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者重建爱欲——以韩炳哲爱的哲学理论分析《了不起的盖茨比》爱情悲剧的原因

贺丽均

（广州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广州510000）

一、前言

韩炳哲认为，当今社会纯粹的爱情面临危机甚至已经死亡，原因不是因为他者的选择增多，而是他者本身的消亡。造成他者的消失的原因是个人主义的泛滥、消费主义的盛行和爱欲的否定性的消失。新自由主义经济造成个人主义的盛行，人们的自恋情结严重，眼中只能看到自己的存在，看不到他者的存在。整个社会成了消费社会，一切事物都变得同质化，都像商品一样可以被消费，包括爱情。人们只想享受爱情的积极面，追求舒服和享受，而不想承担爱情的消极面，爱欲的否定性消失了。然而，真正的爱情需要有他者的存在，而他者具有异质性，人们通常会被与自己不同的人所吸引继而开始爱情的篇章。因此，真正的爱欲是否定自我，肯定他者。①基于此，本文将从个人主义的泛滥、消费主义的盛行和爱欲的否定性的消失三个方面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爱情悲剧的原因进行分析。

二、个人主义的泛滥

韩炳哲指出，当今社会个人主义的盛行，导致了爱欲的死亡。他以自恋型抑郁症来阐释当今社会人们的普遍性问题，“自恋的主体只是在自己的影子中领悟这个世界，由此导致灾难性的后果：他者消失了。自我与他者的界线渐渐模糊。自我扩散开来，漫无边界。‘我’沉溺在自我之中。只有面对他者时才能形成一个稳固的自我”人们的个体意识高度觉醒，每个人都过度爱自己，走向自恋的沼泽区无法自拔，而忽略对他者的关注，这导致了他者的消失。在爱欲的世界里，他者的存在是至关重要的前提，而自恋的主体沉浸在自我世界中，感受不到他者的外部性和非对称性。

《了不起的盖茨比》所处的时代被称为“爵士乐时代”，故事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当时是个人主义和物质主义盛行的浮华的时代，人们喜欢寻欢作乐，四处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象。结束完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人的“美国梦”开始幻灭，人们的信仰开始崩塌，年轻的一代开始沉沦和迷茫。黛西就是其中“迷惘的一代”之一，她是一个南方的大家闺秀，认识了当时在当兵的盖茨比。在当时讲究门当户对的背景下，黛西和穷人出身的盖茨比是不可能在一起结合的，但是内心空虚的黛西为了摆脱精神困惑，选择和能给她带来不一样的体验的盖茨比在一起，来寻找精神的新寄托。然而黛西终究还是一个内心软弱、迷惘的女子，她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并为此付出，她感到盖茨比不能给她带来实在的物质。在个人主义和物质主义的诱惑下，她选择了和举止粗鲁的富家子弟汤姆结婚，而盖茨比也伤心地去参加了战争。黛西和汤姆这段看似完满的婚姻背后却有很多不如意之处，汤姆选择了出轨，有了一个情妇。盖茨比此时已经创业成功变成了一个百万富翁，他心中对黛西念念不忘，于是买下与黛西夫妇隔海相对的别墅以制造和黛西的重逢机会，后来如愿以偿见到了黛西。空虚的黛西再次被物质诱惑，看到此时成功的盖茨比对自己依然真情不变，便重新投入了盖茨比的怀抱。盖茨比对黛西的痴情，让黛西暗感自己的魅力不减，并且盖茨比的出现也刚好填补了丈夫不能填补的空虚，但是盖茨比并不理解黛西此时的心思，还爱着自己幻想中的她。黛西最爱的其实是自己，这导致了盖茨比后来的悲剧不可避免。盖茨比愿意为黛西顶罪甚至付出生命，但是黛西连他的葬礼都没有去，与丈夫和好去了欧洲旅行。由此可见，黛西是自私的，面临困境，黛西考虑和选择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利益，她的眼中没有他者的存在，因此她不可能拥有纯粹的爱，盖茨比的爱情终究是一场幻影。

三、消费主义的盛行

韩炳哲认为，当今社会是一个同质化的深渊。一切事物都可以通过比较、分类和标准化，找到“同类”而不是“异类”。消费社会试图消除他者的异质世界，使所有的消费对象变得统一。在消费社会中一切都可以用金钱和数据来量化，金钱使一切都变得一样，它消除了所有事物的本质区别。消费社会导致了消费文化的盛行，因此他者在此不复存在。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卢卡奇认为，在以商品为中介的社会关系中，人与人的关系被物与物的关系所取代。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从符号学的角度研究消费和商品的符号价值。他认为，消费是消费社会的一个活跃结构。商品的符号价值促进了人们在消费中对自己和社会的想象认同。消费具有区分社会阶层的功能。在消费社会中，商品的符号价值是社会成员之间的基础和纽带。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和经济的复苏，美国走在许多旧资本主义国家的前头，其资本极度膨胀。美国人提倡消费主义是社会的主流，这有利于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随着消费主义的过度推崇，人们开始追求享乐主义和消费。女主角黛西一开始与穷小子盖茨比相恋，却出于对物质和财富的追求抛弃了盖茨比，与富有的执绔子弟汤姆结婚。婚后遭遇丈夫出轨的黛西再次与盖茨比重逢，精神贫乏和渴望财富的她又答应了此时成为百万富翁的盖茨比。在消费主义盛行的背景下，黛西早已被异化，因此黛西一方面和盖茨比旧情复燃，一方面又不愿意放弃汤姆太太的显贵地位和财富。对于汤姆来说，女人不过是一个可以炫耀其资本的符号，对于黛西来说，嫁给汤姆也是一个证明自己拥有门当户对、财力雄厚的婚姻的符号，他们的结合不过是一场利益的交换，而不是纯粹的爱情，他们的眼中都看不到他者的存在。盖茨比与黛西重新相遇时，把自己设定为一个有涵养的贵族子弟，并建立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来企图吸引黛西的注意，由此可见，盖茨比也受到了消费主义的影响，被社会同质化了。黛西选择和他重温旧梦，不是因为纯粹的爱情，而是已经被异化成一种交易。在那个爵士时代，人人都推崇名利，一切事物都被异化成可以被交换的消费关系，包括爱情。但是真正的爱欲是一种与他者的不对称关系，而不是消费社会中的物物交换关系，这也是盖茨比的爱情悲剧的必然性所在。因此黛西与盖茨比的爱情不过是一场交换而非爱欲，他们的关系中没有他者的存在。

四、爱欲的否定性消失

韩炳哲认为，现代社会是一个绩效社会，追求效率，劳动主体自愿剥削自己，以取得更高的绩效。因此在绩效社会，人们都追求积极、肯定的事物，而抛弃会妨碍效率的消极、否定的事物。纯粹的爱欲有令人感到舒服和享受的积极面，也有令人感到痛苦和迷狂的消极面。但如今的爱情只追求积极的一面，人们不愿意承担令人痛苦的消极面，因此缺乏消极的一面导致了今天爱情的枯萎。爱已经成为消费和可计算的享乐主义的对象。当人们对同类的舒适感到满意时，他们就会放弃对他者的渴望。“当今社会的“爱情”无非代表着需求、满足和享用，跟他者的存在与否并无关联。作为搜索和消费机器的当今社会，已经将所有与他者相适应的需求抹去，世界上不存在不能被发现、攫取和消费的事物。”

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同样是一个消费主义盛行的资本主义社会，任何事物都可以拿物质来衡量，包括爱情。黛西第一次来到盖茨比的城堡，就被其中的宏伟豪华深深震撼。沙滩、相机、高尔夫、各种各样高级的衣服，无一不彰显着盖茨比巨大的财富。盖茨比的爱情对黛西而言就是一种享乐和消费模式，她只需要享受爱情的积极性，享受盖茨比对她的爱意和财富，并无需为此付出什么。但是当盖茨比提出让她和丈夫离婚和自己在一起时，她不想承担爱情的消极面，怕就此失去高贵的社会地位。因此，当盖茨比帮她顶罪，并被汤姆一枪打死时，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盖茨比，连盖茨比的葬礼都没有参加，选择和丈夫去欧洲旅行。由此可见，盖茨比的爱情悲剧是因为黛西只想享受爱情的积极面，不想承担爱情的消极面，爱欲的否定性消失了，因此黛西对盖茨比的爱根本不是爱欲，而是盖茨比一厢情愿的幻影。

五、结语

综上分析，《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爱情悲剧的原因就是基于个人主义的泛滥、消费主义的盛行和爱欲的否定性的消失。同时，这种爱欲的消失现象在当今社会也普遍存在，值得我们重视和思考。柏拉图认为，爱欲刺激并促使灵魂走向美好的事物，而被爱欲驱使的灵魂能够创造出具有普世价值的美好事物和行为。因此要想重现爱欲，就要从他者重建爱欲，勇于否定自我，肯定他者，把自我让位于他者。

注释：

①阿兰·巴迪欧为韩炳哲的《爱欲之死》所作的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