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核心病机观”从脾胃浊毒辨治干燥综合征❋
2021-03-28郝新宇王彦刚周平平
郝新宇,王彦刚,刘 宇,周平平,姜 茜
(1. 河北中医学院,石家庄 050200; 2. 河北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石家庄 050011)
干燥综合征(sjogren’s syndrome,SS) 是一种主要累及外分泌腺功能的慢性炎症性自身免疫病,以唾液腺和泪腺受损、功能下降而出现的口干、眼干为主要表现,同时可累及其他组织器官,表现出皮肤干燥、关节疼痛、乏力、低热等全身症状。西医学主要采用糖皮质激素和免疫调节剂治疗[1],但其不良反应较大且疗效未得到普遍认可。中医学根据证候将此病归为“燥证”“虚劳”“渴证”等病证范畴,且在治疗本病能显著改善症状,控制延缓病情进展,提高患者的生活质量,存在一定优势[2-3]。
王彦刚教授在治疗疑难杂症方面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同时总结前人经验,结合临床实践,在各种病机理论基础上系统总结,提出“核心病机观”理论,其认为干燥综合征的核心病机为浊毒阻滞中焦,致机体失调诸症由生,治疗上从“浊毒”立论进行辨治,疗效显著。现笔者将王彦刚治疗干燥综合征经验总结如下。
1 诸症丛生,责之脾胃,浊毒致病,核心病机
王彦刚通过多年的临床实践,在各种病机理论基础上,将哲学理论与中医学理论相结合,提出“核心病机观”理论,认为在疾病的发生、发展、演变过程中,必定存在一种贯穿疾病始末、起决定作用的“基本矛盾”,是疾病的本质所在,即“核心病机”。而在疾病发展各阶段,常出现不同于核心病机的其他病机,是疾病某一阶段的“主要矛盾”,即疾病当前所处阶段的主要病机,因此核心病机是推动整个疾病发生发展的内在因素,主要病机则决定了疾病各阶段的表现。故在治疗上需抓住疾病某一阶段的主要病机,同时不忘顾及疾病的本质原因,标本兼顾,辨证施治。王彦刚在浊毒理论[4]的基础上进行发挥,认为“浊毒”为滞、湿、热、瘀、毒[5]等诸邪胶结不解而成,故其认为SS核心病机为浊毒侵犯中焦脾胃,气机升降失常,津液输布失司,机体失养以致病,同时气机不畅、气血津液阻滞或运行无力,不能将代谢产物及时排出,蕴积体内以致浊毒内生,浊毒日久,灼伤阴液,从而出现SS典型症状,如眼干、口干、鼻干,以及全身症状如身痒、乏力、肢体麻木、肌肉疼痛等症状。
1.1 眼、口、鼻、唇干燥
脾在窍为口,其华在唇。《灵枢·五阅五使》曰:“口唇者,脾之官也”,同时脾在液为涎,“涎出于脾而溢于胃”,故若浊毒侵袭中焦,脾胃失健,津液乏源,化生不足,或浊毒日久,多从热化,伤气耗血,灼伤阴液,致阴液亏虚,则见口干、唇干、舌燥;脾主升清,输布水谷精微与津液濡养全身,若脾主升清功能异常,津液不得上承,则目鼻失养,见眼干、鼻干。
1.2 周身乏力、肌肤干涩、身痒
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脾主运化,胃主受纳,二者密切合作,维持饮食物的消化及精微、津液的传输,机体得以滋养。若浊毒外袭或机体失调,浊毒内生,损伤脾胃,脾失健运,胃失和降,气血津液生化乏源,输布失常,机体营养不足则见周身乏力;气血津液不足,一则不能濡养滋润肌肤,二则津伤化燥,燥盛则干,故见肌肤干涩、身痒等。
1.3 肌肉疼痛、肢体麻木
脾在体合肉主四肢,全身肌肉的壮实丰满,有赖于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及津液的滋养濡润。正如《素问·五脏生成篇》所云:“脾主运化水谷之精,以生养肌肉,故主肉。”若浊毒阻滞中焦气机,脾胃升降失常,水谷精微的生成与输布障碍,肌肉失于营养滋润,不荣不通则痛,可见肌肉软弱无力、疼痛。四肢同样需要脾胃运化的水谷精微和津液滋养,以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素问·太阴阳明论篇》云:“四肢皆禀气于胃,而不得至经,必因于脾,乃得禀也。”故若脾失健运,不能为胃行其津液,四肢不得水谷之气濡养,则脉道不利,肢体麻木。
2 浊毒立论,辨证施治
基于核心病机观理论、SS的临床表现及与脾胃的生理病理关系,王彦刚认为SS的治疗应以化浊解毒为基本大法,遵循疾病发展之规律,抓住主要病机,不忘核心病机,以虚实为纲,着眼于脾胃,以解毒、行气、祛湿、清热、祛瘀、滋阴等法辨证施治。
2.1 化浊解毒以清胃腑
2.1.1 清热祛湿以截浊毒之源 浊毒因水湿代谢失常凝而成浊,蕴结日久化热而成[6],故当以清热祛湿治法,截断浊毒生成之源泉。王彦刚常用黄芩、黄连以清热燥湿、泻火解毒,用于清中焦湿热;当SS患者出现身痒时,常用苦参、白鲜皮、地肤子同用,既可清热燥湿、除脾胃之湿热,又可止痒以对症治疗;若湿浊较重,症见肢体困重,常用藿香、佩兰、苍术以燥湿健脾,用于湿阻中焦之证;砂仁为“醒脾调胃之要药”,既可化湿醒脾又可行气,故王彦刚常用此药治疗脾胃气滞及湿阻中焦证,症见胃脘胀痛、大便黏腻不爽等,同时湿和痰常兼夹出现,若患者因胃气上逆出现恶心呕吐、头目眩晕等,常用半夏、旋覆花燥湿化痰、降逆止呕,若因胃热呕吐则当用竹茹清热化痰止呕。
2.1.2 行气导滞以通浊毒之路 浊毒之邪易于阻滞气机,亦可随气机升降遍布全身。而脾胃为气机升降之枢纽,故当脾胃受邪、清阳不升、浊阴不降,以致气机升降失调,邪无以出路,积聚体内而致病,故需用行气导滞之药通胃腑、畅气机,给邪以出路。王彦刚常用陈皮、青皮以行气导滞、健脾和中,用于偏中焦寒湿之气滞;香橼、佛手气香醒脾,辛行苦泄,入脾胃以行气宽中,常用于SS患者出现脘腹胀痛之症状;枳实、厚朴同用,二者皆入脾胃经,辛行苦降,既能燥湿消痰又可下气除满,常用于食积气滞;SS患者除典型症状外,常表现出抑郁、胁痛、不思饮食等症状,故王彦刚常用甘松以芳香行气、开郁醒脾。《本草纲目》记载:“甘松,芳香,能开脾郁,少加入脾胃药中,甚醒脾气。”
2.1.3 解毒消瘀以化浊毒之物 浊毒停滞体内,阻碍气机运行,气不行血则血液瘀滞致血瘀,故浊毒致病常形成瘀血之病理产物。《血证论》中曰: “有瘀血,则气为血阻,不得上升,水津因不得随气上升”,故当瘀血内停、气机受阻,以致津液不能正常输布,除出现SS典型症状眼干、口舌干燥、口渴等症状外,还常常伴有胃脘部疼痛不适及肌肤甲错、面色晦暗、舌有瘀点瘀斑等症状,故王彦刚采用活血祛瘀之药,如川芎、姜黄、郁金、延胡索等,既能活血祛瘀又能行气止痛,且延胡索能行血中气滞,气中血滞,专治一身上下诸痛,为活血化气第一要药,诸药合用旨在祛瘀血、畅气机、通津液、养机体;若热毒较深,SS患者可见紫癜、荨麻疹、结节红斑等血管病变[7],则常用板蓝根、青黛以凉血消斑,蒲公英、败酱草清热解毒、泄降滞气,同时对于解毒除湿效果显著。
2.2 滋阴益气以健脾胃
浊毒日久,灼伤阴液,深入脏腑,耗气伤津,导致阴液亏虚、正气亏损,以致SS疾病后期病性由实转虚或虚实夹杂。在诊治过程中需结合八纲辨证及脏腑辨证,根据证候表现综合考量。阴虚津伤是SS后期的主要病机,表现为眼干无泪、口唇干燥、皮肤干枯、舌有裂纹等,故治疗当滋阴生津为主,并着眼于脏腑,既要滋补脾胃之阴以复津液生化之源,又要顾及久病伤肝肾之阴,故王彦刚常选用北沙参、麦冬、石斛、玉竹以养阴益胃生津,此药皆入胃经,可养胃阴、清胃热,对于胃阴虚有热之口干多饮、大便干结、舌红少津效果尤甚。同时不忘滋肝肾之阴以护先天之气,故常选用入肝肾经之药枸杞子、女贞子、旱莲草、桑葚以滋补肝肾、生津润燥。病久则耗气,正气虚弱,邪气可干,故亦当调护脏腑之气,尤重护脾胃之气。若SS患者兼见气短懒言、神疲倦怠、嗳气、面色萎黄、食少等,当以黄芪、白术、山药益气健脾。《医学衷中参西录》记载:“黄芪能补气,兼能升气”,白术为“脾脏补气健脾第一要药”。《神农本草经》云:“山药,补中,益气力,长肌肉”。故此三者配伍使用,旨在调护后天之气,使水谷精微生化有源,气血津液输布畅达。
3 典型病案
王某,女,70岁,2017年1月21日初诊:主诉口眼干燥、皮肤瘙痒伴肢体麻木6个月,加重1个月。患者半年前感到口眼干燥,皮肤瘙痒,口渴欲饮,伴有肢体麻木、肌肉疼痛等症状。曾于某医院查抗核抗体谱抗 SSA、抗dsDNA抗体阳性,行腮腺造影、唇腺活检等,确诊为干燥综合征。电子胃镜示慢性萎缩性胃炎。间断服用药物治疗病情改善不明显,后因症状加重就诊于本院。刻见口眼干燥,舌干辣,皮肤瘙痒,烧心,反酸,夜间肢体麻木,肌肉疼痛,脐上及下肢发凉,大便干燥,小便尚可,舌紫暗,苔黄腻,脉弦。中医诊断燥痹,治宜化浊解毒、养阴生津。处方:茵陈15 g,黄芩12 g,黄连12 g,栀子12 g,知母15 g,生石膏30 g,生大黄9 g,玉竹10 g,玄参20 g,地肤子15 g,白鲜皮15 g,石斛9 g,赤芍15 g,蒲公英30 g,海螵蛸15 g,枳实15 g,厚朴15 g,瓦楞粉30 g,元明粉3 g,焦槟榔15 g,每日1剂,水煎服,分早晚2次温服。服药半个月后复诊,口眼干燥,舌干辣症状较前缓解,身痒不明显,肢体麻木较前改善,偶烧心,遂守原方,随症加减,继服6个月,口眼干燥、身痒、肢体麻木疼痛等症状基本消除,随访半年病情稳定。
按语:患者以口眼干燥、皮肤瘙痒伴肢体麻木为主诉就诊,根据症状、舌脉及西医诊断,辨证属浊毒内蕴证。浊毒侵犯中焦脾胃,脾胃气机升降失常,气血生化乏源,水谷精微及津液输布障碍,机体失于濡养,出现口眼干燥、舌干、身痒、四肢麻木、肌肉疼痛等症状。同时浊毒侵犯,胃腑受损,胃失滋养,胃液减少, 腺体萎缩,故SS患者常呈现慢性萎缩性胃炎及相关症状。浊毒内蕴日久,胃络瘀阻,阳气不能随血液输布于下肢及胃部,故见脐上及双下肢发凉,以黄芩、黄连、蒲公英化浊解毒共为君药;茵陈、栀子清利湿热;石膏、知母清热泻火,且知母清润兼备,能滋阴润燥;枳实、厚朴、焦槟榔行气消积,通降胃腑之气共为臣药;佐以玉竹、玄参、石斛养阴益胃生津滋养机体,同时防苦寒之药伤及脾胃;生大黄、元明粉通腑泄浊,给邪以出路;赤芍清热散瘀;地肤子、白鲜皮清热燥湿止痒;海螵蛸、瓦楞粉抑酸以对症治疗。全方攻补兼施,清润并用,气阴兼顾,补中有通,临床疗效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