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工业时代下中国手工艺的复兴

李立芳，李静雨

（湖南工商大学设计艺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1973 年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在《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索》一书中首先提出后工业社会的概念。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以美国为首的众多资本主义国家逐渐完成了工业化目标，先后由工业社会进入后工业社会。现在包括中国在内，2010 年左右中国的重工业迅速衰落，以移动互联网为标志的新兴产业开始飞速发展。中国大步向后工业社会的时代迈进，并且在2014年开始大力鼓励与推行“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支持服务业、知识经济与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这都与中国已经进入“后工业时代”的背景直接相关，这也导致中国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同时社会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诉求。抛开这些复杂的背景与要素等，从人本身的发展来讨论，最为核心的是人作为主体，机器的压榨与奴役已经不再存在或者说是大大减少，人性的回归与自我意识的觉醒带来了强烈的情感需求，说到底就是回归自然，回到人与自然统一的时代，追求主客统一的思想变得越来越重要，甚至占据主导地位，所以有些学者把后工业时代称之为“生态文明”。由此看来，自我意识觉醒、情感需求与回归自然等这些特征将慢慢消解手工艺文化中传统与现代的对立性，注重天人合一的东方文化也为中国传统手工艺的复兴带来了空前的机遇，使其可以进入当下的社会语境中并且参与重建相关的文化生态关系，传统手工艺将不仅是一种文化资源，还将成为后工业时代中强有力的社会生产力。

1 后工业时代下手工艺复兴的文化价值

传统手工艺作为产业经济的后备力量，又兼具文化基础的性质，在当代中国经济、文化、政治发展中几经波折[1]。早在我国刚刚向着工业文明起步时，与很多第三世界国家一样，是在富裕与贫穷、工业输出国与工业输入国等尖锐对立中逐步开始走向工业文明的，这就导致我国本土的文化热潮一直存在，并且借助科学革命思想的推波助澜，我国的工业文明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现代化与民族化”意识；从经济实力上来考量也可以发现我国并不是一下跨入工业文明时代的，而是经历了一个以民族的、传统的工业结构向现代工业文明过渡的历史时期。因此基于以上发展的角度我们可以得知，在工业文明的进化中我国的传统手工艺存在一个明显的优势，就是它与现代工业之间未出现全然的对立、矛盾与脱节，甚至在接近后工业时代的一些领域中显现出了十分明显的民族气质，这都是难能可贵的。

中国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复兴，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继承和发展华夏人民长久以来在物质生产与实践中发展与成长起来的民族文化格调。不管是在之前求得更快发展的中国，还是现在追求发展质量的中国，民间手工艺的保护、抢救、开发与研究，都算不上是举世瞩目的头等大事，人们想要做的事情太多，有关民间手工艺的诸多研究在这个社会转型的时代很容易被人置之身后，这并不奇怪。但这绝不意味着在一个民族经济文化政治、生活形态时刻都在发生巨变的转折时刻，对关系着数千年的民族文化传统与民族文化未来前途命运的一项科学研究工程就此掉以轻心。但令人欣慰的是，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有这样一批将民族文化振兴作为己任并为之奉献全部的学人们，为湖南隆回地区的花瑶民族文化继承与发扬奔走一生的民俗摄影家老后就是这样，在与时间赛跑中经过了长期以来的经验积累与理论准备，在经历过对花瑶逐渐没落的民族文化的沉重思考过后，能在一种新的思想深度和理想目标把握其民族文化抢救工作的整体方向，力所能及地将花瑶民间艺术的种子——“花瑶挑花”保存起来，让世界看到隆回、看到花瑶，最后，老后匆匆的身影消失在了雪峰山苍茫的丛林里。

宣扬民间手工艺可贵的文化意义，重视与发扬民间手工艺所体现出来的艺术素质与民族精神，这都是后工业时代下情感需求、人性意识觉醒所需要的，顺应时势地将手工艺复兴的意义拔高到“民族文化重建”层面，史前人类一直珍重的集体意识、认同意识在传统手工艺的复兴中重新被唤醒，在这一过程中民族感情不断得到强化，曾经灿烂辉煌的中国传统民间手工艺也会重新融入时代大潮，“物承文化”在传统手工艺文化的复兴中得到再次实践。

2 手工艺复兴与“艺术乡建”

方李莉教授指出民族手工艺是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有效途径，此观点十分具有前瞻性与可实践性[2]。人们已经开始逐渐远离工业生活而转向亲近、回归自然生活，“逆城市化”的生态文化也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内容之一，乡村价值的重估与乡村文化显现让大家将目光转向牧歌式的田园风光，人们对手工劳动和手工艺的怀念越来越浓，渴望创造有“人情”的生活，厌恶身旁都是冷冰冰的、由别人手制的机械制品。正如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所说：“人生的本质是诗意的，人应该诗意地栖息在大地上。”作为诗意的栖息地，民间或者更具体一些——乡村的建设应是题中之义。

手工艺是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重要一环，它作为具有人性化、生态化、艺术化特点的生产方式，可以灵活运用到构建乡村地方经济发展新空间的实践活动中。中国的手工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民间性，尤其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留存下来的手工艺风采更为独特，通过艺术化的特性去激活民间乡村里岌岌可危的手工技艺与文化，利用工业社会中高度智能化以及新材料、新能源和互联网的基础打造生态友好型的生产方式，那么这就是后工业时代下手工艺复兴介入新乡村建设中的价值所在。民间手工艺与民生紧紧联系在一起，地方的经济生活与其地方上成长发展起来的手工艺在长期的相互作用中形成了“生态学”关系的制约，但现在民间手工艺在向后工业化社会过渡时，出现了一个现今很火的虚幻的高峰现象，即“旅游城市”的阶段。这些地方因旅游贸易的需要而发展了商品化性质的一些与民间工艺有关的“纪念品”。将这个现象形容为虚幻的，并不是否定它所产生的真实的经济价值和相对的文化价值，而是说这些所谓的工艺纪念品并非是手工艺复兴契机的表现，只是以商业需求为目的，不是居民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自觉需要。这样，针对现在出现的旅游经济所带来的“民间工艺热”我们可以设想两个前景：一种是竭泽而渔，唯利是图，为卖民间工艺品而卖民间工艺品，缺乏与当地文化生态的有机联系，这种热度将很快消退，旅游环境也会随之遭到破坏甚至消失，直接“虚幻”成“虚无”；另一种是深挖和利用当地的手工艺和其环境的旅游优势，将振兴传统工艺与发展繁荣本地文化事业结合起来，古老的民间手工艺建立在后工业时代思想文明的基础上，成为一种生产力发展的活跃因素，而后形成独特的文化氛围，使得传统手工艺真正与其生活区域的组织具有统一性，当地方生产力水平高度发达以后，其传统手工艺也将向更高层次跃进，这样则是“虚幻”变“真实”[3]。因此，对于后工业时代下社会转型的时期，要分清手工艺复兴“虚幻”的现象与本质，不可思想上盲目乐观，切忌政策上冒进，保存民间手工艺“种子”脆弱的生存机制，提高其“种子”质量尤为重要，同时也要保护其免受“商业主义”或是“艺术家们”违反“生态学”规律的不恰当行为的影响。以上讨论是进行“艺术乡建”等实践活动时特别需要注意的。

3 走向后工业时代的手工艺文化生态之路

通俗来说，在特定的地理、历史、经济、政治条件中形成的“过日子的方法”就是人类文化，文化的自然发展形成文化生态[4]。在后工业社会，以文化为内核的新式竞争高歌猛进，军事的、经济的、政治的直接抗争也逐渐裹挟了文化符号。李泽厚说：“它是这个民族得以生存发展所积累下来的内在的存在和文明，具有相当强固的承续力量、持久功能和相对独立的性质，直接间接地、自觉不自觉地影响、支配甚至主宰着今天的人们，从内容到形式，从道德标准、真理观念到思维模式、审美情趣等等”，那么建设现代中国特色文化的生态文明，迎接适应后工业社会激烈的文化竞争，蕴含着传统生态思想、可再生可复制又兼具审美功能的手工艺就是最好的精神和物质载体。

在后工业社会里手工艺复兴发展的种种遭遇不应该描摹为对其“只是近黄昏”的伤感，更不是孔子两千多年前对“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的无奈叹息，现在可以很肯定：中国民间手工艺以及它所拥有的传统文化价值已经向文化历史功能裂变，它的形态已经超越纷纷攘攘的现实生活世界向沉静的文化历史形态迈进，手工艺文化生态之路的建设是向中国更深层次文化建设前进的一个折射点，这个点与后工业社会下产生的新的意识形态的碰击中间有着足够大的弹力，可以撑起整个新时期文化生态文明的高楼大厦。有关生态文明建设中要融入传统文化建设的呼声已经出现在习近平总书记的讲话以及国家相关的各种文件中，从乡土中国迈向生态中国是大家现在齐头并进的一致目标。农工中国拥有强大的文化基因与手工艺传统，较为稳定的小农经济结构与扁平分散式的社会结构，天人合一的东方哲学以及丰富的生态民间智慧；在转型进入工业社会大潮中落后一步的中国保留了相对完整的乡村文化，农业文明也未像西方率先进入工业社会的国家一样被连根拔起，以及现今高度智能化的实现，新材料、新能源和互联网的迅速发展。综上可以预测中国将很有实力也很有底气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先知者、先行者、先导者。在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超前意识至关重要，中国如果能率先进入新的文明形态，就可以拥有优先发展权与话语权。

结语

国学大师梁漱溟说“人要幸福，需解决三大问题，且顺序错不得。”当人与物、人与人之间的问题都得到圆满解决，到了今天要追求幸福、建设新文化生态之路的时代，终于要面对人与自身的问题，这也到了要求文化发展的更高阶段。因此我们要坚定中国手工艺的复兴是作为人本身实现其自由的个性发展的新的形态，是自身审美和创造的需求。这一场变革已然开始，与西方世界不同，这是中国根据自身国情正稳步前进的可持续发展的生态之路，纵然不能一夜之间到达理想彼岸，在这个过程中中华民族所不断加强的社会共识──也就是身份认同，将会凝聚而坚定地去面对未来世界给出的更多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