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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经验下的诗性找寻

2021-04-07冯祉艾

湖南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丘陵长诗艾略特

冯祉艾

胡丘陵在诗歌创作方面受艾略特影响颇深,他的作品往往带有浓厚的历史意识与命运关怀,在疫情期间,他也仍然将主体情感与时代背景相统一,承载了公共空间内的责任使命。其最新长诗《戴着口罩的武汉》,以危困下的城市为观照对象,建构了一个绝对的“大我”主体,提出了理性冷峻的时代批判与深沉浓厚的精神救赎。本文就将以艾略特的诗学原则为本,来解读胡丘陵的长诗《戴着口罩的武汉》,试图探讨在新的意识形态下的诗歌美学与历史重构。

在传统的文学角度上来说,语言往往承载着理性与人道的真实力量,而在苦难的时刻,诗人的处境是痛苦的。一方面,文化姿态的风花雪月似乎成为了充斥着语言垃圾的精神沉默,但另一方面,没有记录的真实是另一种野蛮与困惑。无论如何,一切死亡都应当有冗长的回声,否则,匮乏时代,诗人何为?

灾难立场下的诗歌不可避免地承载了救赎的力量,文学在面对灾难时,除却记录生命的哀愁,也应当成为时代的部署,具备历史时序与共鸣创作的勾连。面对文化与真实的辩证关系,所有苦难的惶恐与悲哀都是值得被铭记的。诗从来不应该沉默,它既生机勃勃地代表了所有对春天的向往,亦承载着城市的哀恸。

胡丘陵的最新长诗《戴着口罩的武汉》,就在本真的语言中对人类所遭受的灾难加以讨论。不难看出,胡丘陵受艾略特的诗学原则影响甚大,无论是个体经验在整体中的浮现与捍卫,还是其深沉的使命感与救赎性,都体现了一种与生活绝对的和解。诗人应当有这种敏锐,在公共危机的文学场域之下,如何平衡主体情感与“修辞”的灾难,是每一个写作者需要承担的价值思考。

一、辩证诗学下的个体经验与有机整体

作为一个学哲学出身的诗人,艾略特在诗学研究中始终保有着辩证的思维,偏向于对传统秩序的认知以及对应物的理解,强调在文学自身问题上的内部批评,专注于作品本身。他也是第一个赋予“传统”以时代魅力的人。在他的理论中,作家的写作不仅仅依赖于独创性,当然也不靠历史维度,而是二者结合,需要在有机整体的状态中进行创作乃至鉴赏。

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个体经验与时代环境的关系。当传统被放置于历史的时序之下,诗人就成为了当代时序与传统图谱的勾連点。事实上,历史在社会学的角度来说,可以看作是某种对于过去的连续性相信,因而当前的现实危机也可以被看作是传统秩序之中的崭新的理想创新。

诗和现实是有距离的,然而作为诗人,将在目睹苦难的同时也拥有讲述的特权,因此,他们在艺术的内部,必须不断地将“感受的统一”来抑制个体情感与主观主义。这一理念最初是由艾略特提出,在他对浪漫主义者的批驳中,他巧妙地升华了布莱德利哲学中的经验准则,将原本的直接经验替换为了“感觉”,也将主体与客体之间的经验聚合为了理性与感性的综合。

当然,艾略特并非全盘否定诗人的主体性,而是希冀在创作法则的前提下克服主观经验,从而将零碎的思维片段形成诉说真实情感、能够引发共鸣的真实艺术创作。感受和创造是有区别的,而公共事件下的语言争论,往往就代表着对现实主义与人文关怀的捍卫。文学写作者的倾听与讲述可以看作是文明的记录,而创作主体被分解隐匿的背后,潜藏着更为深沉的追逐。

显然,艾略特所强调的这种个体经验与有机整体的融合也在胡丘陵的长诗创作中有所显现:

木兰从军的城市

到处都开满了木兰

蜜蜂建好了一个个方仓

仿佛一场大型演习

不但能应对冠状病毒

也能应对蘑菇一样的毒气

在墨尔本,一个返回广州的航班

没有一位旅客

每个座位上都坐着华人无偿捐赠的救援物资

和一首《我和我的祖国》的歌曲

不管他是什么身份

救治的时候

谁先进入武汉

谁就是真正的先进分子

疫情尚未消散,任何关于个人意识的独断阐述都将被公共空间压缩,这种境况下的理性思索往往能够更加切入痛点,成为超越个人自身情感的表达,在非个性的情境下转化成普遍的真理。令人痛心的是,在这样一个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共同为了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时刻,也依然有不法者借助公众平台力量,肆意发表言论,无质量的泛滥情绪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抗疫情绪,因此,胡丘陵在长诗中所显现的正能量基调更显得尤为珍贵。在诗歌中,胡丘陵将诸多个人情感的释放投射到了武汉的诸多普遍意象之中。在抽象的符号形式之下,与疫情本身的诸多素材保留了一定的隔绝,同时也以充分的情感来伸张了自我个性化的真实理解。华人的物资以及《我和我的祖国》、进入武汉的先进分子等等,都代表着光明意识形态下的人性光辉与生命力量。

木兰的城市开满了木兰、蜜蜂建好了方仓、航班带来了物资、诸多站在客观物上的情感延续扭转了原本的感官印象,个体经验与时代整体实现了思想与真理上的完全统一,而诸多片段式意象在整体的时代框架中呈现了一种对日常世界的纯粹表达,从而克服了主观上的分裂,在艺术价值上创立了一个人文关怀与历史意义并存的新世界。

二、语言重构下的超自然感觉

艾略特和庞德的共同特点都在于强调语言本身的魅力,在他们认知中,往往不仅将语言作为象征物,而是重构了其语序,试图在复杂的构造之下提供一种对现实的全新体验。艾略特主张现代主义诗歌应当注重用精确的意象和语言来传达情感,而庞德则主张的是在瞬间呈现一个理性和感情的复杂体。

事实上,诗歌由于其文体以及篇幅的设定,往往也应当在理性的分辨之下恰当地宣泄自我情绪。这种对意象的注重也同样地影响了中国的现代诗歌创作。当然,从中国古典的诗歌来说,我们很早就在强调诗歌的意趣与理学的相伴相生。诸多繁复的意象以及遣词用典所带来的超自然感觉也加强了对诗歌主体的修辞,而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这种意象上的含蓄选择以及创作过程中的自我规范,也与我们前文所谈到的个体经验剥离有着因果的联系。而庞德在意象上的寻找也同样对我们提出了回归传统诗学的启示,在他看来,艺术是绝对精神的“传播者”,而创作意志上的初始意志也能够令世界在光怪陆离的境况下挖掘出重启的可能。

庞德在诗歌中擅长利用超自然的形象来展现戏剧性的场景,用以强调人的情绪和精神。而抽象的意识下,通过主体与客体的转换以及意象上的遁化,都弥漫着感觉与理智的统一。

在四十年代的中国翻译界,大部分诗人受到艾略特等现代主义诗歌的影响是十分深厚的,他们大多强调在非现实感的境况中去寻找现实主义的延展与象征,而在意象的运用上也大多运用了扩展的思维,以外界的景物来为自我经验张本。

在前文中提到过,在公共危机之下,任何个体的经验都是不完善的,而语言上的重构与情感上的传达能够帮助超越这些经验构成的内在机制。胡丘陵的长诗就显现了这样一种个人热情与社会思想上的绝对和谐,他并未强调信仰,而是以自己的方式来阐述希望的可能:

门,紧紧关闭

贝多芬的音符来敲,也不开

希望买菜的篮子

都长出翅膀

只有气球和气球能去超市

只有风筝和风筝能走亲戚

蚂蚁蚂蚁,你早点过来

为我运一些粮食,供应冬天

每个人都遗失了一个春节

想自己将自己招领回来

在当前的状况下,尽管疫情严峻,生与死的紧张气氛时刻地威胁着每一个人,但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在中央的紧急部署以及齐头并进之下,我们仍然应该对未来充满希望。当城市中的诸多个体和感受被划为通俗的文学意象,运用诸多成熟的文明典故来阐释艰难状况下的感受力。

气球与气球、风筝与风筝,这些意象在交错的审美维度中超越了原有的时代意义,成就了流动的、创新的先锋表达。尽管在崩塌的境况下,试图谈论浪漫是虚伪的,然而,现代诗人的敏感被社会环境的骚动贯穿拆解,神圣的生命感官被简单普遍的意象分裂,转而回到了统一的历史承担之中。正如艾略特的寻根意识中对传统的辩证看法所展现的那样:他是故土的放逐者,也是古老传统的追逐者。而胡丘陵也将在这种浪漫反讽的现代经验秩序下使得原本的个人感受成为了其叙述经验下的客观对应。

三、寻觅神性的皈依与救赎

艾略特是较早提出文学艺术的社会功能的诗人,在二十世纪初的战后世界中,随着上帝的“死去”和诸多永恒事物的消亡,文明与政治理想乃至于市民信仰成为了共通的社会责任感。艾略特从《荒原》到《四个四重奏》的转变,实际上就显现了一种虚无主义的消极经验到丰厚底蕴的生活启示的升华。他试图以艺术的姿态来介入现实世界,表现更具生命力的温情与美好。

这也是我们认为的诗歌在危机年代的表达方式,在艾略特的时代,现代资本主义横流,充满暴力与灾难,而诗人作出了向上的选择,他并不为意识形态上的世俗所控制,而是在神性的寻觅中关注到了推进民族语言的使命感。

这成为了影响诸多现代主义诗人的“救赎意识”,事实上,从存在主义起,人们就开始对“上帝死去”之后的世界永恒提出拷问,而艺术家也再次自觉地开启了对时代的引导以及在感受力上的尋觅。如何在信仰荒芜的年代探寻皈依,这是诗人能够在文学世界中构建的美妙乌托邦。

而同样的,在严峻的疫情以及死亡的盯视之下,对苦难的耐心以及对希望的珍视也成为了胡丘陵的长诗中书写的命题。当然,这种书写与艾略特所阐释的乌托邦还有所不同。艾略特在时代的消极影响下,只能转向文学寻找向上的可能,而胡丘陵则是在现实的光明下,不断提出崭新的热望。尽管在长诗中,他阐述了诸多真实的惨烈,却也在最后,在一个极为固化的情绪中延续了自我对希望的救赎。诗歌从来不仅仅是风花雪月,但在文化背后,唯有这些崭新的浪漫才能承载永恒的生之向往。

胡丘陵在诗歌的最后,或直接或间接地标举了美好愿景的生命力:

我捂热冻僵的桃花

包扎好流血的伤口

脱下口罩后

敲响隔壁的房门

邀请整个楼栋的陌生人

来一场盛宴

……

不管什么样的疾病

都能够得到治疗

有钱没钱,都能够住进医院

不论医术高低

都不能让目光绝望

那些没时间写论文

天天挽救生命的专家

也可以成为院士

火神山雷神山啊

不论什么疫病,都不要

再给建设者

这种创造奇迹的机会

但愿手术刀

能够替代所有的大刀

但愿一瓶一瓶的液体

能够浇灌将军肩章上的花朵

作为社会性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现实世界孤芳自赏。无论是对苦难的自省批判还是对乌托邦的救赎热望,都是历史时期的文明选择。《戴着口罩的武汉》所显现的就是这样一个对社会危机的积极倾听,当举国之力为了同样一件事奋斗的时候,文化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因此,为艺术而艺术在当前的写作状态下是被规避的。然而,我们必须要明白,诗歌的职责是听从内心的声音,并且为人民而书写,来对现实年代产生影响。时代在剧变,而诗人能够做的是在信仰焦虑的状况下,改善民族的感受性,将艺术的社会功能最大化,去推进同时代人的文明秩序。所谓神性的寻觅,其实是以一种悲悯的姿态来思考文明的意义。

艰难时世之下,我们理应重新规划艺术与政治的关系。诚然,作为拥有基本感情的个体,我们应当有内在的本真与坚守。艺术永远是在党的正确领导下,文明的意义往往因时代而伟大,每一个时代所勾连的文化浪潮与社会感受都是艺术家能够书写的最为蓬勃的希望,也正是在正确的指挥与部署之下,我们才能够为武汉写一首关于春天的长诗。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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