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萎缩性胃炎中医病机分析及方药治疗进展
2021-03-28周荣胜
周荣胜 陈 颜
1.贵州中医药大学,贵州 贵阳 550000;2.贵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贵州 贵阳 550000
慢性萎缩性胃炎(Chronic atrophic gastritis,CAG)是以胃黏膜上皮和腺体萎缩,胃黏膜相对变薄,数目相对减少,胃黏膜基层增厚,或伴肠腺化生和幽门腺化生,或有非典型增生为特征的慢性消化系统疾病[1]。临床症状一般无特异性,常表现为上腹部满闷或隐痛、纳差、嗳气等症状,疾病后期往往出现贫血,且症状的严重程度同内镜或组织学检查无明显相关性,其中伴中重度肠上皮化生和重度不典型增生者,同胃癌发生的相关度较高[2]。中医古籍未载其病名,然观其症,可将之归入“胃脘痛”“痞满”“嘈杂”等范畴。以下从本病中医病因病机、中医方药治疗进展两大方面对此病进行论述。
1 正本探源,从八纲求病机
1.1 中土虚损,运化失司乃起病之本 《脾胃论》有云:“脾胃之气既伤,而诸病之所有生也。”脾胃为后天之本,人体气机升降之枢纽,若脾胃虚弱,一则气血化生无源,二则无力推动气机,CAG的特殊病位,决定了其所受影响亦是深远,中焦虚弱,是CAG形成的最重要病理基础。关于此论,诸多医家均有各自见解,然殊途同归,“中土为本”已成为各方共识。黄穗平教授[3]认为CAG形成主因乃禀赋不充、七情内损、食饮不节或不洁、外邪内犯等,病位在胃腑,与太阴脾脏、厥阴肝脏和少阴肾脏密切相关,中土虚弱是CAG至要病机。徐珊教授[4]提出CAG多因六淫外触、七情劳损、禀赋暗耗等引发,发病关键在于中焦太阴阳明虚损,脾胃升降失衡、中焦气机不利乃是其起病的根本病机。朱方石教授[5]提出脾胃虚弱是CAG的病理基础,其常伴中焦气化失司,由此可派生各症。医家吴滇[6]亦认为中土不固为CAG发病的根本成因,提出治疗大法以益气健脾为主,但在其急性期当以驱邪为要,健脾为辅。由此可基本定论,中焦土气虚损为CAG的最重要病理基础。
1.2 气机郁滞,湿浊派生为中病之标 在脾胃亏虚的基本前提下,本病最重要的病理状态为“气滞”。董建华教授着重从气机角度理解本病病机,胃以降为顺,因滞而病,认为气机通降失衡是CAG发病的关键,提出“痞”贯穿本病病理阶段的全过程[7]。林伟国等[8]通过归类大量临床资料发现在CAG的中医证类中气滞证类占比最高,其次为湿、阴虚、气虚、阳虚、痰、热、血瘀、寒、血虚。更进一步,魏炜等[9]整理大量相关临床病例后发现“肝胃气滞”是CAG气滞证类中最常见的病理证型。“痰湿”亦是CAG重要的病机之一,并且其身份可在致病因素与病理产物之间切换,处理不及时往往导致恶性循环。赵蕾等[10]在长期的临床观察中,发现“湿”证在CAG病例中占绝大多数,由于脾虚而生湿,又常常与脾胃虚弱证相伴而行。
1.3 阴伤络阻,痰瘀互结是恶化之要 “胃阴不足”也是CAG比较普遍的一个证类,特别是本病中后程更是常见。周仲瑛教授提出,CAG常由损耗胃阴,中焦失和所致,若病程绵长,也极容易出现胃阴耗伤的表现,病变组织在此状态下有较大的概率发生进一步恶变[11]。邓铁涛老中医认为CAG病理状态为本虚标实,而中焦亏损为其比较明显的病理表征,胃阴虚耗并胃络瘀滞,胃失濡润,乃引起胃腺体萎缩且难以逆转的重要原因[12]。林楚华等[13]通过整理现代医家对CAG病因的认识以及相关西医资料,发现CAG胃镜下现胃黏膜固有腺广泛或局限性萎缩,粘膜色泽变淡,粘液减少,故认为胃阴不足是其主要病机,亦是其自良转恶的一个重要原因。李宇[14]通过分类对比大量临床病例发现,在CAG癌前病变病例中,有“痰”“湿”表征的病例分别占所收集全目的77.78%与82.22%,且随着年龄增加,其占比率更高。柴可夫教授认为血瘀乃本病发生发展的中心环节,并存在CAG病理状态的每一个阶段,也是本病是否发生恶变的一个重要因素[15]。曹志群教授提出痰瘀互结于热毒为CAG发病的重要因素,同样也是其能否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原因,进一步提出中焦脾胃痰瘀湿热常与饮食积滞相合为患,共助病势、促其病程发展[16]。
2 慎察阴阳,着脉症遣方药
2.1 分型标准共识 慢性萎缩性胃炎中医诊疗共识[17]将CAG分为以下证型:肝胃气滞证、肝胃郁热证、脾胃虚弱证、脾胃湿热证、胃阴虚耗证、瘀阻胃络证,并提出以上证型分别予以柴胡疏肝散、化肝煎合左金丸、黄连温胆汤、六君子汤、沙参麦冬汤和丹参饮合失笑散治疗。慢性萎缩性胃炎中西医结合诊疗共识[18]分型与上相同,只是脾胃湿热证、脾胃虚弱证的主方分别改为连朴饮与黄芪建中汤,其用意亦大同小异。
2.2 临床自拟方治法
2.2.1 益气活血法 益气活血法是疾病中前期重要的治法之一,目的在于益脾胃中焦之气,活病中气滞之瘀。姚乃礼教授提出“自气至血入络”符合CAG临床中的病机演变过程,由于其本虚标实、正虚邪恋的基本病性,加之病情善变而繁杂,提出“脾虚络阻毒损”为CAG病机框架,从补益中焦以固本、活血去瘀以祛邪、解毒消结以防变三个层面辨证论治,拟定“健脾通络解毒”为其治疗大法,自创“健脾通络解毒方”为针对CAG的基础方,基本药物为炒白术、子参、半夏、云苓、浙贝、莪术、三七、蛇舌草、甘草等,临床疗效颇丰[19]。徐佳燕等[20]临床选取66份相关病例,平均随机划为自拟方观察组与西药对照组,前者用“自拟益气活血通络方”加减辨证论治,基本药物为桂枝、铁树叶、白芍、醋延胡索、海螵蛸、干地龙、蒲黄、炙黄芪、土鳖虫、炙甘草等,得出结论:观察组总有效率68.8%高于对照组(43.3%)。谷涛等[21]随机将从临床选取61份相关病例随机分为汤药观察组31例与常规成药对照组30例,前者用东垣升阳益胃汤合失笑散加减辨证论治,后者口服胃复春片按疗程治疗,汤药组93.55%的总有效率要优于86.67%的对照组总有效率,虽胃复春片组有效率较高,但两组间差异仍有统计学意义(P<0.05)。“血为气之母,气为血之帅”,益气与活血两法相辅相成,共同调节素体机能,使已气血失调的病位“得气而煦之,得血而濡之”,自然疗效可观。
2.2.2 养阴化瘀法 此法多用于病程中后期,胃为太阴湿土,其性喜润恶燥,临床中CAG患者多数病程漫长,此种情况极易耗损胃中阴液,加之久病成瘀,从而表现出胃燥便干、中脘隐痛、口臭口苦,故治疗多以养阴和胃。田新洋等[22]采用养阴益胃化瘀法,以自拟参麦养阴化瘀汤结合穴位贴敷治疗CAG,用泡参、麦门冬、葳蕤、石斛养胃生津,牡丹皮、刺猬皮、丹参、玫瑰花凉血活血,黄栀、生甘草等清热解毒,有效降低了组织里白介素水平,明显改善了患者临床症状,疗效可观。黎健等[23]将120位CAG患者列为研究对象,以随机原则将其平均分为自拟方观察组(自拟养阴和胃化瘀汤)和西药对照组,药方组成为赤芍药、蛇舌草、北沙参、云苓、郁金、石斛、焦白术、砂仁、佛手,对照组服用维酶素与果胶秘,对其疗效进行总结,得出结论,自拟方组达到91.67%的治疗有效率,对比来看,对照组只有76.67%的治疗有效率,汤药治疗有效率优于后者。50例CAG患者被李晶晶等[24]分为自拟方观察组30例与西药对照组20例,中药组应用益气养阴活血法,自拟养阴益气活血汤(竹节参、北沙参、生黄芪、煅瓦楞、百合、莪术、半夏、干姜、花椒),西药组以潘立酮片与铝碳酸镁咀嚼片按疗程口服,结果显示中药组的显效率、痊愈率以及总有效率都明显高于西药对照组(P<0.05) 。阴伤在此病中最明显的表现莫过于津伤,“津血同源、津血互生”,津液不足则无源化血,病位脉道无血充之,久而便可化瘀,瘀更增重其津伤状态,恶性循环,养阴化瘀正是针对此种状态最佳治疗思路,临床案例疗效亦为此提供了证明。
2.2.3 温中活血法 此法多应用于病程中后期,久病伤阳,寒凝成瘀状态。慢性萎缩性胃炎患者多有久病多瘀的表现,其中一部分患者兼带恶寒,寒则血凝,血离其经便为瘀,此证则可以化瘀通络、温中健胃为治则。临床医家谢日晶[25]治CAG常法疏肝活血,健脾温中。药用柴胡、佛手、香橼等以疏理肝气,调畅气机。健脾温中以白术、党参、茯苓、良姜等,酌加赤芍药、醋三棱、酒丹参、莪术等活血化瘀之品,其临床疗效显著,被各地医家所推崇。李梅等[26]收集48例门诊CAG患者,以温中活血为大法,自拟“温中补气化痰祛瘀汤”(云苓、芍药、姜厚朴、桂枝、枳壳、浙贝、炙黄芪、当归尾、法夏、苏叶、焦山楂、桃仁、九香虫、干姜、大枣、炙甘草)进行治疗,观察后得出结论,治疗3个疗程后,总病例中痊愈15,显效18,有效10,无效5,最后的总有效率为89.6%。阳气为生之根本,所谓“阳主阴从”,阳气虚损则生气不充,全身便可出现阴郁状态,患处正气无力与邪气抗争,病况更重,因此,温中扶阳、活血通阳可用于此状态病机的论治,一调病位,二调全身,使正气得充,邪患得退。
2.2.4 清化湿热法 临床上慢性萎缩性胃炎的患者多因久食肥甘厚味、嗜好甜食、饮食不节等导致滋腻伤胃,最终形成湿热体质。余吉等[27]将临床选取的80份相关病例随机分为中药实验组与西药对照组,前者用清热化湿方颗粒剂,后者按疗程口服铝镁加混悬液,疗程4周,中药组总有效率明显优于对照组,且两者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罗芳等[28]选取126份临床HP相关CAG病例,随机分为中药实验组与西药对照组,前者用自拟“清热化湿和胃汤”,方药组成有佩兰、竹茹、代赭石、藿香、木香、荷叶、旋覆花、黄连、茵陈、半夏、柴胡、槟榔、砂仁、蒲公英、三七等;后者使用常规三联疗法,观察其对患者症状的改善情况,结果中药组总有效率(96.83%)优于对照组总有效率(87.30%)。脾主运化水湿,脾胃中焦受邪则湿着弥漫,且湿性黏着,今人饮食大多肥甘厚味,其内蕴而化热,湿与热合而为患,缠绵难愈,《金匮》中“诸病在脏,欲攻之,当随其所得而攻之”,故清热与化湿并用。
3 总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CAG病机总属本虚标实,中土耗损是此病形成的重要内在基础,再加之外界刺激因素,使疾病进一步发生和发展,所谓“两虚相得,乃客其形”,本病中后期“气滞”与“血瘀”往往相伴而行,在此基础上痰瘀互结,阴伤络阻更是其是否恶变的重要因素,在治疗上,除常法补虚泻实外,多数医家在本病的全程往往重视活血与行气的合理应用。但由于目前中医对此病证型的分型依据仍难做出明确的、指南性的标准划分,事实上一定程度地阻碍了该病中医治疗的标准化,中医医疗体系化、分科化背景下的中医学对此病应用更广泛、更深入、更系统的介入与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