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不礼貌构式“你这+NP”历时研究

张悦

内容摘要：本文从语言不礼貌和构式语法角度探讨古代汉语文学和现代汉语文学中的不礼貌构式“你这+NP”。其中古代汉语文学选取《水浒传》为样本，现代汉语文学语料来自于BCC语料库。通过统计“你这+NP”构式及其变体，总结探讨该不礼貌构式的特点和规律。分析发现，不论是古代汉语文学还是现代汉语文学中，该构式的原型“你这+NP”频数最高。NP变项最为多变，并且随着时代的不同，NP变项也会随之改变。

关键词：古代汉语 现代汉语 不礼貌构式 语料库

1.引言

20世纪50年代Goffman提出了“面子”问题。1978年，Brown和Levinson首次对礼貌、面子等问题进行系统的探讨。1983年Leech首次提出礼貌原则，自此礼貌理论的研究突飞猛涨，而语言不礼貌则鲜有问津。Bousfield（2008：1）认为交际中的冲突话语概念和不礼貌概念并非是话语类型中边缘的语言现象，而是作为某些話语类型中的常态，是值得研究和探讨的。Culpeper（2011）进一步推动不礼貌语言研究，他将不礼貌定义为，在特定的语境中对特定行为所持的消极态度，这种消极态度在语境的累积中逐渐固化，形成不礼貌构式，该构式具有贬抑性意义，表达负面情感的功能。

构式语法（Construction Gra- mmar）理论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兴起，该理论源于Fillmore & Kay、Lakoff等人对语言习语现象的研究及对转换生成语法的批判，后经Langacker、Goldberg、Croft以及Bergen & Chang等人发展。该理论认为每一个构式都是一个独立的形义结合体，都有自身的意义和话语功能。（牛保义 2011：82）

国内对不礼貌语言的研究相比礼貌语言较少，而且多是从共时的角度或是从词汇如骂詈语的角度分析汉语不礼貌语言现象。严敏芬（2012）将不礼貌语言和构式相结合对《红楼梦》中的不礼貌进行了详细研究，但是对不礼貌构式形成的特点还缺乏同时期作品对比研究以及历时考察。本文借助语料库对古代和现代汉语的不礼貌构式进行数据统计，并借助Antconc软件检索，主要对“你这+NP”这一不礼貌构式进行历时考察，分析文学作品中不礼貌构式“你这+NP”的特点。《水浒传》作为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小说之一，因此选取其为古代汉语文学的代表。现代汉语文学语料来源于北京语言大学的BCC文学子语料库（http：//bcc.blcu.edu.cn/zh/cid/0）。

2.研究过程和分析

在AntConc中检索《水浒传》中“你这”开头的搭配词块，共得到285项结果，筛选后符合“你这+NP”不礼貌构式的共有237处。

“你这”是该构式的关键成分，但在小说中也有其他变体。如“你这厮”90处，“你这个+NP”13处，“你这伙+NP”14处，“你这等+NP”6处。“你那+NP”共有13处，“你那厮”9处等。

在BCC语料库中以“你这n”为检索式，得到3295个结果，筛选排除非不礼貌语言后得到1131个结果。其中，“你这厮”、“你那厮”已经不再使用，取而代之的是“你这家伙”、“你这小子”等更加现代的语言。

2.1“你这+NP”与“你那+NP”变体

吕叔湘将指代词分为人称代词、定指指代词和不定指指代词三类。人称代词包括“你”，定指代词包括“这，那”等指示代词，属于指示范畴（1999：15）。表示近指的“这”和远指的“那”都是主要的空间指示词。人称代词“你”和指示代词“这、那”的结合体现了人称关系和空间关系的结合。Culpeper认为通过人称代词的使用，他人与负面因素明显地结合起来了，从而使得人称代词“你”具有了呵斥等负面情感意义，而“你这”“你那”也就成为表达负面情绪的标记。相比远指的“那”，表近指的“这”将说话者与听话者的空间距离拉近了，目标也更加明确，指责谩骂的效果更强。

2.2“你这厮”与“你那厮”变体

“厮”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为：1.男性仆人（多见于早期白话），如小厮。2.对人轻视的称呼（多见于早期白话），如这厮、那厮。《水浒传》中多次出现的“你这厮”、“你那厮”就是释义2中对人轻视的称呼，多用来表示斥责、咒骂等，是一种表达负面情绪的构式。如：

那高俅把从前历事文书都看了，大怒道：“既是你等十个制使去运花石纲，九个回到京师交纳了，偏你这厮把花石纲失陷了！”（第十一回）

杨志指着骂道：“都是你这厮们不听我言语，因此做将出来，连累了洒家！”（第十六回）

但是这种构式在现代汉语中几乎不出现，而是由“你这家伙”、“你这小子”等取而代之。

2.3“你这+NP”构式中的NP变项

“你这+NP”中的名词或名词短语多是骂詈语。所谓詈词，指的是粗野或恶意地侮辱人的话，包括恶言恶语、粗言脏语、淫语秽语等。（刘福根 1997）“NP”部分的骂詈语依据需求是自由的，可替换的。《水浒传》中“NP”部分的骂詈语如下：贼，贼配军，鸟大汉，老和尚，魔头，撮鸟，贼骨头，贼心贼肝，鸟汉子，秃驴，贼官，蠢虫，贼人，黑三，鸟店子，小猢狲，老狗，鸟男女，鸟蠢汉，鸟头陀，贼行者，泼妇，忤逆畜生，孽畜，乞丐，贱人，淫妇，贼贱人，婆娘，铁牛，贱母狗，草贼，叛贼，强盗，反贼，小贼道，奴才，贫婆，寡将，败将，懦弱匹夫，好利之徒，奴婢佞臣，污滥腌脏，强徒草寇，驴马头。这些骂詈语主要可分为如下几类。

（1）动物类

自古以来，人以自我为贵，以其他牲畜为贱。动物包括昆虫属禽兽类。《水浒传》“你这+NP”中主要包括的动物有：鸟、驴、虫、猢狲、狗、畜生、牛等，共38个。与“鸟”相关的骂詈语多达24个;与“驴”相关的4个;与“虫”相关的2个;与“猢狲”相关的1个;与“狗”相关的2个;与“畜生”相关的3个;与“牛”相关的2个。人与动物的对应是为了说明人的动物性，表现人的不良品性，是对人格的一种辱骂。

（2）地位類

等级观念、地位尊卑等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根深蒂固。《水浒传》是明末时期的作品，反映的是封建社会的社会现象，因此地位等级分明。乞丐、配军、奴才、奴婢等表明身份地位的词汇，共10个。

（3）品行类

品行低下道德败坏的骂詈语主要形式为：贼、泼妇、贱人、淫妇、强盗、强徒草寇等，共41个。其中“贼X”出现次数最多，共出现29次。

检索BCC语料库统计发现现代汉语中NP变项多为狗X，婊子，杂种，魔鬼，流氓，贱X，混蛋，胆小鬼，懦夫，畜生等。与《水浒传》中频率较高的NP变项相差较大。另外，配军、奴才等表现封建社会等级的在现代汉语中也很少见。现代汉语中的NP变项多是与品行相关的骂詈语，而动物类中的骂詈语多是与狗相关。

2.4分析结果

通过定量分析和定性分析，可以看到，文学作品中，古代汉语的“你这+NP”不礼貌构式与现代汉语存在一定的相似和差异性：

（1）“你这+NP”构式存在多种变体，但“你这+NP”作为该构式的原型构式，不管是在古代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中，都比其他变体出现频率更高。

（2）NP变项更多变。但随着社会发展，古代汉语中的NP变项会被弃用，如“厮”等。

3.结语

本文通过对古代汉语文学和现代汉语文学中不礼貌构式“你这+NP”的统计分析，发现该不礼貌构式是由原型构式“你这+NP”和其他变体如“你这个+NP”、“你这伙+NP”等组成的。从共时的角度来看，表近指的“这”拉近了说话者与听话者的空间距离，使得指责谩骂的效果更强，因此“你这+NP”变体比“你那+NP”出现得更频繁。从历时的角度看，不同时代的社会结构和时代主题不同，NP变项也会随之改变。代表封建社会地位等级的词语如奴才，奴婢等，在现代汉语中几乎不出现。随着社会文明进步，牲畜相关的NP变项也逐渐减少，另外也出现了该变项集中于某几种动物的趋势。最后，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只以《水浒传》作为代表，还需要借助其他时期的文学作品对古代汉语文学中的不礼貌构式做进一步研究。

参考文献

[1]Bousfield， D. 2008. Impoliteness inInteraction. Amsterdam and Philadelphia： 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2]Culpeper， J. 2011. Impoliteness： Using Language to Cause Offenc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3]刘福根. 汉语詈词浅议[J]. 《汉语学习》， 1997年第3期， 44-46页.

[4]吕叔湘. 《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补本）[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99年.

[5]牛保义. 构式语法理论研究[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11年.

[6]施耐庵， 罗贯中. 《水浒传》[M].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

[7]严敏芬. 汉语中不礼貌构式的社会与认知研究[D].上海外国语大学， 2012年.

（作者单位：上海海事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