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科幻电影创意中的共同体观念*
2021-04-17黄鸣奋
黄鸣奋
(1.南方科技大学 人文科学中心科学与人类想象力研究中心,广东 深圳 518055;2.厦门大学 人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荆雨指出:“现当代西方共同体思想的根基是其原子论思维以及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和‘敌对思维’,表现为‘既患失之、又患得之’的矛盾心态,因之对更大范围的世界共同体或人类共同体持有一种根本的怀疑态度。中国古代哲学重合一、重整体,世界在道的通性上感通为一、一心体天地万物之理;其‘以道观之’‘和而不同’的主张则成为共同体存在的精神根源;其成己成人为一体、立人达人为核心的主张亦足以成为共同体实现的价值基础。有此心性修养与天下胸怀,中国人才能真诚地、切实地提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张并在实践上不断满足人类在异常环境中的需要。”[1]上述观念为我们从共同体需要的角度阐释中国科幻电影的定位提供了借鉴。所谓“需要”是指有机体对自身发展所不可或缺的条件的依赖性,也是有生命的存在物所固有的受动性的表现,正如满足需要的活动是其能动性表现那样。科幻电影是适应人的需要而诞生的,反过来又将人的需要作为其内容来表现。后者主要有三种取向,即对于共同体的需要、共同体自身的需要、由共同体衍生的需要。
一、人以群分:对于共同体的需要
需要的出现,意味着原先处于混沌状态的自然界分化为无机界与有机界。最初的共同体是有机界自然而然地形成的。如果聚居有利于节约能量、维护生存的话,那么,就有可能形成某种共同体。反过来,如果这些生物彼此竞争有限资源,那么,分离将成为主要趋势。异类生物的聚居以需要的互补性为前提,共生则是这种互补性的表现。物种生产过程中的性别分化有助于形成以分工协作为基础的共同体。物质生产同样需要分工协作,以此为基础诞生了人类社会特有的共同体。在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转变的过程中,形成了基于精神生产领域分工协作的各种共同体。在近代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中,全球化促进了原先分布在不同地域的各种共同体之间的接触、渗透与融合,同时也带来了规模空前的掠夺、冲突与战争。上述过程使共同体的规模不断扩大,从国家、地区性国际组织发展到世界性的联合国,但矛盾仍然是它们发展的动力。对此,我国科幻电影从不同角度予以反映。
(一)物以类聚(差异性)
我国古代“类”的观念比较复杂。以《荀子》一书为例。根据黄伟明的分析,该书的“类”观念有四种:(1)感性经验价值世界中由“名”所指代的“实类”,即由“实”的感性和价值性特征的同异所区分的人类、物类和现象类等。(2)事物和人事中,存在自然或人为关联的双方,是“相从类”。(3)以礼义的要求来衡量而对人所区分的“类”。(4)作为社会、进而整个人的价值世界之秩序系统的“统类”[2]。上述分析给我们以启发:人类与物类、现象类之所以相区分,首先是由于基本特征的差异。之所以产生“相从类”,是由于各个实类之间可能由于衍生的缘故相互渗透,例如,“火就燥也”,“水就湿也”,便是从物类(火、水)衍生出现象类(燥、湿)。这两种现象之间的类比或连言,产生了新的现象(不同物质运动有相通之处)。人的分类从礼义着眼,在横向上体现为不同道(价值观)的人们构成不同的类,在纵向上体现为人格高下有别的人构成不同的类。至于体现人的生活世界之秩序条理系统的“统类”,有“礼”、“法”、“道”、“王制”等范畴。
以上述观念为参照系解读我国科幻电影,可以将所呈现的世界区分为四个层面:(1)实类层面。那儿不仅生活着微生物、植物、动物,而且还活跃着本真人、变种人、电子人、类智人等自然生命,生化人、克隆人、机器人等人造生命,外星土著、外星来客、星际移民等外星生命[3]。他们各有各的共同体。(2)相从层面。上述各类生命共同体的运动轨迹彼此交错,产生了丰富多彩的事态,既包括发生、发展、登顶、危机、衰亡等过程性事态,也包括寄生、共生、交往、协作、竞争等关系性事态,还有与物种生产、物质生产、精神生产的分工相适应的繁殖、养育、农牧、制造、发明、思考等功能性事态。其中,对于科幻电影来说特别重要的是危机事态[4]。(3)礼义层面。它根据一定的社会规范或价值标准对各类生命加以区分,寓托科幻电影编导的褒贬,形成“疯狂科学家”、“超级英雄”、“超级反派”等类别。(4)统类层面。它将所处社会的价值体系、社会思潮和美学理想具体化为影片的题旨。对我国科幻电影来说,目前最主要的就是生态价值观、人类共同价值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它们从观念上将我国当代科幻电影和其他国家、其他时代的科幻电影区分开来。
上面所划分的四个层面不仅适用于我国科幻电影的总体概括,也适用于我国具体影片的分析解读。以脍炙人口的《流浪地球》(2019)为例。该片在实类层面所描写的主要是本真人共同体(包括家庭、组织以至人类等层次,处于世界联合政府的领导之下),在相从层面所呈现的主要是与太阳系危机相适应的“带着地球去流浪”的事态,在礼义层面所塑造的主要是与中国人的家国情怀相适应的“小英雄”、“烈士”等角色,在统类层面所强调的主要是“人类命运共同体”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理念。相比之下,同期上映的《疯狂的外星人》(2019)在实类层面所描写的主要是地球人和外星人这两个共同体,在相从层面所呈现的主要是与异类外交危机相适应的“耍猴”事态,在礼义层面所塑造的主要是与中国人的传承观念相适应的“艺人”等角色,在统类层面所讽刺的是违背平等价值观的文明鄙视链。
(二)道通为一(相似性)
“道通为一”的命题是由庄子提出的。他说:“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庄子·齐物论》)万物都有其形态,也都有存在的合理性。因此,不论草茎或柱子、丑妇或美女,再千奇百怪,在本原的意义都是一样的。根据路高兴的分析,在《齐物论》中,庄子通过自然的“天籁”之境为我们呈现了一个无差别的自然存在样态,用对自然存在样态的感知来观照人,把人看成是与物一样完全禀受自然之理自然而生的存在,从而否定了个体的主体性。他从否定人的主体性来否定人认知的客观性,进而否定知识存在的意义,也否定了文化,并指出实现这种认知的方法是“莫若以明”,由此到达“玄同彼我”、“道通为一”的境界[5]。与道家语境不同,科幻语境强调科技理性的作用。尽管如此,“道通为一”的观念仍然具备启发性。例如,在科幻视野中,“需要”不仅见于地球上的各种既有生物,而且见于其他各种可能存在的生物(如外星人等),或者被赋予生命的各种存在物(如机器人等)。人造生命(包括机器人、生化人、虚拟人等)并非由生物经过进化(在个体的意义上经过发育)而成型的。他们是否具备生物人所拥有的繁衍机制、营养机制、感知机制、情绪机制、意志机制和憧憬机制?或者说,我们如何理解与分析机器人的需要系统呢?应当说:关于“需要是有机体对自身的存在、延续和发展所不可或缺的条件的依赖性”的定义,原则上仍然适用于机器人等人造生命。换言之,只要人造生命在本真或类比的意义上是有机体,那么,不管他们是否人形,都可能具备某种生命机制,因此也拥有与之相对应的需要。当他们为满足上述需要而行动起来时,其行为便具备明确的目的性;当他们对自身需要与所在环境的关系加以反思时,便有可能形成自我意识。
科幻电影在共同体建构上运用“道通为一”的观念,至少有如下表现:(1)根据地球状况设定外星状况。例如,按照中、美合拍动画片《魔比斯环》(2006)的描写,拉菲卡星球虽然远在地球2720万光年之外,但所实行的依然是类似于地球上王国的制度。(2)根据人类特征设定非人生物。譬如,我国“太空熊猫”系列动画片就是这样塑造其主角的。(3)根据现实状况设定异时状况。例如,我国《黄金十二宫》(2016)为未来世界设定了三个群体,即作为统治者的机器人母体及其手下,作为反抗者的人类特别行动队,作为中介、唯利是图的K组织(身为人类,却为机器人统治者效劳)。机器人内部有争权夺利的矛盾,这造成原先奉命渗透到K组织的机器人岳欣桐投向人类,使特别行动队得以获得所需要的信息,即当年设计机器人的算法。上述有关未来的设定,是以当下世界的矛盾作为参考系的。(4)根据此岸设定彼岸。例如,我国《逃亡两重天》(2019)描写魔道之争在科技时代的发展。“魔”以摩罗王为代表,企图借助科学家所进行的穿越实验从冥界侵入阳间,为此通过其代理人资助上述实验;“道”以天师为代表,力求阻止科学家进行上述实验,为此将元神剑赋予其徒弟赖虚道士以对付摩罗王。该片试图告诉观众:对于人类来说,冥界也好,异次元空间也好,都可能存在各种未知势力。如果某个科学家或科学群体所进行的实验将这些未知势力引到我们所熟悉的世界中来,那后果是很难预测的。
当然,“道通为一”不等于“异域同一”,基本框架或规律可以相通,但还应当考虑到既定环境的特殊性。例如,我国《微天堂》(2016)描写虚拟现实游戏为人们满足在现实中受挫的欲望创造了条件,同时也为开发者对他们实施超限控制创造了可能。这是与现实世界明显不同的。
(三)和而不同(包容性)
如果说“物以类聚”侧重于事物之间的差异性、“道通为一”侧重于事理之间的一致性的话,那么,“和而不同”则强调事物之间的包容性。“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孔子“通过实现自我和他人、人和万物的‘和谐化’过程,构建一个生生不息的和谐世界。”[6]诚如朱丽云所言:“我们对孔子和而不同思想的理解,要将其置于史伯等人‘和实生物’思想的历史源流中,要把它放置在人与人、自然和社会关系的创新发展大格局中,而不能只局限于君子和小人的比较视域。”[7]这一观念在当下具体化为我国生态价值观中的和合共生、人类共同价值观中的和平发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文明和谐。
用“和而不同”的观念来阐述、评价我国科幻电影创意,可以看到下述亮点:(1)心理相容的重要性。例如,我国《霹雳贝贝》(1988)触及异能者的合群问题。主角贝贝因为自小手掌带电而无法像一般儿童那样和小伙伴相处,好心扶摔倒的女孩却被认为用针扎她,为避免伤人戴手套而被认为对老师不敬、对同学不亲。贝贝因此变得很孤单。对合群性的要求使之最终放弃了异能。考虑到贝贝的异能化是由外星人的影响所致,该片题旨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同才能和”,而应是“异不违和”,亦即对于危及人类共同体和谐的外来影响应当予以抵制与消除。(2)分工协作的必要性。协作体现“和”,分工体现“不同”,二者相辅相成。例如,我国《上海堡垒》(2019)描写大敌当前,人类共同对敌,97个国家的代表群集上海,组成全球防御委员会,下设上海堡垒泡防御指挥中心。其主角是上述中心后勤部所属的灰鹰小队。上述设定体现了人类共同体的层级分工。(3)集体主义的关键性。例如,我国《皇牌机师:重装置高校》(2019)将S.K.Y.战队的集体主义精神置于动态矛盾中加以描写。这个战队是华夏理工大学的五名学生为参加校方举办的网络游戏《自由之翼》竞赛组织起来的,以彼此之间的爱情、亲情与友情为纽带。在参赛过程中,他们提出口号“S.K.Y.,永远打不坏;S.K.Y.,跟敌人说goodbye”,以之激励斗志,相互支持。当其成员墨子的机甲损坏时,队友们不是向相关公司要资助,而是自己凑钱修。虽然个人英雄主义、嫉妒心和对手的挑拨离间等不利因素一度造成了各种矛盾,但是,经过从技术上和心理上支持他们的游戏公司顾问等人的指教,这个战队的成员终究还是保持了凝聚力,并在比赛中取胜。
共同体是在自然界分类而聚的过程中产生的,分化与融合本就是自然之道,应当在承认差异的基础上建立和谐关系。上述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对此,我国《星际高手》(2019)有所反映。它描绘了正式群体与非正式群体的冲突。正式群体是外太空由神级学院、选召院构成的教育机构,前者负责向后者输送最优秀的学员,后者通过出题考试控制整个教育界。非正式群体由神级学院部分学生组成,他们怀着不同的动机参加各种考试和竞赛,通过互动超越彼此的恩恩怨怨,在与操控教育机构的野心家、阴谋家于胜教授及其党羽的斗争中走到了一起。
总体而言,“物以类聚”“道通为一”“和而不同”的观念从不同侧面说明了对于共同体的需要。西方社会在中世纪以宗教共同体为主导,这种局面因文艺复兴而改变。继之崛起的科学共同体与艺术共同体之间逐渐形成鲜明分野。它们分别以科学主义和人文主义为指导,代表了英国学者史诺(C. P. Snow)所说的两种不同的文化,彼此存在鸿沟[8],直到20世纪60年代之后才有所改变。以此为背景,西方科幻电影虽然将科技原理当成创意的参考系,但经常流露出艺术共同体对科学共同体的怀疑和顾忌,着力于演绎和批判科技的副作用。此外,西方科幻电影比较热衷于暴力正义,这是和资本主义列强近代以来凭借实力大肆对外扩张相关的。相比之下,我国科学共同体和艺术共同体都经历了20世纪初期反帝反封建斗争的洗礼,此后都担负着建设社会主义的使命,秉承维护世界和平的宗旨。以此为背景,我国科幻电影虽然不乏对科技作为双刃剑的描写,但经常是用伦理调适(而非暴力正义)去消除科技副作用、化解所构想的社会冲突,力求实现和谐世界的理想,从而在题旨上形成了有别于西方科幻电影的特色。下文所说的推己及人、止于至善正是相关创意的重要原则。
二、推已及人:基于共同体需要的观念
任何共同体的存在、延续和发展都以一定条件为前提,对这些条件的依赖性构成了共同体本身的需要。对此,可以从不同角度予以阐述,例如,若将社会视为共同体的话,可以将其需要具体化为人口性需要、经济性需要、知识性需要、规范性需要、意向性需要和反思性需要;若将部门视为共同体的话,可以将其需要具体化为人员性需要、资源性需要、经验性需要、动力性需要、技巧性需要、理论性需要;若将群体视为共同体的话,可以将其需要具体化为组织性需要、利益性需要、经验性需要、情感性需要、意志性需要、目标性需要[9]。若着眼于所处环境的话,可以将共同体自身的需要区分为对自然条件、社会条件和心理条件的需要。在这一意义上,比德、施仁和美美是我国三种有价值的传统观念。
(一)比德:将人类品性赋予自然界
对人类来说,任何共同体都存在于一定的自然环境中。如钟子翱所言,“‘比德’说是春秋战国时期出现的关于自然美的美学理论观点。其基本涵义是:自然美之所以为美,在于作为审美客体的自然物象可以与人‘比德’,即从其中可以意会到审美主体的某些品德美。”[10]作为例子,可以举出孔子的“智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宋代林景熙《王云梅舍记》中“即其居累土为山,种梅百本,与乔松修篁为岁寒友”等。上述观念有悠久的影响。后人将梅、兰、菊、竹称为“四君子”,与之相关。
虽然未见到直接援引“比德”论的影片,但是,我国科幻电影有关其他生物具备人类品性的描写在思路上是和这种观念一脉相承的。例如,我国《太空熊猫总动员》(2014)在保留熊猫、老鼠各自造型和习性基本特点的同时,赋予它们人格特征,使之以太空为舞台上演了精彩的较量。比德之“德”在该片中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侧面:(1)团队精神。太空熊猫赛车队成员各有高招与法宝,如太空熊猫的太空紫竹、亮仔的能量光波、傻福的八卦神棍、熊猫天使的紫竹手镯等。他们配合默契,得心应手。(2)维护主权。鼠司令企图控制熊猫星球,派燕熊猫、豹熊猫与虎熊猫组成“火焰三人组”加入熊猫赛车,获得冠军,然后由他们将自己风风光光地接来,宣示统治权。这一企图遭到太空熊猫赛车队成员的坚决反对。(3)友情为重。由鼠司令混合恐龙基因和熊猫基因生产出的250(代号,寓指“二百五”,即傻头傻脑、倔强莽撞)一度逃逸,成为太空熊猫小伙伴蛋蛋。后来,它对鼠司令效忠,将太空熊猫找到的神器“熊猫之魄”叼给鼠司令,又化身喷火恐龙,大打出手。但是,太空熊猫终于成功地唤起他对友情的记忆,使之重新变成蛋蛋。
比德的对立面是志怪,亦即描绘那些无法按常规予以人化的事物。科幻电影中的大量怪物就是这样产生的。描写怪兽的科幻影片有许多,如我国香港《两傻大闹太空》(1959)、我国《北海怪兽》(2006)、我国台湾动画短片《NK战士》(2013)等。比德重在求同,志怪重在别异。二者相辅相成,一起界定共同体的内外界限。
(二)施仁:广施仁爱与恩惠于他人
孔子强调“仁者爱人”,并主张“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孟子说:“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孟子·梁惠王上》)上述主张在精神上是一致的,就是强调广施仁爱与恩惠于他人,不限于自己的家庭成员。正如李存山所说,“从孝悌到博爱,从中国文化方面来讲,它确实没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逻辑鸿沟,它是一个很正常的扩充。”[11]
科幻电影中有不少关于施仁的描写。例如,在我国《异空危情》(2010)中,为了帮助心理医生萧听琴恢复记忆,在其丈夫的支持与参与下,漪芦疗养院的同事们根据心理剧原理设了一个局,以“平行世界”的名义引导她展开联想和体验,果真奏效。又如,我国《二重身之双重恋人》(2016)描写陆崇生总经理因所在医药公司陷入三角债而烦恼。来自平行世界的同形人采用快刀斩乱麻的方法解决,就是让向陆崇生讨债的黑哥与欠陆崇生货款的李总对接,二者基于需要互补签订合同。陆崇生因此摆脱烦恼,结果是皆大欢喜。我国《战斗天使》(2019)描写民营企业家石杰伦对养女石安娜的挚爱。他为她计之久远,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平滑衔接的方式,确保即使自己中途撒手人寰她也能顺利接掌企业。
施仁的对立面是施暴,即将“己所不欲”强加于人。例如,我国《黑猫警长·翡翠之星》(2015)中的大猿博士将自己流浪太空多年归咎于当年的合作伙伴羊山博士,思图报复。他与逃犯“一只耳”狼狈为奸,瞄准羊山博士由宇宙飞船改建而成的航天博物馆,计划在该馆举办开业典礼之际启动飞船推进设备,将所有在场者流放到太空。上述阴谋被黑猫警长挫败。
(三)美美:彼此欣赏以臻相互融合
这里所说的“美美”源自费孝通的名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12]人们不仅要欣赏自身的美,而且要发现与欣赏他人的美,通过相互欣赏以达到在审美观念上的融合,实现天下大同的目标。这段话不仅适用于个人之间的心理关系,而且适用于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其宗旨是尊重文化多样性,不仅要尊重自己的文化,而且要尊重其他民族的文化,实现世界文化繁荣的目标。
科幻电影展示了不同物种之间相互欣赏的可能性。例如,在我国《时空大魔王》(2018)中,来自2050年反社会组织的女杀手、生化机器人冷风爱上预定的暗杀对象,后者是2017年的高中生、2050年的大法官吴天。反社会组织的头领达魔大将军追到2017年,用电子技术重新控制了冷风,但她对于吴天的情感并没有因此泯灭。因此,在达魔大将军朝年轻的吴天开枪时,她挺身而出挡子弹,用生命为代价掩护了吴天。
“美美”的反面是“丑丑”,即揭人家的短,予以嘲笑,属于社会歧视。我国台湾《诡丝》(2006)突出了这样做所产生的恶劣结果。本片中的小男孩陈耀西得了一种怪病,胸部和颈部不断长出小肿瘤,遭到小朋友的嘲笑。他因此跳楼自杀,虽然未死,但其母仍然亲手结果了他的性命,为的是让他获得解脱。将陈耀西鬼魂当成研究对象的日本科学家桥本因患糖尿病而失去一足(截肢),经常受到为其实验提供支持的台湾“国际交流署”署长的嘲笑。他忍无可忍,亲手杀了署长,然后自杀。在受到歧视而选择自尽这一点上,研究对象和研究主体居然殊途同归。
上述比德、施仁和美美是建构共同体所需要的三种重要观念。比德重在真,即把握大自然万物之真德性;施仁重在善,即通过推己及人做善事;美美重在美,即通过彼此欣赏以达到心理融合。它们的要旨是实现自然、社会和心理意义上的和谐。
三、止于至善:涉及共同体需要的行为
如前所述,共同体因需要而诞生,一经形成便产生了自身的需要,后者不仅可以转化成行为的内驱力(即存在相应对象时的动机),而且可以转变为评价是非的标准,“善”“恶”“义”等范畴正是这样来的。“善”就善在帮助共同体其他成员满足需要,“恶”就恶在妨碍或破坏了共同体及其成员之需要的满足,“义”就义在致力于维护共同体之需要。
(一)常态:善举、恶行、义举
善举是符合共同体需要的行动,以特定共同体成员之间的相互帮助为特征。例如,我国短片《雷锋侠》(2011)描写生活在繁华都市最底层的清洁工郑英雄化身惩恶扬善的雷锋侠奔忙在大街小巷,向有需要的人们施以援手。在雷锋侠感召之下,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不少超级英雄,如盲侠、葫芦娃侠、关云长侠、叫兽侠等。我国短片《热血雷锋侠》(2013)描写大一学生薛飞加入英雄协会,学雷锋不断深入,拜盲侠为师,习得功夫。善举是体现共同体利益、吻合共同体规范的。意识到大家都是共同体成员,需要同舟共济,这是善举的前提。
恶举是违背共同体及其成员之需要的行动。例如,在我国《珊瑚岛上的死光》(1980)中维纳斯公司企图制造一种新式武器威胁世界和平,这对人类而言是恶举。如果某种行动破坏或伤害了人类某个共同体的规范、利益、经验、情感、使命、理想等要素,那么,就有可能被该共同体视为恶举。例如,在我国香港《夕阳天使》(2001)中,姓陈的科学家开发出超级卫星监控系统“大观世界”,本想交给所在城市的警察,但无良商人周磊将它占为己有。后者这种行为就是对于市民共同体的恶举。
义举是维护共同体需要的行动,表现为惩恶扬善、激浊扬清,不惜作出自我牺牲等。例如,我国《疯狂的兔子》(1997)描写西伯尔星人试图以被他们洗脑的地球儿童豆豆为中介实施入侵。人类科学家想通过模拟弄清李大米的演变轨迹,需要一个孩子来做试验。女生然然挺身而出,冒着变成植物人的危险充当被试对象,帮助科学家完成研究。这就是义举。又如,我国香港《黑侠2》(2002)描写富有正义感的基因改造战士强风反对神秘军事组织控制,并打败疯狂科学家及其变种人手下。这也是义举。
不同共同体成员之间的交互,在某些条件下是善的,因为这些共同体或者享有相似的价值观,或者有可能形成更高层次的共同体,或者可以通过协作来满足彼此的合理需要;在另一些条件下是非善的,如果这些共同体没有相似的价值观,或者没有可能形成更高层次共同体,或者处于对抗状态的话。我们可以从这个观点看外星人与地球人的关系。譬如,我国微电影《十二星座发财梦·水瓶座我信》(2012)中的大学生陆琪琪利用自己与外星人的交情来满足老师和同学对外星人的好奇心,这属于善举。我国《疯狂的兔子》(1997)描写外星人介入地球儿童的活动,使一些小学生变得疯狂野蛮,这违背了地球人共同体的需要,因此构成了恶举。我国《太空营救》(2001)描写外星女孩来地球协助三个小男孩救回动物节上被蜥蜴人盗走的大熊猫,这有利于满足地球人共同体的需要,因此可视为义举。
(二)变体:伪善、佯恶、假义
“善”“恶”“义”等范畴都有其变体。大致而言,人类共同体内部有和这些范畴相适应的行为规范、制裁机制和舆论环境,每个成员都感受到相应的压力。与此同时,人们又都有和个人需要及其延伸(比如亲朋好友的需要)相适应的利益与诉求。当上述二者不一致的时候,人的心理会被扭曲。伪善、佯恶、假义就是因此而出现的现象。
作为道德范畴的“伪善”有言行不一、双重标准等表现。根据王宏的看法,从宗教学视角看,伪善是“法利赛式”(Pharisaism,对宗教教义或道德规范假装遵守而心里却不以为然),是一种根本恶;从心理学视角看,人具有道德伪善动机,伪善是道德作秀;从社会学视角看,伪善是自我欺骗的社会生存策略,道德脱离产生伪善;从伦理学视角看,伪善是对道德法则的颠倒,是只顾动机、不切生活实际的德行意识,是“平庸之恶”,是“为善而善”。总而言之,伪善是恶的一种隐存样态,是道德做假与道德欺骗,是个体伦理与社会伦理冲突的结果,是道德信念与道德行为背离所致[13]。我们可以将伪善理解为当事人因迫于共同体压力而有意掩饰其恶、作秀其善的现象。就此而言,科幻语境与现实语境没有显著区别。例如,在我国动画片《圣蛋传奇之猪公的骰子》(2018)中,玻色子星系的萝卜星人贩卖军火,勾结盟首猪星人,挑起鸡蛋星与苹果星之间的战争。猪老大在苹果老大面前装出公允正派、不偏不倚的样子,实际上筹划打劫。过后,萝卜老大一针见血地指出:“猪哥,你将奸诈隐藏于伪善之中,真是衣冠禽兽的标兵。”对于伪善,可以参见印度《我的个神啊》(Peekay,2014)关于神棍的描写,还有我国《夜不语之终极驱魔》(2018)所塑造的香港乘风生物科技集团的代表杨俊飞的形象等。
佯恶(false evil)亦称“伪恶”(Pseudo evil),其特点是传闻与实际、外表与内心、主观与客观不一致,未必是(或不完全是)真的恶。英、美合拍片《星尘》(Stardust,2007)中的飞船船长莎士比亚以穷凶极恶著称,其实是很和善的人。我国《超能少年之烈维塔任务》(2009)中的白教官也是这样的人物。他有魔鬼般凶恶的外表,只有这样,他才能向家长兑现下述承诺:“夏令营结束,保证你们的孩子变成一只乖乖的小白兔!”实际上,他内心善良温柔。这样的人物设定有助于增强冲突的喜剧性。至于好人为什么要装坏人、善人要露出恶相、内心温柔者要显得穷凶极恶,推测起来可能是由于自己作为善良者吃过亏,觉得佯恶就不那么受人欺负,还有便是企图隐藏自己敏感而又容易受伤的内心。除此之外,职业角色需要显得威严、在气势上压倒别人,可能也是原因之一。佯恶至少可能朝两个方向转化:一是获得理解,成为表里如一的真善。例如,在我国《控制》(2013)中,主角马克假装自己作为保险公司经理做过伪证,吸引黑帮老二来控制他,并和警方配合,让此人有机会吞下800万赃款,胃口变得越来越大,和黑帮老大的矛盾因此尖锐化。黑帮老二最终死于和老大的火并中,黑帮老大则被警察抓获,马克的人品则为公众所理解。二是越走越偏,成为违背规范的真恶。我国《被光抓走的人》(2019)中的筷子就属于后者。他以讨债为业,看起来凶恶,内心却十分柔软。他一心想为同性恋人复仇。在警方因缺乏证据无法拘捕嫌犯时,自己动手杀了那家伙。这种行为受偏执的爱的支配,客观上构成了犯罪,但在他心里却可能认为是在伸张正义、维护真情。筷子在为人上与所邂逅的社科院研究员形成对比。后者外表文气柔弱,内心却是僵硬邪恶,只因妻子做菜放了自己不爱吃的葱就将她掐死。由于有这样的设定的缘故,观众仍可能将同情投给筷子。
“假义”(don a pious mask)一词通常不单用,仅出现在“假仁假义”之类成语中。孟子说:“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孟子·离娄章句下》)廖名春就这段话指出:“第二个‘行’,当训为‘言’‘说’。此句意为‘要依仁义行事,不能只说说而已’。孟子反对的不是‘勉强施行仁义’,而是只说不做的‘假仁假义’。”[14]以我们今天的观点看,“由仁义行”,是将仁义当成已经内化的社会规范或行动的出发点,“行仁义”不过是将仁义视为某种工具、策略或者操纵社会印象的手段。上述区分在科幻语境中同样存在。例如,我国《东宫皇子》(2016)描写启明星的启王接受地球传道者所传播的儒家思想并希望身体力行,我国《了不起的小家伙们》(2017)描写璐璐用捡破烂的钱帮助流浪汉,这是“由仁义行”。下例属于“行仁义”:我国动画片《黑猫警长·翡翠之星》(2015)中的羊山博士通过全息投影为自己的失误造成其友异能猿滞留太空向他道歉,但异能猿认为羊山博士当初是故意这样做,如今又来假惺惺,斥责他是假仁假义,决意复仇。
伪善、佯恶、假义之类现象的存在,增加了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实际上,共同体的内外部关系彼此交织,情境千变万化,价值链纵横交错,这往往促使当事人采用某种策略来应对,求得与环境的适应,同时减轻自己内心的紧张和压力,由此造成了真实为人与外部表现之间的差异,有关识人之法的研究因此提上议事日程,我国古代《吕氏春秋·论人》、刘劭《人物志·八观》等都是专论。
(三)至境:至善、极恶、大义
“善”“恶”“义”作为题旨在文艺作品中是很常见的。某些作品将“善”“恶”作为界限分明的范畴来加以表现,以善善恶恶为“义”;也有些作品瞩目于“善”“恶”的相互渗透,“寓价值评判于温情的批判。一是描写小恶大善之人,从一个特殊角度展示人性之善。二是塑造大恶小善之人,既批判人性中的动物性及探寻恶人成为恶人的原因,又展示‘性本善’的‘善根’,表达自己的人性理想,以恶人的‘小善’装点诗意。”[15]与现实题材的作品相比,我国科幻电影相对关注至善、极恶与大义。
“至善”一词兼有最好的办法、最理想的情况、最高境界的道德修养等含义。《礼记·大学》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如郑亚梅所言,“中国哲学注重德性之善,西方哲学重视科学之真。马克思主义哲学抓住实践之善,引导人通过改造世界,实现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的终极目标。人真正占有‘人’的本质,其实质是实现至善。中国哲学、西方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其最终目的都是追求至善,使人获得幸福。善或者道德为人的存在提供了某种保证,也因为此,至善便成为人追求的终极目标。这种终极目标的实现,必须要通过德性行为的实践方可获得。”[16]
科幻电影所关注的至善与其说是内省式的道德修养,还不如说是外在化的济世之心。例如,在我国《请叫我救世主》(2017)中,漫画家刘神之所以被当成救世主,既不是由于他以“神”为名,也不是由于他掌握了经天纬地的本领、吸引了不计其数的信徒或者建立了无与伦比的伟业,而是因为他通过破译预言书羊皮卷,发现外星使徒入侵地球是对人类污染环境的审判。不治理好环境,人类是没有出路的,再强大的机甲战士都无法抵御其进攻。主持开发机甲战士的科学家因此恍然大悟,将此事上报联合国,使人类弃旧图新。刘神此举从根本上扭转了人类救亡图存的方向,不仅吻合生态价值观,而且惠及全人类,可以称得上是“至善”。我国《海带》(2017)中的精神病患者卫仁磊也是个救世主式的人物。其至善并非因为他的姓名与“为人类”谐音,而是由于他执著地向人类发出“海带星人要来了”的警示。此人并非先知,只是因为精神病院举办了很无聊的放风活动,他在水上钓出了一枚会说话的海带,海带告诉他“地球要玩儿完了”。他急于就此事提醒世人警惕,遗憾的是他怎么说别人都不信,可贵的是尽管别人不信他还继续说,于是酿成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拯救人类大行动。该片的相关描写使人想起“物极必反”的道理,“至善”可能被当成“不善”,“不善”或许是“至善”,两极相通。我国《伊阿索密码》(2018)中的拉法尔总裁姚先远经常将自己当成为人类寻找癌症克星的救世主。但对于当事人来说,他却是将人变成怪物的魔鬼。姚先远明白自己为治疗癌症而引入的病毒会产生使人变异怪物的副作用,因此是天使与魔鬼的统一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与“至善”相关提法有“积小善,成大善”、“慈善是施小善,革命则是行大善”等[17],这方面的用法存在分歧。在我国《快乐星球之三十六号》(2018)中,Q星球的Q博士用损招摧毁快乐星球,三十六号作为唯一幸存者逃到地球,以生物人形态被马老汉收养,民政局的王主任阿姨来了,夸奖马老汉是大爱大善之人。这是视慈善为大善。“革命”的含义比较复杂,我国动画片《快递侠》(2018)涉及农业革命,我国《人工少女》(2018)涉及社会革命,我国《筒子楼超人》(2019)涉及能源革命,但都未充分展开。我国《时间逆流》(2018)描写游戏中反人类的匪首宣称:“人类将因为我的诞生进化为摆脱了肉身的超级人类。所有的低等级人类都将被消灭,而所有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将成为全新的人类。”“我就是未来世界的造物主,未来世界将全部听我一人指挥。我将迫使人类进化为超级人类,人类将告别死亡和疾病,这将是人类进化与革命!”这个意义上的革命也许对虚拟人来说是大善,对本真人来说则是极恶,在影片中是被否定的。
“极恶”意为罪大恶极或十分恶劣。根据汉代班固记载,“传曰:‘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恒雨,厥极恶。”(班固《汉书》)这是说为政者如果态度不恭敬、不严肃,狂妄轻率;君主不以民意为怀,臣下虐待百姓,上天就以大雨不停作为惩罚。洪涝导致歉收,百姓衣食无着,就会作奸犯科,因此说它后果特别严重。后来涉及“极恶”的成语通常是指大坏蛋的特征,如罪大恶极、穷凶极恶、大奸极恶、极恶不赦等。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观察到小恶不改致大恶、小善不积成大凶的现象。在科幻语境中,我们可以将对人类利益与福祉造成严重伤害的行为视为大恶,将企图毁灭人类的行为视为极恶。例如,我国《三休之火星归来》(2016)中科学家戴维和投资商奥德里奇想找到核心能量石以毁灭人类,我国《机械娇娃》(2017)中手办人头领Cos霸主打算攻占地球、毁灭人类,我国《我的魔姬女友》(2017)中外星人准备大肆入侵地球、毁灭人类,我国《外星人》(2017)描写来自克拉星球的移民副统帅亨利想用高科技毁灭人类。对地球人来说,这些威胁之源有的来自人类内部,有的是人类产品的异化,有的在外面虎视眈眈,有的已经从外星混入人类内部。应当看到:所谓“毁灭人类”的威胁,有时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搬弄是非,正如我国《天穹之幻境重生》(2017)所描写的那样。在该片中,游戏公司极“左”派人士认为人工智能艾利是想毁灭人类的疯子。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都被公司老板玩于股掌之上。因此,极恶原非恶,阴谋才是恶。在我国《战斗天使》(2019)中,热巴丽姬利用传感器搜括VR公司斋藤系统27亿用户的记忆,其对手苏菲斥责她这样做是在毁灭人类。热巴丽姬说:“我这是在造福人类。人的痛苦均来自回忆,把回忆抹杀掉,重置情感,人们不都开心了吗?”这类例子令人想起两极相通的道理。极恶可能是极善,问题在于由谁、以什么标准进行评介。
“大义”兼有正道、大道理、要义、要旨等含义,又指夫妇之义(谓婚姻)。相关成语中,大义灭亲、深明大义、大义凛然、大仁大义是就坚持正义原则而言,微言大义、晓以大义、深文大义是就大道理而言。古代所说的“《春秋》大义”关系到天下公平、天子地位、诸侯相处、文化认同等要义[18],今人所说的“民族大义”关系到民族权利、民族尊严、天下安危、国家兴亡等要旨,“人类大义”则和习近平所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相关,如周显信、罗馨说:“‘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中国基于伦理视角作出的正确价值判断,包含着世界大利、人类大义。”[19]在我国科幻电影中,人类大义是在与毁灭人类的威胁作斗争的过程得以彰显的。例如,在我国《墓志铭》(EPI,2016)中,科学家李熵教授为将劫后幸存者的意识转生于机械记忆体开发出手术系统“墓志铭”,不料后者发生异变,指挥转生者对人类进行屠杀。李熵教授被迫建立“HRO人类反抗组织”,与之对抗。我国《未来机器城》(2019)塑造了“浑身正气”的机器人7723的形象。它与企图毁灭人类的战王机器人决斗,是拯救人类的大功臣,却没有任何居功自傲。
以上对于至善、极恶、大义的探析,是以人类共同体为基准所进行的分析。在更宏观的意义上,这些范畴是否仍然存在应用价值呢?这需要银河生态学、宇宙生态学之类学科的观照,需要银河共同体、宇宙共同体之类组织的定位,需要科幻电影编导更为恢弘的想象。如果将“止于至善”理解为在创意上追求最高境界、最佳水平、最新思路的话,那么,这种追求实际上没有止境,原因之一在于至善本身的动态性。这一点又是由共同体的外延和内涵处于不断扩展和更新之中所决定的。
本文从“人以群分”的角度考察对于共同体的需要,从“推己及人”的角度考察基于共同体需要的观念,从“止于至善”考察涉及共同体需要的行动,其要旨用我国古代的术语来说是“四海一家”,用当代西方的术语来说是“世界性”(cosmopolitan)、“世界化”(cosmopolitanization),或者“世界主义”(cosmpolitanism)。我国科幻电影为理解上述要旨提供了生动的例证,值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