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远程散文三章
2021-04-06但远程
草原情愫
我平生唯有的一次草原梦,是在那拉提圆的。
那是七月末,借用暑期从京城几番换乘,到达西北边陲的霍尔果斯口岸。游览不久,便去了近邻享誉中外的水果之乡:阿力玛里。在欢度一周后,由同来的兄长借用战友之车将我与弟弟送上有旅游工作人员绘声绘色介绍报团的大巴车。
那拉提景区,位于新疆新源县境内。新源县是我很早就熟悉的地方,有个名叫《肖尔不拉克》的小说,著名作家张贤亮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笔下多次描述过,有些段落我至今还能背诵。车由此边沿路过,我不由地心驰神往。那拉提售票大厅呈现于眼前,我还在作品的细节中停留,致使坐在前排的我却最后一个下车,招来司机猜测的目光。
按照导游的指点,验完票集中乘坐草原中转面包车前往。
那拉提草原地处天山腹地,三面环山,沿途的每一座山都在绿色树木和花草中漫漫矗立而起,巩乃斯河蜿蜒流过。
在天鹰台下车,步入供游人随意游玩的草丛,侧躺其中,缓解几个小时旅途的颠簸劳顿,用好的心情来体验大自然的厚爱。彩蝶纷飞,蚂蚱不间断地奔跳,不知名的黄色的、红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花儿,它们不戏弄人,本色地盛开着,虔诚地迎送过往的客人。天鹰台阶上,一个哈萨克族少年手中托着一只训练有素的雄鹰,雄鹰正欲展翅,游人若肯掏出十元,便可戴着笨拙厚实的手套与鹰为伍。
去太阳图腾途中,有闻名遐迩、体形俊美、健壮善跑的伊犁马,跟随主人悠闲地或走或停或食草,有的驮载年老的游客缓慢地迈着步子,年轻的游客在主人的护驾下奔驰。当然,这些都在指定的范畴内,主要是为了生态平衡,可持续发展,部分草原被旅游区管理者不惜钱财,筑柱连网,分隔防护。
由于管理得法,加之草原降水量均衡,又有巩乃斯河水长流不息,草木长势旺盛,既不耽搁牛羊食草,也不影响旅游。
在那拉提草原,牧人们早已改了朝岚暮霭、年景丰歉、山高水低的生存状态。他们与时俱进,有了巧妙的经济安排。在吊忻度假村,白色的毡房都有阿拉伯数字标号,毡房外遮盖的灶台旁,俱挖有沟沿,防雨水。毡房内呈拱圆形,顶有天窗,低头进入毡房是占房内面积多半的大炕,炕上有一张超大的席梦思床垫,旁侧是一饭桌,周遭布置的是哈萨克民族节日里方有的装饰品,使毡房显得华丽而充实。墙壁上挂有男女老少待穿的衣物,供住宿游客穿用。这里没有蒙古敖包里能歌善舞的乌兰妹妹,也没有琴声悠扬,笛声清脆,有的只是服饰艳丽的哈萨克族少女喜悦、憨厚的笑容,她们和宿客亲切地交谈。再有的就是少女父母忙碌后的实实在在的盛宴。然而这些体验牧民生活的都是自驾来的一家人,三五结伴的驴友及散客,随团的游客也就可望而不可即了。
毡房外六米处,牧民们大都支一长桌,几把折叠椅,桌上切开的黄瓤哈密瓜,红瓤西瓜,处理后的新鲜牛奶、羊奶,挑逗着口干舌燥的游客,现宰杀的活羊,肉串吱吱地冒着青灰色的烟,焦黄的烤马肉香味最浓,让你嗅闻便垂涎欲滴。稍有兴趣,可自驾驴车、羊车,也可跨上卧地驼峰,尝试这沙漠之舟的乐趣。路旁的哈萨克族儿童用半生不熟的汉话推销自家生产的奶酪和酸奶疙瘩。山羊被打扮得花里胡哨,勾引着小游客跃跃欲试。这一切的快乐、享受,当然都需要银两的支配。
哈萨克族人以自己的精明,策划着旅游旺季的生财之道,这些恰巧是在消遣中获取的。他们钟爱的依然是草原,是上苍垂爱施舍的草儿,让牛羊再肥壮些,才是他们真正的心思。
哈萨克族是一个优秀的民族,他们恬静地过着游牧生活,终生频繁搬家。我想那拉提草原会挽留他们多住些时光,或许广阔无垠的水草,早已潜移默化地停止了他们路途跋涉的步子,让他们过着有依靠的好日子。
游代格拉斯,我跟弟弟打算越过防护网纵深拍照,一位哈萨克族中年壮汉骑摩托车飞驰赶来阻拦,那被阳光暴晒的古铜色脸露有怒色,还恐吓我们说内有蛇、狼,其实是怕我们践踏。也是,草原对我们兄弟而言是游玩,对他们来说却是养育己身的故乡,所以我们含笑、点头尴尬地离去。
我至今还深深地留存神木林的记忆。树木身姿婀娜,层林尽染,满山碧秀。风乍一吹,似波涛汹涌,似麦浪滚滚。桦树依傍松柏,那凸露的根须都紧紧缠绕,煞是美观。也许有人不知,松柏、桦树是情侣,大自然的鬼使神差让它们在一起生存,相亲相爱,相互照应,往往被照应的是桦树。在神木林,桦樹较少,主要生存在松柏间,当桦树缺少营养、水分时,松柏将无私奉送。在喀纳斯我就目睹过山上的桦树枝繁叶茂,而身旁的松柏干枯而亡,这就是人世间所说的为情而动。
或许这天阳光明媚,受其影响心也敞亮,或许为景致所感染,年轻漂亮的两位维吾尔族暑期实习导游,一位用译名叫作“美丽”的大三学生和一位译名叫“月亮”的大二学妹,怂恿着同车来的乘客,打开音响跳起了“阿娜尔罕”,我、弟弟、同学、好友也随众人一一参与,同学曹春花旋转于两位导游间,那腰肢的扭摆,那眼睛和神态,那脖子的灵活,那手腕的柔软度,啧啧!真不次于导游,让我目瞪口呆。
坐车去往空中草原,山路盘曲而上,通天杨、松柏、垂柳、野枣树一一闪过,眼前的花草在我的幻境中急剧疯长,下意识望向车下见不着底的山脚,后背、脚底、额前顷刻冷汗浮出,才意识到兴奋忘却了恐高,于是慌忙拉上窗帘,双目紧闭,胆战心惊地紧紧抱住前边的座椅,任症状一一作祟。
昏头涨脑数小时后,谢天谢地终于到达指定的地点。衣袜浸透,竟然还未从症状中走出,自我较劲,假装当着众人面壮胆再俯瞰山下,一千八百米的海拔下是一张巨大的绿色绒毯,一个个移动的身躯似丁点黑影,不敢想象……心有余悸地快速走开。
眺望阿尔山,青山列翠屏,腰围玉带河。看似很近,实则遥远。千里之外的天山山脉,还存挂着冬季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给我增添了无边的遐想,使我的心略微平静。
这时,咩咩、哞哞的羊叫和牛叫声就阵阵传来,鸟儿叽叽地或唱或跳。有几朵蘑菇云,从山里、树林里腾跃蓝天,微风拂动犹如孩子们的手一样柔软。空气清新爽朗,这丰富的天然地貌形成的秀丽风光,环境幽雅,是草原在茫茫天地间,还有潮水般涌上山的游客,我猜想这定是旅游工作人员所描述的“人间天堂”。这美景再有虎门销烟流放到伊犁的林则徐带领众人垦荒,保护,戍守,他的精神一直延续军垦戍边一代、二代、三代,代代,使得创造建设的伊犁河谷被誉为“塞外江南”。有如此的衬托,能不红红火火?我上山时的恐怖心理,此时荡然无存,只觉心旷神怡。此次游玩虽说随团不能面面俱到,但所游之处都令我留恋,值了!
夕阳洒下斜晖,归途中我看见悠然骑马回家的牧人,毡房前快乐挤奶的女人,想着毡房餐桌上早已备好的肉食和冒着热气的奶茶。牧民的孩子见惯了我们这些闯入者,只是默默地注视我们乘坐的车辆渐行渐远。我还真有些心动,举头望天,有一朵蘑菇云,是我在山上看见从树林中腾飞的那一朵云吗?车快它也快,车慢它也慢。我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想着北京雾霾屏蔽了云,这朵那拉提草原上的蘑菇云,该不是要随我进京、串门、游玩,或定居吧?我这样反复推测后,不禁哑然失笑。
龙潭湖散记
昨夜里,不知何故辗转不眠。晨六点,便匆忙起床,心血来潮游走于家附近的龙潭湖公园环形柏油路上。
望着环形路周遭模糊晨练者的身影,眼前是朦朦胧胧的湖,岸边的垂柳、西府海棠、红叶桃、紫叶李的倒影覆盖多半湖面。初冬的西北风掠过,冷冷的月芒把倒影拉得更长,将湖面紧紧塞满。聚集西码头一处的二十余只野鸭在寒冷中声嘶力竭,呱!呱!呱!啼叫着拍打水面,试图把湖撕开一道缝。在毛白杨树顶,核桃树干、松柏枝间,喜鹊不安地来回抖动双翼。路灯浑如蜡,闪着昏黄暗淡的光。东门花坛上摆放的串红、紫薇、太阳花开始凋谢,等待着换季。
漫登晚晴山亭阁,我厌恶雾霾中的欲仙之感。俯瞰山下,借助微弱的灯光,单杠上摇摆的一团黑影,乒乓球台前闪动的身躯,健身器材在手脚相互作用力下吱呀吱呀地响着。楚汉相争的对手耍贫斗嘴。龙爪树上悬挂的鸟笼,挑逗着通天杨树上的老家贼叽叽喳喳地傻叫。绕口令的旁边,或许是老相识成心惟妙惟肖地仿效狼嚎。眼前这一切都是活生生的,却又在虚无缥缈中。
北门的龙山在水中已改往日的巍峨,十四座身姿迥异的山峰已被粉红、棕色、淡绿的爬山虎围拢,从主峰上直泻的瀑布已在写有“禁止攀山”的护栏网中停滞。隔网而看,曲径通幽处已封,峰下水中漂浮的绿衬着黑的植物,似乎是作家林清玄笔下描述的布袋莲:“圆形的球茎,绿的颜色有许多层次,叶子也奇特,圆弧形地卷起,好似小孩仰头吹着小喇叭。”顽强地延续着生命的历程。
行至百龙亭下,亭上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循声拾级而上,是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亭旁码放衣物,军用水壶,绿色小板凳,其老态龙钟,身着国防绿。看样子是部队离退休干部,正认真、努力地边想边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那悠悠岁月的红歌他唱得富有激情,眼睛湿润,只有经历那个年代的人才能有这种体会,我深深地叹服并受其感染。
八点了,龙潭湖终于在昏睡中醒来,迟到的太阳也仿佛从湖中一跃而起,满满的金灿灿的光驱赶着霾气,路上急走的、漫步的、小跑的、拄拐杖的、摇轮椅的络绎不绝。
袁督师广场,一袭大红服饰的大姐在悦耳的《牧羊曲》中翩翩起舞。一袭素白服饰的大妈在雄壮的《大刀进行曲》中挥展刀剑。
水仙驿站的湖面上停靠百艘龙舟、脚踏船、电瓶船,已将昔日小木船取代。但二十多年前携带妻儿荡起双桨至玉龙桥时,一条三斤多的鲤鱼勇跳龙门未逞坠入船中,烹饪后肉鲜味美,让我今游此地还对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
龍吟阁下,荷花花期已过,叶儿干枯,莲蓬硕果累累低垂,只等采莲人。
东码头景区:湖面有银色、灰黑色、灰白色、黑蓝色的野鸭,由西码头三三两两地结伴戏水而来,身后荡漾着“人”字形的波浪。白鹅不经意中显现,冠上一撮黑蓝杂交的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岸旁打捞漂浮物的工人手拿家什紧盯湖面。碧桃树下、枣树旁、白皮松前,工作人员忙碌着给树干刷着白黄配制的漆,为了防冻防虫害。
竹林依然郁郁葱葱,柏树翠绿,紫叶矮樱叶儿正红,柿树上柿子金黄,丁香树尚存一缕淡香,龙垂树枝干盘曲,海棠依旧,玉兰正吐着毛茸茸的淡白淡黄,梅花树傲然挺立。金银木树上类似樱桃红彤彤的果实,看后令人垂涎欲滴,想品尝,唉!又恐生命的脆弱。
曲壁扬波亭外,停放某部空军所赠国产第一代歼敌机,想必功绩显著。几位京戏爱好者,有吊嗓子的,有唱《智取威虎山》“誓把反动派一扫光”的。那唱腔,那姿态,真有记忆中样板戏的味道,我的记忆犹如滔滔江水又流回那难以忘却的峥嵘岁月。机旁高大的国槐树上喜鹊在欢歌。不远处五六个五十岁开外的男女对踢着毽子,毽子在脚上一来一往,还不时踢换花样。一侧的红地毯上,有人在抖空竹,空竹在玩家掌控中“呜呜”作响,一切都在美不胜收中。
其实龙潭湖的景色,真的很美!只不过有时雾霾的侵入让人心情变得沉重,压抑,偶尔透不过气来。
其实龙潭湖的景色,真的很多!我所到之处只不过是零星碎角,还有双星桥、中心岛、苕香亭、万柳堂等。但愿有一天雾霾永远消失,还京城原有的蓝天碧水,让灿烂的阳光洒满大地。
泡菜
父亲离世的前几年,饭前总给家人念叨他四川家乡的泡菜,对于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刚开始我则好奇地去听,还不时地追问,寄予能够得到享用的机会,后来深知无望,便敷衍或打断父亲的喃喃自语。如今久居京城的我,午夜常梦回到生活过的二十年的故乡,古城阿里玛力,才体味到那是父亲对他家乡的思念。
父亲撒手人寰已四十三年之久。那是一九七七年二月二十八日(大年三十),吃罢晚饭,父亲整理家务,母亲带着四弟先行一步去团部礼堂看电影,电影放映中途,因礼堂管理不当,导致一隅存放数量极多的花圈,被顽童玩放炮仗的火星引燃,父亲赶来时已烈火熊熊。听目击者说,为救母亲与四弟,父亲不听旁人劝阻舍命闯入火海,走时不足五十岁。
父亲一生,过得辛苦。从小失去父母,家境贫寒,忍受吃不饱、穿不暖,过着给地主家扛活的艰难生活。成人后,瞒着兄姊参军,征战大江南北,九死一生。新中国成立后,又进驻新疆,戍边屯垦伊犁河谷。
印象中,父亲在家排行最小,上有我们从未逢面的姑姑、伯父。自从参加革命便失去了联系。生活稳定后,通过数次书信的试投,方知都尚活在人间,自此便得了心病,可叹新疆离四川路途遥远,当时交通不便,万般无奈,幸有母亲和我们兄弟是他的精神依托,才得以平息他的万分焦虑,望洋兴叹地等待时机。
记得有一年盛夏,伯父从老家寄来一瓶泡菜,父亲如获至宝,打开取出一小部分,切成小段,让我们家人同他分享。那泡菜,不知名,我们当地不生产。父亲说叫“大叶芥菜”。吃起来脆、咸、辣、酸,还略带些馊味。看着父亲细细品尝,连连称道,我也仿效,可惜吃不出他所说好吃的味儿,反正我认为比起父亲做的红烧肉,母亲做的馅食差距甚远。
一次,看着父亲将舍不得吃的那瓶泡菜又取出一小部分切成小段,拿到饭桌前,我忍俊不禁地说:“爸,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瞧您当宝贝似的,抠抠搜搜的什么时候才能吃完?”“二傻子,你给我住嘴。”我家兄弟四人,我排行老二,父母都说我智商低于兄长与弟弟,不会说话、办事,还淘气,在外还常捅娄子,内外遭罪,又不长记性。所以父母这样称呼我,我竟傻乎乎地欣然接受。
“我小时候,能经常吃到泡菜就算不错了。”父亲脸色阴沉沉的没有一点笑容。“难怪您早早出走去当兵,都是穷闹的。爸,你们四川老乡总爱说,四川是天府之国,不愁吃。那干吗大老远来到新疆?还说,么老子四川人,三天不吃大米饭,腰杆儿疼。可咱们这难得吃大米,吃米全靠内地提供,也没看见他们腰疼,直不起。”父亲听后嗔怒。
那年代,新疆甭管是地方,还是兵团,从内地来生活的人接二连三,尤其是兵团,四川、甘肃、河南等省份的人来得最多。除了戍边屯垦、援疆、支边知青等人属于正规军外,统称他们为“杂牌军”或“盲流”。正规军内岁数大的找不到媳妇,求他们帮忙,准能实现。说句实话,我对四川人印象不错,倒不是父亲是四川人的缘故。四川人聪明、热情、有求必应、爽快,直性子、好交往,不管男女都能吃苦、善于持家,老乡观念浓厚。二〇一七年暑假,我们兄弟仨人回故乡阿力玛里,故乡已是旧貌变新颜。当年父亲那一辈的四川老乡或后人见到我们依然热情如故,只是那一辈人连同兵团第一代人已罕见,支撑兵团的基本上是屯垦戍边的二代人以及当年所谓的“盲流”后代,第三代大多去内地、本省的各大城市奔前程去了。那一次,我和大弟及兄长给离去几十年的父母、小弟上坟。墓碑高大、宏伟,是兄长花费了数年的心血,暑假几次往来设计、建筑,并加以修整的。站在亲人的墓碑前,四弟的聪明、天真、可爱,慈母的音容笑貌,父亲的身影犹在眼前。父亲虽不高大,也不强壮,可那双透露着关切、疼爱、护佑我们兄弟的大眼睛仿佛依旧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们。思念让亲人们在故乡的原野上复活,听一听夏季一样的乡音和岁月匆匆的脚步,我们兄弟的目光饱含着对过早离去亲人的思念,感触万端,声泪俱下。
经历过战争年代的父亲,对党、对国家、对毛主席有着炽烈的感情。在外,诚实待人,工作中忘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在家,对我们兄弟方方面面要求严格,希望我们长大后有所建树,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生活中对我们兄弟关怀备至、疼爱有加,一家人融洽无间。
自享用完那瓶泡菜后,父亲对家乡亲人念念不忘,数次汇款,并尝试做泡菜。他选用的是萝卜、大白菜,洗净后控干水分,细心地放入清洁的坛子里,码放一层菜,均匀地撒一层盐,喷些醋,其间一丝不苟,直至用有分量的石头封顶(借石头压力,防止泡菜浮动),放在隐蔽的角落,吩咐我們不许触摸,说手不干净或手上沾有油渍都会使得泡菜腐蚀,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父亲用心良苦。我们在食用过程中都感觉他一次比一次做得可口,因此在早点的饭桌上频频出现。可父亲并不满意,说没吃出家乡的味道,等有机会回老家,好好学学做泡菜的真正要领。
一九七六年,兄长入伍两年多,我也参加了工作,新疆至内地的交通开始好转。这年春上母亲带小弟回山东探望姥爷,这是母亲参军出门后的第一次探亲。父亲很不放心,缘由是大弟上高中学业忙,生活无人照顾,只能放弃,没有伴随或一同前往他的老家,打算来年暑期一一圆梦。
父亲终究没有回成老家,连同学习掌握故乡制作泡菜的愿望,都被那场火灾吞噬。
一九八一年秋,在赤峰当兵的堂兄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找到居住在京城的我与大弟。我和大弟用父亲对他兄姊的思念方式来热情款待。在堂兄逗留的半个多月中,我曾询问他泡菜的做法,他支支吾吾,我看出他没有沿袭老一辈人自制泡菜的习俗。临走时,我和弟弟又代表已卒的父亲,买了不少礼品让他带回送给父亲的兄姊。遗憾!粗心大意竟忘了追问父亲故乡的详细地址与联系方式,也就不能代替父亲探望姑妈、伯父,或学做泡菜。
近几年,我常想起父亲制作的泡菜,于是隔三岔五去超市购买,替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品尝他心目中的味道。超市的泡菜基本上都来自四川,主要以广乐食品有限公司为主,属成都地域。我查地图,离父亲在世告诉的雅安专区汉源县不远。广乐厂家制作的泡菜极为讲究,腌制多用于大叶芥菜,配料多,有食用盐、料酒、香辛料、柠檬酸、冰乙酸、乳酸、柠檬黄、姜黄、山梨酸钾、苯甲酸钠、乙二胺四、乙酸二钠、焦亚硫酸钠、脱氢乙酸钠等,保质期一年。想起父亲当年用萝卜、白菜来替换大叶芥菜,还有新疆与四川地域不同,气候之差悬殊,再有那年代物质匮乏,佐料有限等客观因素,所以制作出的泡菜口感、存放时间,也就不可能达到父亲所说的满意。
光阴荏苒,我已满头白发,明白了父亲饭桌上提及泡菜的内涵,不由自叹我当初的无知,好在我延续了父亲对家的担当、对孩子严格要求的家风,这也是一种念想。
泡菜,也就是泡酸菜。如今我已不再局限于父亲当初早点桌上就着馒头、喝粥,来单方面地食用。我广泛应用,如拌菜、配菜,或做菜,当然做得最多的是氽白肉,鲜而不腻,做酸菜鱼,味好汤鲜,总之味道各有千秋。天冷若再放些野山椒,既开胃,又暖身。不知我现在的吃法与父亲故乡的吃法是否接近,我想父亲故乡墨守的传统泡菜,恐怕早已改良,吃法或许更加新颖。
近日,我在食用泡菜时,反复思考北京的得天独厚,食材应有尽有,何不试做泡菜?于是,我学着当初的父亲,将家中的坛、罐找出,逐个清洁,选购好的食材,但愿能够制作出父亲心目中味道的泡菜,完成父亲未了的心愿,我坚信,只要不气馁,就一定行!
作者简介:但远程,男,63岁,北京人。1981年同文友共同创办《同代人》文学内刊。有小说、散文在各级报刊发表,系《参花》杂志会员。
(责任编辑 象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