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族织锦中装饰纹样的迹象论表现
——以蛙纹为例
2021-03-31景晶
景晶
(中南民族大学,湖北 武汉 430074)
1 迹象论的含义
“迹象,指表现出来的不明显的现象,可借以推断事物的过去和将来”[1]。钟孺乾在书中提出“落笔成迹,因迹生象”这一绘画概念,是把绘画思维中的基本元素统称为迹象,认为“迹+象+X=画”[2]。它同样适用于手工、艺术设计等,不再是特指绘画的迹象论。
1.1 迹
“迹”,在《说文解字》中写道“步處也”[3],指的是步子踩过留下的痕迹。迹象论中“迹”指在绘画创作中因使用不同的材料、工具和运用不同的工艺、技法等进行完全操作或部分操作的过程中产生的笔触、线条、笔墨、色彩等痕迹,通常指的是肌理、纹理、质感等。用现代汉语说,“迹”就是一个物品运动于另一物品过程中而产生的摩擦痕迹。
1.2 象
《汉语大词典》中对于“象”的解释之一就是“迹象,征兆”[4]。《绘画迹象论》中是指最终的艺术作品,包括风格、构图和形象,指的是自然形象、艺术形象及其样式、形态。对绘画来说,“象”是指整个绘画作品的构成、构图等。总之,“象”就是艺术家们最终展现的作品。
1.3 X
迹象论中认为“迹+象+X=画”。其中“X”指的是观念、境界、情感、美、文化以及一切你想(或别人以为你想)表达的内涵和意义。“X”不是偶然出现的,它属于精神层面,是作者和观赏者根据自身情况和审美境界所赋予作品的,用“迹”和“象”来表达内在的“X”,让作品不再是表面单纯的视觉形象,而是一个充满灵气和生命力的“孩子”。
2 壮锦中蛙纹的迹象创作表现
壮族织锦是中国四大名锦之一,唯一的少数民族锦,具有独特民族风格和浓郁的民族本土文化气息。壮锦中的蛙纹既是壮锦的标志性装饰纹样,更是壮族先民崇拜的图腾。
迹象不仅仅存在于绘画之中,它也在装饰纹样中显现出来。纹样中所用的材料、工具、技艺、颜色、质感、肌理等就是“迹”,它的图案形象、构图、轮廓则是“象”,而它的内在文化底蕴就是“X”。蛙纹就是把迹象进行规律化所得出的结果,它也是“迹+象+X=画”的产物。
2.1 蛙纹在壮锦创作中“迹”的表现
壮族织锦由于当时的环境因素和材料、工艺技术的原因,它的纹样表现形式呈几何化,线条的经纬交织和色块组成它特有的形式语言特色,而它的“迹”就表现在材料、技法、工具、颜色、肌理上。下面主要从线迹、线的材料、制作工具、织法和颜色几个方面来阐述蛙纹的“作迹”过程。
2.1.1 线迹
线是壮锦里最基本的元素,蛙纹是经线和纬线交织成点,变成线迹,再织成面。壮锦中蛙纹简单且抽象,经与纬之间紧密交错,不失其形,突出了线迹的作用,也展现出蛙纹生动活泼,复有跳跃感,而不是一个静态的线性符号,成为具有独特的形式语言特色。
2.1.2 线的材料
壮锦的用线经历了一个发展的过程,它以树皮、麻、蕉、棉、丝等作为纺织原料。不同的线织出的不同的蛙纹带来的“迹”亦不同,触感不同、痕迹不同。麻的特质在视觉上空间间隙大,触觉上不柔软,展现出蛙的皮肤纹理;棉在触觉上是柔软的,视觉上比麻纹理紧密,体现出蛙的柔感;丝视觉上比棉、麻更加精致,触感上也更光滑,跟触碰肌肤似的,表现出蛙的肤感。线的材料不同,带给我们不同的想象空间和视觉、触觉感受,也展现出迹象表现的多元化。
2.1.3 工具
壮锦在发展过程中,相关织锦工具发展齐全,它们运用杼与梭来引纬,用杼对纬线施压;采用定幅筘来打纬,提高了蛙纹形象的完整度和精密度;杆综和框综使得蛙纹在织造过程中线不易打结,减少错误;竹制涨口器一般与织锦机配套操作,可以扩大织口,减少摩擦;纹刀把线挑进纬线里,来回交织;打纬刀将布打紧。整个过程在织机上操作,才能织出这样平整独特的蛙纹[5]。而且织机不断创新,和其他辅助工具进行编织创造出具有深刻意义的蛙纹。工具的不断更新和发展,制作工序由简单到复杂,让蛙纹的质感、形象更加突出,整体更加立体完善[6]。
2.1.4 织法
壮族织锦采用二梭法、三梭法与四梭法。其中的三梭起花最能代表传统壮锦纹饰织造的技艺特色。四梭法较为繁杂,难以操作,一不注意就会使得蛙纹在织造过程中出错,产生其他的“象”;而二梭法又太过简易,只织正面花纬和平纹地纬,织出的壮锦太过松散,“迹”显得随意,丧失了壮锦蛙纹精密美妙的艺术特色。三梭起花分织花纬、地纹纬和织平布纹散步,比二梭起花多了一步地纹纬的编织过程,此“迹”让蛙纹更精致,更具活力。织法的改变创造出新的迹象,展现了织造人对技艺的要求,对蛙纹制作的讲究,对工艺和思想境界的追求。
2.1.5 颜色
色迹的表达方式有很多,不同的色迹产生不同的迹化效果。蛙纹的色迹就是运用色块之间的“冲突”带来丰富的视觉感受,达到强烈的视觉反差,鲜明的对比让蛙纹的“迹”更富有感染力,表达人们对自然、对生活的美好祝愿[7]。
蛙纹的整个作迹过程能明显的表达出“由迹生象”的理论,蛙纹在“迹”的展现过程中,运用了线迹、工具、技艺、色迹等来展现蛙纹的“象”,展现象之本质。迹为象做铺垫,迹创造出象,迹就是象。
2.2 壮锦中蛙纹在创作结束后“象”表现蛙纹的视觉审美
壮锦中蛙纹由所有可视之“迹”创造而成,“由迹成象,象由迹生”。蛙纹所特有的“迹”根据实与虚的形象构建出它的造型和轮廓。它所展现出来的视觉审美要从它的形、图进行分析和研究。
2.2.1 图像
蛙纹的形象由于工艺技术原因简化,是由几何构成,整个造型方方正正,但特征明显。蛙纹基本上是“线迹”产出整个形象,取舍得当,加上色迹和材料,蛙纹的皮肤肌理也展现出来,神态像是在准备跳跃的感觉,生动活泼,蛙显得静动有序。纯色为底的壮锦上交织着绚丽色彩,整个蛙纹就神形具备。
2.2.2 构图
壮锦中蛙纹的构图基本上是对称统一,条理与反复。二方连续的手法布局,让蛙纹重复且对称排列在织锦上,整个画面效果和谐统一,给人以协调、整齐、纯朴的视觉美感,展现壮族人民期望着生活的丰富多彩。骨架构图则是按照规定好的骨架空间,织入蛙纹,对称放置,且有条理的反复,整个画面饱满缜密,具有很强的层次空间感,节奏统一,繁而不乱,让人感受到规范而又严谨的“象”。
由此可见,“象中有迹,迹成象,象即迹”。迹与象的生成是同步发生的,没有先开始的迹,就不会创造出现在的象,象生于迹但又与之共同“成长”,它们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彼此“扶持”。迹是构成象的因素,象是迹的反映,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于是,由迹象构成了绘画的视觉整体。
2.3 壮锦中蛙纹在创作之前“X”表现蛙纹的文化精神
一个纹样的产生必有它的缘由和因素,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我们所不知道的深层次意义。壮锦中蛙纹的生成有很多内在的文化因素。蛙纹展现了迹象论中“迹+象+X=画”的结构。蛙纹中的“X”包含很多方面:生殖崇拜、神话传说、审美体现等等。
2.3.1 生殖崇拜
生殖崇拜,指人类对于动物的生殖器官和自然繁殖能力的崇拜[8]。蛙纹在壮锦中的地位主要来源于壮民族对蛙浓厚的崇拜文化,而其深层次的原因可能与原始的生殖崇拜观念有关。
那个年代希望有较多的劳动力,蛙肚大且产卵繁多,用蛙纹来象征着多子多福,并且认为蛙口与女性生殖器官相似,希望女性能更多更好地产下子嗣,繁衍后代。我们常见的孕蛙图,展现了青蛙繁衍的能力,是壮锦纹饰中生殖崇拜的代表性纹样。他们会在结婚的被面上织上蛙纹,预示婚后多子多福;运用在生活的用具上、服饰上,展现他们的生育观和繁衍思想。蛙纹在壮民心中已经成为一种代表其民族文化的特殊符号。
2.3.2 神话传说
壮锦中的蛙纹除了反映壮族对生殖崇拜的现象,还展现了壮族历史悠久的稻作文化。壮民为了祈求风调雨顺、粮食大丰收,他们开始根据自然界的规律进行相应的联系,而产生蛙神。“娃婆节”就是典型的蛙图腾祭祀仪式。在祭祀中,壮民会在身上画上深蓝色或黑色的蛙纹图案,以示对蛙神的尊敬[9]。
壮族地区的神话中,有许多蛙人成亲的故事,还有一些歌谣来形容蛙神节日的全过程。那时的人们认为青蛙与雷神有特别的关系,每当蛙鸣不停响起时,就说明要下雨了,而下雨常伴有打雷、闪电,所以觉得青蛙是雷神的孩子,蛙神可以呼风唤雨,壮民常常靠蛙鸣来判断天气的变化种植农作物,期盼风调雨顺,事事平安。蛙纹创作于对神明的敬畏。
2.3.3 审美意识体现
蛙纹的创造过程中,壮民赋予了蛙各种文化内涵,运用谐音象征的表现手法来建立实与虚的关系,就像“蛙”与“娃”同音代表着繁衍求子;用类比把相同或类似的物体赋予蛙纹的吉祥含义,蛙的肚子大,与孕妇的肚子联系在一起,希望自己的子嗣多并有所传承;采用比拟的手法来寄托情感,注入美好愿望,把蛙与雷神联系在一起,认为蛙与风调雨顺有关,希望生活美好,丰收无灾。在壮族的服饰上,他们对于颜色的运用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风格,未出嫁的少女用粉嫩的颜色,出嫁的女孩用一些安静的颜色,小孩子用活泼的颜色,老人用古朴的颜色,沉稳的颜色用在男士身上;重大节日上他们会用黑色表示尊敬,而且蛙纹用在服饰上可以驱邪避灾,这也展现了壮族人民的审美意识。
随着对蛙纹赋予的重重含义一代一代的传承,蛙便成为了具有标志性的图腾符号,具有某种深程度意义的图腾。这一图腾符号就是壮族人寄托情感,求得神灵的庇佑,求得平安顺遂,逐渐克服对未知的恐惧的图像化反映。
3 壮族织锦中蛙纹的迹象表达总结
蛙纹作为迹象分析时,明确的表现出因迹成象、迹之象、象之迹等理论。不同的迹创造出不同的象,而有什么样的象就会有什么样的风格,由象升境,迹象蕴含境界。蛙纹在整个作迹的过程中,包含了壮族人民对蛙的尊重,对神明的敬重和对生活美好向往的期待。迹象不再是单纯地用来解释绘画方面的理论,它赋予了设计一个新的研究方向,我们对艺术、设计方面的研究会更加的多元化,对一个事物的了解会更多面化。蛙纹中的迹象不再是简单的点、线、面,它成了一个动态的活动,有了属于它自己的运动轨迹,有了属于它自己的迹象表达,不再是一个静态的装饰纹样。蛙纹的迹象蕴含属于它自己的文化内容和精神境界,它所要表达的都建立在迹象的创作中。蛙纹的迹象表现就是“迹+象+X=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