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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闻天:“真理在谁手里,就跟谁走”

2021-03-28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1年3期
关键词:张闻天博古遵义会议

毛泽东说:“洛甫,你是‘明君,开明之君”

“一切伟大的革命家之所以伟大,

不但因为他们有着伟大的理想,

而且还因为他们始终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到底。”

张闻天(1900-1976),上海浦东人。192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赴苏联莫斯科中山大学、红色教授学院学习,1931年回国后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临时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1933年到达中央革命根据地,任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1934年参加长征。1935年1月,出席遵义会议,作批判“左”倾军事路线报告,支持以毛泽东同志为代表的正确路线。会议推举张闻天为党中央总书记。1935年10月,到达陕北,继续主持中央日常工作,后又兼任中央宣传部部长。1938年后,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记处书记并兼任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马列学院院长等职,为推动全民抗战做了大量宣传和教育工作,并为党培养了一大批干部。1941年延安整风开始后,张闻天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到陕北、晋西北进行农村社会调查,写了多篇调查研究报告。抗战胜利后,张闻天到东北做地方工作,先后担任中共合江省委书记、中共中央东北局常委兼组织部长等职。1950年以后,张闻天转到外交战线,先后担任驻苏大使和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参加了当时我国一系列重大外交活动,为新中国的外交事业作出了显著的成绩。1976年7月1日,张闻天病逝于江苏无锡。

张闻天曾是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1964年4月16日,毛泽东说,在他之前中共有五朝书记:陈独秀、瞿秋白、向忠发(实际主持工作的是李立三)、博古、张闻天。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张闻天接替博古做总书记,真正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如果没有张闻天首先提出这个问题来,遵义会议就不可能开”

1933年初,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的张闻天随中央机关从上海迁入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

在中央苏区,张闻天与毛泽东逐渐熟悉起来。张闻天和毛泽东的关系可以追溯到1920年初。1919年12月,张闻天加入了当时的青年进步组织少年中国学会,1920年1月毛泽东也参加了这个组织。由于会友这一层关系,他俩早已相互知道对方。

张闻天、毛泽东和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红军总政治部主任王稼祥,形成了一个“三人团”。这样的团队,用后来张闻天自己的话来评论:“给遵义会议的伟大胜利打下了物质基础。”

这个“三人团”在一起议论得最多的话题是当时党和军队里另一个“三人团”的决策,后者即博古、李德、周恩来,是当时最高权力机构的成员。在第五次反“围剿”时,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三人常常在一起对博古、李德的单纯防御和逃跑主义策略提出尖锐的批评。

1934年10月,长征开始后,张闻天这个“三人团”自然也走在一起。红军在湘江之战遭受沉重打击后,人数由出发时的8万余人锐减至3万余人。在这样的危局下,张闻天、毛泽东、王稼祥在中央政治局内部公开批评博古、李德在军事指挥上的错误。

在红军到达湖南与贵州交界的通道县时,毛泽东找到张闻天谈话。当时随军长征的罗明去找毛泽东,站在门口等候时,不经意听到了二人的谈话内容。

据罗明回忆,毛泽东明确向张闻天提出:不能再照原计划去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应该改变方向,向当时敌人力量最薄弱的贵州进军。显然,二人的这次谈话是通道会议的一个重要背景。

在通道会议上,毛泽东的提议得到张闻天的带头支持,有了后者的支持,才避免了重演长征前他对第五次反“围剿”提出过不少正确意见,却都没有被采纳的情况。周恩来、朱德等人也赞同毛泽东的提议。经过激烈争论,最终在几天后的黎平会议通过了《中央政治局关于战略方针之决定》,正式决定在以遵义为中心的黔西北地区建立根据地。

虽然有了黎平会议的决定,但博古、李德仍然不甘心认错,仍时时找机会,想让红军转向湘西。很显然,因为博古、李德二人仍然占据着军事指挥权,错误的领导很可能卷土重来,党和红军将遭灭顶之灾。在“三人团”里,王稼祥坦率地表示:这样下去不行,应该把博古、李德轰下台。张闻天说:“还是要毛泽东同志出来,毛泽东同志打仗有办法,比我们有办法。”

这样的说法由张闻天提出来,分量很重。在长征之前,他的职务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主席,是当时公认的在地位上仅次于博古、李德“三人团”的人物。有了张闻天的这番话,很多人都赞成要开个会,让毛泽东出来指挥。

当时的红军将领耿飚曾对张闻天此举如此评价:“如果没有张闻天首先提出这个问题来,遵义会议就不可能开。他不提出来,也没有别人敢提。过去苏区多少同志因为提不同意见挨整呀。如果谁也不提,毛主席也出不来,我们红军就不可能胜利到达陕北,也就不可能有后来的发展。如果不是张闻天首先提出这个问题,遵义会议就只能是按照黎平会议的决定总结过去的经验教训,而不是从组织上让毛泽东进入常委参与军事指挥,问题还是不可能得到彻底解决。”张闻天这个提议,正是挽救中国革命的关键。

红军占领遵义后,张闻天的“三人团”在一起商讨如何开好遵义会议。在毛泽东的主导下,他们商定了发言提纲。

1935年1月15日,遵义会议召开。博古作了报告,周恩来作了副报告。博古在报告中仍然强调敌强我弱的客观原因,否认指挥错误的主观原因。随后,张闻天第一个站起来,作了被称为“反报告”的一番发言。

张闻天戴着眼镜,平时不苟言笑,不善交际,常在沉思问题,给人的印象一直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学者。但在此时,他的报告尖锐犀利,直指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以来博古、李德等人的军事指挥错误,对其进行了旗帜鲜明而又系统的批评。

张闻天的报告,打响了扭转党和红军命运的第一炮。

会议第二天,毛泽东作了长篇发言,深刻剖析了错误军事路线的症结所在;之后王稼祥发言,表示坚决支持毛泽东的发言和张闻天的“反报告”,提出由毛泽东指挥红军。毛泽东的发言和张闻天的“反报告”主导了会议方向,定下了会议基调。

遵义会议决定改组中央领导机构,增选毛泽东为政治局常委,取消博古、李德的最高军事指挥权,仍由中央军委主要负责人周恩来、朱德指挥军事。

会后,常委进行分工:由张闻天代替博古负总责,毛泽东、周恩来负责军事。在后来的长征途中,又成立了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组成的三人军事指挥小组。

受中央委托,张闻天在之后的行军途中起草了《中共中央关于反对敌人五次“围剿”的总结决议》,即遵义会议决议,以党内文件的形式确认了这次会议的成果。

1945年6月10日中共“七大”期间,毛泽东曾在关于第七届候补中央委员选举问题的讲话中谈到,如果没有张闻天、王稼祥两个同志从第三次“左”倾路线中分化出来,就不可能开好遵义会议。他还说,由于他们是从“左”倾路线分化出来的,所以作用很大。毛泽东要人们绝不要忘记他们。

毛泽东说:“洛甫,你是‘明君,开明之君”

遵义会议后,张闻天负中央总的责任,他坚持与毛泽东合作,确保了毛泽东在军事上的实际领导地位,也就保证了正确领导路线的推行。虽说张闻天在全党负总责仅三年多的时间,但他对中国革命所作的历史性贡献却是光辉灿烂的。在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开始从失败走向胜利,从西北一隅走向了全中国,并完成了从国内战争向民族战争的转变。

自从张闻天在党内负总责以来,他与毛泽东的配合是十分默契的。从中央档案馆现在保存的电报中可看到,从1935年10月到达陕北起,至1938年10月六届六中全会结束为止的三年时间里,以“洛毛”(张闻天化名洛甫)或“毛洛”联署的电报就有338份之多,其中相当大一部分都是直接关系到当时中央许多重大决定的贯彻。

长征途中,张闻天主持了大量的重要会议。例如红一、红四方面军会师后的两河口会议。会师后,在红四方面军工作的中央代表张国焘对当时的政治形势的认识同党中央存在分歧。党中央认为两个方面军的会合为开创红军和革命发展的新局面,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因此,“总的方针应是占领川陕甘三省,建立三省苏维埃政权”,应当先夺取松潘、平武,消灭胡宗南部。张国焘却认为,革命形势低落了,红军是在退却。因此,他主张向西康发展,建立“川康政府”,实现其所谓“川康计划”。

在张闻天的主持下,两河口会议正确分析了国内的政治形势,强调坚持北上抗日的方针和党对红军的领导;否定了张国焘的错误主张,明确提出北上建立陕甘革命根据地,以便领导和推动全国抗日运动的战略方针。会上,张闻天起草了《关于一、四方面军会合后战略方针的决定》。

在之后与张国焘分裂主义斗争的过程中,张闻天起到了坚定的领导作用。

张闻天办事出以公心,谦虚谨慎,宽厚练达。刚到陕北时,鉴于中央红军同红25军与陕北红军就要会合,张闻天代表常委向中央建议成立军委(当时称西北军委),提名毛泽东担任军委主席。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爆发。张闻天是党内最早提出和平解决方针的领导人。次日,张闻天在政治局常委扩大会上发言,就主张“尽量争取南京政府正统”,不同意除蒋,明确提出“把局部的抗日统一战线转到全国性的抗日统一战线”,并立即派周恩来等同志赴西安。

作为“红色教授”,张闻天更热爱理论研究,他被推为中央总负责人之后,感到自己并不完全适合于领导的工作。

1935年4月红军长征渡过北盘江后,要派一位中央负责人到白区工作,张闻天主动要求离职前去,毛泽东等人不同意而改派了陈云。同年夏天,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为了表示团结,他又主动提出将自己的职务让出来,被毛泽东劝止。

1938年秋,六届六中全会前,共产国际确认毛泽东为中国共产党的领袖,但职务并未明确。于是,张闻天又在会议期间诚恳地提出,应推举毛泽东为党中央总书记。毛泽东经过全面考虑,对张闻天说:“洛甫,你是‘明君,开明之君,党中央总书记继续由你担任吧。”会后,张闻天却主动让贤,将工作逐步转交给毛泽东。

对于张闻天在遵义会议之后的职务称谓,张闻天的夫人刘英曾说,张闻天一直以来对这件事毫不在意,他说:“无论是什么职位,只要尽力为党工作,尽到责任就行。”

张闻天一向敬重毛泽东,在绝大多数场合都采纳毛泽东的意见,却又从不盲从,坚持自己的独立见解。他对毛泽东的主张,认为是对的就支持,认为是错的就反对。

遵义会议后,张闻天一直坚持集体领导,遇事总要征求大家的意见,经过讨论后再由他作结论。张闻天的信条是:“真理在谁手里,就跟谁走。”

“应该在肩膀上长着自己的脑袋”

延安时期,张闻天向青年学生讲演时说:“一切伟大的革命家之所以伟大,不但因为他们有着伟大的理想,而且还因为他们始终能够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到底。”张闻天作为伟大共产主义者的一生,也鲜明地体现了这个特点。在他毕生为中国人民的解放和幸福奋斗的历程中,不论斗争形势如何恶化,遇到何种艰难险阻,或是个人蒙受了怎样的冤屈打击,他对自己选择的政治信仰和确定的伟大理想,都毫不动摇。他非常喜欢列宁的那句话:“为了能够分析和考察各个不同的情况,应该在肩膀上长着自己的脑袋。”他将此言写在台历上,作为座右铭。

1938年11月六届六中全会闭幕之后,张闻天不再在中央负总责,他的主要精力倾注于党的理论宣传和干部教育工作。他先后兼任过党中央宣传部部长、干部教育部部长、西北工作委员会主任、《解放》周刊主要负责人、《共产党人》编辑和中共中央马克思列宁学院院长等职,还亲自主持马列著作的编译出版工作,为马列学院的学员们讲课和编写教材。他所作的《论青年修养》《论待人接物问题》等演讲,在广大干部和青年中產生了广泛的影响。

张闻天于1942年初至1943年3月到陕北、晋西北进行农村社会调查。夫人刘英一直跟随着他,帮着抄录数据和整理材料。张闻天在调查结束后写了《出发归来记》,他对刘英深有感触地说:“接触实际,联系群众,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终身事业。”

抗战胜利后,张闻天主动要求到东北做地方工作,先后担任牡丹江地区中共中央北满分局代表、合江省委书记、中共中央东北局常委兼组织部长、东北财经委员会副主任、辽东省委书记等职务。

在建立东北根据地的问题上,张闻天坚持了正确意见。在陈云主持下,他起草并同陈云等联名向中央发出电报,建议东北工作基本方针应是及早将武装力量和干部分散到广大农村和中小城市去,建立巩固的根据地,而不应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大城市。

在张闻天担任合江省委书记的两年期间,经常冒着零下四十多度的彻骨严寒坐马拉爬犁深入基层。

自1950年起,张闻天转到外交战线工作达十年之久,他先后任驻苏大使和外交部常务副部长,对我国外交工作的顺利开展起了积极作用。在1956年党的第八次代表大会和八届一中全会上,他当选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

1959年庐山会议上,张闻天作了长达14万字的系统的发言,诚恳批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运动的错误,并强调从指导思想上克服主观主义的重要性,强调党内民主作风的重要性。这是我党当时少有的一篇深刻剖析1958年错误的发言,是闪烁着真理光辉、批判“左”倾错误的警世之作。张闻天却因此被指责为“右倾机会主义”和“反党”,遭到错误打击。

会议结束后,张闻天回到北京一进家门,刘英就急切地问他犯了什么错误,你搞外交工作为什么要在经济问题上发言?张闻天的回答是平静的,他说他非讲不可,老百姓没有饭吃,经济这样搞下去怎么能行,人民生活怎么得了。“对于这些缺点越是不要我讲,我就越是要讲,因为我脑子里就存在那些东西啊。”

庐山会议后,张闻天被撤销了外交部的领导职务。经过几次申请,最后才被批准到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经济研究所任特约研究员。

邓小平致悼词曰:“作风正派,顾全大局,光明磊落,敢于斗争”

张闻天晚年坎坷,然而又充满光辉。从庐山会议被罢官起,直至逝世的17年中,他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一个重大问题,就是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究竟怎么搞的问题。只要有可能,他总是一边读书思考,一边不停地写作。他身处逆境,仍孜孜不倦地致力于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写出了《社会主义经济若干理论问题》《不能把阶级斗争扩大化》等笔记和文稿,约有40万字。1962年,他到苏、沪、浙、湘等省市进行经济调查,写成《关于集市贸易等问题的一些意见》,向中央提出了进一步开放集市贸易的正确建议。

十年浩劫中,张闻天受到错误批判。在长达523天的隔离后,1969年10月18日,他化名“张普”,流放到广东肇庆。肇庆五年是他生命的末期,也是他思想的光辉顶点。

在遭受监视的环境中,张闻天不顾个人安危,凭着对马克思主义的忠贞,以年逾七旬的病弱之躯写下《人民群众是主人》《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政治与经济》《党内斗争要正确进行》等许多文稿,尖锐批评了“文革”的错误做法,以及新中国成立后长期存在的“左”的错误指导思想,并对社会主义的一些根本理论问题进行探讨。张闻天的视力只有零点二了,他还是不停地读;他握笔的手已经微微颤抖,他还是不停地写。没有卡片,他把旧台历反过来使,将小学生的练习本裁开来用。他按照专题,写了一沓又一沓卡片,分装在纸袋里。张闻天总是说:“历史最公正,是非、忠奸,这一切,历史终将证明,终将作出判断。”

1974年2月,经周恩来干预,张闻天恢复了组织生活。1975年8月他被安置到无锡。1976年7月1日,在党的55周年生日这一天,张闻天因心脏病猝发而逝世。他留下遗嘱,将解冻的存款和补发的工资全部上交党费。

三年后,中央为张闻天平反昭雪。邓小平致悼词曰:“作风正派,顾全大局,光明磊落,敢于斗争。”

1981年7月1日,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60周年大会上,张闻天的名字被列入同毛泽东一起为中国革命的胜利、为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作出重要贡献的党的杰出领导人的行列。★

(责编/黄梦怡 责校/陈小婷 来源/《张闻天:忠于党、忠于人民的一生》,郭敬丹、吴振东/文,《光明日报》2019年8月27日;《张闻天的波折浮沉》,劉统/文,《同舟共进》2016年第2期;《“明君”张闻天》,师银笙/文,《党史文汇》2016年第4期;《张闻天,一个尘封垢埋却愈见光辉的灵魂》,梁衡/文,《国家人文历史》2014年第17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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