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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培文教授以“消、托、补”三法论治粉刺性乳痈的经验

2021-03-26吕培文赵文洁张董晓

中国医药导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补法乳房气血

付 娜 吕培文 黄 巧 赵文洁 东 浩 张董晓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中医医院乳腺科,北京 100010

粉刺性乳痈是多发生在非哺乳期、非妊娠期的慢性乳腺化脓性疾病,包括现代医学所说的肉芽肿性乳腺炎、浆细胞性乳腺炎及乳腺导管扩张症等[1]。目前西医治疗多采用抗生素、抗结核、激素及手术切除,往往收效不佳,且手术治疗后易出现乳房外形改变[2-4]。中医治疗虽具有独特优势,但因该病表现往往复杂多变,很难掌握其辨证要点[5]。燕京乳腺流派历时百余年,吕培文教授为全国名老中医王玉章学术经验传承人[6]、首都国医名师、国家级名老中医、博士生导师,为第五、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从医五十余载,治学严谨。吕培文教授在临床诊治中,善于运用中医学理论指导临床实践,强调首辨阴阳,重视气血,辨病与辨证、局部与整体相结合,用药精妙。粉刺性乳痈属于中医外科疮疡的范畴,《外科启玄》曰:“凡疮疡皆由五脏不和、六腑壅滞,则令经脉不通而生焉。”正邪相争,正不胜邪而发病。吕培文教授根据疮疡发展过程中的邪正盛衰、气血荣亏的关系将粉刺性乳痈分为三期:初期、成脓期、溃疡期[7]。主张以“消、托、补”三法内外结合论治,攻补兼施,体现了因势祛邪的中医治疗学特色[8],临床疗效显著。现将吕培文教授相关经验整理如下,与同道共飨。

1 粉刺性乳痈的病因病机

中医学认为“女子乳头属肝,乳房属胃”。乳头为足厥阴肝经所属,乳房为足阳明胃经所循,故而肝胃二经与本病关系密切。患者大多素有乳头凹陷畸形,肝经血气不易正常疏泄,乳络失于通畅易感染邪毒[9]。七情内伤,肝郁气滞,营血不从,气血凝滞,结聚成块,郁久化热或胃热壅盛,蒸酿肉腐而成脓肿,溃破呈瘘[10]。或外感邪实,湿热相蒸,热腐成脓,经久难愈,以致耗伤气血。正如《灵枢·痈疽》曰:“营卫稽留于经脉之中,则血泣而不行,不行则卫气从之而不通,壅遏而不得行,故热。大热不止,热胜则肉腐,肉腐则为脓。”概括了该病的发病机制为气血凝滞,郁而化热,热腐肉脓。吕培文教授认为本病多发生于产后2~5 年内的妇女,且多有小孩不慎撞伤乳房之诱因,气滞血瘀,聚而成块。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易情志内伤、肝气郁滞,营气不从;加之熬夜,暗耗阴血,思虑伤脾,嗜食厚味,脾胃积热,胃气壅滞。诸因素导致气滞、血瘀、湿阻,壅塞乳络,凝聚成块,日久化热,腐肉酿脓[11]。

2 治疗总则为“消、托、补”三法分期辨证论治

吕培文教授认为,粉刺性乳痈发生、发展过程中正邪交争的结果决定着疾病的发展和转归,治疗中充分把握本病各阶段的临床特点及变化规律,抓住疾病发展过程中的主要矛盾,辨病与辨证相结合,全身辨证和局部辨证相结合,分期论治,内外结合,灵活运用“消、托、补”三法[12]。临床中三法常结合使用,并非截然分开,尤其活用托法,在托法应用的时间及立法用药上均有独到之处,认为托法是消法和补法的枢纽,托法能强化消法,且能使补法增效[13]。分别论述如下:

2.1 消法

消法实为祛邪法,用于疾病初期,形未聚、毒未成之时。消法理论源自《素问·至真要大论》“坚者削之、结者散之”。意指通过消散的方法,使有形之邪渐消缓散。《外科启玄》:“消者灭也,灭其形症也。”主张早期“以消为贵”,治以祛邪为大法。临床中根据乳房肿块的颜色、硬度、发病的缓急等多个因素将肿块分为阳性肿块和阴性肿块。阳性肿块多表现为乳房结块红肿,按之皮温高,乳头凹陷伴粉渣样分泌物,大便干结,尿黄,舌红,苔黄腻,脉弦数或滑数。治以疏肝清热,活血消肿。常用柴胡、香附、陈皮疏肝理气,僵蚕、连翘、浙贝清热软坚散结,当归、白芍养肝柔肝,鸡血藤、首乌藤活血化瘀通络[14-15]。阴性肿块发病初期一般无明显红肿,肿硬如馒,或肿而不硬,皮色不泽,兼见怕冷,舌淡,苔腻,脉沉细。治以温经散寒、理气化痰。常用白芥子、鹿角霜温经化痰散寒,赤芍、白芍、当归活血养肝,陈皮理气健脾,肉桂散寒止痛,丝瓜络通络散结[16]。治疗过程中,早期以消为贵,但若消之不应,脓势已成者,切不可拘于“炎”而过用消法,从而损伤正气,反使疾病迁延不愈及溃后难敛,此时宜助其透脓,促其速溃[17]。

2.2 托法

托法体现扶正祛邪法,用于郁久化热、腐肉成脓的成脓期。《外科启玄》:“托者,起也,上也。”用补益气血和透脓的法则,托毒外出,毒随脓解,以免毒邪内陷。对于外科之托法,明代《外科正宗·痈疽治法总论第二》述“托里则气血壮而脾胃盛,使脓移自排、毒气自解、死肉自溃、新肉自生、饮食自进、疮口自敛”。《外科精义》:“凡为疮医,不可一日无托里之药。”吕培文教授在临证时,依据患者阴阳气血变化,活用托法,将托法分为透托与补托两类。

2.2.1 透托法 适用于脓肿已成,毒邪盛而正气未衰者,以邪实为主。临床常见乳房肿块渐软,疼痛明显,脓成而未溃或溃而脓出不畅,舌苔腻,脉滑数。常用经验方清托透脓汤。方中金银花、连翘、元参清热散结,山甲、皂刺托毒外出,使脓早成速溃,毒随脓解,赤芍、白芍活血散结,陈皮理气散结,甘草调和诸药。湿热明显者,吕培文教授常加用对药白花蛇舌草、虎杖以清热利湿,因火热熄则脓腐尽[18]。若因气血凝滞造成乳房局部肿硬,皮色暗红,欲破不破时,吕培文教授认为“血不行者不易散”,治疗时要“以活为托”,常用当归、白芍、三棱、莪术、鸡血藤、首乌藤养血活血,化瘀通络。

2.2.2 补托法 适用于脓肿已成而正气已衰,不能托毒外出者,以正虚为主。临床常见乳房结块渐大,边界不清,疮形平塌,根盘散漫,皮色暗红,难消难溃,或溃后脓水稀少,坚肿不消或伴有神疲乏力,面色无华,食欲不振,舌淡,苔薄白,脉沉细。常用经验方补托透脓汤。方中党参、黄芪益气托毒,山甲、皂刺、白芷、生甘草托脓外出,赤芍、白芍活血散结。吕培文教授在临床中重用、善用黄芪,《医学启源》言黄芪为“内托阴证疮疡必用之药”。《证治准绳》述:“内托之药,补药为主,活血祛邪之药佐之,或以芳香之药行其郁滞,或加温热之药。”气为血帅,血随气行,加用益气药旨在更好发挥活血药的作用,气不足者不能消,血不行者不易散。脓肿形成后之所以不能溃破,皆因气血不足,阴阳不调,故用补益的方法促其穿透,以排脓托毒外出,不致内陷。粉刺性乳痈因导管不通引起,吕培文教授在补托中强调内托法,这也是与其他疮疡类疾病不同之处。常用托药有黄芪、王不留行、冬瓜子等。王不留行、冬瓜子既能通乳络导管,又能护阴内托,用量可达30 g,现代药理证明两药能抑制导管上皮血管内皮增生[19]。桔梗、白芷亦有内托功能,并能降低泌乳功效,可抑制乳腺导管分泌异常。

2.3 补法

补法体现扶正法,适用于疾病后期,邪去正虚,疮口难敛者。明代陈实功《外科正宗》“外科乃破漏之病,最能走泄真气”,强调补法的重要性。补法为治虚之法,经云“虚者补之”,临床见乳房脓肿自溃或切开后久不收口,脓水淋漓,时发时敛,局部有僵硬肿块或红肿溃破,舌质淡红或红,舌苔薄黄,脉弦。治以益气扶正、托里生肌。通过培补正气,助养新生,促进疮口愈合,疾病恢复[20]。常用党参、生黄芪、茯苓、炒白术、山药益气健脾,当归、赤芍、川芎活血散结,取补气血八珍汤之义。另加托药桔梗、白芷以和营托毒。吕培文教授在临床中善用“疮痈圣药”黄芪,黄芪既可补气固表,又可托里生肌,消肿止痛,治疗时与茯苓、白术、党参配伍,大补气血,气引血行,血随气走,气血充足才能生肌收口。但补法在毒邪未尽时慎用,以免留邪为患。

3 外治法

吕培文教授强调,粉刺性乳痈的治疗是一个复杂的过程,若单纯的内治法尚不能奏效,可采用局部外用与整体内服相结合的方法。合理的外治可功达倍至,局部用药可使药力直达病所[21]。初期肿块期宜消,乳房结块红肿者,可外贴芙蓉膏以清热解毒,活血消肿[22]。脓肿期宜托,即内托与外托相结合,除内服托药外可外用缓托祛腐药。脓已成而不溃者,可用铁箍散加复方化毒膏,1∶1 外敷,促其进一步内消,若消之不应,亦有促使其速溃之功,相当于内服透托之法。对于误治失治、病情缠绵日久正邪俱虚的患者,则应以整体扶正为主,乳房局部宜补宜敛[23]。破溃疮面外用甘乳纱条,余处外用紫色消肿加芙蓉膏。破溃期,脓腐较多时可外用朱红膏纱条提脓化腐,生肌收口;若乳房结块皮色暗红,有气血瘀滞之象,外用紫色疽疮纱条活血生肌;后期气血亏虚,脓水清稀,瘘口长期不愈,疮内组织色淡,外用回阳生肌纱条;疮面肉芽组织色淡伴渗出,生长缓慢者,外用甘乳纱条收敛生肌;瘘管较细时用甲字提毒捻提腐生肌[24]。

4 验案举隅

患者,女,41 岁,2019 年5 月14 日初诊,就诊于北京中医医院。患者2019 年3 月出现左乳肿胀疼痛。1 个月后左乳多处破溃,外院予抗生素治疗,结块不消,反增大,穿刺病理提示肉芽肿性乳腺炎。症见:情绪急躁,乏力,多汗,多梦,下肢关节疼痛。查体:双乳不对称,左乳偏大,肿胀明显,皮温不高,左乳皮色略暗红,多处溃口,少量渗出,局部肉芽高突,舌暗,尖边红,脉沉细。中医诊断:粉刺性乳痈。用补托法,益气扶正,和营托毒。方药组成:生黄芪30 g、炒芥子15 g、鹿角霜10 g、陈皮10 g、青皮10 g、枳壳10 g、当归10 g、白芍10 g、柴胡10 g、连翘30 g、白花蛇舌草15 g、虎杖15 g、鬼箭羽10 g、橘叶10 g、王不留行10 g、炒枣仁15 g、炒薏米20 g、生甘草10 g。14 剂,水煎温服,取汁200 mL,每日1 剂,分2 次服。破溃处外用甘乳纱条,外敷紫色消肿膏和芙蓉膏。

2019 年5 月28 日二诊。左乳上方多处溃口范围较前缩小,皮色紫暗,渗出减少,情绪见好,仍有汗出。舌暗尖边红,脉沉细。前方加生黄芪为45 g、丹参15 g、鸡血藤10 g,减连翘为20 g,去青皮、枣仁、虎杖。继续服药2 周,外用药不变。

2019 年6 月11 日三诊,左乳溃口渐愈合,皮色紫暗,局部偏硬,舌淡暗,尖边红,边有齿痕,唇色紫暗,脉沉细,前方加山药10 g、桑寄生30 g、石斛10 g,去连翘、炒薏米、白花蛇舌草。嘱患者每剂药可服用2 d,每晚睡前服用1 次,服药2 个月。停药3 个月后复诊,疮面结块完全愈合,乳房僵块消散,乳房对称。

按语:此案例初诊时已是多处破溃,采用“补托”法,益气扶正,和营托毒。用白芥子温化寒痰,鹿角霜有温补之义,使疾病由阴转阳,陈皮、青皮理气散结。白花蛇舌草、虎杖解毒散结,鬼箭羽破瘀散结。王不留行,橘叶是吕培文教授经验用药,前者可通导管,后者归肝经,加用炒薏米托毒。在二诊时考虑患者久病致瘀,故以活为托。临证时注意血分药的应用。吕培文教授将血分药分三级:一级桃仁、红花类;二级三棱、莪术类;三级虫类药,根据具体情况选择使用。在三诊时以补为主,治疗中注意凉血活血,养血活血加补气补肾。石斛养阴清热,鬼箭羽破瘀,可减轻瘢痕。全程外用芙蓉膏配合甘乳纱条,以活血消肿,生肌收口。通过“消、托、补”三法内外结合治疗,使乳房结块得消,疮面愈合。

5 小结

目前粉刺性乳痈是一类比较难治的疾病,吕培文教授以“消、托、补”为原则立法,并贯穿治疗始终。辨证时注重气血阴阳,这也是其学术思想的特点之一,临床中初期多用消法,以祛邪为目的,不使邪毒结聚、走窜、发展或成脓;中期当以托法,扶助正气,托毒外出。后期正虚,当用补法,恢复正气,补养新生,使疮面早日愈合。“消、托、补”三法虽各有其阶段性,但又是相互联系的,由于病情的发展和变化是错综复杂的,往往需要三法相互结合使用,不能截然分开[25]。比如同一乳房中,多处病灶,一处肿块,另一欲成脓,而他处又可能表现为破溃,这给治疗带来很大的难度,这就需要辨阴阳气血,三法结合。做到消中有托,托中有消,补中有托,补中有清,消补兼施,当温则温,当寒则寒,内外结合,扶正祛邪兼顾,调整机体阴阳气血平衡,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26]。吕培文教授临证各法活用,在消法中强调辨“阴阳”是辨证的重点,透托中强调以活为托,补托中注意内托药的应用,补法中强调气血的修复。吕培文教授尤重脾胃,“盖疮全赖脾土”,认为脾胃的强弱决定着气血的盛衰,而气血的盛衰则影响着疾病的顺逆、转归。既要根据病情的不同阶段,又要结合全身和局部的不同情况辨证施治,灵活应用,要顺势人体内在的客观情势,发挥其自身的能力,因势祛邪,才能取得比较满意的效果[27]。该病迁延难愈,往往给患者及家庭带来很大的心理负担,在治疗时注意情志的调整,注重心理疏导,让患者减轻焦虑紧张情绪,坦然面对,有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保持良好的心态、充足的睡眠[28]。体现医者“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吕培文教授认为该病的治疗最能体现临床诊疗思维,要灵活掌握各个阶段的不同特点,活用“消、托、补”三法,并将这种思维方法应用于其他外科疾病的诊疗中去,只要中医同道不断努力,中医的传承及创新将得以真正地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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