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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的幸福

2021-04-06文川河

参花(下) 2021年2期
关键词:婶婶烧饼生活

作者简介:文川河,本名卢勇,生于1981年,陕西城固人,研究生学历。系中国建设文艺协会会员,汉中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散文集《秦巴汉水间》,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

幸福其实很简单。可能因为太简单了,我们总是对它视而不见。

——题记

(一)

在平常上班的日子里,我的早餐一般都是送女儿到岳母家后,顺便在路旁小吃摊点解决,吃得十分规律且简单省钱。周一的早餐,也铁定是在汉中风景路一家小两口开的烧饼小店落实的。

卖饼子的两口子很勤快,干净干练,男的腼腆,女的热情,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店很小,有半间门面,仅是容了烘烤烧饼的老式烧炭吊炉和做面饼的案板,外带一个带了玻璃橱窗的货架。除此之外,店里的空间也只供两个人加工时互相辗转腾挪。

饼店只售卖甜和咸两种口味的烧饼,还有一个小煤炉支了钢精锅煮茶叶蛋。男的负责和面、制饼,女的负责吊炉翻饼、收款找零,分工协作,默契配合。

打小喜甜食,因此我最常购买的是他们烤制的甜饼,隔几周换咸饼调个口味,饼的味道很是不错。一个饼一块五,外加单价一块的茶叶蛋,两块五就是我的套餐标配。因时间长了脸熟,我每次去只管付钱,他们只管递饼和茶叶蛋,交接过程不需要言语交流。按现行物价,一块五的饼真心不贵,与汉中其他街巷饼店横向比较,我算过他们每天至少要少个二三十块的进款,毕竟这是小本经营,利润是以毛计的。因着价格便宜,小两口生意一般是人烟不断。

去年冬日的一幕,令我记忆深刻。那日雾大天冷,刚要取饼,一旁卖牛肉饼的胖子踱过来,对着饼店男人冷冷地说:“必须从今天起执行!听到没?”男人面无表情,嗯了一声。待结账,男人堆着笑满是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啊,人家让涨价哩!一个饼加一个鸡蛋,共三块!”本身我已觉他们之前售价过低,加之也只是多了五毛。忙付钱,笑笑说,没啥的。

過后,我从卖饼男人当时不自然的表情中,猛地反应了过来——大概是一旁的“牛肉饼”眼气这边的生意,逼迫着他们抬价呢。

三块的套餐执行了将近半个月,一日例行取饼,男人在我转身之际,退给我五毛。“兄弟,打今天起,俺们的饼子恢复一块五的单价嘞!”一旁翻饼的女老板脆脆地说。老实说,那一刻我真挺感动的,感动也肯定不是为那五毛钱的缘故。如今,不顾一切往自己腰包扒拉钱是我们见惯不怪的画风,但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确实是少见甚至是罕见的。

我的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两个字:善良!对,这应该就叫作善良吧。

一日,江边散步偶遇这三口之家,陪着聊了几句,让我获得了关于他们的更多讯息。小两口来自甘肃,男人兄弟四个,家中排行老幺,当兵复员无业,现在打烧饼是因原来在部队时干过炊事班的活计。

女主人快人快语,说话像打机关枪一般,“俺们那儿的条件太苦哟,家在大山沟沟里头,地不肥庄稼也种不出来个啥,关键是吃水太难呐!”我去过甘肃有些农村地方,对她的描述,对那边有些地方恶劣的生存环境很有些体会。

“俺们倒无所谓,奔这边来主要是寻思着给儿子创造个好的环境,让娃在这边上个学念个书。这边环境空气好,不用老是担心起风刮沙,比起俺们那嗒,这也不知好过多少倍呢。以后多多攒点钱,要是能给俺娃在汉中安个家,那就敢情好嘞!”我笑答,“你们两口这么勤快,实现这个小目标,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当我们谈到房子时,女主人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唉,这几年汉中房价也是坐飞机地涨哩,俺们一天价起早摸黑风里雨里,这刨去本钱、水电房租、日常拉撒,一年价也存不到几个钱哩!”但话锋又一转,叹口气道,“算啦,也知足哩!俺们现在虽然苦些累些,但比起那些个老家庄户,俺们简直又是在天上活人哩!钱咱慢慢挣吗,就不信嘞,娃娃现在才六岁,到俺娃娶媳妇那会儿,俺们在汉中还刨不来一个小水泥窝窝……”

微风轻拂,暖阳斜照,女主人倚靠着男人坐在江边的长条椅子上,男人摸着娃娃的头,氛围无比地温馨和谐……

在这温馨和谐的画面里,我似乎读到了年轻的烧饼夫妇对于生活的理解和态度——知足,满足,平和,平淡!

(二)

老家房屋后,住着一对马姓夫妻,没有什么文化,养着两个女儿,按着辈分我们喊叔叔婶婶。他们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一个是嗓门大,另一个是笑点低。

平日里,婶婶两口子间说话声腔特别大,炸炮仗一般,跟人说话也是一样,好像老是担心别人听不清楚他们说的话。小时候,我老是想一个问题,婶婶家两口子是不是不知道啥叫个悄悄话。

工作以后在家住的时候少,偶尔放假才回去住一晚。每当公鸡还在困觉我也睡意正酣时,就能听到房后的一片鸡飞狗跳。“哎,抓紧去挑担水噢……”“你到底咋回事吗,鸡屎咋还没有弄出鸡窝窝……”叔叔婶婶俩扯起嗓门吆喝,一阵一阵此起彼伏,叫我如何还心安理得地待在外婆桥上摇荡。有几次,还想着去找他们提醒一下,不要那么早那么大声地说话。母亲却嗔怪道,“这娃,你去干涉人家做啥?声音大点就大点,那是人家的自由吗。何况,这么些年我们每天都听习惯了,哪天他们真不大声嚷嚷了,可能还会不得劲哩……”我把母亲的话理解为,他们已把屋后夫妇的大嗓门当作了生活中的必要“伴奏”,如同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产生的声音,是日常日子里陪伴左右、习以为常的和谐音符。

再说他们这笑点的事。叔叔婶婶的笑点真是极低的,之间互相说着话,我们觉得也并没有啥好笑的,却能引起他们咯咯咯地大笑一番。旁人和他们说话,正说着他们可能就咯咯咯地笑起来,因为他们感到这话好笑。生活里,好像他们从来没有什么不如意,平日里见到最多的也是他们咯咯咯地笑,显得有那么点没心没肺。即使偶尔心里有啥憋屈事,两个人对着互相大喊大叫争吵一番,那泛起来的一点点忧愁,便又淹没在他们咯咯咯的一阵外人看来略带傻气的笑声里面了。

据母亲讲,婶婶他们以前有个比我大三岁的男娃,小名叫朱朱,三岁那年玩耍滚进村后坡的塘里淹死了。母亲有次和他们闲聊,说起那个朱朱,婶婶说,“唉,我们那朱朱要是还在,娃娃也快上初中了……算啦,不说啦,早死早超生,我们现在也挺好的吗!”随着话题岔开,婶婶便又恢复到那随时可以咯咯咯的状态了。

我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婶婶两口子的模样几乎没有发生啥大的变化。小时候,看他们那样,二三十年过去了,人家还那样,估计是岁月大神太过繁忙,忘记了给他俩脸上刻下该有的年轮符号。

父亲曾意味深长地评价过这对夫妇:脑壳不装事,嘴边常挂笑,肚里无忧愁!我仔细回味,是啊,这是多么充满着生活智慧的一对夫妇啊!

在我看来,可能这生活智慧之于叔叔婶婶他们较为贫瘠的文化水平,太过于深奥和高大上,他们总结不出来也说不上来,或者是在咯咯咯的生活里平平淡淡地过着每一天,他们也不会去理会啥是个生活智慧……

(三)

我的一个发小,一起耍黄泥巴掏麻雀窝长大。家境殷实,脑瓜灵光,能说会道,品相堂堂。上学成绩不咋地,高中都没毕业,但人家靠着祖上累积的丰厚家底,跟着一帮同乡出去闯荡了几年世界,如今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返乡创业成功人士。虽不是什么大款级别,但在我这坐井观天的境界里,起码物质条件上人家是有余粮的:掌管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名下有个复式大宅,屁股底下坐着个五十万左右的座驾,有个如花妻子,有个聪慧儿子——这或许是我这个穷小子披星戴月,再奋斗两辈子都攒不够的物质财富。

哥儿们家大业大,当然日理万机。但偶尔相约小坐,他却是每每向我大吐心酸口水。我想这恐怕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一直把我当作铁杆儿,好把一些平常不好也不便与人托底的话诉与我听的缘故。

“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有時感到精神是极度空虚啊!”哥儿们这话,我一时有点蒙圈,也似乎能够理解。是啊,当我们还在为一家老小一日三餐狼狈不堪,还在为买个生活必需品频频比个单价苦恼凌乱的时候,有啥闲情逸致去极度空虚啊,或者也没有那个空虚的眩晕氛围和肥沃土壤啊!

也是,如今这哥儿们在商场上一路摇旗呐喊,业余生活也基本上可以用“花天酒地”来形容:邀约一些个人,在酒桌上恣意一番,在牌桌上挥洒一番,在舞场上纵情一番……之后,生活便又陷入他认为“苦不堪言”的境地:他要整天面对各种无理难缠的客户,应付各色人等的盘算,敷衍老婆不断提升的物质要求,以及由此所引发的夫妻间喋喋不休的争吵……

单论物质条件,我相信我俩肯定是生活在两个阶层不同的生活频道。但我其实也挺同情这哥儿们——他真的挺拼挺累,他的生活似乎是有一点点悲惨——尽管外人看来,他是风光无限,他是阳光骄子,他是人中龙凤,平日里尽是收获旁人满满的艳羡目光和啧啧的崇拜之音。

那日,这哥儿们也是遇到点生意上的不顺心的事,喝得有点激烈和浩荡。他连吹三瓶雪花,抹着嘴角边的酒花泡泡带着浓浓的酒气向我诉苦:你说,哥儿们混到如今,我容易吗?但是,我怎么感觉就这么不幸福呢!

我掰着手指头给他理论,你个货,你爹爹该比我爸爸攒劲吧,你住的房子该比我的阔吧,你开的小车该比我的拽吧,你穿的衣裳该比我的潮吧……你是不容易,但你这是典型的“饱汉不知饿汉饥”哟,你这货,还不满足,你还敢不幸福?!

饭毕临行,有点高了的哥儿们,还像一摊烂泥巴似的趴在酒桌上不愿撤离,一边用手肆意拍着桌子,一边搅着已伸不直的舌头反复哼哼着,“兄弟啊,我不幸福!我真不幸福啊……”

(四)

有道是,你羡他人朱门酒肉,他人羡你布衣逍遥。

有一天,我那哥儿们居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哎,其实呀,我是挺羡慕你兄弟的生活,你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我的节衣缩食的朴素生活也值得别个人羡慕?嘿,我还真是有点飘飘然了。

我经常给我的老婆大人汇报我的思想: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过法!——当然,我也得到了她一番严厉的声讨和鞭策,因为我的老婆大人说我不求上进,说我胸无大志,说我鼠目寸光……但这里也要说一句实话,我是铁定不会去羡慕我的哥儿们如今那优渥生活的!

平日里,烧饼夫妇和屋后婶婶们的生活画面,经常翻腾在我的脑海里,让我在紧张忙碌的工作生活之余,对生命的意义、生活的本质有了更深入的思索……

等哪天我那个哥儿们有空得闲,想着跟他好好聊一聊,胡吹海编之余也顺便说道说道经过我的一番琢磨后,关于幸福的个人理解和粗浅看法:

其实,物质也并非是衡量生活幸福天平的唯一砝码,为了一家老小生活过得舒适安逸一点,也为了在人前能够站得足够挺拔,努力奋斗不断奔跑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但奋力前行的路上,我们也应该时不时拽一拽自己躁动不安的灵魂,不妨也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尽量简单一点,多知足,常满足,平平淡淡,心情畅爽,这何尝不是一种生活里的小确幸呢?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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