导致软骨和骨发生进行性、对称性和侵蚀性破坏[1]。虽然其主要侵犯关节,但也具有许多如皮下结节形成、血管炎等关节外表现。间质性肺病(interstitial lung diseases,ILD)为RA常见关节外表现之一,是指一类以肺间质不同程度的炎症和纤维化为特征的疾病[2]。相关临床研究显示,RA患者终生患ILD的风险为6%~15%[3-5],2%~10%的RA患者可出现具有临床意义的RA-ILD[6-10],合并有ILD的RA患者死亡风险比没有ILD的RA患者高2~10倍[11]。

范伏元教授为湖南省名中医,全国优秀中医临床人才,博士研究生导师,中国中西医结合学会呼吸病分会肺间质病变学组副组长,中华民族医药学会风湿病分会常务理事。范伏元教授从事中医药治疗肺病及风湿病三十余年,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12-14]。笔者有幸侍师随诊,受益颇多。范伏元教授发现只有少部分RA-ILD患者以ILD为首发表现,多数患者是在RA病程中继发了ILD。根据这一发病特点,范伏元教授总结认为RA-ILD患者存在肝失疏泄、久病致瘀、久病致郁等病机,提出了从肝论治RA-ILD的治疗思想。在兼顾类风湿关节炎病机的同时,范伏元教授采用疏肝行气、行气活血、疏肝解郁等治法,在临床上取得了良好的疗效。现将其从肝论治RA-ILD的经验介绍如下。

1 中医对RA-ILD的基本认识

RA-ILD归属于中医学“肺痹”“肺痿”等范畴,病机关键为虚、痰、瘀,病性属虚实错杂,两者无法截然分开。而“肺痹”和“肺痿”分别对应了RA-ILD不同阶段的病理特点,即初期以“肺痹”为主,偏于邪实;晚期以“肺痿”为主,偏于本虚。两者在一定条件下可互相转化[12]。

RA-ILD早期虽有肺气虚,但气虚之状并不明显,而是以痰、瘀的表现为主。《内经》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气虚者,肺虚也”。肺气一虚,卫表不固,易感风、寒、湿等邪气。而“邪客于皮则腠理开,开则邪入客于络脉,络脉满则注于经脉,经脉满则入舍于府藏也”。邪气侵犯人体,客于经脉则关节肿痛,舍于脏腑则内传于肺,发为“肺痹”,为RA-ILD早期发病之基础。在此基础上,由于“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血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瘀”,气虚推动无力,使得血停成瘀,饮停成痰。痰可阻滞气机,瘀亦可妨碍津液运行,两者共同作用加剧了肺络不通,终至痰瘀互结为患。

RA-ILD晚期,气虚推动无力而成痰成瘀,瘀又阻气机,阻于百脉,导致脏腑失其所养,进一步加重气虚。各病理因素相互影响,如环无端。最终,患者出现终日气促,端坐呼吸等一派气虚之象,此时病机则转化为本虚标实。

2 病因病机

2.1 肝失疏泄 范伏元教授认为,肝失疏泄是RA-ILD的发病基础。RA-ILD虽为RA的关节外表现,然而继发于RA,属于RA疾病进程的一部分,不可忽略其基本病机。RA起病之初主要侵犯关节,表现为晨僵、关节炎等,即中医之“尪痹”,其病机为风、寒、湿等邪气滞留筋脉,引起关节、肌肉、经络闭阻。《素问·痿论篇》云:“肝主身之筋膜。”《本草求真》亦云:“肝充则筋健,屈伸利。”邪气滞留筋脉,则肝气受阻。而《格致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曰:“司疏泄者肝也”,《读医随笔》曰:“胆木春升,余气从之,故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借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肝有疏通、畅达全身气机的作用。肝气疏泄功能正常,则气机调达,全身气血津液运行畅达有序。因此,范伏元教授认为RA起病之初,邪气滞留筋脉,经络闭塞,先使肝气失于疏泄。

《沈氏尊生书》曰:“一阳发生之气起于厥阴,而一身上下,其气无所不乘,肝和则生气,发育万物,为诸脏之生化,若衰与亢,则能为诸脏之残贼。”肝主疏泄,肝气一旦失疏,全身气机运行不畅,《素问·刺禁论篇》曰:“肝生于左,肺藏于右,左主升而右主降。”叶天士又云:“人身气机合乎天地自然,肝从左而升,肺从右而降,升降得宜,则气机舒展。”肺气主肃降,肝气主升发,肺与肝一降一升,为全身气机升降宣发之枢纽,也是维持气机平衡之关键。肝肺两脏的气机在正常人体中相互协调、互相制约,不论肝升太过或肺降不及皆会使得气机失调而发生逆乱[15],因此,若肝气失疏,气机不畅,肺气首当其冲。

此外,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指出人的元气“根基于肾,萌芽于肝,培养于脾,积贮于胸中为大气,以斡旋全身”,“为大气之根本”。RA-ILD患者之气虚实为胸中之宗气亏虚,其根在肾,其萌芽在肝。肝气生发之性受遏,即为肺气亏虚之始[16]。也在此基础上,范伏元教授提出了肺气失宣致痹、营卫失和致痹和肺经受邪致痹的思想[14],认为RA早期病机与肺关系密切。

因此,RA早期,风寒湿邪困阻筋脉,肝主筋,主疏泄,气机为邪气所阻,则出现关节麻木疼痛,屈伸不利之象,而肝肺之气一升一降,为全身之枢纽,肝失疏泄,则肺气不行,日久则伤于肺之气血,即为RA-ILD的发病基础。

2.2 久病致瘀 范伏元教授认为,久病致瘀是RA-ILD病情进展的关键因素。《景岳全书》有言:“血必由气,气行则血行。”RA-ILD存在肝失疏泄所致的气机不畅的基础,日久必有血行不畅之病机,正如《素问·痹论篇》所云:“病久入深,营卫之行涩,经络失疏故不通。”范伏元教授提出慢性疾病病久可致营卫运行稽迟,经络失于疏泄而成瘀。《血证论》:“瘀血内蓄可使久病缠绵不愈”。一旦肝失疏泄,则致气血津液输布失常,气滞、血瘀、痰凝由是而生。“瘀血乘肺,咳逆喘促”,“人身气道,不可有壅滞,内有瘀血则阻碍气道不得升降,是以壅而为咳”。由此可见,瘀血既成,痹阻肺络,妨碍气机运行,则病进,可见咳嗽、喘促等症。同时,瘀血痰凝不仅使得病情出现症状上的改变和进展,更是进一步阻滞了气机,互为因果。而《医宗金鉴》云:“恶血留内,则不分何经,皆以肝为主。”“盖肝主血也,故败血凝滞,从其所属,必归于肝。”肝主藏血,主疏泄,瘀血既成,则必责之于肝。范伏元教授认为,肝失疏泄为RA-ILD的发病基础,而其日久所致的久病致瘀又是病情进展的关键。临床中医证候学研究亦证实了这一观点,研究显示约有27.8%的RA-ILD患者属于痰瘀痹阻证,且此证型患者咳嗽、气促等症状及胸部CT表现均较其他证型患者更为严重[17]。

2.3 久病致郁 范伏元教授通过长期临证总结认为,久病致郁是RA-ILD患者的病理特征,是影响RA-ILD治疗效果的重要机制。“久病致郁”一方面表明RA-ILD患者存在气机郁滞,另一方面表明患者常兼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状态。RA-ILD病程较长,病情迁延难愈,患者承受了经济和精神的双重负担。疾病所致的关节疼痛、畸形不仅影响患者的社会生活,对于其心理状态也有较大的影响[18]。

目前已有大量临床研究证实RA患者抑郁症发生率明显升高。荟萃分析显示,RA患者抑郁症的患病率为38.8%,重度抑郁症的患病率为16.8%[19]。抑郁状态本身也常加重RA患者关节疼痛及疾病活动,降低其治疗的依从性,进而降低RA患者的生活质量及预后,甚至提高RA患者的自杀率及死亡率。在使用抗肿瘤坏死因子(tumor necrosis factor,TNF)治疗的RA患者中,持续抑郁的患者往往对抗TNF治疗的反应较差,DAS28评分的降低幅度较小[20]。

《柳州医话》云:“七情之病,必由肝起”,肝通过疏泄以调畅气机,并可借此调节人的精神情志活动。郁证“为七情不舒,遂成郁结,既郁之久,变病多端”。肝失疏泄,则情志难调,郁郁不舒,而肝本身具有“喜条达,恶抑郁”之特性,郁结则使本失疏泄之肝气更难条达,又《类证洽裁·郁证》曰:“七情内起之郁,始而伤气,继必及血”。范伏元教授认为郁证日久,不仅伤人性情,更能加重病情,因此成为影响RA-ILD治疗效果的重要因素,而肝在其中同样扮演着主要角色。

3 从肝论治

3.1 疏肝行气RA-ILD早期,以咳嗽,痰少质黏,喘息气促,胁肋胀痛,急躁易怒,口苦等为主症者,其病机为肺气亏虚,肝气郁结。肝疏泄失常,上逆犯肺,影响肺的肃降。治疗当以疏肝解郁、理气化痰为法,范伏元教授临床上常以柴芩温胆汤、柴胡疏肝散或丹栀逍遥散加减,药用柴胡、青皮、枳实、香附等。若肝气郁久而化热者,可酌加青黛、黄芩、牡丹皮、栀子等药以清肝热;若咳嗽、气喘较甚者,可酌加杏仁、紫苏子、莱菔子等药以降肺平喘;若气虚之象明显,可酌加白参、黄芪等药以补益肺气。肝气得疏,肺气宣降功能恢复正常,则咳嗽自减;气血津液随之而流转,则痰自化。

3.2 活血化瘀《普济方》谓:“人之一身不离气血,凡病经多日治疗不痊,须为之调血。”随着病情进展,RA-ILD患者瘀血累积日久终成病机之关键。患者以喘息气促,胸闷胸痛,心慌心悸,口唇紫绀,爪甲青紫,舌紫暗,有瘀斑等为主症者,其病机为肺气亏虚,痰瘀痹阻。“气为血之帅,血为气之母”,范伏元教授认为行血必先行气,在治疗上当以补益肺气,行气活血为法,方以归芪补肺汤加减,药用黄芪、白参、红景天、当归、橘络、桃仁、丹参、红花等。血瘀较甚者,可酌情合用血府逐瘀汤活血化瘀;痰热明显者,可予浙贝母、桑白皮、前胡、瓜蒌等药清化痰热。

3.3 疏肝解郁 抑郁状态是RA的常见并发症,其本身会导致患者症状加重,降低患者治疗依从性和治疗效果。郁证多责之于肝,肝体阴用阳,性喜条达,最忌抑郁。范伏元教授在临床上遇到存在抑郁状态的RA-ILD患者,一方面用药酌情加合欢皮、佛手、郁金、香附等疏肝解郁之品,调畅气机,疏肝解郁;另一方面,范伏元教授尤为重视患者的心理疏导。对于此类患者,范伏元教授常会向患者详细解释治疗方案,帮助患者建立治疗信心,提高治疗的依从性。

4 验案举隅

患者,女,45岁。2019年10月17日初诊,主诉:双手指间关节疼痛18年余。患者18年前无明显诱因出现右手中指近端指间关节,左手中指及无名指指间关节疼痛,反复多次于当地医院及中医诊所就诊,明确诊断为类风湿关节炎继发肺间质病变,服用甲泼尼龙片、甲氨蝶呤及中药等治疗,但仍反复发作。现症见:右手中指近端指间关节,左手中指及无名指指间关节肿胀疼痛,伴有晨僵,咳嗽,咳少量白黏痰,气短,活动后加重,神疲乏力,腹胀,嗳气频频,口干口苦,纳欠佳,夜寐欠安,多梦,小便可,大便每日2~3次,稍溏,舌红,苔薄黄,脉弦细。肺功能显示,FVC:63.6%预计值,FEV1/FVC:84.9%,肺一氧化碳弥散量:53.2%预计值。西医诊断:类风湿关节炎继发肺间质病变。中医诊断:肺痹,辨证:肝气郁滞,痰瘀痹阻。治以疏肝行气,化痰散瘀为法,方用柴芩温胆汤加减。处方:柴胡10 g,黄芩10 g,竹茹10 g,枳实10 g,法半夏10 g,陈皮10 g,茯苓15 g,浙贝母10 g,桔梗10 g,丹参10 g,红景天10 g,郁金10 g,桑白皮10 g,橘络5 g,甘草3 g,14剂,水煎服,1剂/d。

2诊:2019年11月5日,患者诉双手关节疼痛较前缓解,仍有晨僵,咳嗽、气短稍好转,活动后加重,乏力、腹胀减轻,仍口干口苦,纳寐尚可,二便调。肝气稍疏,肝火稍旺,佐以清肝之品。处方:柴胡10 g,黄芩10 g,竹茹10 g,枳实10 g,法半夏10 g,茯苓15 g,牡丹皮10 g,栀子10 g,浙贝母10 g,桔梗10 g,丹参10 g,红景天10 g,郁金10 g,桑白皮10 g,橘络5 g,甘草3 g,14剂,水煎服,1剂/d。

3诊:2019年11月19日,患者诉双手关节疼痛显著缓解,无晨僵,咳嗽、气短、口干口苦较前缓解,纳寐尚可,二便调。继续上方加减服用半年,病情稳定。

2020年5月12日复查肺功能,FVC:69.5%预计值,FEV1/FVC:85.6%,肺一氧化碳弥散量:64.7%预计值。

按语:患者RA病程长达18年,经治疗症状仍反复加重并继发了肺间质病变。患者目前为肺痹,其病机偏于邪实而气虚之象尚不显著。患者肝失疏泄,肝气郁滞,痰瘀痹阻关节、肺络,故初诊治以疏肝行气,化痰散瘀为法,方用柴芩温胆汤加减。方中丹参、红景天活血散瘀,浙贝母、桑白皮清热化痰,郁金活血止痛,行气解郁,橘络通络,化痰止咳。2诊时患者气滞之象减轻,但肝火未清,故去陈皮,加牡丹皮、栀子清肝火。

5 小 结

类风湿关节炎是临床最常见的结缔组织病,其继发的肺间质病变是RA患者的主要死因之一。中医治疗RA及其继发的ILD有确切的疗效,可通过中药熏洗、中药药浴、中药外敷、中药内服、针药结合等形式改善患者症状,提高患者生活质量[21-22]。中医对RA-ILD的基本认识往往从肺痹、肺痿入手,认为两者对应着RA-ILD的两个不同阶段,其基本病机为风、寒、湿等邪气滞留筋脉、关节、肌肉,经络闭阻,进而有肺气虚与痰瘀的互为因果。在此基础上,范伏元教授认为RA-ILD属于RA疾病进程的一部分,不可忽略其基本病机,RA早期风寒湿邪困阻筋脉,而肝主筋,主疏泄,与肺气一升一降。肝气为邪所困,失于疏泄,则肺气不行,日久伤于肺之气血,成为RA-ILD的发病基础,而肝主藏血与疏泄,气机受阻,日久则血必难行,发为瘀血,成为RA-ILD疾病进展的关键。与此同时,肝失疏泄还能引起情志的不畅,郁证的出现不仅加重患者负担,更会加重病情,成为影响治疗效果的重要因素。因此,范伏元教授认为在RA-ILD的治疗中应注重从肝论治,通过疏肝行气、活血化瘀、疏肝解郁等治法,以期延缓疾病进程,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猜你喜欢

肝失肝气肺气
肝失疏泄影响认知功能年老化的神经心理学量表研究❋
逍遥散加减治疗肝气郁滞型月经不调的临床效果
春季养肝食何“味”
浅谈喉咳肺气虚证
针刺配合印堂灸治疗肺气虚寒型过敏性鼻炎的临床观察
调畅气机在咳嗽病中的应用
68例肝气郁结型慢性胆囊炎腹腔镜术后中医护理的分析研究
柴胡疏肝散加减治疗肝气犯胃型胃脘痛的疗效观察
青少期“肝常有余”与情志内伤肝失疏泄病证过程模拟探讨*
浅议肺气之概念及其相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