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许败不许胜

付雪莲

2013年在澳门工作，我偶然看见当地居民毕恭毕敬地拜孙悟空，实在不解。世人拜关公求财，拜觀音求子。拜孙悟空求什么？求桃儿吗？

仔细询问才明白，人家拜的不是孙悟空，而是齐天大圣。“圣”“胜”同音，人生有齐天般的大胜，想想都过瘾——难怪人们拜得如此虔诚。

后来我离开澳门，留在珠海任教。为了设计整本书课程包，有段日子整天把自己浸泡在世德堂本的《西游记》里。一回回读下来，一行行细琢磨，对小时候通过电视剧了解的孙悟空，开始有了新的样貌。

书中第四十二回，孙悟空请观音降伏红孩儿。观音说：“快去与那妖精索战，许败不许胜。”及至第七十七回，师徒四人经过狮驼岭，遭遇青狮、白象、大鹏金翅雕三妖阻路。如来说：“你先下去，到那城中与妖精交战，许败不许胜。”

孙悟空，那是何等人物啊！在花果山做石猴时，就敢凭着一身胆气勇闯水帘洞，为自己拼得“美猴王”的称号。后又大闹幽冥府，撕碎生死簿，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天庭，硬生生挣了个“齐天大圣”的名号。

乱蟠桃、反天宫，一个“胆包身”的大英雄，取经之路上竟然被不停地告诫：“许败不许胜。”这与我从小的认知大相径庭。

不是说考第二就是输，得银牌都算败吗？凭什么许败不许胜？

课堂上要胜过学生，所以我展示高深的知识和炫目的技巧，学生被唬得一愣一愣。看似精彩纷呈、大获全胜的公开课，其代价是学生作为学习主体的大败。

工作中要胜过优秀的同行，所以我把自己安排得密不透风，七八件工作同时进行成为常态。厚厚的荣誉证书是我大胜的证据，其代价却是身心俱疲。

孙悟空取经路上，曾三遇强盗。

第一次是在书中第十四回，师徒二人路遇六贼，孙悟空手持金箍棒，一个个尽皆打死。第二次是在第五十六回，遇到强盗，悟空被激怒再次杀生。第三次是在第九十七回，一伙强盗抢劫并杀害了寇员外。孙悟空先用定身术定住强盗，而后释放。

孙悟空三次态度的变化，正是悟得取经真谛的过程。

阅读的终极意义在于指导生命实践。如果我自己都不能用阅读找到生命的出口，又凭什么用阅读滋养学生的生命之根？

经历一番痛苦的自我剖析，我重新思考“许败不许胜”。如果用一生的长度来衡量胜败，为了最终那个叫作“圆满”的大胜，我们能不能允许自己小败呢？当然能。

为了学生最终的大胜，我让骄傲的自己悄悄败下阵来。公开课，我不再追求什么“亮点”，而是欣喜地捕捉学生灵光乍现的小小“成长点”。工作上不强求所谓的名师光环，也不再被著作等身的妄念困扰。我的笔只为心走，绝不为世间名利而动。

在退半步看自己的小败中，我稳稳地走向了内心的大胜。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悟空的修行，修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心。为了“大胜”甘愿“小败”，就是放下“我执”——就是“悟空”。

从“齐天大圣”到“斗战胜佛”，真正的胜，从来都不是打败别人，而是战胜自我。

这，才是悟空最大的“正果”。

（作者单位：广东珠海市高新区金凤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