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颖治疗头痛的经络辨证经验*

付星，邵文婷，刘颖

1 北京市朝阳区中医医院 北京 100020

2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 北京 100700

头痛是病人自觉疼痛为特征的一种常见症状，这一病症受累人群众多，被世界卫生组织（WHO）列为前十位失能性疾患[1]，部分患者疼痛剧烈、久治不愈，严重影响其生活与工作。头痛属中医学“头风”“首风”“偏头痛”等范畴，多因风寒暑湿热等邪气外感或情志、宿食、痰饮等内伤脏腑、经络，引起头部气血不畅、脉络拘急或失养，清阳受阻等而发病[2]。头痛是针灸治疗的优势病种，针灸治疗该病既有即时镇痛效果，也具有较好的长期疗效[3]。

刘颖教授是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东直门医院针灸科的主任医师、教授，从事针灸临床、教学及科研工作30余年，理论功底扎实，临床经验丰富，汲取历代名家经验的同时，也善总结现代医学进展，师古而不泥古。刘颖教授针灸治疗头痛疗效显著，运用经络辨证见解独到，将常规四经辨证（太阳、阳明、少阳、厥阴），扩充为六经辨证（增加太阴、少阴）及奇经八脉辨证[4]。本人作为北京市朝阳区第六批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程的学术继承人，有幸侍诊，受益匪浅。现将刘颖教授针灸治疗头痛的经络辨证经验进行总结，以飨同道。

六经辨头痛

辨证论治是中医的精髓，也是针灸临床的核心，而在针灸辨证体系中，经络辨证乃重中之重，是指导针灸选穴施治的重要依据[5]。早在《伤寒杂病论》中，张仲景将头痛分为太阳、阳明、少阳、厥阴头痛，这也是目前针灸治疗头痛主要遵从的经络辨证方法[6]，依据手足三阳经均循行于头面、厥阴经上会于巅顶等经络循行，将前额、侧面、后头或巅顶的疼痛分别归属于阳明、少阳、太阳及厥阴经[7]。其主症特点正如清代陆以湉在《冷庐医话》中所述：“头痛属太阳者，自脑后上至巅顶，其痛连项；属阳明者，上连目珠，痛在额前；属少阳者，上至两角，痛在头角”[8]。对于头痛与太阴经、少阴经的关系，也有医家进行了论述，如金元医家李杲在《兰室秘藏》论述了各经头痛伴发全身症状，认为太阴头痛“必有痰，体重”，少阴头痛“足寒气逆”[9]。《冷庐医话》亦有“太阴、少阴二经虽不上头，然痰与气逆壅于膈，头上气不得畅而亦痛”[8]的记载。

1 太阴头痛

太阴经脉虽不直接上行于头面，但是通过络脉及阳明之道将气血清阳上奉于头。如《灵枢·经脉》曰：“足太阴之别，别走阳明”，《灵枢·经别》曰：“手太阴之正……散之太阳……复合阳明”。而足太阴脾经所属脏腑乃后天之本，主运化水谷，手太阴肺经所属脏腑司呼吸，主行水，若此两脏运化失常，则痰浊水饮内停，循经上蒙则头痛。金朝医家张元素认为痰厥头痛即是太阴经病，太阴属脾，脾虚生湿，湿聚成痰，痰上冲于头而为病[10]。

太阴头痛常位于前额、眶下、头顶或全头，或连于项，沉重如裹，头目昏蒙，四肢沉重倦怠，或呕吐不食，或腹满便溏，舌胖多齿痕，苔厚腻，脉沉缓。针对太阴头痛，刘颖教授多选丰隆、下脘、百会、风池等穴。其中丰隆虽为足阳明胃经穴，但其为络穴，络于足太阴脾经，下脘为足太阴与任脉交会穴，二穴健脾和胃助运化，祛痰降浊；百会提升清阳之气，风池开清窍。

2 少阴头痛

足少阴经别或络脉合于足太阳，《灵枢·经筋》曰：“足少阴之筋……挟脊，上至项，结于枕骨，与足太阳之筋合”，《灵枢·经别》曰：“足少阴之正；至腘中，别走太阳而合，上至肾，当十四椎出属带脉，直者系舌本，复出于项，合于太阳。”故少阴头痛部位部分具有太阳经的特点。如《素问·五脏生成篇》曰：“头痛巅疾，下虚上实，过在足少阴、巨阳，甚则入肾”。

少阴头痛一般部位不定，位于巅，连于项枕，连于齿，或全头痛。疼痛程度不一，或头痛欲裂；或头痛隐隐，晕眩耳鸣。可能伴有欲寐懒言，或畏寒，足胫冷痛，脉微欲绝；或面色暗红，咽干而口不渴，脉沉细，主要病机为阳气亏虚，复感寒邪，上逆清窍；或肾精不足髓海空虚。针对少阴头痛，刘颖教授多选百会或四神聪、风池、关元、太溪等穴，已达补肾散寒，降逆通窍之效。若头痛欲裂可加太阳（或可放血）增强通窍之力；头痛隐隐加悬钟填精益髓，阳虚者加用灸法温养阳气。

奇经辨头痛

十二正经循行与头部联系密切，而部分奇经八脉（督任、阴阳跷、阴阳维脉）直接上行于头，有的也与头部相关联（冲脉）。在针灸治疗头疼时，刘颖教授也将奇经辨证运用于选穴施治。

1 督脉头痛

督脉入脑、上巅、循额，与头面部关系密切。如《素问·骨空论》所述，“督脉者……上额交巅，上入络脑，还出别下项”，《难经·二十八难》曰“督脉者……上至风府，入属于脑”。

督脉头痛常见头后部痛，或巅顶痛，下连于项，头部畏风，颈项怕寒，遇风寒则痛发。脊椎居于后背正中，其路径与督脉相合，此类头痛常伴发颈椎病[11]，多见颈项僵硬，或头部沉重难以支撑，肩背酸楚疼痛等，亦有研究表明，督脉选穴治疗颈源性头痛频次较高[12]。针对督脉头痛，刘颖教授常选取百会、风府、大椎、天柱等穴，已达通督散寒活络之效。

2 任脉头痛

任脉循面入目，若任脉空虚，阴不治阳，扰动清窍亦可引发头痛。刘颖教授认为围绝经期女性常因天癸将竭，任脉空虚，阴阳失调，症见头痛。任脉头痛常以头部胀痛，头晕目眩，烦躁易怒，多汗盗汗为主，或伴月经不调、颈项不适，与女子月经有密切的关系[13]。针对任脉头痛，刘颖教授多选取关元、中脘、百会、大椎等穴，任督同调，如颈项不适加承浆，月经不调加复溜等。

3 阳蹻脉头痛

阳蹻脉上挟口角，达眼内角，其头疼多与眼目有关。《奇经八脉考》曰“阳蹻者，足太阳之别脉……至目内眦，与手足太阳、足阳明、阴蹻五脉会于睛明穴，从睛明上行入发际，下耳后，入风池而终”[14]。阳蹻脉头痛常位于侧头或后头，多见于失眠后头痛，用眼过度后双目干涩、干眼症、眼压增高者，常见目睛胀痛，眼睛干涩，失眠多梦，烦躁难静。针对阳蹻脉头痛，刘颖教授常取申脉、风池穴，失眠配百会，眼部不适配太冲、睛明、太阳。

4 阴蹻脉头痛

《灵枢·脉度》曰“（阴）蹻脉者……属目内眦，合于太阳、阳蹻而上行”。《难经·二十八难》“阴蹻脉者，亦起于跟中，循内踝上行，至咽喉，交贯冲脉”。阴蹻脉头痛多位于侧头、头顶或后头，伴有倦怠嗜睡，昏沉懒言，或身体肥胖，睡眠打鼾，多见于颈椎病、肥胖、呼吸暂停综合征、低血压人群。针对阴蹻脉头痛，刘颖教授常选照海、百会、风池，嗜睡配三间，打鼾者配廉泉，低血压配素髎。

5 阳维脉头痛

《奇经八脉考》曰“阳维……上循耳后，会手足少阳于风池，上脑空、承灵、正营、目窗、临泣，下额与手足少阳、阳明五脉会于阳白，循头入耳，上至本神而止”。《难经·二十九难》论述其脉病症“阳维为病苦寒热”。阳维脉头痛多位于侧面或耳后，多伴有外感病史或恶寒发热、脉浮等表证，或伴头部怕凉，恶风寒，或痛处灼热红赤；或伴耳后颈项肿胀疼痛，转侧不利，颈肩疼痛等[15]。临床多见于颈椎病、落枕、重症面瘫初期、耳部带状疱疹、枕小神经痛、三叉神经痛等患者。针对阳维脉头痛，刘颖教授常用外关、风池、目窗等穴，颈肩不适加肩井，枕小神经痛加脑空，面瘫、带状疱疹加翳风、太冲、足临泣等，三叉神经痛加太阳、合谷等。

6 阴维脉头痛

《奇经八脉考》云“阴维起于诸阴之交，其脉发于足少阴筑宾穴，为阴维之郄……上行入腹，会足太阴、厥阴、少阴、阳明于府舍……与任脉会于天突、廉泉，上至顶前而终。”《难经·二十九难》曰：“阴维为病苦心痛”。阴维脉头痛多位于前额、巅顶或脑内，以胀痛、跳痛为特征，可伴有胃脘痞满，胃痛反酸，腹痛腹泻，或伴情志不畅，胸闷失眠等[16]。针对阴维脉头痛，刘颖教授常用常取内关、中脘、大横、上巨虚等穴，焦虑、抑郁加百会、太冲等。

7 冲脉头痛

冲脉为血海，此类头痛多与气血逆冲或亏虚有关。《灵枢·逆顺肥瘦》云：“夫冲脉者，五脏六腑之海也……其上者，出于颃颡，渗诸阳，灌诸精”。冲脉不调，气血易逆而上冲，女子经前冲脉气血充盛，气血循足阳明胃经上冲至头，可致头痛。月经来潮，冲脉之血随经而下，则头痛减轻，经后血虚，不能上荣脑窍亦可头痛[17]。故此类头痛具有发作性或阵发的特点。冲脉头痛多位于前额、太阳附近或头顶偏外部，呈胀痛、跳痛，活动加剧。女子或随月经周期性发作，月经来潮前或行经前期发作，多痛势较剧，若行经后期则或疼痛隐隐，痛势稍缓[18]。针对冲脉头痛，刘颖教授常取公孙配内关、上巨虚、下巨虚等穴。

临床验案举例

安某，女，40岁，主因“右头痛半年余，加重2周”前来就诊。半年前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胸闷，口服自备“复方丹参滴丸”，几分钟后出现胃脘不适，腹泻，右头胀痛，昏沉，发晕，眼胀，无视物旋转，曾于外院行头颅CT、心脏造影、眼压、耳部等检查均未见异常，此后曾2次复发，两周前患者劳累失眠后复发。刻下症见：剧烈头痛，位于头顶偏右，呈撕裂样绞痛，牵及内眦、鼻根部，无法睁眼，无明显眩晕，食入即吐，胃脘烧灼，心慌恶心，大便不成形，体重骤减10余斤。舌暗胖，苔白厚，脉弱，右脉略弦。针灸取穴：内关、公孙、百会、三阴交、太冲，中脘、气海、大横、梁门，右侧风池、目窗、太阳、攒竹。四肢泻法、头腹部平补平泻。首次治疗后患者症状改善明显，头痛减轻，视物清晰，恶心减轻。复诊加神门、照海。每周治疗3次。治疗2周后诸症基本消失。

按：本病案患者症情复杂，头痛伴胃脘烧灼、恶心呕吐、不能进食，失眠心悸等，经络辨证为多经并病以阴维为主，主取阴维交会穴内关配公孙，内关为心包经之络穴，与阴维脉相通，主治心胸腹部之疾患，配公孙平冲降逆，改善胃气上逆状况增加进食；配神门可养心安神；取局部穴位百会、风池、目窗、太阳、攒竹以醒脑通络；腹部穴位和胃降逆助阴维平复；照海通于阴跷脉，补阴跷使得“阳入于阴”有助于睡眠；配太冲平肝降逆。

小 结

头痛是针灸科常见病症及优势病种，治疗时主穴取穴多在头部，配穴多在四肢，以脾经、胃经、肝经、胆经穴为主[19]，常用穴位有风池、头维、足三里、百会、合谷等[20]。临证选穴时需根据主症明辨经脉，再依据四诊信息、结合病因病性，辨证配穴，常规以太阳、阳明、少阳、厥阴等经络辨证为主。刘颖教授认为除此之外，应考虑太阴、少阴及督脉、任脉等奇经辨证，并总结了太阴头痛、少阴头痛、督脉头痛、任脉头痛等症的主要特征及治疗方法。治疗头痛时采用六经及奇经辨证，不仅能对症灵活选穴，提高治疗效果，也能丰富经脉辨证的内涵，对于针灸治疗头痛具有一定临床及理论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