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翘楚——文君锦

□杨浏依

四川，古时称“巴蜀”或“蜀”，优越的人文地理环境孕育了其独有的历史文化。这里物阜民丰、人杰地灵、山清水秀，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巴蜀桑蚕丝织业起源很早，是中国丝绸文化发祥地之一，传说先蚕(蚕神)嫘祖曾在此首创养蚕缫丝之法，“治丝茧以供衣服”，故又被冠之以“蚕丛之国”的美名。

文献与文物考古资料均表明，巴蜀丝绸发轫于商周之际，春秋战国时即因种类丰富、品质优越而闻名天下，其中蜀锦又以工艺精湛、纹样精美、色彩艳丽、质地坚韧而成为其集大成者。蜀锦之名，肇始于春秋而著称于两汉，时因蜀郡所产之锦最称上佳，故有是名，巴蜀也因此与襄邑、临淄齐名，成为当时三大丝绸生产中心之一。西汉大文学家扬雄曾赞之曰：“若挥锦布绣，望芒兮无幅”。三国时，蜀锦在三国政权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蜀相诸葛亮重视蜀锦发展，扩大蜀锦生产，在军令中强调“今民困国虚，决战之资，唯仰锦耳”；魏文帝亦视其为“殊不相比”的奇珍异宝。魏晋后，蜀锦蓬勃发展，工艺改进，以锦绞之术夺襄邑之席，其中加金之术更是一绝，织锦遂专为蜀地所有。至明清时，蜀锦发展成为与南京云锦、苏州宋锦以及广西壮锦齐名的中国古代四大名锦之一。

蜀锦历史悠久、影响深远、传播广泛，不仅畅销中原内地，而且经“丝绸之路”远销西域地区，流传海外，现今新疆地区发掘并出土了大量蜀锦织物。蜀锦种类丰富、风格独特，其中文君锦以色彩艳丽、纹样精美而受到人们的称颂。

所谓文君锦，即文君所制之锦。文君，就是西汉著名的才女卓文君。卓文君，西汉蜀郡临邛人，卓氏王孙之女。其先祖本为战国赵人，公元前222年秦始皇灭赵，实行迁富移民政策，其中富人卓氏被迁往巴蜀，安置于临邛。临邛，即如今四川邛崃，其地虽偏处巴蜀一隅，但因少有战乱、条件优越，成为当时与成都齐名的富庶之地。卓氏祖上善冶铁，到临邛之后，复拾旧业，逐渐成为富商巨贾。方其盛时，家中仅仆人就有八百之众，是当地远近闻名的首富之家。

文君家境优渥，衣食无忧，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加上她天资聪颖，喜好读书，少时即以才华横溢闻名乡里。不过，文君早年生活并不如意，新婚未久而遭丧夫之厄，备尝孀居孤寂之苦，日子过的单调孤寂。直到后来司马相如的到来，她的生活才有了改变。

司马相如，蜀郡成都人，字长卿，西汉著名政治学家、思想家、赋学家。他饱读诗书，“以文辞显于世”。相如于景帝时任武骑常侍一职，后受景帝之弟梁王重用。但梁王不幸早逝，而梁王与景帝素有嫌隙，相如受牵连，被迫回乡赋闲。相如名气在外，才华出众，蜀中人士闻其回乡，多喜与之交往，相如在蜀中的声望也日高一日。不久，相如陪同好友临邛令王吉赴卓王孙家宴，未想机缘巧合下，偶遇卓文君，两人谱写了一段千古佳话。

是日，卓府高朋满座，群贤毕至。酒至半酣，王吉素知相如琴艺高超，遂邀相如弹奏助兴。相如久闻卓王孙之女卓文君之名，晓其精通音韵，仰慕久已。盛情难却之下，便奏一曲“凤求凰”。曲音一出便引众人惊叹，同时也让立于门帘之后的文君心生爱慕之情。此后，两人一见倾心，遂暗通款曲，并于一日相约相如，夜奔成都。在古代，婚姻之事若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为大逆不道。卓王孙知其事顿感羞愧，并决言与文君断绝关系。

相如家中素贫，两人回成都生活了一段时日，生活日渐困顿，难以为继，不得已，再次返回临邛。回到临邛，两人倾其所有，置办酒肆，以卖酒为生。期间，文君当炉，相如杂作，日子倒也恬淡。文君凭借聪慧过人，从他人之处学会了酿酒之术。其所酿之酒深受众人喜欢，以“文君酒”之名逐渐在名酒中占有一席之地。

卓王孙听闻两人卖酒之事，认为有辱身份，深以为羞耻，恐遭人嘲讽，闭门不出。后来，经人劝导，再加上一段时间的观察，王孙见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且相如待文君甚好，于是不计前嫌，主动与二人修好，给予众多陪嫁之物。

文君与相如返回成都，日子愈渐富足。此后，司马相如名声渐大，不仅受汉武帝重用，成一代名臣，而且驰骋文场，成汉代赋学大家。为支持相如，文君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将家中之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她利用自己谙熟女工的优势，创办丝织业，发明更新了蜀地丝绸的纹样与样式，对蜀锦加以改进，织成“文君锦”。

文君锦以其色泽鲜艳、质量上乘著称，张何在《蜀江春日文君濯锦赋》中记有，“织回文之重锦，艳倾国之妖质。……懿其彩色足重，鲜明可嘉。青为禁柳，红作宫花。……岂若乎齐纨之与楚练，岂并细榖之与轻纱。”文君锦，又作回文重锦，是平纹经线彩锦。其以青、红颜色为主色调，是西汉时期二色锦的典型代表之一。文君锦质量高，花色好，色调鲜明且厚重，青翠如“禁柳”，红艳如“宫花”，正好应了白居易所言“巴水漾情情不尽，文君织得春机红。”好似能把织机染红一般，明艳夺目。除色彩外，文君锦工艺精湛，品质轻薄，手感柔软，可与当时著名的齐纨、楚练齐名，盛极一时。文君锦除用作服饰外，其他用途也较多，例如用作皇家“御尉萦障”，象征较高的身份地位；或用作珍异之物，由皇家赏赐给达官贵人；或用作修饰车马之物，象征着富贵。

时过境迁，其物虽亡，但其名犹存，后人对卓文君的认同，使得文君锦逐渐被赋予“美好”“珍贵”的含义，也引得众多文人墨客对其倾心。李群玉《临水蔷薇》称：“似濯文君锦，如窥汉女妆。”汉女，李周翰解释为：蜀之美女也，见文君锦如见美女子，可见锦之美。郑谷借朝霞之美喻文君之锦，于《锦诗》中言：“文君手里曙霞生，美号仍闻借蜀城。”罗隐亦在《题袁溪张逸人所居》中写到：“芳树文君机上锦，远山孙寿镜中眉。”将文君锦上所织芳树写入诗中，可见其对文君锦的喜好。更有诗人以《文君》为题，作“锦城丝管日纷纷，金钗半醉坐添春。相如正应居客右，当轩下马入锦菌。斜倚绿窗鸳鉴女，琴弹秋思明心素。心有灵犀一点通，感君绸缪逐君去。君去，逐鸳侣。斜倚绿窗鸳鉴女。琴弹秋思明心素，一寸还成千缕。锦城春色知何许，那似远山眉妩”一文。

文君锦凭借特殊的魅力受到世人追捧，不仅承载了卓文君之才华，也表现了西汉时期蜀锦的蓬勃发展。

蜀锦经历代发展，先后有“文君锦”“相如锦”“诸葛锦”“西川锦”等具有代表性的织锦。它们不仅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更是丝绸中的瑰宝，不断丰富着蜀锦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