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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新闻传播参与危机协同治理的实践与思考
——以《新闻1+1》疫情报道为例*

2021-03-26

关键词:议题危机疫情

梁 波

(天津师范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天津 300387)

高风险社会中,危机性事件的发生风险不断提升。2020年,全球都出现了较大的危机性事件:年初国内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7月入汛以来长江、淮河等地区出现的洪水灾害;蔓延全球的新冠疫情,美国爆发的大规模抗议游行,黎巴嫩突发的巨大爆炸事故等,这些危机性事件给世界各地的公共生活和社会稳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与挑战。

危机性事件通常被分为两类:自然危机事件(如地震、洪水等自然灾害)和人为社会危机事件(如经济危机、恐怖袭击、政治动乱、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等)。美国危机管理专家罗伯特·希斯(Robert Heath)在《危机管理》一书中指出:公共危机“是指在政府管理国家事务中, 突然发生的如地震、流行病、经济波动、恐怖活动等对社会公共生活与社会秩序造成重大损失的事件”[1]。危机性事件不仅可能导致社会物质的损失,还会使人们的精神价值体系遭受冲击,并引起社会秩序偏离正常轨道[2]。因而,危机的处理与应对成为现代社会检验政府执政理念和治理能力的重要指标。

全媒体传播时代,作为党和人民喉舌的主流新闻媒体,在自媒体、社交媒体信息场、舆论场交织、勾连的复杂传播环境中,如何积极、科学地参与国家危机治理,应对公共危机,建立一套持续、有效的联动报道模式,助力国家危机应对的协同治理,不仅意义重大,而且是其义不容辞的责任担当。

在众多新闻节目形态中,以“观察和思想”为独特品质的评论节目承担着更加重要的媒体职责。纵观国内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新闻传播实践,央视新闻评论节目《新闻1+1》在议程设置、议题共振、议题衍化、舆论引导等层面都取得了良好的成效与口碑。本文以《新闻1+1》疫情期间107期节目(截至2020年7月31日)为研究对象,以美国危机管理专家斯蒂文·芬克的危机传播四阶段为框架,分析电视新闻评论节目在公共危机应对中建构议题,引导和监督舆论的功效与报道速度,维度、力度的把控,以期对危机事件中电视新闻传播的协同治理理念与实践提供有价值的学理参考。

一、新闻媒体与危机协同治理

现代社会系统中,媒体已成为促进国家、社会正常和良性运转的必要组织结构。“生产媒介内容的媒介组织,是一个社会在与自身沟通过程中的一个必要的联结与中介系统。”[3]功能主义理论家认为,媒体对社会整合和社会团结具有促进功能。英国传播学者丹尼斯·麦奎尔把媒体促进社会系统稳定的重要功能归纳为信息、关联、联系、娱乐和动员[4]。这五大功能分别从提供信息、解读信息、支撑信念、缓解压力和说服行动入手,逐级将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安全、信息、心理等需求与国家、社会的稳定目标紧密联系在一起,并最终形成态度、付诸行动。

协同治理理论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是物理学与管理学等多学科交叉研究的产物。现代协同理论认为,“协同有助于整个系统的稳定性和有序化,能从量和质两方面放大系统的功效,创造演绎出局部所没有的新功能,实现力量增值”[5]。电视新闻传播协同治理就是在社会危机治理过程中,运用电视新闻传播信息、上下沟通,发挥舆论引导和监督的功能,为政府、社会组织、市场主体、基层组织和公民提供参与、组织、协调、互动与合作的机会及平台。政府在其中占主导地位并发挥自组织作用,通过彼此间的合作相互制衡,使社会治理形成合力,实现社会的“善治”[6]。

新闻评论节目是媒体针对重大新闻事件发声定调,进行舆论引导和监督的重要节目形态。美国学者科恩曾明确提出:“在大多数时间,报纸或评论不能左右读者怎样想,但在让读者想什么上确是惊人成功的。”[7]毛泽东也曾指出报纸是“反映和指导政治经济工作的一种武器”[8]。

创办于2008年3月的《新闻1+1》,是央视新闻频道唯一一档时事新闻评论直播节目。没有刻板的说教,《新闻1+1》以典型、丰富的事实为依据,对重大新闻事件进行理性、独到、深入的阐释,力图呈现“公允、客观、平衡的新闻意见”。在时事政策、公共话题和突发事件三大类选题中,关注国计民生的重大敏感选题,例如《保卫钓鱼岛》《关注中国红十字会》等节目。2011年改版后的《新闻1+1》,以主播制为核心,打造国家级媒体新闻观察员。该节目呈现的重大选题、深刻思想、鲜明主题和理性分析,是国家媒体责任感与使命感的典型体现。每周一至周五21点30分直播的《新闻1+1》与《新闻联播》《焦点访谈》共同构成了晚间时段央视重磅新闻节目。它们分别承担着重大消息发布、重要热点舆论监督和重大新闻解读引导的核心功能。在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新闻1+1》通过独家、权威的理性解读,传播主流媒体声音和引导主流舆论。

二、危机治理进程中新闻评论节目的功能

危机管理专家斯蒂文·芬克提出危机传播有四个阶段:危机潜在期、危机突发期、危机蔓延期、危机解决期[9]。新闻评论节目在危机潜伏、发展、持续和消退的四个阶段具有不同的信息传播、组织和沟通功能。

(一)潜在期的洞察信息与预警功能

危机潜在期是指社会某领域出现了危险要素的信号,但尚未转变为公共危机之前的潜伏阶段。危机潜在时期对危险要素持续监测、正确研判,并及时、准确发出预警,能够成功化解危机,使社会成本和社会损失降到最低。这个阶段,危机出现的信号是零星的、隐秘的,需要媒体敏感的“新闻鼻”去发现,更需要见微知著的新闻洞察力和铁肩担道义的“新闻笔”去思考和报道,方能成功预警传播。

2003年的SARS早期出现在广东地区,由于新闻媒体的角色缺位和失语,导致谣言四起。同年4月份,疫情在北京迅速传播,多名医务人员被感染,民众的恐慌和焦虑情绪也再次升级。中国新闻传媒在非典前期既缺位又错位,其主要原因是新闻源的垄断和政府信息的不公开[10]。媒体错过了最佳的预警时期,对出现的危机信号没有进行及时、必要的报道。与此类似,2019年年末出现的不明原因肺炎感染病例,最初当地媒体也采取了保守的处理方式,出现了“失声”与“迟语”,没有做好及时、充分的预警。

媒体预警的实现取决于三方面的要素:一是政府信息的公开透明、政府与媒体的信息分享、传播联动;二是媒体对政府决策、社会事件的传播影响;三是公众的积极参与。社会协同治理强调政府与媒体的既合作又相互制约,政府信息越公开,合作渠道越畅通,协同效应越大,制约才越有效。

媒体在获得危机征兆信号后,在报道时还要处理好“预警器”与“稳压器”的关系:一方面要客观、真实,保障公民的知情权,做好预警;另一方面要科学、畅通,与政府联动采取稳妥的措施,缓解由于不确定性带来的群众恐慌。

(二)突发期的全面信息传播与动员功能

危机会在突发期成爆发态势,社会某些领域也会因为危机的突袭面临非常态化的生存与发展压力。快速、准确、立体地传播危机事件发展情况与政府应对的最新动态信息,提供权威的政策解读,构建全民利益共同体,从而引导主流舆论,动员民众积极、科学地应对危机,有效消除民众的心理恐慌。

媒体通过提供信息与解读,满足受众对事件不确定性的新闻需求与心理期待,形成统一的思想认识,从而动员民众自觉执行和维护政府应对危机的重要举措。例如,此次疫情突发期国家对武汉的管控升级措施、各地小区社区的封闭管理、建立方舱医院等重大措施,都是在媒体充分、有效地传播与解读政府举措基础上,协同政府对广大民众动员后取得了重大成效。面对疫情带来的严峻挑战,中国举全国之力,迅速采取最全面、最严格、最彻底的防控举措。国际社会高度评价中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努力,如巴西中国问题研究中心主任罗尼·林斯评价说:“面对全新病毒突然袭击,中国坚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举全国之力,快速有效调动全国资源和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维护人民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令人敬佩。”[11]

(三)蔓延期的信息深化与引导功能

延宕期是危机蔓延、持续发展的时期,也是各种破坏力表现得最突出的时候,社会各领域都可能会受到危机的影响[12]。

媒体在这个时期的新闻报道要有全局观念和战略眼光,要深入、立体解读危机的发展态势、预测未来影响,引导民众汇集力量共同战胜危机。既要通过报道动员社会各界力量响应政府举措,引导民众有效持续地应对危机,更要从社会协同治理的高度对危机应对中的重要环节和问题进行舆论监督。如《新闻1+1》针对网友们质疑的武汉慈善机构使用捐赠物资的情况,提议当地政府部门定期召开新闻发布会,将信息公开,接受社会监督。

这一时期,《新闻1+1》除了常态关注疫情发展动态,聚焦病人救治和政府防控措施外,还重点关注了疫情给教育、文化、体育、科技、外交等领域带来的影响及应对措施。站在常态防控、全球抗“疫”的视野将议题深化,引导民众持续应对,夺取防疫战、抗“疫”战的最终胜利。

(四)恢复期反思危机,修复社会心理功能

消退时期,危机已处于可控制的范围,社会正常秩序逐步恢复。媒体报道一方面要深刻总结和反思危机应对中的经验与教训,补短板、强弱项,防范危机再次发生;另一方面要修复危机带给民众的心理压力和创伤,提供情绪疏放渠道,有效缓解社会焦虑。

疫情突发和蔓延时期,公众由于过度的应激反应会产生焦虑、紧张甚至悲观的社会心理问题。尤其是在经历了重大突发的新冠肺炎疫情之后,具有自发性、广泛性、相对独立性的社会心理会发生变化。而社会心理又是国家社会风貌和人心向背的具体体现,主流媒体要特别重视疫情恢复期的社会心理疏导,用权威的事实和正确的舆论导向来引导民众。

三、《新闻1+1》疫情报道的议程设置与舆论引导

主流媒体引导社会舆论走向,关键要善于主动设置议题,明确核心功能。新闻媒介在日常节目的议程设置中,通过选取典型事例来体现观点和表明态度,从而实现引导社会主流舆论走向、达成社会共识和协同政府危机治理等重要功能。

(一)突发期迅速反应,用精英话语建构独家权威议题,与政府议程共振

《新闻1+1》聚焦时事政策、公共话题和突发事件,一般都是从当天选择最新、最热、最快的新闻话题,还原新闻事实和解读新闻内涵。面对重大突发的新冠疫情,《新闻1+1》以最快的速度设置议题,关注当天疫情发展的最新动态,独家发布、解读政府部门防控相关政策和知识。

1.在重要节点,第一时间用权威精英话语告知公众,起到一锤定音的舆论引导效果。疫情期间的重要发展节点、政府重大决策都通过节目及时发布,占领舆论场。如1月20日连线钟南山院士确定病毒存在人传人的现象,并呼吁民众戴口罩,提高警觉;1月23日离汉通道关闭,采访国家卫健委高级别组专家成员高福,从防控角度解读严格的管控措施要达到的防控目标,消除民众疑虑,并再次提醒口罩文化,少聚集,居家生活;1月28日连线李兰娟院士,告知国内已经分离出3株新型冠状病毒毒株及意义,并以专家视角再次对政府疫情防控提出尽早发现传染源、控制传染源的重要建议;2月5日连线中国工程院副院长王辰,对方舱医院的概念和意义进行解读等。

这些重要节点的重大新闻事实与评析都在第一时间,通过直播的《新闻1+1》传播给广大民众。从对病毒的最新认识、专家的科研攻关,到政府最高级别管控、社区封闭管理,再到建立方舱医院对患者应收尽收、应治尽治,最后到复工复学防疫指南和科学消毒措施。疫情发展中政府的每一步重大决策都通过节目连线专家和官员发布与解读。据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广播电视节目收视综合评价大数据系统(CVB)统计,电视时事新闻类节目收视率飙升,总收视率增长幅度达68.9%[13]。截止到12月29日,《新闻1+1》1月20日晚连线钟南山院士,新媒体观看量达4 313万[14]。

2.疫情数据实时更新,快速、动态直击疫情发展,引导民众理性参与危机共治。每期节目开始,主持人都会与观众一同来分析疫情数据走势。截止到当天晚上20时的最新确诊病例数据,累积天数的对比数据,地方、全国对比数据,重症转化率、病死率、治愈率、发病日期流行曲线等多种数据在节目中一一展示。评论员依据数据对话专家,深入解读数据变化的原因和应采取的有效对策,引导民众正确判断疫情发展态势,缓解内心焦虑,理性应对危机。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往往会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间呈现出鲜明对比的两个舆论场。《新闻1+1》的独家权威信息以其及时、快速的跟进,在社会舆论层面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让疫情初期恐慌的受众吃了“定心丸”,让在自媒体端滋生的各种谣言不攻自破。该节目对民众正确认识疫情发展态势、动员社会精准防控和全面战“疫”发挥了重要的引领作用。

(二)持续期广泛、细致设置议题,集中核心力量共同战“疫”

1.议题全面、细化、针对性强,与政府决策议题共振

《新闻1+1》100多期疫情节目中议程设置范围全面详细,且有极强的针对性和指导性。据笔者统计,从2020年1月15日至7月31日,107期报道疫情的节目中,一共关注了与疫情相关的五大类、近七十项小议题(见表1)。具体涉及对病毒的认识、疫情数据的变化、疫情防控、管控措施、患者救治、医疗物资储备、科研攻关、复工复产复课、企业应对、全球抗“疫”、国际合作等。社会各个层面因疫情可能受到的影响和应对问题都被提上日程,引发社会关注,及时回应民众关切。

表1 《新闻1+1》议程设置内容的维度层次

议题设置内容不仅覆盖面广,而且针对的问题非常具体。如疫情数字的第一个破千、治愈率、血浆治疗、方舱医院、院感专业、疫苗研制、重症患者救治方案、医护人员调配、疫情五色图、网课自律、景区防疫等具体、细化的议题。这些议题作为议程设置大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公众认识疫情发展情况、了解患者救治情况、明确防控重点、响应政府号召等方面发挥了积极的动员作用。2月14日,疫情仍处于胶着对垒阶段,湖北金银潭医院张定宇院长提出,被治愈患者的血浆有助于患者病情的救治并发出捐献倡议时,这个议题的讨论和放大给处于恐惧中的民众带来患者被治愈的希望。当王辰院长在2月5日节目结束后,特意再打电话告知节目组,强调方舱医院“不是最好的方案,但是在没有最好的方案时是一个不错的方案,请患者和家属一定理解”时,这种坦诚和善意的个人表达,对公众打消疑虑,引发向上、正面的情感,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2.报道倾向正面与中立持平,总体偏积极、正面

107期节目中,报道倾向呈正面与中立的节目各有52期,共占总量的97.2%。在观察、研判疫情发展的节目中,倾向较中立,更多的是信息发布、描述现状、寻找有效对策等,话语突出面临的压力与挑战。在疫情应对为主的节目中,于信息发布的同时,对医护人员、政府、机构组织人员的工作、奉献精神进行较多的话题设置与呈现,正向传递抗“疫”共同体、共同战“疫”的价值信念。总体客观、正面的言论议题,对危机中传播主流声音,统一思想认识,凝心聚力、共克时艰起到了舆论稳定器的作用。

3.议题重点明确,议程随着疫情发展和政府危机治理进程阶段性衍化

在疫情报道期间,《新闻1+1》的议程内容主题鲜明、导向集中。疫情发展的态势与政府的应对处理(包括对患者的救治)始终作为节目的重中之重来进行传播和引导。这两大类内容在1~3月份数量不断攀升。一些重大政府防控决策和以人民至上、把百姓生命健康摆在首位的政府执政理念与行动都是在这个时期通过电视直播传递给民众的,在危机到来最凶猛的时刻起到舆论稳定器和引航灯的关键作用。

随着四月份疫情发展形势的趋稳,疫情应对相关议题开始减少,但仍占据关注话题量的半壁江山。内容重点变为关注国外疫情、输入疫情防控和全球抗“疫”。随着4月8日离汉通道管控解除,节目议题重点开始转向湖北重启、企业化危为机与防控常态化。

在五至七月份,疫情应对的节目数量进一步减少,在北京、大连局部地区疫情出现小范围反弹时,节目对此重点关注、持续跟进。新冠疫情于三月份开始在全球蔓延,中国向国外增派国际医疗队,捐赠医疗物资,展开国际合作。中国政府举全国之力,快速有效地对疫情进行了控制。中国抗“疫”经验与分享成为疫情发展中后期的一个重要议题;同时,来自西方国家的一些政治谣言、病毒阴谋论也甚嚣尘上,《新闻1+1》及时建构议题,采访权威人物《柳叶刀》杂志主编,对这一言论予以回击(见图1)。

图1 《新闻1+1》议题分布示意图

疫情应对的分析与反思一共有三期节目。最早一期在五月份,是国际护士节这天,节目重点关注我国医学应急救援力量建设。此后,六月的一期节目对我国公共卫生应急体系如何补短板进行了分析与反思。七月关注了疫情之下电信诈骗案件上升的原因与应对之策。节目从医疗力量、公共卫生应急体系和社会犯罪层面分析疫情下国家危机应对的重点并给出合理建议。

(三)话语层次分明,舆论引导把握有度

危机传播管理的全部问题可以归结为两类:通过对话于事实层面促进真相查证和利益互惠,于价值层面实现信任重建和意义分享。据此,有学者提出危机传播中的二元对话范式:“事实-价值”模型。“在事实导向层面,有三个层次的递进路向:1.通过对话告知民众事件发生、发展的真相,并充分告知相关情况。2.议题建构并管理,疏导民众响应核心议题,规避危机黑洞。3.转换视角,协同核心利益相关者。在价值导向层面同样有三个层次的路向:1.顺应、倾听、关爱弱者。2.大局观念,引导合作非对抗,引领共同体意识和社会公共精神。3.补偿与救赎,重构话语秩序,价值再造。”[15]91

《新闻1+1》通过新闻评论员与嘉宾的采访对话,在话语内容的挖掘与话轮转换中,实现事实告知与价值建构。以采访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那期节目为例(2020年1月29日)。节目一开始的人物定调就介绍了与被访者相关的四个重要关键点:所在医院是接收病人的重点医院;承担着重任与重压;曾接收了第一批病人中的4例确诊病例;自己是渐冻症患者,疫情发生以来一直没有休息过,同行的妻子不幸感染新冠病毒。对话从院长特殊的个人情况切入,在得知其妻子两次核酸检测结果为阴性,已康复出院之后,话语开始关注第一批确诊病人的情况。这也是第一次通过电视节目重现当时医院接诊病人的真实情况,包括确诊病人的病情判断、患者的增多、病情是否可能扩散、医院的情况和压力等都进行了具体设问。值得一提的是,白岩松在提问中直言“其实信息在前期的时候,传递的并不太公开”,这期间医院面临着怎样的压力?评论员通过设问主动告知受众,并触发被访者主动、全部告知当时的情况和细节。这是获取观众信任的重要砝码。正所谓危机事件传播中,“没有比真相更好的保护,没有比坦诚更好的策略”[15]102。

接着,面对压力,话轮开始转向治疗方法、治疗效果以及护士、医生的超负荷工作。其中提到自限性疾病的概念,对症治疗、辅助治疗等都是民众最关注的。此外,还特别提到一个细节,就是在没有义工和家属陪护的情况下,医院如何面对不幸离世的病人这样较敏感但重要的话题。通过这一系列话题的设置和二人的对话,观众对重压之下医院所做的努力有了清晰明确的认识,对病人的治疗情况转向较乐观的态度,也对离世患者最后被尊重对待的细节获得了一定的心理抚慰。

最后,话语又回到个人层面,关注张定宇本人的病情和留给自己的时间、发展方向。张定宇面对不可逆的病情持有的乐观态度,以及他作为院长所带领的医院同仁的无私奉献、全力以赴的职业精神,都在事实告知的基础上感动着受众,信任、尊重、利益共同体、大局观念、公共精神等在传递中得到了升华。

四、《新闻1+1》参与危机协同治理的不足与提升

(一)前期预警迟滞,应深化忧患意识与快速反应、独立调查的守望精神

据《南方都市报》报道,《柳叶刀》在2019年12月1日就披露了首位确诊病例当日发病的信息[16]。《第一财经》是国内首个发表相关报道的专业媒体,于2019年12月31日上午10点在其网站和客户端发布稿件[17]。而《新闻1+1》第1期节目是在《第一财经》报道半个月之后的2020年1月15日才播出的。如果说评论节目不争抢第一落点,等待事实都调查清楚,有丰富的信源和结论后再做更加深入的节目本也无可厚非,但作为国家主流媒体的言论节目,从新闻时效和公共危机传播的预警功效来看,确有不足之处。

首先,节目采用的是较单一的武汉市卫健委官方信息(“尚未发现明确的人传人证据,不能排除有限人传人可能,但持续人传人的风险较低。”)其次,当晚主持人话语中出现了放松警惕的表述:“关于疫情这块大可不必特别地去关注,只要在生活中做好必要的防护。”(见1月15日节目)再次,节目中播放的短片采用了“两则武汉卫健委通报的感染病例新闻+一则患者出院新闻+一则华南海鲜市场休市整治新闻”的报道组合,而且在解说词中采用了当地媒体报道的医院正常接诊的信息,并增加了国内最高级的病毒研究实验室即位于武汉的P4实验室,以及相关专家赶赴武汉的背景信息。以上可以看出,这期节目报道倾向较明显,重在缓解公众的恐慌情绪。但是,其引用信源都来自官方和当地媒体,缺少自己独家深入的采访,质疑精神不足,在危机潜伏期缺失了对危机进行提醒、预警的重要话语。身为卫健委健康宣传员的白岩松也在采访中反思,在危机事件报道中,作为媒体“应该要有一种习惯去反思,我们能不能更快一点,更好一点”[18]?

古人云:“祸固多藏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危机潜伏期的及时、准确预警弥足珍贵。增强忧患意识,发扬媒体独立调查、深入采访的专业主义精神,更准、更快、更好地监测环境,守望社会。

(二)蔓延期议题向度单一,应提升宏大视野,拓展监督、协调功能

媒体参与社会危机治理,需要表现出较为充分的监督社会的能力。对危机中出现的管理缺位、权力滥用、商业失德失信等问题应进行必要的议题设置而加以引导[19]。

整体来看,《新闻1+1》议题设置聚焦在疫情情况和疫情的应对与处理两方面,舆论监督和反思的内容较少。单独作为一期节目来讨论的只有三期。节目对于地方政府信息公开、警觉意识、应对举措、“院感”专业建设等问题也进行了监督与反思,但这都是在采访相关嘉宾的节目中作为一小部分内容来展开的。监督和讨论的力度弱于正面传播的疫情发展和政府防控。

上升到国家危机协同治理的高度,电视新闻评论节目在做好常态化的疫情防控和舆论引导的基础上,还应丰富内容向度,从社会、历史角度,对人类应对疫情的情况进行对比、分析,同时强化监督、服务功能,促进社会各系统良性运转,引导受众理性、客观地认识疫情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提供更加全面、思辨的抗“疫”报道。

(三)消退期心理疏导不足,全媒体应整合传播,合理疏导民众情绪

危机易引发人们焦虑、恐惧、不信任感等心理应激反应,破坏社会稳定。由于传染病具有突发性强、致病因素不确定、传播速度快、传播范围广、发病人数多、病死率高等特点,面对突然出现的疫情,民众极易出现恐慌心理反应。有调查显示,“非典”时期约33%的人精神高度紧张,21.24%的人感觉浑身不舒服[20]。新冠肺炎疫情下,民众整体最普遍的情绪体验是担忧,占比高达79.3%,其次才是恐惧(40.1%)、愤怒(39.6%)、悲伤(38.6%)和恐慌(33.4%)[21]。危机传播中媒体要重视民众的心理情绪变化,通过信息沟通和危机心理健康宣传教育,使公众明确压力源,阻断谣言带来的心理恐慌,积极进行心理疏导。特别是在危机消退期,媒体要对民众在公共危机中产生的心理失衡状态进行减压和修复。

《新闻1+1》有两期节目主要关注民众心理减压:《心理疏导》(2020年4月3日)和《后疫情时代的身体康复与心理疏导》(2020年6月11日)。对话形式的节目传递了心理疏导的意义和方法,但是节目互动性不足,在受众情感表达、讨论参与功能上露出明显的短板。虽然该节目有官方微博,征集网友问题请评论员代问,但互动是非常有限的,需利用新媒体强化互动性,为受众提供更多的话语表达机会,并与电视节目形成传播联动。在这一点,一些纸媒利用新媒体,进行了较好的拓展。

如《南方都市报》从报道伊始就设立了“记疫”专题,在清晰的时间线引导下记录了中国抗“疫”历程各时间点上,政府行动与行业战役的重要事实,且可以点击链接查看相关内容。在专题版块的右上角是用红色医护人员和蜡烛图像标识的“致敬疫痕”和“纪念逝者”两个通道,用致敬和纪念为民众提供心理缓释的表达途径。截止到2020年12月29日17时,平台上已有13 418 929人向逆行的医护人员致敬[22]。纪念逝者通道有截止到实时的最新病例数据和死亡病例的年龄分布、发病症状等具体特征分析。在哀悼逝者和疏通民众情绪的同时,媒体也通过大数据分析为世人发出警醒。

(四)总结反思待深化,应着手建立有效、长远的应急联动机制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0年2月14日主持召开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二次会议发表的重要讲话中强调:“确保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是我们党治国理政的一项重大任务。既要立足当前,科学精准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更要放眼长远,总结经验、吸取教训,针对这起疫情暴露出来的短板和不足,抓紧补短板、堵漏洞、强弱项,该坚持的坚持,该完善的完善,该建立的建立,该落实的落实,完善重大疫情防控体制机制,健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23]

2003年“非典”的经验教训直接促成了我国政府新闻发言人制度的产生。媒体在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毋庸置疑。17年后的新冠肺炎疫情给处在全球一体化的世界各国又提出了新课题。站在全球视野的高度来应对危机、治理危机已成为不争事实;主流媒体在人人都有麦克风、人人都是通讯社的时代更凸显其话语价值,在危机协同治理中应勇挑重担,扮演更加积极、主动的角色。一方面要与政府、组织建立常态、稳定的信息监测、发布、传播和合作的联动机制;另一方面,要强化调查意识与评论监督功能,第一时间发布真实、准确、明确的信息,推动科学、理性、思辨的解读观点有效触达,做好公共利益和政府明智决策的监督者和引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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