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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情障碍的研究进展*

2021-03-25董锦锦张建华郜珍妮杨世昌

精神医学杂志 2021年6期
关键词:障碍个体量表

董锦锦 张建华 郜珍妮 杨世昌

临床部分精神疾病患者会出现述情障碍症状,表现为情绪识别和表达困难;而健康个体在罹患述情障碍后会导致其更易患多种精神障碍,且述情障碍水平越高疾病治疗的效果越差[1]。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显示,一般人群中观察到述情障碍的比例大约在10%~13%之间[2],青少年群体中述情障碍的检出比例大约为7.3%~23.6%[3,4]。述情障碍在临床群体中的发病率更高,Ricciardi L等[5]最新研究报告了精神障碍患者中述情障碍的发病率为40%~60%。再之,既往研究已证实述情障碍的相关特征不仅是威胁个体身心健康的危险因素还会阻碍个体建立人际关系,从而影响其社会适应能力。因此无论是在临床工作还是在日常生活中对述情障碍的识别都很重要,但很多医护工作者还没有意识到该问题。故目前关于述情障碍的研究对象已不能局限于临床患者,亟待延伸到大众群体。

1 述情障碍的概念演变

述情障碍又称“情感表达不能”或“情感难言症”,它以个体缺乏描述他人和识别自我情绪的能力,缺乏想象力和外向性思维方式为特征[6]。这一概念源于精神病学家对心身疾病的研究,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便有学者对20例心身疾病患者进行临床观察,发现其中有16例患者不能用恰当的言语表达情感、缺少幻想,1972年哈佛大学的Sifneos PE[6]将此现象命名为述情障碍。后续研究者们陆续对述情障碍展开了研究,述情障碍的概念也在不断演变。1976年,第十一届欧洲心身医学会研究确认了述情障碍的临床结构并明确规定了其含义。Haviland MG等[7]于1996年根据13名述情障碍专家应用Q分类法(100-item California Q-set Scores)总结出述情障碍个体的典型特点。述情障碍的研究和发展历经几十年,经过大量的临床试验研究,Sifneos PE[8]于2000年给述情障碍下了一个完整的定义:在使用恰当的语言描述、表达情感并将其和躯体感受区分开来上存在明显缺陷,幻想贫乏及现实刻板的思维方式。随着其研究领域的不断拓宽,研究者们发现述情障碍更像是一种人格特征而并非是一种独立的精神疾病,但它与心身疾病、人格障碍之间存在密切联系[9]。Lane RD等[10]将述情障碍的概念扩展到情感失认的范围。述情障碍一词的概念最早由张建平[11]于1990年在中国心理学会“个性”研究会上引入我国,此后国内学者对述情障碍也进行了大量研究。国内外关于述情障碍的研究有很多,当前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认为述情障碍是情感认知、加工和调节过程的一种损害,是一种情感不完善状态,而精神病理学模型往往把述情障碍看作是各种精神疾病发展和维持的一个关键性跨诊断风险因素[12]。

2 述情障碍的评估

我国关于述情障碍的研究相对于西方发达国家起步较晚,发展较为滞后,对于述情障碍的评估仍处于初级阶段且多以临床经验为主。然而近些年,随着国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社会大众对心理健康和精神卫生的关注度也逐年上升,国外的许多经过信效度检测良好的述情障碍评估工具被引入我国。

2.1 多伦多述情障碍量表(Toronto Alexithymia Scale,TAS) 1984年Taylor GJ等[13]为测量和评估述情障碍编制了多伦多述情障碍量表(TAS-26),这是一种受试者自评量表,其稳定性和有效性已获得国外普遍认可。该量表共有26个条目,由4个因子组成,分别为情感表述障碍、认识和区分情感障碍、缺乏想象力、外向性思维。各条目按程度高低分为5级,对应评分为1~5分,总分在26~130分之间,总分越高,表示述情障碍越严重。我国学者夏朝云等[14]于1991年将其引入国内。

在后续应用中,研究者们发现TAS-26仍存在一些无法避免的缺点,Bagby RM等[15]在TAS-26的基础上进行修订并于1994年公布了TAS-20版本,TAS-20有效避免了TAS-26存在的问题。TAS-20共有20个条目,评分标准与TAS-26一样分为5级进行,但评估了3个维度:难以识别的情感、难以描述情感、外向性思维,总分在20~100分之间。我国学者蚁金瑶等[16]建立了TAS-20的中文版并对其进行了信效度分析,结果显示TAS-20中文版总的Cronbach’s α为0.82,重测信度为0.87,验证性因子分析的各个指标均符合测量学标准,说明TAS-20中文版不仅信效度良好,而且稳定性高。目前TAS-20已被应用到多种不同语言的国家。尽管已经编制了多种评估和测量述情障碍的量表,TAS-20仍然是国内外公认的在临床和学术研究中使用频率最高,适用人群最广的量表。

2.2 Bermond-Vorst述情障碍问卷(Bremond-Vorst Alexithymia Questionnaire,BVAQ) BVAQ是Vorst HC和Bermond B于2001年建立的一种新的自评量表[17],该量表由BVAQ-A和BVAQ-B两个平行的分量表组成,两个分量表各20个条目,共计40个条目,采用5级评分法,对应评分为1~5分。BVAQ包括情感和认知2个高阶因子,其中情感因子包括情绪化和幻想2个维度,认知因子包括识别、表述和分析3个维度。中文版的BVAQ在大学生群体中施测,结果显示量表总的Cronbach’s α为0.76,各维度与量表总分均相关[18],说明BVAQ中文版信效度良好,可以在我国使用。与只检测认知的TAS系列量表相比,BVAQ评估更全面,但其条目较多,评估时间久。

2.3 少儿述情障碍问卷(Alexithymia Questionnaire for Children,AQC) AQC是Rieffe C等[19]于2006年在TAS-20的基础上根据青少年的认知发展水平和语言习惯修订而成的适用于儿童和青少年的自评量表,该量表共20个条目,包括难以识别的情感、难以描述的情感和外向性思维3个维度,采用3级评分法,对应评分为0~2分,总分在0~40分之间。AQC中文版由麦吉尔大学翻译,我国学者凌宇等[20]于2009年引进国内并进行了信效度分析,结果显示AQC中文版总的Cronbach’s α为0.75,重测信度为0.84,各维度与量表总分以及各个维度之间均相关,验证性因子分析的各个匹配指标均符合测量学要求,说明中文版的AQC不仅可信度高,而且具有良好的结构效度和构想效度。

2.4 述情障碍观察量表(Observer Alexithymia Scale,OAS) OAS是由Haviland M等[21]于2000年所建立的一个述情障碍他评量表,可弥补TAS-20等自评量表的不足。一般由专业人员或者对被试熟悉的亲戚、朋友等人进行评定。该量表共有33个条目,由5个因子组成,因子1表示距离感,因子2表示缺乏内省,因子3表示躯体化,因子4表示缺乏幽默感,因子5表示刻板。各条目按程度高低分为4级,对应评分为0~3分,总分在0~99分之间,分数越高表明被试存在的述情障碍越严重。我国学者朱熊兆等[22]于2003年将其翻译成中文版并进行了信效度分析,结果显示OAS中文版总的Cronbach’s α为0.84,重测信度为0.90,各因子间均相关,验证性因子分析的各个指标均达到测量学要求,说明OAS中文版是一套可靠、有效的评估述情障碍的工具。

因受传统文化的影响,中国人自古以来都偏向于含蓄内敛的表达方式,而述情障碍作为一个与特定文化背景有关的概念,相关量表的适用性在不同的文化中可能有差异。故除了从国外引进的量表以外,我国许多学者立足本土文化,面向不同群体,编制了一些量表,如徐莲莲等[23]以军人为主体,结合我国文化、军队特点编制了军人述情障碍量表;张春雨[24]通过梳理文献、与心理专家探讨以及面向我国大学生群体进行开放式调查编制了大学生述情障碍量表。

随着研究的不断推进,研究队伍的壮大,研究成果的增多,越来越多研究者开始尝试将标准的神经心理测验方法与问卷法相结合来研究述情障碍,这可能有助于学者们了解述情障碍和其他认知或者行为领域的关系。

3 述情障碍的成因

关于述情障碍的成因虽经多年探讨目前仍未有明确的定论。研究者根据述情障碍发病原因将其划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两种,一般认为原发性与遗传有关,继发性则与后天重大生活事件有关。本文通过对既往文献的梳理发现,述情障碍形成的原因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解释。

3.1 神经生物学 从神经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述情障碍的发生主要与大脑的一些结构有关。Farah T等[25]的研究表明杏仁核是述情障碍有关的神经生物学因素,大脑右侧杏仁核体积增大是导致述情障碍发生的原因之一。Donges US等[26]发现在高水平的述情障碍患者中,自发性脑岛激活水平的减少会减弱个体的情绪反应意识,因此述情障碍相关的情绪识别困难可能与脑岛在情绪自动处理水平上存在缺陷有关。Assogna F等[27]对描写帕金森病患者述情障碍的相关文献进行综述时发现高水平的述情障碍患者在情绪处理过程中其杏仁核、背侧前额叶皮层、枕叶等大脑区域的激活水平减弱。大脑结构的改变使得个体刻意回避有关情绪的内容,而情绪活动的减少又会导致情绪相关脑区的萎缩,所以大脑结构的改变既是述情障碍等相关行为发生的先兆,亦是述情障碍所造成的结果[28]。

3.2 遗传基因 自述情障碍提出以来,遗传基因一直被认为是述情障碍发生发展的主要诱发因素之一。研究者们在双生子中进行研究以达到能够分离遗传和环境因素的试验条件,进而明确遗传基因对述情障碍水平的影响。Jørgensen MM等[29]抽取丹麦8 785对双生子并对他们进行研究,结果显示遗传基因对述情障碍的各个方面都有显著和类似的影响。Picardi A等[30]在意大利对729对23~24岁的双生子进行研究,结果发现在只调整性别的情况下,遗传因素可以解释个体间42%的述情障碍水平的差异,并且述情障碍尤其是难以识别的情感和难以描述的情感这两个维度与抑郁症之间存在相当大的遗传相关性。除在双生子中进行研究以外,学者们也研究了一些基因对述情障碍的影响。Min JK等[31]的研究表明拥有Val/Val基因型的个体在情绪表达困难分量表上的得分显著高于Val/Met基因型个体,推测拥有Val/Val基因型的个体更易患述情障碍。而且近些年,基因异常被看作是引发述情障碍的高危要素之一,这说明未来的研究应以检测与述情障碍病因相关的特定基因变异为重点。

3.3 社会文化 人格的形成受后天成长环境的影响,而述情障碍作为人格特质的一种,与社会文化环境必然存在联系,不同生长背景下,述情障碍表现有所不同。Dere J等[32]研究表明因为中国文化更强调社会和人际关系的和谐,较少关注个人的情感体验,所以欧美价值观能负向预测中国人的外向性思维。家庭作为婴幼儿社会化的重要场所,其环境的好坏会影响儿童社会化进程和述情障碍的严重程度。Ng CSM等[33]研究发现,来自低情感反应家庭的儿童其情感表达能力受限,更易患述情障碍。在经济水平方面,Obeid S等[34]研究显示,家庭月收入高的人述情障碍评分较低,收入微薄的人群更易出现述情障碍,因为他们为了生存,只能先满足物质方面的需求,较少关注自己精神层面的健康。从环境社会文化机制中可以看出生活背景可以对个体的述情障碍水平产生影响。

3.4 认知方面 认知是个体加工处理客观世界信息的过程,感知觉紊乱、记忆力减退、思维贫乏、言语障碍、注意力分散等认知障碍会对情感表达、情绪加工能力造成不良影响,加重述情障碍[35]。Sengul Y等[36]在帕金森病患者中进行研究,发现个体的视觉空间和执行能力差可能会导致述情障碍发生。Connolly HL等[37]研究显示,人的一般能力和述情障碍水平之间呈负相关,即使是在调整了情绪识别能力以后,一般能力仍然是述情障碍的重要预测因素。Santorelli GD等[38]在青年和老年人中进行研究,在控制了年龄、性别和抑郁症状的情况下,研究发现言语执行功能显著预测整个样本的述情障碍,即较差的言语执行功能与较高的述情障碍水平有关。个体对自己情绪的认知并不简单地依赖于单一的机制、过程或区域,而需要经过一系列认知操作,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存在缺陷,都有可能引发述情障碍。

4 述情障碍对个体的影响

目前国内外关于述情障碍的大量研究表明,述情障碍的发生率较高,发生的群体范围较广,并且述情障碍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个体的心身健康和社会功能,干扰患者现有疾病的治疗与康复,甚至加重躯体疾病对机体造成的伤害。

4.1 生理方面 有关述情障碍的研究表明,高水平的述情障碍患者,其生理状况整体上比低水平的述情障碍患者差,述情障碍对人们生理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一系列的躯体不适上。有研究表明,即使是在药物控制的情况下,述情障碍仍与高血压的严重程度存在相关性,是高血压发展和维持的危险因素[39]。有学者在哮喘病患者中进行研究,结果显示TAS-20评分高的哮喘患者在神经质、焦虑等负面情绪的影响下会产生出汗、呼吸急促、吞咽困难等躯体症状[40]。Oleg E等[41]的研究结果发现,述情障碍会诱导个体出现长时间的紧张性头痛,且伴随着更严重的抑郁症状、睡眠障碍,日常生活的适应能力减弱。

4.2 心理方面 述情障碍被认为是功能失调相关的心理因素之一,当问题无法顺利解决时个体就会面临较大的心理压力,而述情障碍患者缺乏一定的情感能力来识别和处理与环境压力相关的不适感,这便会激发其负性情绪,以抵消应激源带来的不安[42]。一项在中国大学生群体中进行的研究发现述情障碍水平高的个体因其情绪感知的缺陷无法获得有效的应对策略,并且倾向于使用不良的防御机制,而防御机制不成熟会导致个体出现自杀意念、进食障碍等心理问题[43]。蔡菡等[44]研究发现述情障碍水平与负性情绪的程度呈正相关,述情障碍水平越高的患者存在的焦虑、抑郁等负面情绪越严重。

4.3 社会功能方面 述情障碍水平较高的患者其情绪处理能力和情感表达的缺陷会影响他们的共情能力,使他们不能准确推测社交对象内心所想,无法与他人顺畅沟通,进而妨碍良好社交关系的建立[40]。Gerber AH等[45]通过生态瞬时评估的方法进行研究,结果显示述情障碍的严重程度与社会交往数量呈负相关,述情障碍水平的高低可能是识别个体是否存在社交困难的一个重要因素。

述情障碍对人们的影响表现在多个方面,每个方面所产生的后果都不可忽视,且不同方面之间的相互作用也不容小觑,同时需进一步明确述情障碍在上述三个方面影响的作用机制。

5 述情障碍的治疗与干预

目前精神疾病患者述情障碍的治疗以药物为主,辅以心理干预。由于临床躯体疾病患者和一般人群不需要控制精神病性症状,所以其述情障碍的治疗和干预方法与精神疾病患者不同。且现有研究发现,针对述情障碍的干预多以心理治疗为主。

述情障碍的不同症状可能有不同的治疗方法,目前虽然没有一种心理治疗方法能够被认为是最有效的,但心理动力学疗法和认知行为疗法及支持性心理治疗已被普遍用于述情障碍的干预和治疗,且治疗效果不错。Terock J等[46]研究发现述情障碍越严重的患者对治疗的预期越低,述情障碍的预后疗效越差,故提高述情障碍患者的心理治疗动机对治疗结果非常重要。李蔓薇等[47]采用内观认知疗法介入大学生述情障碍,结果显示内观认知疗法对大学生述情障碍有较好的效果。师典红等[48]采用支持性心理治疗对慢性精神分裂症患者进行干预,发现支持性心理治疗有助于降低患者述情障碍程度,且疗效存在持续性。董圣鸿等[49]在中学生群体中,针对不同的述情障碍患者采用不同的团体辅导干预,有效地改善了不同类型述情障碍患者的述情障碍症状。刘发生等[50]发现运用积极心理干预疗法可提高患者的情绪识别和表达能力,缓解患者的述情障碍。除此之外,日记法、阅读、艺术疗法、催眠和放松疗法以及日常的身体和运动疗法等均被证实对缓解述情障碍有一定的疗效。

6 小结与展望

要而论之,述情障碍并非一种独立的精神障碍,而是许多心身疾病和精神障碍的一个重要的致病危险因素,并且它广泛地存在于心身疾病和精神障碍中。述情障碍会对个体产生诸多不良影响,并降低患者治疗的临床疗效,而且无论是精神性疾病患者还是普通人群都可能会出现述情障碍。目前关于述情障碍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临床医学和成年人中,研究方法较单一且多为问卷调查,评估工具大都是从国外引进而来。

建议今后应综合考虑我国的文化环境等因素,制定出属于我国本土的述情障碍研究工具。此外,可以采用认知神经科学等技术丰富述情障碍的研究方法,结合神经影像学数据完善和证实临床和心理评估得出的结果。述情障碍的研究群体不要再局限于临床患者和成年人,应充实在青少年领域的研究。同时,要开展大规模多群体的调查,更深入地探讨述情障碍的发生原因,提高对述情障碍形成机制的认识,从源头上预防述情障碍。最后,在治疗时必须同时考虑生理和心理两个层面,建立更高效且有针对性的治疗和干预策略,以便进一步完善述情障碍的评价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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