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休闲农业研究新进展述评
——基于农村产业融合视角
2021-03-29张贞
张 贞
(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南京210037)
自从2015年国务院印发《关于推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指导意见》开始,中央一号文件连续四年提及农村产业融合发展,农村产业融合成为推动我国乡村振兴的国家层面发展战略[1]。休闲农业产业联结起农村三产,能够充分发挥农业的生产、生态、生活等多功能,是一种新型农业生产经营形态,也是农村三产融合的典型形态[2]。根据农业农村部乡村产业发展司的介绍,2019年我国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营业总收入已经超过8 500亿元,接待游客32亿人次,全国有388个休闲农业示范县,美丽休闲乡村710个。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已经逐渐成为推进农业供给侧改革和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手段。
本文基于农村产业融合理论视角,梳理相关文献,从辨析休闲农业内涵与特征入手,进而探讨休闲农业产业融合模式与运作机理,制约休闲农业发展的因素是什么等方面问题。最后基于已有文献梳理,提出未来研究展望。
1 休闲农业内涵辨析
20世纪30-40年代,休闲农业在奥地利、意大利等地开始出现雏形。日本70年代也开始出现故里观光、自然修养、务农体验等休闲农业,台湾省70年代末推出休闲农业,拟定了“发展休闲农业计划”及“休闲农业区管理方法”等规划政策[3-4]。
我国休闲农业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5]。第一阶段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零星地区农民以瓜果节庆活动吸引城市居民;第二阶段从90年代到2000年,城市郊区出现了以观光为主的观光休闲农业园;第三阶段从2000年至2010年,对休闲农业的需求快速增长,出现了大型生态农业观光园、现代农业示范园等新业态;第四阶段从2010年至今,随着中央把农村产业融合作为乡村振兴战略重要途径,休闲农业业态不断升级演化,开始在融合农业多功能,建设美丽乡村实践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国内学者认为我国农村产业融合概念来源于日本的“第六产业”概念。起初,日本学者将第六产业定义为农村地区一二三产业之和,后来又修正为三个产业之积。相比三者之和,相乘关系更加强调产业链上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以为零[6]。
国务院相关文件中把休闲农业定义为紧密连结农业生产、农产品加工和服务业,融合生产、生活和生态等功能,发展观光、休闲和旅游的新型农业生产经营形态。郑石认为休闲农业是现代多功能农业,利用农业农村各种资源,结合农业农村各种生产和生活活动,提供以休闲为目的的农业经营活动[7]。尧珏等认为休闲农业是典型的服务型农业,从经济、生态、社会和文化多方面拓展农业的产业链和价值链[8-9]。徐高福等学者提出休闲是一种身心感觉与对象的交流[10],休闲农业是以农业资源为基础进行旅游产品开发,为顾客提供一种基于体验和感受的服务产品[11]。
通过梳理各种内涵讨论,总结出以下几点休闲农业特征。第一,休闲农业的资源基础在农业和农村,经营活动范围在农村,作用对象是农业自然环境、农业设施、农业生产活动与农耕文化[12]。第二,休闲农业是农村产业融合的典型形态。休闲农业不仅融合农业生产、生活、生态多功能要素,农业产业链加工销售等传统环节,还融合了过去没有出现在农业产业链中的要素,例如文化产业要素、教育产业要素、旅游产业要素。正是由于这种融合特性,使得休闲农业易于出现打破产业边界的新业态。第三,休闲农业主要满足城市居民休闲娱乐等需要,具有现代服务经济和体验经济的鲜明特征。
2 休闲农业产业融合模式与业态
2.1 休闲农业产业融合模式
关于农村产业融合模式,比较多的研究从产业融合对象划分[13-16]。第一类是农业产业内部子产业融合;第二类链条延伸型,沿着农业产业链上下游进行产业融合;第三类功能拓展型,依托农业农村的自然、文化和生态资源,与其他产业交叉融合,发挥农业多功能;第四类是新兴科技要素渗透型,典型如电子商务与农业融合。钟真等又把第一类称为内源型融合,第二类和第三类称为外源型融合[17]。在这种四类模式划分中,休闲农业一般被归于第三类功能拓展型产业融合[18]。将休闲农业归入第三类模式,突出了休闲农业是现代农业服务业、旅游、文化创意、教育等多产业要素与农业融合的结果。休闲农业也可以包含第二类链条延伸型,把农产品与农副食品加工、销售结合[19];同样也可以包含第四类科技要素渗透型,电子商务在休闲活动营销沟通,农产品销售方面发挥主要作用。
从产业融合带动主体来划分:第一类以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民合作社为经营主体的第一产业带动型;第二类以加工和销售企业为经营主体的龙头企业带动型,以二三产业带动一产融合发展;第三类工商资本带动型,工商资本进入农业农村;第四类为农业服务企业带动型[20]。休闲农业产业融合主体是多样化的,农业生产者可以主导拓展农业多功能,也可以由龙头企业和工商资本带动发展。国内很多大型农业科技园,观光园是由龙头企业或者工商资本主导建设。
2.2 休闲农业的业态划分
新业态的创新发展反映了现代农业转型升级。郑石把休闲农业分为农家乐、休闲农庄、休闲农园和民俗村四种形态。牛君仪把休闲农业分为农业展示型、农事参与型、生态旅游型型、民俗文化型和农家生活体验型[21]。窦梓雯把休闲农业分为观光采摘园、农业科技园、休闲农业园、文化创意园四种类型[22]。
丁雨莲结合芜湖大浦乡村案例进行融合层次划分:把休闲农业业态分为以观光为主的基础层次,以休闲体验和度假为主的提升层次,以科技、教育、公务、商务和保健为特征的专门层次[23]。刘拓等将森林康养产业分为休闲娱乐型、保健锻炼型和养生养老型[24]。从动态视角观察,张辉指出休闲农业正处于新一轮转型升级期,业态从低端的农家乐、采摘园向现代农业园区、农业公园等转变。
3 休闲农业产业融合运作机理
3.1 市场需求吸引力
市场需求是农村产业融合现象出现和发展的重要吸引力。休闲农业是体验经济运用到农业农村场景的增值服务。随着收入和闲暇时间增加,城市居民服务与文化需求日益增长,开始寻求在田园意境中释放自我,催生了乡村旅游、农家乐等新型业态[25-27]。
实证研究方面,闫俊文等发现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是影响休闲型农业园区排名的前3位因素之一[28]。程莉等使用四川、重庆、云南和贵州四个省市数据计量检验证实城乡居民消费需求对总体农村产业融合有正向影响[29]。
3.2 主体利益驱动力
农业生产经营主体包括专业大户、家庭农场、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农民合作社以及进入农业领域的工商资本,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过程中,为了降低交易成本、获得规模效应和范围经济效应,会促进农业的多元化经营,加深农村产业融合深度[30]。
农村三产融合关键在于培育新型农业经营主体,这些主体中龙头企业是引领者,具有独特组织优势的是农民合作社[31]。孙正东提出一种新型农业经营组织形式农业产业化联合体[32]。这种联合体强调以龙头企业为核心,种养农户、专业合作社及其他利益相关者组成经营组织联盟。农业产业化联合体是三产融合的组织创新形式,各个主体紧密形态下要素共享,既有产业链专业分工,又有产业链交叉融合[33-34]。芦千文提出现代农业产业化联合体体内各成员地位平等,进出自由。联合经营潜在收益是根本诱因,政府部门外部推动是触发因素[35]。蒋云贵认为由于休闲农业具有规模化和集约化经营特征,工商资本在休闲农业发展中有重要作用[36]。
农户参与产业融合的意愿和行为是农村产业融合发展的基础和载体,陈英华等通过山东某村案例研究,提出只有村民获益,农村产业融合才能持续发展,村庄带头人的作用至关重要[37]。刘斐等通过调查问卷研究农户认知因素对产业融合行为的影响[38]。董亮亮等从心理认知视角探索影响乡村旅游地农户创业的动力因素与阻力因素[39]。邹芳芳等对福建省16个森林旅游景点调查,发现森林旅游带来的收益、自身资源禀赋对农户适应意愿有显著影响[40]。
3.3 技术创新推动力
新技术不断向传统农业渗透,打破农业内部以及农业与二、三产业之间的技术壁垒,改变了农产品价值创造过程,成为农村“三产融合”重要推动力[41]。中国特有的科技特派员制度加速科技成果在农村产业的转化,同时还培养了大批懂技术的农民,强化了科技创新对农村三产融合的推动力[42]。李冰等研究表明产品新的管理和组织方式、农业技术扩散与“三产融合”之间存在正相关关系[43]。
互联网在农业产业化经营中,通过拓展农业的生态、文化和社会保障等多功能,使农业呈现出综合型、复合型价值[44-45]。赵庆等归纳信息技术对于农村产业融合的作用:一是使用大数据可以帮助解决“种什么、养什么”;二是加快了三产各个环节的信息交互;三是在信息网络支持下,加快农业新业态创新的速度和质量[46]。成德宁等将“互联网+农业”对农业产业链的改造升级分为三条途径。一是电子商务改变了农产品的销售模式;二是物联网技术提高智能化水平;三是互联网金融建立了农村征信体系[47]。
3.4 资源禀赋支持力
农村资源禀赋包括地理位置、自然资源、环境质量、基础设施、人力资本、人文资源等各种要素总和。众多学者使用经济地理研究方法,发现地理区位是影响当地休闲农业品牌发展的重要因素。例如向雁等发现河北省休闲农业品牌分布呈现出“沿路”“傍水”“环城”“近景”“依产”特征[48]。曹哲等发现山西省农业与乡村旅游示范点高低集中于河流沿线、高等级公路沿线,并聚集在近郊[49]。
闫俊文等分析华北地区休闲农业园区空间分布情况,发现当地公路密度是影响休闲型农业发展的首要因素[50]。陈丽军等实证研究发现基础设施条件和资源优势对于当地森林公园旅游发展指数有显著影响[51]。杨学儒发现道路交通短板因素不仅限制农村休闲资源触达消费者的能力,还会迫使创业者更多依赖农村原有资源,降低对创业机会的识别能力,进一步强化休闲农业低水平经营和同质竞争[52]。
3.5 政策引导保障力
2006年发展休闲观光农业被写入“十一五”规划,政府部门开始积极制定政策,指导和推动休闲农业发展。美丽乡村建设通过基础设施完善、乡村文明建设和公共服务完善促进农村产业融合。土地作为重要生产要素需要集约配置,政策应该引导土地规模化经营。关于金融支持方面。程莉等实证研究证明农村土地流转和农村金融发展对休闲农业功能型融合发展都有正面影响。
韦俊峰通过梳理2001年以来政府部门发布的56个政策文件,将政府关于休闲农业和乡村旅游的政策分为三个阶段,未来政策要由要素驱动型向创新驱动型转变,在已经发展比较成熟地区,要防止政策过度干预[53]。
4 发展休闲农业制约因素
4.1 生产要素瓶颈约束
土地、资金、人力、基础设施等生产要素供给不足制约了农村产业融合发展[54]。关于土地要素约束方面,农产品加工、储备和零售等环节都需要土地,休闲农业以农作物采摘和风景欣赏为主,对土地资源的需求更加突出[55]。尧珏、丛晓男通过案例研究均发现休闲农业配套项目附属设施用地指标短缺,制约了接待能力,影响了消费者满意度。
关于资金要素约束方面,农村人口缺乏抵押物,农户缺乏贷款意识,另一方面休闲农业本身开发风险性较高,融资相对比较困难。张杜梅总结都市农业资金约束是由于正规金融体系缺乏积极性,私人投资没有很好引导,农村信用事业发展缓慢[56]。
关于人力要素约束方面,农村产业的大背景是农村地区50岁以上老人占了63%,极不利于农村产业融合发展[57],村庄空心化和人口老龄化趋势明显。休闲农业从业人员整体素质偏低[58]。
关于基础设施方面,多项实证研究表明休闲农业的基础设施不完善,尤其是用水设施短缺成了制约发展的瓶颈。
4.2 经营主体制约
农村产业融合跨界融合面广,复杂性强,需要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带动。虽然农村新型农业主体种类较多,但是大多数经营规模小,综合实力强的新型农业相关企业匮乏,核心竞争力不强[59-60]。日本农户加入农协比例达90%以上,我国农民专业合作社只覆盖农户不足50%,由于缺少“领头羊”,守着金山银山没有开发思路。
新型农业主体利益联结机制不紧密。我国农业产业发展主要依靠传统的订单合作模式,企业与农户双方缺少良好的合作关系。当前都市农业存在农民以“旁观者”身份参与建设的现象。
4.3 产业融合层次制约
休闲农业经过前期数量增长之后,同质化现象日益严重。浙江、北京、四川等地案例研究表明,当前休闲农业民俗节庆运营模式单一化和雷同化,农业的生活功能未能充分彰显,缺乏对当地文化资源的整合和有效利用。除去农家乐,果园采摘等形式,“农业+教育科普”、文化传承和康养保健等融合方式发展不足[61]。大部分农户缺少营销理念和品牌意识,无法形成规模经济。
5 结论与展望
进入21世纪,随着我国休闲农业规模不断扩大,休闲农业研究也经历了高速增长。本文从休闲农业的内涵与特征、产业融合模式与业态、产业融合运行机理、发展的制约因素与发展对策几个方面对国内文献进行了梳理。结合已有的研究,提出以下研究展望。
关于休闲农业的内涵与特征研究方面,进一步研究农业“三生”多功能与休闲农业特征之间的关系,这种辨析将有助于休闲农业新产业融合模式与业态的拓展。
关于休闲农业产业产业融合运行机理方面,运用空间差异与时间动态演化的视角进一步深化融合机制研究。休闲农业产业融合的影响因素与作用路径的理论分析不够深入。例如市场需求、资源禀赋、主体利益驱动等,多数研究为经验归纳总结,缺乏基于经济学理论的数理模型分析。融合机制内部机理需要进一步厘清,例如新型经营主体的利益联结方式,市场、技术、功能资源四种融合路径具体如何安排。休闲产业特别强调对当地资源禀赋,城市市场需求的依赖性。我国各地资源禀赋与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比较大,休闲农业在不同区域的发展模式、融合机制、制约因素会呈现很大不同。文献综述中不少实证研究基于一省一市,或者某个区域,但少见区域比较研究,所提制约因素与对策也难见差别,而休闲农业恰恰需要因地制宜发展,区域差异研究应成为未来研究内容之一。休闲农业作为农村产业融合的产物,也符合产业生命周期理论,有不同的发展阶段,不同阶段面临的制约因素不同,需要的政策引导不同,发展策略不同。日本、欧洲等地休闲农业进入成熟期后,出现了一些停滞发展现象。我国不同区域休闲农业发展早晚不一,有些地区也进入了成熟期,因此需要用动态视角研究休闲农业的演化规律。
关于研究方法方面,案例分析和计量模型实证研究有以下问题可以改进。休闲农业的实证研究主要以案例研究为主,侧重于整体层面的计量模型实证分析比较少。由于休闲农业发展具有因地制宜的特征,深入的案例分析具有实践指导价值。在案例分析中,对于案例背景特殊性阐述往往不够,也没有进一步指出案例分析得出的结论适用范围。计量模型实证研究对于变量概念阐述与数据取得差异比较大,会对研究结论产生不利影响。调查问卷设计需要严谨,对于比较成熟的问卷题目,不同研究应该尽量使用类似的提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