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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关系演变及影响

2021-03-25崔向东

大连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孙吴曹魏公孙

侯 茁,崔向东

(渤海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东汉末,兴起于辽东之地的公孙氏政权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被东汉委以专管辽东的权力,公孙氏政权也由此与东北的高句丽产生密切联系。受公孙氏政权和高句丽自身发展及周边政权的影响,双方关系呈现出“附纳—离析—破裂”的阶段性变化。这种变化不仅对公孙氏政权和高句丽双方产生影响,更对其周边的政治格局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东汉初平元年(190)公孙度以“汉祚将绝”[1]252自称平州牧,开始了在辽东地区长达49年①学界一般认为公孙度在东汉中平六年(189)出任辽东太守之时已经开始实行割据统治,但实际公孙度是在任辽东太守一年之后,即东汉初平元年(190)的时候认为“汉祚将绝”,自称平州牧后开始割据统治,所以本文认为公孙氏政权存续的时间为东汉初平元年(190)至曹魏景初二年(238,孙吴嘉禾七年),共计49年。的割据统治。由此,公孙氏政权便开始着手构建独立于东汉之外的亚朝贡体系,并将周边的少数民族集团悉数纳入其中,高句丽便是在此之后与公孙氏政权产生密切联系。双方的碰撞不仅对各自的局势走向产生深刻的影响,同时也对周边的政治环境产生了一系列的影响。

对于汉末辽东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之间的关系的研究,学界多在讨论公孙氏政权或高句丽的对外交往时一笔带过②相关研究参见房奕:《辽东公孙政权与东亚诸族的关系》,《学术月刊》2007年第9期;孙炜冉:《辽东公孙氏征伐高句丽的原因分析》,《通化师范学院学报》2015年第11期;李磊:《汉魏之际的辽东政局与百济始国》,《社会科学战线》2018年第8期;张宁、李龙胜:《试析三国时期辽东格局——中原势力与高句丽的“和”与“战”》,《东西南北》2020年第5期。,而就两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这种关系产生的影响来说还有进一步研究的空间,笔者不揣简陋,欲就该问题做如下讨论,以就教于诸位方家。

一、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三个阶段

从历史发展情况看,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关系可以划分成三个阶段:附纳、离析、破裂。三个阶段分别以东汉建安二年(197)拔奇出走辽东、请兵公孙度以及曹魏景初元年(237、孙吴嘉禾六年)高句丽遣使入魏为分界点。

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第一个阶段为“附纳”,这一阶段从东汉初平元年(190)开始至东汉建安二年(197)结束。该阶段的主要表现为:公孙度割地自守,拔奇叛走辽东。

东汉初平元年(190),公孙度以“汉祚将绝”为由自立平州牧,占据辽东实行割据统治,成为东汉在东北地区的实际“代言人”。而高句丽自建立政权之日起,就处于汉王朝的朝贡体系之下,虽然数有反叛却始终没有脱离汉王朝的管控。公孙氏政权从东汉政权手中获得了东北地区管理权之后,高句丽便成为公孙氏建立的亚朝贡体系之下的一员[2],两者附纳关系形成。附纳是一种双向关系,即高句丽主动依附公孙氏政权,公孙氏政权也积极将高句丽纳入自身的朝贡体系之中。

从高句丽的角度来说,其主动依附的表现在于主动帮助公孙度出击富山贼。《三国志·公孙度传》中有载:“公孙度之雄海东也,伯固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助度击富山贼,破之”[1]845。从中可以看出,高句丽积极协助公孙氏政权讨伐富山贼,为其提供军事上的帮助。虽然高句丽一直处于中原政权的朝贡体系之下,但是依据史料所见,高句丽很少在中原政权对外作战时主动出兵相助,甚至在新莽时期王莽发高句丽兵伐‘胡’①新莽时期王莽征伐高句丽兵在《汉书·王莽传》中记载为:“先是,莽发高句丽兵,当伐‘胡’,不欲行,郡强迫之,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寇”。见《汉书》卷99中《王莽传》,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4130页。时,高句丽的态度是“不欲行”[3]4127,在州郡强迫高句丽出兵之后,其人“皆亡出塞,因犯法为寇”[3]4127。而高句丽却积极派出“大加”“主薄”等重要官员,在作为辽东太守公孙度亲征富山贼的时候随军协助,足见高句丽对公孙氏政权的依附之意。

从公孙氏政权的角度来说,虽然在其政权建立之初,东汉政权给予了其一定的合法性,因此有了东汉威严的加持,但若想在辽东地区稳定发展则仍需要得到东北地区各少数民族集团的支持。故公孙度割据辽东之后,便开始着手构建独立于东汉之外的亚朝贡体系,并主动吸纳包括高句丽在内的周边民族集团为其藩属,正因如此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在这一时期形成了一种附纳的关系。这种附纳关系与朝贡关系还有所不同,附纳的双方并没有实质性的物质利益关系,所以关系较朝贡关系来说较为松散。

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第二个阶段为“离析”,这一阶段从东汉建安二年(197)一直延续到曹魏青龙四年(236,孙吴嘉禾五年),其主要表现为发歧请兵攻打高句丽以及曹魏、孙吴遣使高句丽。

《三国史记·山上王本纪》中记载故国川王无子,薨后王后于氏秘不发丧,并希望发歧可以即高句丽王位,而发歧却以“天之历数有所归,不可轻议。妇人而夜行,岂礼云乎”[4]203,拒绝了王后于氏。而后于氏便找到了延优,延优以礼相待,并与王后于氏执手入宫,成为新任高句丽王。延优即位之后发歧大怒,“以兵围王宫”[4]203。但是,国人皆不从之。于是“发歧知难,以妻子奔辽东。见太守公孙康,告曰:‘某,高句丽王男武之母弟也,男武死无子,某之弟延优与嫂于氏谋,即位以废天伦之义。是用愤,来投上国,伏愿假兵三万,令击之,得以平乱。’公孙度从之。”[4]203这场战争成了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第一个转折点。

此战之前,高句丽对公孙氏政权地称呼为“上国”,而在此战之后高句丽对公孙氏政权的称呼则改为“异国”②史载:“发歧请兵异国,以侵国家,罪莫大焉”,见金富轼:《三国史记》卷16《高句丽本纪·山上王》,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03页。。这种称呼上的变化表现出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明显的转变,高句丽开始逐渐脱离公孙氏政权的亚朝贡体系,另谋出路。除了发歧向公孙氏政权请兵攻高句丽成为两者关系的转折点之外,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相继兴起并与高句丽建立联系也成为高句丽与公孙氏政权离析的另一诱因。

史书中记载,孙吴政权与高句丽正式建立关系是在曹魏青龙元年(233,孙吴嘉禾二年),但实际上最早与高句丽建立联系的三国政权应是曹魏政权。《三国史记》中载:东川王“八年(234,曹魏青龙二年、孙吴嘉禾三年),魏遣使和亲”[4]208可见这一时期两者的关系已经较为亲密,所以两者应该在较早的时期就已经开始相互接触,时间可能要比孙吴政权与高句丽建立联系的时间还要早。吴王孙权遣使者胡卫与高句丽通和,而高句丽和孙吴的交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便因曹魏政权的干涉而中断,可无论是与曹魏政权还是与孙吴政权的交往,都给高句丽提供了新的依附对象的选择,也加速了高句丽与公孙氏政权的离析。这一部分在下文会详细说明,此不赘述。

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第三阶段为“破裂”,从曹魏景初元年(237,孙吴嘉禾六年)开始破裂一直到曹魏景初二年(238,孙吴嘉禾七年)最终破裂,这一阶段的主要表现为:高句丽入魏朝贡,公孙渊败亡襄平。

从离析期开始,高句丽就在孙吴政权与曹魏政权之间进行选择,在结合地缘因素以及对双方实力情况的深入分析之后,高句丽最终选择遣使入魏,改年号加入曹魏政权一方。而由于这一时期公孙氏政权与曹魏政权的关系逐渐恶化,所以作为曹魏朝贡体系一员的高句丽自然也就站到了公孙氏政权的对立面。东川王“十二年(238,曹魏景初二年、孙吴嘉禾七年),魏太傅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渊。(东川)王遣主簿大加,将兵千人助之”则标志着高句丽与公孙氏政权关系彻底破裂。

二、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演变的原因

据前文所述可知,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关系可以分成“附纳、离析、破裂”三个阶段,这与公孙氏政权和高句丽的自身发展以及周边政治环境的变化有关。

首先,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变化与公孙氏政权的发展情况有关。公孙氏政权在公孙度割据辽东自立之时便制定了远离中原、立足东北的发展政策。在这一时期,公孙氏政权偏安辽东一隅,不参与中原纷争,将大量精力投入自身发展及处理与周边民族关系上,东荡西除,不断向周边拓展势力范围,使公孙氏政权在这一时期形成了“威行海外”[1]252的局面,为其在辽东地区的发展创造了一个稳定的环境。并且,这一时期大量中原士人为躲避战乱涌入辽东地区,使辽东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获得了极大发展,最终公孙氏政权形成了拥军“十万之众”的盛大局面,公孙氏政权成为辽东乃至东北地区最强大的地方割据势力,使“东夷九种皆服事焉”[5]427。

到公孙康及公孙渊掌权之时,公孙氏政权开始逐渐改变公孙度时期制定的发展政策,开始与中原的曹魏政权接触并逐渐依附于曹魏政权。东汉建安五年(200),曹操在官渡之战中大败袁绍后,尽揽幽州、冀州、并州、青州等北方诸郡,成为长江以北最强的势力集团。史书中记载:“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及公破乌丸,或说公遂征之,尚兄弟可禽也。”[1]342说明公孙康也考虑到曹操征三郡乌丸之后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极有可能就是针对辽东公孙氏政权,所以公孙康便想着通过帮助曹魏政权擒袁氏兄弟以讨好曹魏,表明臣服之心。

公孙氏政权发展到公孙渊时期,政策较之前代发生了极大转变。这一时期公孙渊改变了前代依附于曹魏的政策转而在曹魏政权、孙吴政权之间徘徊。到公孙渊掌权之时,曹魏已经发展成为三国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政权,并且有一统北方的趋势,这就导致各方势力纷纷采取行动遏制其发展。例如:曹魏太和二年(228)位于巴蜀之地的蜀汉政权在诸葛亮的率领下开始了伐魏战争,曹魏太和三年(229,孙吴黄龙元年)孙权正式称帝,开始不断侵扰曹魏政权的南部边郡。虽然公孙氏政权表面上与曹魏政权关系较为亲密,但是却暗中与孙吴政权相通以求牵制曹魏。公孙氏政权与孙吴政权的交往引起了曹魏政权的不满,继而对公孙氏政权施压,最终公孙氏政权在曹魏青龙四年(236,孙吴嘉禾五年)斩吴使,彻底与孙吴政权决裂,并在曹魏景初元年(237,孙吴嘉禾六年)遣使入魏,进入曹魏政权的朝贡体系之中。虽然公孙氏最终加入了曹魏政权的朝贡体系之中,但在公孙氏政权向孙权称臣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曹魏政权的信任,即使后期重新表示臣服也于事无补,甚至还由此引发了曹魏政权的打击。

在这一时期公孙氏政权不仅先后失去了曹魏政权和孙吴政权的信任,并且与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也逐渐恶化,史书中记载:“又高句丽、濊、貊与渊为仇,并为寇钞”[1]257,使这一时期公孙氏政权处于内外交困的紧张局面,加速了公孙氏政权的覆灭。

其次,从高句丽的角度来看,自其初兴之日起便受到中原政权的影响。东汉时期高句丽“遣使朝贡,始见称王”[1]844,正式与东汉形成了朝贡册封关系,后虽数有反叛但始终没有脱离东汉的朝贡体系。而在公孙氏政权建立之后,辽东地区乃至整个东北地区的管理权已经从东汉王朝转移至公孙氏政权手中,高句丽便从东汉朝贡体系之中脱离出来,加到公孙氏政权的亚朝贡体系之中。

高句丽与公孙氏政权产生联系的时期正值高句丽的“崛起时代”①孙炜冉:《高句丽诸王研究》,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6年,第78-120页。孙炜冉认为高句丽的崛起时代经历了太祖大王、次大王、新大王、故国川王、山上王、东川王、中川王、西川王和烽上王共九位国王的统治。详见孙炜冉《高句丽诸王研究》第三章。。在这一时期,高句丽的政治、经济都有极大的发展。政治上,高句丽早期形成的五部制影响逐步降低,官僚体制逐步建立。故国川王曾“立妃于氏为王后。后提那部于素之女也”[4]200,说明这一时期高句丽王开始有意地削减五部的影响,加强权力集中。不仅如此,在高句丽大武神王时期形成的“左右辅”制度也在故国川王时期进一步发展为“相国制度”,这也是高句丽权力集中化的重要表现之一。此外,高句丽在经济上也出现了极大的发展。从考古资料上来看这一时期出土了很多制作精良的铁农具,像铁铧犁、铁镰、铁斧等都能够说明这一时期高句丽的经济也有了极大的发展[6]。高句丽自身的发展加深了其与公孙氏政权的矛盾,并最终导致二者关系的破裂。

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演变不仅受到双方发展程度的影响,还受到周边地缘政治的影响。当时存在于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周边的政权和民族主要有东汉(后演变成为曹魏政权)、孙吴以及东北的各民族,这些政权和民族的发展演变也对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关系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东汉政权对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之间附纳关系的产生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高句丽是其始祖朱蒙在西汉建昭二年(前37)于纥升骨城(今辽宁桓仁五女山城)建立的一个东北地方政权,经考证纥升骨城位于西汉时期第二玄菟郡境内②第二玄菟郡的存续时间为公元前87—107年,而朱蒙建国的时间为前37年,所以朱蒙定都纥升骨城应在第二玄菟郡之内。参见赵红梅:《玄菟郡研究》,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第84页。,且《汉书》载:“玄菟、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濊貉、句骊蛮夷”[3]1628,正是这种地理上的关系使得“位于东北一隅的高句丽国,自建国之日起就成为汉朝东北朝贡制度的成员”[2]。并且,高句丽与两汉政权的朝贡关系一直延续到公孙氏政权建立。

公孙度割据辽东自立之后,凭借辽东地区“水则由海,陆则阻山”[1]448的特殊地理环境获得了专管辽东的权力,于是公孙度“隔断东夷,(诸夷)不得通于诸夏”[1]840,建立起隔绝东汉政权之外的亚朝贡体系,并努力将周边“诸夷”纳入其中。在公孙氏政权建立之初疆域上紧邻东汉政权,虽然东汉在这时已经衰落但其余威犹在,所以公孙氏若想稳住在辽东地区的统治势必要与其周边的各势力集团建立友好关系。

从高句丽的角度来看,在公孙度“隔断东夷”[3]1628之后高句丽已经无法继续向东汉称臣朝贡,只得另寻依靠,而公孙氏政权的存在则为高句丽提供了一个新选择。在地缘上,公孙氏政权的疆域包括了玄菟郡,而玄菟郡对高句丽来说一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汉朝边郡,不仅因为玄菟郡是高句丽的初兴之地,更是因为在高句丽崛起之后两汉王朝一直是通过玄菟郡对其进行封赏和管理,史载:“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1]843,且在公孙氏政权建立之前原本归属辽东郡管辖的高句丽多次“乞属玄菟”[1]845也能证明玄菟郡对高句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所以在无法与东汉政权取得联系的情况下,高句丽臣服于掌管玄菟郡的公孙氏政权便是顺理成章的了。

导致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离析并最终破裂的原因除了前文所述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高句丽与公孙氏政权在地缘战略上的冲突以及对辽东之地的渴望。《三国志》中记载高句丽“多大山深谷,无原泽。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无良田,虽力佃作,不足以实口腹”[1]843。高句丽境内地形多以高山和深谷为主,适合耕种的平原很少,这就成为限制高句丽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而辽东地区不仅富庶发达且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因此高句丽对广袤的辽东地区一直有着向往之情,故在高句丽初兴之始便制定了“西进”的发展线路,之后高句丽又确定了“南进”的发展线路。但无论是“西进”线路还是“南进”线路都与公孙氏政权的领土产生了极大的冲突。

《资治通鉴》中记载公孙氏政权的疆域:“汉末,公孙度自号平州牧,今分昌黎、辽东、乐浪、玄菟、带方五郡,置平州。”[7]2534其中辽东、玄菟二郡位于现在的辽东地区,毗邻高句丽西边;乐浪、带方二郡则位于朝鲜半岛上、高句丽以南的地区。由此可见,公孙氏政权的疆域对高句丽形成了半包围之势,使其“西进”“南进”的两条发展线路均无法实施。而此时,中原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的相继兴起为高句丽“西进”“南进”两条发展线路的实施带去了希望。

在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相继兴起之后,他们首先想到的便是拉拢公孙氏政权以求增强自己的实力,但由于公孙渊在曹魏政权和孙吴政权之间首鼠两端的做法不仅使孙吴政权与其决裂,还使其失去了曹魏政权的信任。这样一来曹魏和孙吴两个政权便开始与高句丽接触,其目的就是为了联合高句丽讨伐公孙氏政权,夺取辽东地区。《三国志·明帝本纪》中就明确记载孙权派遣使者与高句丽通的原因就是“欲袭辽东”①《三国志》卷3《魏书·魏明帝纪》,载“初,权遣使浮海与高句丽通,欲袭辽东”。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109页。。而此时,高句丽正需要一个可以帮助其实施“西进”“南进”两条线路的力量,所以当曹魏、孙吴与高句丽接触之时,高句丽就随即与公孙氏政权离析。

在与公孙氏政权离析之后,高句丽便面临着一个新的问题——依靠曹魏还是孙吴。从当时的政治格局来看,孙吴政权的势力范围主要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曹魏政权的势力范围则主要集中于北方地区,仅从地缘的角度来看,很明显曹魏政权与高句丽更为接近。其次,曹魏政权在整体的发展上也要优于孙吴政权。曹操征讨三郡乌丸之后不仅基本上统一了北方,还将其一万余众迁入中原并选其精壮者组成了乌丸骑兵,由乌丸大人率领成为曹魏军事实力的组成部分之一。这两个因素叠加,高句丽最终选择了加入曹魏朝贡体系之中。

高句丽加入曹魏朝贡体系则促使了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的最终破裂。曹魏青龙二年(234,孙吴嘉禾三年)诸葛亮亡故后,曹魏政权最大的威胁解除,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处理公孙氏政权的问题上。曹魏政权从景初元年(237,孙吴嘉禾六年)开始先后派大将毌丘俭和司马懿两次征讨公孙氏政权,而因高句丽已经成为曹魏朝贡体系下的一员,并且对辽东地区的向往之情,促使高句丽在曹魏政权讨伐公孙渊之时派兵协助。至此,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关系彻底破裂。

通过对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演变的原因进行分析可知,公孙氏政权和高句丽之间关系的变化是受到公孙氏政权、高句丽及其周边政权发展变化的影响,同时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上的变化也对其自身和周围的政治环境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

三、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关系演变的影响

早期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附纳关系的形成无疑促进了双方势力的发展。首先,这一时期公孙氏政权不仅面临着中原政权的压力,更要抵御来自周边势力的威胁。高句丽经过两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在东北地区有较大影响力的地方政权,公孙氏政权与其交好可以帮助公孙氏政权稳定辽东地区局势,为公孙氏政权的发展提供一个稳定的环境。并且,与高句丽交好后,公孙氏政权便可以借助其军事力量发展自身,上文中曾经提到高句丽助公孙度击“富山贼”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而且,这一时期大量的高句丽移民进入辽东,为辽东地区提供了大量劳动力,加速公孙氏政权发展的同时也促进了辽东的经济发展。而对于高句丽来说,公孙氏政权的存在无疑是一个横亘在高句丽与中原政权之间的地缘屏障,可以有效地防止高句丽被卷入中原的纷争之中,保证高句丽在这一时间的稳定发展。

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附纳关系的形成对当时中原的政权——东汉政权也有较大影响。公孙度虽然自称“平州牧”,但实际上这一时期的公孙氏政权仍可以视为东汉政权在辽东地区的延伸,有学者认为汉武帝大一统思想对后代统治者的边疆地区经营政策影响很大,“曹魏至隋唐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不能容忍在西汉王朝郡县区域内存在‘不臣’的政权既是最突出的表现”[8]97,而实际上汉武帝大一统思想对后代的影响从东汉时期就已经表现明显,东汉政权允许公孙氏政权等边地割据政权存在就是最好的体现。东汉在黄巾起义之后实力便山河日下,为镇压各地频起的农民起义东汉朝廷不断赋予地方越来越大的权力,而在边疆地区“边吏”所承担的责任不仅包括镇压各地的农民起义,还有维护边疆稳定的重任。所以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附纳关系的形成对于维护东汉政权边疆稳定以及东汉政权权威具有重要意义。

随着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的不断发展以及周边政治环境的变化,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渐行渐远,而由于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不断离析,双方也开始分别与中原政权接触,而这样的接触也对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都先后和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进行接触,而且在最后都选择了依靠曹魏政权而与孙吴断交,这就令孙吴政权进入辽东之地以牵制曹魏政权的战略无法实施,只得退回南方。而曹魏政权则利用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离析之机快速发展,为其统一北方奠定了基础。对于公孙氏政权来说,高句丽的离析以及在曹魏政权与孙吴政权的反复摇摆,使其处于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加速了其灭亡。

在诸葛亮亡故之后,蜀汉政权曹魏政权的威胁基本解除,与此同时孙吴政权的实力开始逐渐衰退,对曹魏政权南边的威胁减弱,使曹魏政权可以将开始着手处理辽东之地。曹魏景初元年(237,孙吴嘉禾六年)和景初二年(238,孙吴嘉禾七年),曹魏政权分别派出大将毌丘俭和司马懿两次讨伐公孙渊,而高句丽在这时已经成为曹魏朝贡体系下的一员,加之其对辽东之的向往已久使其在司马懿讨伐公孙渊的时候“遣主薄大加,将兵千人助之”[4]208,最终公孙渊败走襄平,加速了公孙氏政权覆灭。在公孙氏政权覆灭之后,虽然其与高句丽的关系已经结束,但其产生的影响依旧延续着。

在公孙渊败亡之后,高句丽便失去了公孙氏政权这一地缘屏障,不得不直接面对曹魏政权这个强大的对手。辽东地区虽已经归属曹魏,但实际上由于辽东地区位置偏远,曹魏政权并不能对其实施有效的管辖,使辽东地区出现了“权力真空”,对辽东地区的渴望促使高句丽数侵辽东,这一举动却被曹魏政权视为挑衅自己的权威,从而不满。于是,曹魏政权派大将毌丘俭对高句丽进行讨伐,“幽州刺史毌丘俭以高句丽王位宫数为侵叛。督诸军讨之”[8]2365,经过毌丘俭的两次征伐使得高句丽元气大伤,其都城丸都山城“经乱,不可复都,筑平壤城,移民及庙社”[4]210,高句丽的势力开始向朝鲜半岛发展。《三国史记·助贲尼师今本纪》中记载:“(助贲尼师今)十六年(246),冬十月,高句丽侵(新罗)北边。”[4]24说明从此开始,高句丽的势力逐渐向南进至朝鲜半岛中部地区,与朝鲜半岛上的百济政权、新罗政权产生联系。

东汉末年,由于中央势力衰微,地方势力不断兴起,并占据一方。与此同时,周边的一些少数民族集团也在不断发展并且与各地方势力建立起庞杂的联系。在此背景下,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建立联系,并且随着双方政权发展以及周边政治格局的变化,双方关系呈现出“附纳—离析—破裂”的三个发展阶段,而双方关系的变化不仅影响了公孙氏政权与高句丽,也对当时周边地区乃至东北亚的政治格局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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