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消走泄法在儿童支气管哮喘缓解期中的应用
2021-03-27司秀影潘光霞王有鹏
司秀影 杨 阳 郭 峥 梁 嫄 潘光霞 王有鹏
1.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黑龙江哈尔滨 150040;2.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儿科,黑龙江哈尔滨 150001
支气管哮喘(以下简称“哮喘”)属中医“哮病”“喘证”等范畴,是一种发作性的痰鸣气喘疾病,发作时以喉中有哮鸣音、呼吸困难甚则喘息不能平卧为主症[1]。叶天士在《温热论》中指出“彼则和解表里之半,此则分消上下之势,随证变法,如近时杏、朴、苓等类,或如温胆汤之走泄”,提出“分消上下之势,随证变法”的学术思想,由此,温胆汤便是分消走泄法的第一方[2]。
据统计,我国城市儿童哮喘的总患病率为3.02%[3],且随着城市工业化进程的加快,环境因素的改变,哮喘的发病率逐年上升。国外亦有研究显示,目前全球约有3 亿哮喘病例,预计2025 年可达4 亿[4]。由此可见,哮喘不仅对我国国民健康造成一定的影响,而且对全人类构成严重威胁,成为全球性的社会公共卫生问题。近年来,中医药防治儿童哮喘已在控制症状、稳定病情、减少复发次数等方面取得较为满意的疗效,并提高受试者的生存质量,显示出良好的发展前景,故应将中医药治疗本病的优势进一步发扬,造福患有本病的儿童。现将分消走泄法治疗儿童哮喘缓解期的体会介绍如下:
1 儿童哮喘的病因病机及防治现状
古代医籍对本病有较详细的记载,《内经》中即有“喘鸣”等描述,《金匮要略》奠定了哮喘辨治的基础。元代朱丹溪首次提出“哮喘”的病名,明清对哮喘的病因病机和治疗逐步发展完善,明代医家提出哮有“宿根”,反复发作,治疗宜“扶正祛邪”,并对哮与喘进行鉴别。清代医家总结有外邪、起居、饮食引发宿痰而致哮喘,也有遗传因素的“幼稚天哮”。《丹溪心法·喘论》提出“哮喘专主于痰”,并有“哮证已发攻邪为主,未发则以扶正为要”的论述。《幼科发挥·喘嗽》说:“或有喘疾,遭寒冷而发……此为宿疾,不可除也。”认识到本病是一种宿疾,在诱因诱导下有反复发作、缠绵不止、难以根治的临床特点。
哮喘的病因既有外因,又有内因,内因责之先天禀赋不足,素体肺脾肾三脏功能不足,痰饮留伏于肺,成为哮喘之宿根。外因责之外感六淫之邪、接触异味及饮食偏嗜酸咸之品。关于本病发作之病机,《证治汇补·哮喘》论曰:“哮即痰喘之久而常发者,因内有壅塞之气,外有非时之感,膈有胶固之痰,三者相合,闭拒气道,搏击有声,发为哮病。”指出本病的病因病机不外乎为内因、外因、痰饮三者相互作用。安效先教授从风、痰、瘀三方面进行论治,三者伏于肺络是儿童哮喘的宿根,在治疗时注重解决宿根,分期辨证施治[5]。陈文伯教授认为本病反复发作是在体虚的基础上,外因作用于内因而发,即肺脾肾三脏虚衰是小儿哮喘发生的基本病机,内有“夙饮留痰”内伏于肺,遇外感、饮食等外因引触而发[6]。外因引动内因,导致痰阻气道,肺气上逆,失于肃降,痰气搏结于气道而致咳喘痰鸣等哮喘诸证。汪受传教授认为需增加禀赋伏风内潜的病因,提出本病反复发作的根本原因在于“肺脾肾不足,风痰内伏”,在哮喘分期上面,主张三期辨证论治,分为发作期、缓解期、迁延期,在治疗上大抵以“调气”和“消风”两法纵贯各期[7]。有学者认为[8-9],对于哮喘反复发作及缠绵难愈的特点,既要重视宿体状态、体质特点,又要关注病邪的多因素性,故消除“伏痰”及邪气对于控制哮喘发作至关重要,并得到很多医家的认可。
现代医学认为哮喘的发病机制极为复杂,尚未完全清楚,炎症、免疫、内分泌、神经、精神、遗传等因素与哮喘的发生机制密切相关。儿童哮喘防治应尽早开始[10-11],在《儿童支气管哮喘诊断与防治指南》(2016 年版)[12]中提出,要坚持长期、持续、规范、个体化的治疗原则。西医临床上首选药物是支气管扩张剂和激素,大多相结合用药。目前临床中主要治疗药物[13-14]:①糖皮质激素,具有抗过敏、松弛气道平滑肌、抗炎等作用的糖皮质激素现已成为目前治疗哮喘最为有效的药物;②β2受体激动剂;③白三烯受体拮抗剂;④茶碱类药物,多与其他药物联合应用;⑤抗胆碱能药物;⑥变应原特异性免疫治疗;⑦硫酸镁。临床研究发现,许多西药虽然能减轻和控制儿童哮喘的症状,可一旦停药,病情易反复,且副作用明显[15-17]。如长期、大剂量服用糖皮质激素可出现骨质疏松症、白内障和青光眼等,还可出现激素依赖或抵抗,影响儿童的生长发育。有研究显示[18],吸入糖皮质激素的疗效受多种因素的影响。免疫疗法的不良反应可见口腔和胃肠道症状,甚至出现罕见的变态反应,可能危及生命[19]。
2 分消走泄法治疗湿热之义
温病学家在继承古代《内经》学术思想和众医家临床经验的基础上建立、发展分消走泄法。在《温病学》中,分消走泄法主要是针对湿温病而设,此法是由中医八法中的“和法”演变而来,即用辛开苦泄药物疏利气机、分消邪气、泄化三焦痰湿,进而达到理气解郁、通达三焦、涤邪外出之目的。“分”是指祛湿要因势利导,分别从不同部位给湿邪找出路;“走”是指宣通气机,使气行则湿走。“消”与“泄”是指消除湿邪使之泄出体外[20]。总之分消走泄法适用于湿热留恋三焦、气化失司的证候。此法可通过宣上、畅中、渗下三个方面予邪以出路。正所谓“善治者治其所以生痰之源,则不消痰而痰自无矣”,叶天士在罗美的基础上又有所发挥,在《临证指南医案》用温胆汤广泛治疗温病与杂病。后世温病学家如俞根初、吴鞠通、王孟英受此影响,陆续创立了芩连二陈汤、蒿芩清胆汤、三仁汤、黄芩滑石汤、薏苡竹叶散、甘露消毒丹等分消走泄法的有效代表方剂[21-23]。王有鹏教授在前人基础上,不断创新,结合自身多年实践,推崇张仲景之“合方理论”[24],遵从国医大师张琪教授“合方治大病”“大病用合方”的思想,临床用温胆汤合方治疗儿科杂病湿热证,并创造性地将分消走泄法与哮喘“伏痰”理论有机结合,在温胆汤基础上进行化裁,创制自拟经验方温胆汤系列合方,以期达到健脾化湿、通利三焦、痰消气顺、降气平喘之效。
3 分消走泄法治疗儿童哮喘缓解期的具体应用
哮喘反复发作缠绵难愈是因“伏痰”为患,哮喘的缓解期,以肺脾肾三脏虚损为主,除体虚外,多伴有痰热湿浊内阻、气机阻滞,故而表现为复杂的证型,既有虚证,又有实证、虚实夹杂。现将王有鹏教授运用分消走泄法治疗本病缓解期的经验方介绍如下:
3.1 肺热未尽,痰湿壅盛
肺为娇脏,痰热蕴肺,肺气郁闭,宣发肃降失宜,加之此类患儿多为湿热之体,症状多表现为喘憋气急,咳嗽,咳黄痰,舌红,可伴有齿痕舌,苔黄腻,脉滑数。用泻白温胆汤治疗,即泻白散与温胆汤合方,泻白散出自《小儿药证直诀》,主治肺中伏火郁热者。本方清中有润,泻中有补,不刚不燥,不伤娇脏,清热之力较温胆汤强;温胆汤更善通利三焦,去除湿热,二方合用,标本兼顾,清肺热,去湿浊,热清痰化湿利,复肺之生理功能,则喘憋自除。
3.2 痰壅气滞,湿浊内蕴
《医宗必读·痰饮》:“按痰之为病,十常六七,而内经叙痰饮四条,皆因湿土为害。”故先哲云:“脾为生痰之源……脾复健运之常,而痰自化矣。”[25]脾气虚,则水液代谢失常,留伏于体内,成为痰饮,壅阻气道,多表现为咳喘气促,咳白痰,舌淡苔白腻,脉濡。用三子温胆汤治疗,本方由三子养亲汤(《皆效方》)和温胆汤合方而来,三子养亲汤中三药相伍,皆为治痰之药,豁痰降气消食各有所长,与温胆汤合用,增强祛痰利湿行气之效。
3.3 虚火上炎,痰湿伏肺
本病多属久病肺肾两亏,阴虚而生内热者或者素蕴湿热者,证见喘促无力,心胸憋闷,咳痰不爽,面色潮红,夜间盗汗,咽干口燥,咽痛,舌红,苔薄黄,脉濡细。治疗用玄贝温胆汤,为玄贝甘桔汤与温胆汤合方,玄贝甘桔汤为熊继柏教授治疗咽痛的常用方[26]。两方合用,既可养阴润肺利咽,又可去除伏痰,无敛邪之弊。
3.4 外触伏痰,湿热内蕴
哮喘为“伏痰”为患,痰饮内伏于肺,外感引动而发,加之病久肺脾肾三脏虚损,表现为喘促气急,喉中痰鸣,咳痰黏稠,胸闷,身热,面赤,舌红苔黄厚,脉濡数。治疗用从龙温胆汤。从龙汤是张锡纯治疗痰喘的经验方,其认为治外感痰喘,一般采用“小青龙汤加减法:去麻黄加杏仁,热者更加生石膏”,即可治愈[27]。假若喘病愈后复发,再服小青龙汤无效,或服小青龙汤不能痊愈,或为防止复发,在服小青龙汤后,继服从龙汤最为适宜。方中龙骨、牡蛎收敛正气而不恋邪,并能治痰;芍药收阴气,敛逆气,平喘咳;半夏燥湿化痰,苏子、牛蒡子得龙骨、牡蛎,平喘定咳,而无辛散之弊。
4 典型病例
患者,女,6岁,2020 年10 月9 日于黑龙江中医药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初诊。主诉:“喘息气急伴打喷嚏2 月余。”患儿2 个多月前因食用大虾后出现喘息、气急,伴有鼻煽,打喷嚏,于社区医院进行雾化,每日2 次,雾化2 周,症状缓解。现闻到刺激性气味及吸入冷空气后打喷嚏、气急明显,咽痒,鼻塞,乏力,偶有咳嗽,纳差。查体咽红,双肺呼吸音粗,伴有少量的喘鸣音,舌红苔黄腻,脉滑数。既往湿疹史、哮喘病史2 年,过敏原筛查鱼蛋奶等阳性。西医诊断:哮喘。中医诊断:喘证(肺热未尽,痰湿壅盛);治宜清热化痰平喘。处方:桑白皮10 g、地骨皮10 g、龙骨20 g、牡蛎20 g、芍药10 g、苏子10 g、清半夏5 g、陈皮10 g、麸炒枳实5 g、竹茹5 g、射干5 g、甘草5 g。10 剂,每日1 剂,水煎,分3 次温服。
2020 年10 月18 日二诊:服药后,喘促症状明显缓解,喉中痰鸣,咳痰色略黄,偶有喷嚏,余无明显症状。查体咽不红,双肺呼吸音粗,可闻及少量痰鸣音,无明显喘鸣音,舌红苔薄黄,脉滑。以初诊方去地骨皮、龙骨、牡蛎、射干,加白芥子10 g、莱菔子10 g。10 剂,每日1 剂,水煎,分3 次温服。
2020 年10 月27 日三诊:患儿咽干,偶有喷嚏,余无明显症状。查体咽不红,双肺呼吸音略粗,舌干红苔薄黄,脉略滑。以二诊方去桑白皮、白芥子、紫苏子、莱菔子,加玄参10 g、贝母5 g、桔梗10 g。7 剂,每日1 剂,水煎,分3 次温服。药后诸症消失,无咽干、喷嚏,双肺呼吸音清。
按:哮喘属呼吸系统常见病、多发病,目前是国际上最常见的慢性呼吸道炎症疾病之一[28]。本病是一种以慢性气道炎症和气道高反应性为特征的异质性疾病,临床上以反复发作的喘息、咳嗽、气促和胸闷为主要表现,常在夜间和/或清晨发作或加剧[29]。患儿初诊时,正值立秋之际,天气逐渐转凉,早晚温差较大,加之是“花粉症”的爆发期,使患儿过敏性疾病容易多发或复发,小儿肺脏娇嫩,御邪能力差,加之内有伏痰,极易由外邪引发,加之北方地区特有的地域特点及饮食文化,多食用肥甘厚味之品,容易生湿助热酿痰,一旦外邪引动,内外相合,肺失肃降,发为喘憋、气急、咳嗽等。初诊时用泻白散、从龙汤、温胆汤合方,以达清肺热、化痰湿、除宿根之效。纵观全方,诸药调和,分消上下之势,随证变法,不寒不燥,有升有降,温凉兼具。本方重在调和,而达理气化痰、止咳平喘、通利三焦之势,共奏痰消气顺之功,降气平喘之效。二诊时痰涎壅盛,故以初诊方去地骨皮、龙骨、牡蛎、射干,加白芥子10 g、莱菔子10 g,为三子温胆汤,以去除痰饮,豁痰降气平喘,此合方用药精当,化痰逐饮去湿。三诊时,患儿已无喘憋气促之征,仅有咽干之象,为疾病向愈,津液不足加之素为湿热之体,津不上承,故以二诊方去桑白皮、白芥子、紫苏子、莱菔子,加玄参10 g、浙贝母5 g、桔梗10 g,为玄贝温胆汤,玄参养阴生津利咽,浙贝母开痰结,加之温胆汤清利湿热,二方合用,生津利咽而无助邪之弊,患儿愈。王有鹏教授在患儿哮喘缓解期的治疗中,多用温胆汤类方治疗,疗效颇佳,时时注意本病“伏痰为患”的病因病机[30],在治疗时化痰祛湿之品贯穿始终,收效显著,已获得广泛认可[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