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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Moment in Peking汉译本的无本回译现象

2021-04-15陈丽红黎昌抱

台州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京华烟云译作

陈丽红,黎昌抱

(1.台州学院 外国语学院,浙江 临海 317000;2.浙江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言

随着对外交流的发展,回译现象大量涌现。回译可分为有本回译和无本回译。有本回译,顾名思义,指存在原文本的回译;而无本回译(textless back translation)的原文本是隐形不存在的,其返回只是文化上的返回,指译者将作者运用外语(本文指英语)创作的中国题材作品回译成汉语并返销给汉语读者的行为或这一行为的结果[1]。Moment in Peking是林语堂用英文书写的,讲述了北平曾、姚、牛三大家族30多年间的悲欢离合。因此,其接受度较高的汉译本,张振玉的译作《京华烟云》和郁飞的译作《瞬息京华》同属于无本回译的范畴。

二、文化调适理论概述

无本回译过程是本位文化与客位文化相互作用的过程,不可避免会产生文化冲突,需要文化调适。文化调适理论经历了从单维度到双维度的发展历程。1921年Parks和Miller提出文化调适理论的单维度模型,认为个体接触新文化语境时,势必经历文化调适,最终会被主流文化所同化[2]。随着文化调适理论的发展,20世纪70年代,Berry提出双维度模型,既倾向保持传统文化,又重视与其他文化群体的交流[3]。在此基础上,Berry等人提出了四种文化调适策略:整合(integration)、同化(assimilation)、分离(separation)和边缘化(marginalization)。整合策略兼顾原有文化和外来文化;同化策略倾向外来文化,忽视或拒绝原有文化;分离策略倾向原有文化,忽视或拒绝外来文化;边缘化策略拒绝原有文化和外来文化。运用文化调适的四种策略分析Moment in Peking无本回译,不仅有助于文化传播,还有助于激活去除异语包装后的本位文化成果,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4]。

三、Moment in Peking无本回译分析

(一)语言特征考察。语言特征主要体现在词汇、句法、语篇等不同层面,无本回译作品亦是如此。因此,下面从词汇、句法、语篇等不同层面对翻译文本特征进行考察。

1.词汇特征。运用语料库手段,以平均词长、标准类符/形符比、高频实义词的标准化频率、文化专项词为切入点,对无本回译文本进行词汇特征分析。类符/形符比(TTR)指的是文本中使用的不同单词总数与总单词数的比值。正如Baker所言,类符/形符比与用词的丰富程度和多样性成正比[5]。平均词长则可体现文本中所用词汇的难易度。鉴于文本结构容量不同,采用类符/形符比缺乏可比性,因此,有必要对数据作标准化处理,采用标准类符/形符比(STTR)进行分析比较合适。利用WordSmith Tools6.0,获取Moment in Peking原作与译作基本语料信息,见表1。

表1 Moment in Peking原作、《京华烟云》译作、《瞬息京华》译作基本语料信息统计

如表1所示,译作《京华烟云》和《瞬息京华》的STTR均大于原作,说明译作的整体用词比原作丰富多样,用词的变化性更大。《瞬息京华》的STTR最大,说明该译本词汇量最为丰富,译者在还原本位文化的过程中,运用丰富多变的词汇增添了译作的文学性,给读者带来美好的阅读体验。《京华烟云》的平均词长略小于《瞬息京华》,说明《京华烟云》译作的文本难度更低,这或许源于译者张振玉在还原本位文化过程中更倾向用简单易懂的语言来表达原作。

标准类符/形符比和平均词长可体现无本回译的语言特征。除此之外,实义词亦是重要的考察因素。实义词,又称实词,可体现文本的信息容量和难度。目前,学界关于实词的划分没有统一的标准。本文采用王克非的观点,将汉语中名词、动词和形容词归为实词[6]。为便于比较,英语文本亦采用此划分标准。运用AntConc3.3.5w的“词形还原”和“停用词表”功能,分别提取英汉语高频实义词。限于篇幅,英汉文本各列举前10位实义词,并进行频数标准化处理,使之具有可比性,见表2。

据表2显示,Moment in Peking原作、《京华烟云》译作和《瞬息京华》译作的高频实义词主要是动词和名词,且这些动词和名词与小说人物、情节发展关系密切。原作中表示小说人物的高频实义词“Mulan”分别对应《京华烟云》和《瞬息京华》译作“木兰”,原作小说人物“Lifu”与《瞬息京华》译作“立夫”亦对应;原作中表示小说情节对话的实义词“say,see,go,ask,take,come”与《京华烟云》和《瞬息京华》译作的“说,看,去,要,到,来”也基本对应。且原作和两译作中居于第一、二位的高频实义词完全相同,均为表示小说情节对话的“say”/“说”,和主要人物“Mulan”/“木兰”,符合小说以主要人物木兰为主线贯穿始终,以对话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模式。此外,原作和两译作的高频实义词,虽在排序上有差异,但总体上基本一致。可见,译者张振玉和郁飞在Moment in Peking无本回译过程中,以原作为依归,以再现原作文本信息为己任。两译本中,对于原作表示小说情节对话的实义词,还原程度相同,而对于表示小说人物的高频实义词,《瞬息京华》译作还原得更多。由此可见,相较于《京华烟云》,《瞬息京华》对于原作的还原程度更高些。

文化专项词指特定语言文化中所使用的特定表达方式,也是无本回译的重要考察因素。文化包括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心理文化三大方面。物质文化主要包括传统物品、货币、食品等;制度文化主要包括称呼、头衔、风俗人情等;心理文化则主要指宗教、历史、俗语等。限于篇幅,分别提取出现频次高的5个文化专项词,见表3。

表3显示,在Moment in Peking原作中,考虑到既要宣扬中国文化元素,又要兼顾客位文化读者的接受度,作者林语堂对文化专项词采取了音译(tsungtse,fochi,Manchu)、意译(maidservants,governor,the God,etc.)、音译加直译(Manchu gowns)等翻译策略。但当这些文化专项词回归本位文化时,《京华烟云》和《瞬息京华》译作均将其还原成本位文化读者所熟悉的地道表达方式。例如,还原成“旗袍”“凤冠”等传统物品,“银子”“铜钱”等货币单位,“丫鬟”“老太太”等称呼以及“嫁妆”“过日子”等风俗人情词语,使得中国文化元素的本土特质得以还原,更加符合本位文化读者的阅读期待。

2.句法特征。译本的句法特征可通过平均句长数值来体现。平均句长反映文本句子的复杂程度,其数值可通过总形符数除以句子总数获得,见图1。

图1 Moment in Peking原作、《京华烟云》译作、《瞬息京华》译作、英语原创和汉语译作①为便于比较分析,本文选用了“英语原创”和“汉语译作”两个类比语料库。“英语原创”类比语料库取自TEC Narrative Prose子库,包括3部自传和15篇小说,库容量约100万词,语料为1983-1994年间的出版物。“汉语译作”类比语料库取自LCMC的小说子库LCMC(N),包括5种类型的小说,其库容量为100万词,语料为1989-1993年间中国内地的出版物,但以1991年语料为主。“英语原创”和“汉语译作”语料库的语料文本类型与Moment in Peking原作和译作相当,因此具有可比性。平均句长统计

图1显示,相较于英语原创,Moment in Peking原作的平均句长偏长,这或许源于华裔作家林语堂独特的双重文化身份及其创作意图。在把中国文化元素介绍到客位文化的过程中,添加了必要的解释说明性词语,从而导致句子变长。相比汉语译作,《京华烟云》译作的平均句长稍长,这或许源于译者张振玉在把中国文化元素从客位文化语境返回本位文化语境时,添加了必要的修饰或解释性词语,从而导致句子变长。而《瞬息京华》译作的平均句长比汉语译作短,这或许源于译者郁飞在把中国文化元素从客位文化语境返回本位文化语境时,比较忠实地还原了原作内容,译者本人很少添加解释性的词语,反而会删除一些显而易见的中国元素表达,从而导致句子变短。

3.语篇特征。文学作品的语篇特征可体现在人称叙事结构上。运用AntConc3.3.5w分别获取Moment in Peking原作文本及其无本回译文本各类人称的出现频率,见图2与表4。

图2 Moment in Peking原作、《京华烟云》译作、《瞬息京华》译作各类人称代词统计

表4 Moment in Peking原作、《京华烟云》译作、《瞬息京华》译作人称代词②图表中的人称代词分为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英语第一人称包括“I,we,me,us,my,our,mine,ours,myself,ourselves”,汉语第一人称包括“我,我们,咱,咱们”等。英语第二人称包括“you,your,yours,yourself,yourselves”,汉语第二人称包括“你,您,你们”等。英语第三人称包括“he,she,it,they,him,her,them,his,its,their,hers,theirs,himself,herself,itself,themselves”,汉语第三人称包括“他,她,它,他们,她们,它们”等。分类统计

如图2与表4所示,Moment in Peking原作中第三人称出现频率最高、所占比重最大;其次是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出现频率最低、所占比重最小,但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的出现频率和所占比重比较接近。《京华烟云》译作和《瞬息京华》译作中各类人称代词的分布情况与原作表现出相当的一致性,都明显表现为以第三人称叙事视角为主,第一人称叙事方式次之,说明在无本回译过程中,译者张振玉和郁飞均以原作为依归,注重原作的主题复现,忠实地还原原作。

4.副文本特征。根据Gerard Genette对于副文本的定义,副文本包括序言、刊后语、标题、献词和插图等语言和非语言因素,用于协调文本与读者之间的关系[7],可分为内副文本和外副文本。内副文本包括图书的封面、文章的标题、作者的序言和献词等;外副文本包括出版社信息、作者书信和对作者访谈等。比对Moment in Peking原作及其译作,《京华烟云》将献词译成七言绝句,格律严谨,朗朗上口;《瞬息京华》则采用了中间集中、两边对称的英文式的居中排列方式[8]。就献词而言,《京华烟云》增添了中国古诗词形式,更符合中国读者的阅读期待。Moment in Peking原作共分三部分,45章。原作目录里仅呈现每部分的标题和页码,而每章未设标题,也未出现在目录里。《瞬息京华》延续了原作的布局方式,目录里仅呈现三大部分的标题和页码,并将这三部分分别译成“第一部、第二部和第三部”,不太符合目录分章节、有标题有页码的中式小说体例。而《京华烟云》对此进行了创造性改动,将三大部分分别译成“上卷、中卷和下卷”,且标题均为四字短语,形式对称,言简意赅。除此之外,卷下设章,每章亦设标题、页码,标题均为上下句对联,对仗工整,平仄协调。由此可见,《京华烟云》译作沿用了中国古典长篇小说的章回体体例,各卷各章的标题提炼小说主要内容,脉络清晰,便于读者了解故事梗概。四字短语和对联的使用,彰显了中华语言独特的艺术形式,使读者产生译作犹如原作的错觉,有效实现了客位文化到本位文化的还原。在外副文本上,《京华烟云》添加了林语堂女儿林如斯对该小说的见解和评价;而《瞬息京华》除此之外,还添加了译者后记和其他附录,包括林语堂写给郁达夫的信、郁达夫对翻译的见解、林语堂对郑陀和应元杰合译的《瞬息京华》之评价等。显然,郁飞添加了更多的外副文本元素,以表明其翻译立场,同时便于读者了解小说的时代背景及译者所采用的还原策略。

(二)Moment in Peking无本回译策略阐释。译者倾向本位文化或客位文化,都会影响翻译策略和技巧的运用。Moment in Peking的无本回译过程是从客位文化到本位文化的还原过程,在还原过程中文化冲突不可避免,因此需要必要的文化调适,使客位文化的译作符合本位文化读者的审美需求和阅读习惯,为本位文化读者所接受。

1.同化。同化策略指个体忽视原有文化,倾向于接受其他文化。这在无本回译策略上表现为客位文化(译出语文化)形式适应本位文化(译入语文化)语境,通过归化译法让作者去靠近本位文化读者。

例 1 “Don’t you remember Tao Yuanming’s poem about his sons:

‘Atung is only nine years old,

He thinks only of pears and chestnuts’? ”[9]436

《京华烟云》:“你不记得陶渊明的《责子》诗吗?其中有两句:‘通子垂九龄,但觅梨和栗。’”[10]269

《瞬息京华》:“你记得陶渊明的《责子》诗吗?有两句是:‘通子垂九龄,但觅梨和栗。’”[11]354

《责子》为诗人陶渊明所作,表达了诗人对其子积极上进的期盼。对于这一本位文化元素的还原,《京华烟云》和《瞬息京华》译作均采用了原文复现形式,引经据典,百分百还原了陶渊明《责子》中的诗句,实现了译文的准确性和可信性,使得本位文化语境读者可以欣赏原汁原味的诗词文化,符合本位文化读者的阅读审美。

2.整合。整合策略指个体兼顾原有文化和其他文化。在无本回译中,表现为译文既注重对本位文化的还原,又注重对客位文化的保留,两者兼而有之。

例2 Lin,the translator of Conan Doyle and Sir Walter Scott,was the leader of the classical group.[9]576

《京华烟云》:翻译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侦探案》与斯哥德《撒克逊劫后英雄传》的林琴南,是旧派的领袖。[10]358

《瞬息京华》:译述过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和司各特《撒克逊劫后英雄略》等欧西作品的林纾即林琴南是复古派的首领。[11]470

Conan Doyle是英国杰出的侦探小说家、剧作家,Walter Scott是英国著名的历史小说家和诗人。在客位文化语境中,作者姓名可用来指代该作者所著的作品,因此“the translator of Conan Doyle and Sir Walter Scott”实则指代“柯南道尔和沃尔特·司各特作品的译者”。事实上,柯南道尔和沃尔特·司各特的作品并非都为中国读者所熟知,林纾翻译的《福尔摩斯侦探案》与《撒克逊劫后英雄传》(亦称《撒克逊劫后英雄略》)恰是那个时代中国读者所熟悉的,且很大程度上,其作品的认知度大于作者本人。因此,译者张振玉和郁飞在保留客位文化元素的同时,均添加了额外信息——小说的具体名称。这种补充式整合,便于本位文化读者了解客位文化的文学元素,从而更有效地还原译者林纾。林纾,字琴南,是近代著名的文学家和翻译家,坚持用古文体翻译西洋小说。《京华烟云》译作中,“Lin”译为“林琴南”,“classic group”译成“旧派”,而《瞬息京华》将“Lin”译为“林纾即林琴南”,“classic group”译为“复古派”。即使对于本位文化读者而言,林琴南未必为广大读者所熟知。《京华烟云》译作中仅添加了林纾的字,而《瞬息京华》译作中既有名又有字,且“复古派”比“旧派”语义更为具体,便于本位文化读者更好地了解林纾其人。由此可见,在将中国文化元素从客位文化返回本位文化过程中,译者张振玉和郁飞均采用了整合策略,既保留了客位文化元素又还原了中国文化元素,顿使翻译众多西洋作品、文体复古的林纾形象跃然纸上。

3.分离。分离策略指个体倾向原有文化,拒绝外来文化。这在无本回译过程中主要表现为译者以客位文化语境为主导,尽量保持客位文化元素和语言特征,让读者去靠近作者。

例3 Onthewayhome,Mulanandher sister saw a crowd around a professional boxerand-medicine-man performing on the broad dirt side-walk of Hatamen Street.[9]85

《京华烟云》:在回家的路上,木兰跟她妹妹看见一个亮把式卖药的,在肮脏的哈德门大街人行道上练功夫。[10]63

《瞬息京华》:回家路上木兰和妹妹在崇文门大街看到一群人在宽阔的泥土行人道上围观一个打拳卖药的人的表演。[11]75

旧时的北京城门包括内城九门、外城七门以及皇城四门。内城九门包括崇文门、朝阳门、宣武门、正阳门等。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将东交民巷强占为使馆区,并将这一带的大街小巷都以外文命名。Hatamen Street(哈德门),实指北京内城九门中的崇文门。在还原这一地名时,《京华烟云》采用向客位文化靠拢的分离策略,将Hata‐men Street音译成“哈德门”,既保留了客位文化元素,又从侧面印证了西方列强侵华的罪行。《瞬息京华》则采用了向本位文化语境靠拢的同化策略,将Hatamen Street译成“崇文门”,虽准确还原了本位文化元素,但不免少了些小说原有的时代气息。

四、结语

通过对Moment in Peking无本回译的语言特征考察和翻译策略分析,我们认为,在词汇层面,无本回译作品的整体用词比原作丰富多样;在句法层面,无本回译作品表现出句法简略化特征,较原作更通俗易懂;在语篇层面,无本回译作品以原作为依归、注重小说主题复现,忠实传达了原作内涵;在副文本层面,《京华烟云》译作在献词和目录部分更具创造性,而《瞬息京华》译作增添了更多的译者后记和其他附录,为本位文化读者解读译者的翻译思想和主体性发挥提供助力。在无本回译策略选择上,同化和整合策略指导下的无本回译倾向归化翻译,还原了本位文化元素,具有积极的文化反哺意义;分离策略指导下的无本回译倾向异化翻译,强调客位文化元素的保留而削弱了本位文化元素的还原,边缘化策略体现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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