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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后资本输出变与不变的辩证法
——基于马克思、列宁的资本输出理论

2021-03-22龚显光

闽江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金融资本资本主义资本

龚显光,黄 瑾

(福建师范大学经济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马克思、列宁的资本输出理论为研究二战后的资本输出提供了基本的理论框架,但当代国际资本输出与马克思、列宁所处时代的资本输出已有明显不同,特别是全球化趋势进一步加强、科学技术迅猛发展、新自由主义崛起等新形势都必然带动国际资本输出的变化和发展。因此,应以坚持马克思、列宁等经典作家的基本观点为前提,对二战后资本输出和国际资本流动的变化、原因及其不变的本质做出正确的阐述。

一、二战后资本输出之变

(一)资本输出的主体

马克思和列宁所考察的资本输出主体是银行。“银行渠道的密网扩展得多么迅速,它布满全国,集中所有的资本和货币收入,把成千上万分散的经济变成一个统一的全国性的资本主义经济,并进而变成世界性的资本主义经济。”[1]349二战前,银行资本的扩张实现了金融资本国际化。列宁强调,金融资本的密网之所以能遍布全世界,设立在殖民地的银行和其分行起到了很大的作用[1]380,“在1904年,英国有50家殖民地银行和2 279个分行(1910年有72家银行和5 449个分行),法国有20家殖民地银行和136个分行,荷兰有16家殖民地银行和68个分行,而德国‘总共只有’13家殖民地银行和70个分行”[1]380。

二战后,资本输出的主要特点转变为生产资本的国际化。制造业跨国公司作为资本输出的主体,不断扩张直接投资,从而形成国际工业垄断资本。关于跨国公司崛起的原因,简单来说有两点:一是西方世界的科技革命,带动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产业升级,国际分工由垂直型转变为水平型,并且克服了时间与空间的矛盾,使跨国生产、投资摆脱了地域的限制,资本的跨国性日益提高;二是战后一段时间内,传统贸易竞争和摩擦加剧,致使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绕开各国关税壁垒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成为跨国公司迅速发展的直接原因。据统计,二战后50年内全球母公司数量是二战前的115倍,特别是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跨国公司的数量从7 000家上升至2000年的63 000家左右[2],2008年就已超过80 000家,在全球拥有81 000家子公司[3]。跨国公司的国外子公司更是迅猛发展,就业人数从1990年的2 773万人增长到2019年的8 236万人;2018年,全球百强企业中的跨国公司在研发方面的投入超过3 500亿美元,占全世界企业出资研发费用的1/3。(1)根据世界投资报告(2019—2020)相关数据计算得出,网址分别为:http://www.doc88.com/p-3877329311808.html; http://www.199it.com/archives/1067216.html。垄断资本通过对外直接投资并采取灵活的经营方式来追逐高额的垄断利润,在经营方式、组织体系、经营规模等方面都表现出与以往跨国企业不同的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差别在于跨国公司市场内部化的倾向不断加强。随着子公司的增加,子公司与子公司之间的金融交易变得越来越频繁,而母公司对子公司的有效控制不仅体现在生产业务方面,更体现在资金调拨、股票交易等方面,为了维持对子公司的控制权,子公司的股权资本甚至被限制与跨国银行融合。因此,与列宁宣称的银行垄断资本和工业垄断资本相互融合形成的金融资本相比,现代金融资本表现出了不一样的特点。

(二)资本输出的形式

在进行关于资本输出形式变化的论述之前,有必要对借贷资本、金融资本的定义进行简要的说明。希法亭从“流通”入手研究金融资本,在其《金融资本》一书中强调:当货币执行支付手段职能时,信用便产生了,信用发展到当银行把其所有权资本获取剩余价值的这一特殊使用价值让渡给产业资本家时,产生了金融资本。[4]借贷资本作为典型的货币生息资本,属于“狭义”金融资本的范畴。接下来所要论述的金融资本输出是在全球金融扩张、经济金融化背景下进行的,不仅强调列宁所定义的“银行与工业的结合”,更强调金融资本对于经济生活的控制,它包含了“狭义”金融资本。

马克思和列宁所考察的是以借贷资本为主要形式的资本输出。在自由竞争的资本主义时期,马克思、恩格斯比较全面、深刻地描述了资本的商品形式的输出(商品资本输出),即资本为争夺商品市场而发展对外贸易的历史过程。强调资本在扩张过程中要“力求用时间消灭空间”[5]33,也就是说,使商品转移所需的时间缩减到最短。列宁则说明了借贷资本输出已取代了商品资本输出,在旧的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典型的是商品输出,对垄断占统治地位的最新资本主义来说,典型的则是资本输出”[1]376。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这段时期,借贷资本输出蓬勃发展,成为资本主义从自由竞争过渡到一般垄断的重要标志。列宁强调,帝国主义就是大量货币资本积聚于少数国家,于是便产生了“以‘剪息票’为生,根本不参与任何企业经营,终日游手好闲的食利者阶级”[1]412。由于食利者阶级不断壮大而导致了食利国的产生,“给那种靠剥削几个海外国家和殖民地的劳动卫生的整个国家打上了寄生性的烙印”[1]412。

二战前,间接投资仅仅是国内借贷资本运动的延伸,以生息为目的。这主要是因为早期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划分相对明确,各自都拥有广袤的统治区和庞大的销售市场,保证了商品出口渠道的顺畅和国内所需原材料及各种能源的及时补给,仅依靠殖民体系就能完成对商品的消化并获取高额利润。因此,帝国主义国家在经济上相互依赖的程度并不很深,国际市场的冲突也远不及战后那样尖锐、复杂。战后国际直接投资是在制造业跨国公司的崛起中迅速发展的。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资本主义各国之间贸易摩擦频繁,制造业跨国公司才开始快速发展;70年代以后,国际直接投资迅速发展,资金流入量从1982年的580亿美元增长到1990年的2 050亿美元;90年代的增长更为迅猛,至2000年已达到1.3万亿美元。虽然进入21世纪之后全球经济增速逐渐放缓,且经历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但2015年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总额仍然超过了2万亿美元,在国际投资中的比重甚至一度超过了国际间接投资。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跨国并购就成为国际直接投资的主要形式,特别是90年代,由于企业利润的持续增加以及企业资产和股票价格的上升,并购案大都涉及大笔的成交额,因此迅速占据了全球对外直接投资的主要份额,取代了当地生产、当地销售、当地经营的绿地投资这种形式的主流地位。跨国并购总额在80年代只有60亿美元,到2000年已经突破了1万亿美元,在总对外直接投资中的占比超过70%。(2)② 根据联合国贸发数据库(UNCHADSTAT)数据计算得出,http://unctadstat.unctad.org/EN/。近年来跨国并购的比重有所下降,但也占据着相当的份额,2019年全球跨国并购的总额为4 910亿美元,占比约为32%。②

值得一提的是,战后发达资本主义各国通常采取所谓“援助”的形式输出国家资本。经济援助中包含政府贷款和直接赠予,其中政府贷款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资本输出。如果说私人资本输出是以攫取高额垄断利润为直接目的,那么国家层面的资本输出行为则往往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它要求资本输入国向其提供某些优惠和特权,目的是为了给本国的私人资本输出开辟道路,同时也为了满足本国经济发展战略的需要。而直接赠予作为无偿的援助形式,能达到资本输出所无法达到的目的,如开辟新市场、建立军事基地等,甚至对他国进行政治、经济和文化渗透,“马歇尔计划”和“杜鲁门第五点计划”就是典型的案例。

战后资本输出除了采取跨国公司直接投资的形式之外,金融业国际化也是一种重要的形式。二战后,银行业的国际化再度兴起。1970—1983年,美国跨国银行海外分支机构的资产占商业银行同期资产总额的13.1%,达到3 450亿美元。[6]70年代前后,日本和欧美等国的大银行也相继加入国际化潮流,通过债权参与、风险参与、综合商社等方式实现与工业的国际融合。由于资本主义黄金时代过后的生产性投资机会越来越稀缺,于是从80年代开始,金融体系开发出一系列令人迷惑的新金融工具,包括股票期货、期权、衍生物、对冲基金等。伴随着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世界货币体系的美元本位得以确立,最终促成了美元霸权地位的确立。新自由主义所谓的“华盛顿共识”在全世界被广泛推行,为金融垄断资本的国际化发展提供了理论和政策上的支撑,从而诱导发展中国家放开金融管制,拓展发达国家金融垄断资本的势力范围。

斯威齐和马格多夫曾经描述了一种金融资本膨胀脱离经济周期性变化的现象,笔者认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释马克思、列宁时代的借贷资本与当代金融资本的本质区别。第一,之前的借贷资本往往采取货币资本的形式,从产业资本循环中周期性地游离出来形成生息资本。这些生息资本的运动由产业资本积累周期决定,在商业周期的恢复阶段,对制造业、运输业及公共事业的工厂和装备进行大量投资。但目前来看,这些投资只有在与金融、保险和房地产相关的领域才有少量的增长[7],而金融资本则能保持一种长期性生长,不受周期性的制约。第二,与马克思、列宁所处时代通过银行等金融机构来筹资的传统方式不同,随着技术进步和金融工具的创新,当代金融资本输出是跨国资本运用即期、远期等多种交易工具,在汇市、期市、股市进行投机性交易从中获取高额风险回报的一系列行为,金融证券化已逐渐成为国际间接投资的主导方式。经过近几十年来的发展,过度的金融化已导致经济脱实向虚。金融资本崛起的过程,是发达国家“去工业化”的过程,必然也是生产性投资机会越发匮乏,最终“产业帝国让位于金融霸权”“信用货币资本输出取代了非信用货币资本输出”[8]的过程。

(三)资本输出的流向

马克思和列宁所考察的资本输出主要为国际投资的单向流动,即经济发达国家向经济落后国家的流动,或是帝国主义向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流动,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资本流动只是其次。

二战后的一段时间里,美国凭借其在财力、技术、管理等方面的绝对优势,单方面向西欧国家进行了大量的资本输出。从20世纪50年代后期开始,随着英、法、德、日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逐步恢复,加快了对外资本输出的步伐。资本输出的流向发生了巨变,实现了由“垂直流动”向“水平流动”,由单向性向多向性、交叉性的转变,既有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垂直”输出,也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水平”输出。70年代以后,发展中国家开始向发达国家进行资本的逆向输出,从而形成了各个金融资本之间和各个民族国家之间越来越密切的经济利益关系。从表1可以看出,在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中,发达国家长期占据了约50%以上的份额。尽管2000年以后有所下降,但大体上仍然维持着相较于其他经济体的优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依然是国际投资的主要流向。在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存量中,2018年发达国家的存量高达20万亿美元,占世界总存量比重的64.4%。(3)根据世界投资报告(2019—2020)相关数据计算得出,网址分别为:http://www.doc88.com/p-3877329311808.html; http://www.199it.com/archives/1067216.html。从表2可以看出,发达国家2000—2015年平均资本输出额占全世界输出总额的78%,且这一比值也长期保持在50%以上。显而易见,一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然是资本的主要输出国和输入国;另一方面,发展中国家直接投资的输入与输出额也在逐步增长,2018年甚至占据了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出总额的42%。

表1 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入额(1970—2019年)

表2 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流出额(1970—2019年)

为什么会出现发展中国家向发达国家资本输出的现象呢?传统发达国家的资本输出,无非是因为自身在技术、管理、信息、品牌、渠道等方面具备优势,以及发展中国家在市场、劳动力、投资政策等方面的便利。而如今,发展中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则不同,一部分发展中国家作为外围国家将资本输出到同为外围国家或更落后的国家,其动机与中心国家向外围国家资本输出的动机大致相同。在向更外围国家进行资本输出的过程中,外围国家实际上充当了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双重身份。西方马克思主义学者用“次帝国主义”国家来定义这类通过与更为边缘化的国家建立剥削关系来向帝国主义中心汲取部分剩余补偿的经济体。[9]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对外直接投资往往更能体现当下世界经济一体化成果和当前国际投资的复杂性,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对发达国家技术的吸收往往不是一种被动的模仿与复制,更多的是通过改进与创新形成自身技术优势,这就解释了能进行逆向输出的多为技术型企业的原因。当然,一部分发展中国家,如中国的资本输出,是为了抓住发展这个最大公约数,破解资本全球化的困境,推动世界经济更加均衡、包容、可持续地发展。

二、二战后资本输出之不变

分析二战后资本输出的关键在于透析其本质。如果往回看,列宁也曾面临过同样的问题。20世纪初的资本主义较之马克思所处时代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但这些变化是否改变了资本主义通过不断剥削劳动者来获取剩余价值的本质呢?当时就有经济学家据此来否定马克思的理论。列宁运用唯物史观和唯物辩证法原理,依据大量事实反驳了这类荒谬的观点,不仅揭示了资本主义新时期“垄断”这一根本特征,而且深刻阐述了金融垄断资本这一更高层次资本的产生及其引发的一系列重大变化。他同样强调了资本主义的一系列变化,无论是“纯粹”经济的还是非经济的(例如军事的),“却是次要的问题,丝毫不能改变对于资本主义最新时代的基本观点”[1]388。显然,战后资本输出形式的巨大改变并不能掩盖其不变的本质特征,而这些本质特征正是人们正确理解当代资本主义的重要基础。

(一)资本输出的物质基础和根本原因没有改变

马克思、列宁在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和垄断资本主义时期所分别建立的资本输出理论具有重大的理论及现实意义。追求高利润是资本输出的根本目的,“资本过剩是资本输出的物质基础和前提条件”等重要观点到如今看来也是正确的。

第一,关于资本追逐利润这一唯一目的,马克思早就提道:“资本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样。”[10]871追求高额利润是资本输出的根本原因。关于资本输出的原因,列宁认为资本输出成为必要,是因为“在少数国家中资本主义‘已经过度成熟’,‘有利可图的’投资场所已经不够了”[1]377。马克思也强调资本输出之所以发生,不是因为其在国内不能使用,而是因为“它在国外能够按更高的利润率来使用”[11]285。马克思认为剩余价值率较高和资本有机构成较低都能带来较高的利润率,这便是将资本输出到落后国家的原因,因为只有那里才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

如果从资本追逐利益的本性来看,“金融化”最符合其本性。20世纪80年代后,西方国家的经济金融化正是对马克思所驳斥的“流通魔术师们的幻想”的实践。通过缩短流通时间来提高剩余价值率,减少资本本身对再生产所设置的障碍,这体现了资本的本性,但 “有些流通魔术师更加荒唐,他们幻想借助把流通时间化为乌有的信用机构和信用虚构,不仅消除把成品转化为资本所必需的生产过程的停顿、中断,而且使生产的资本与之交换的资本本身成为多余的东西”[5]40。也就是说,资本试图发挥信用的作用消除售卖和购买时间,甚至试图使资本绕过生产过程来获取利润,挣脱任何现实的职能资本运动而自行增殖。20世纪80年代后,以“股票市场为中心的先进的金融体制之所以能得到发展,其原因在于投资者想限制与‘生产领域内投资相关持有的货币’的风险,纸币财富容易转换,因为它与实物资产是分离的”[12]。正是由于金融资本积累相较于产业资本积累的增殖性,使得金融与工业的地位发生了颠倒,前者占据了支配地位。正是由于金融资本积累相较于产业资本积累的独立性,“资本关系取得了最表面、最富有拜物教性质的形式”[11]440。从“G-G′”能看到的是,资本最没有概念的形式和生产关系最高度的颠倒以及物化:“生息的形态,资本的简单形态,在这种形态中资本是它本身再生产过程的前提;货币或商品独立于再生产之外而具有增殖本身价值的能力——资本的神秘化取得了最明显的形式”[11]442,也使得西方发达经济体在表面繁荣之下隐藏了越来越严重的矛盾与危机。

第二,过剩资本依然是资本输出的前提条件和物质基础。马克思的过剩资本是指“利润率的下降不能由利润量的增加来抵消的那种资本”[11]279,只要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继续加深,资本主义的垄断性质继续深化,就必然会加速产生由利润率下降而引起的相对资本过剩。

近年来,国内有学者认为资本输出的基础不再是过剩资本,而是不断深化的国际分工。[13]这种看法孤立看待了“资本输出的二重性”,尤其忽视了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本质属性。从生产力的角度看,资本输出实现了资本“作为非劳动力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重新整合”[14],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体现了社会化大生产和国际分工的客观要求;从生产关系的角度看,资本输出的产生是为了服务于资本无限增殖的需要。马克思认为世界市场形成的趋势早已直接“包含在资本的概念本身”[10]388之中,资本越发展就越需要它在空间上追求国际市场,这种追求必然产生更加专业化的国际分工。马克思认为资本本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一切关系的基础,它使“规模不断扩大的劳动过程的协作形式日益发展,……各国人民日益被卷入世界市场网,从而资本主义制度日益具有国际性质”[10]874。必须看到的是,当扩大国际分工、提高劳动生产力与资本追逐剩余价值、建立资本关系全球化的目的发生矛盾时,前者必然让位于后者,正如当前美国全然不顾全球生产网络已形成的普遍联系,一意推行保护主义、掀起逆全球化风潮一样。

(二)资本输出依靠国家力量对落后国家产生双重影响的性质没有改变

资本输出依靠国家力量的状况没有改变。二战前,由于金融资本与国家互为一体,经济与政治扩张互为条件,因此被各国金融资本瓜分的殖民地势力范围在一定时间内是相对稳固的。战后,瓜分世界的方式发生了变化,但国家力量在资本输出中的作用从未消失。随着产业革命和生产社会化的高度发展,私人垄断资本的积累速度已不能与社会再生产的要求相匹配,资本只能依赖“以它形成强固起来又绝对忠于它的资本主义民主制度或国家制度”[15],形成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在国内,金融垄断资本利用国家机器的巨大力量,对整个社会经济进行干预和调节,保证发达国家在高科技、国际金融以及海外市场的垄断地位。在国际上,跨国公司、金融垄断资本利用国家力量来满足生产社会化对于更大范围生产资料支配的要求,它们利用国家力量,“通过构建一定的制度环境来使其排他性利益能够具像化为合理的贸易和生产网络体系”[16],保证其自身始终具备高附加值。它们转移中低端产业,在国际贸易中不断压低原材料价格的同时抬高制成品价格;在技术上对落后国家进行封锁,输出知识产权,必要时甚至对别国高科技企业实施打压;特别是在金融上,现代信息技术使金融资本利用网络空间在全球范围内迅速流动,庞大的投机体制的建立必然需要源源不断的资本注入,而这部分资金是通过加强对工人阶级剥削而获得的。垄断金融资本侵入落后国家,发达国家利用其金融霸权对落后国家进行掠夺,进而控制社会经济与生活。可以肯定的是,与金融寡头的资本积累相对的必然是世界上大多数人民悲惨的聚集。列宁在《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中指出,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金融资本的巨大力量存在于一切经济关系和国际关系中,“可以说是起决定作用的力量,它甚至能够支配而且实际上已经支配着一些政治上完全独立的国家”[1]395。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的金融资本和国家之间配合得更加默契、娴熟,它们利用资本和军事实力建立国际规则,输出所谓的“普世价值”,从思想和文化上牢牢控制落后国家,从而维持落后国家对发达国家长期的净剩余支出。

资本输出对落后国家的影响表现为二重性。从资本输出国对输入国的影响来看,一方面扩大了输入国的资本规模,提高了科技水平,改善了产业结构,加快了经济发展,增加了就业机会和税收等;另一方面却可能使输入国面临着被外资控制某个行业、市场甚至国家经济命脉的风险,同时也会造成本国资源过度消耗、环境污染等问题。总的来说,在交叉性、多向性资本输出的背景下,国家之间的关系不能简单地用剥削与被剥削这种不平等关系来概括,它还存在着不同程度的互利关系。因此,不乏有人以此来掩盖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也有人以此来夸大资本输出的积极意义。马克思在《不列颠在印度的统治》《不列颠在印度统治的未来结果》等文章中强调,发达国家对落后国家的资本输出,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落后国家生产力的发展,另一方面塑造了国际经济新格局,使得适应机器生产中心的新的国际分工得以产生,“它使地球的一部分成为主要从事农业的生产地区,以服务于另一部分主要从事工业的生产地区”[10]519。马克思还指出,如果仅仅从道义的层面对落后国家在世界经济中所遭受的悲惨命运和不平等待遇表示同情是无益的。[17]148从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一方面英国在印度完成了“破坏性使命”[17]247,资本输出打破了印度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打碎了东方专制社会的牢固基础,在亚洲引起了一次前所未闻的、最大的社会变革;另一方面英国还完成了“建设性的使命”[17]247,当英国工业愈是依靠殖民地市场时,英国工厂主们就愈是感到在当地形成新生产力以服务于宗主国利益的迫切性,于是他们开始在殖民地修筑铁路、兴修水利、投资办厂。[17]175以这个视角为出发点,马克思认为,无论英国在印度犯下了多少罪行,但是它消灭了旧的生产方式并且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奠定了物质基础,“在造成这个革命的时候毕竟是充当了历史的不自觉的工具”[17]149。列宁一方面强调资本输出不是单纯物的输出,而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输出,即在资本输出的过程中,资本家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把剥削关系从本国输出到全世界,扩大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范围;另一方面,落后的农业国要想真正建成社会主义,就必须设法同社会生产力发达的国家发展国际贸易和国际经济关系,以尽快获得现代生产资料,比如机车、电气设备、机器等。“没有这些生产资料,我们便不能稍许像样地恢复甚至根本不可能恢复我们的工业,因为我们得不到工厂所需要的机器。”[18]列宁坚定地认为:“共产主义是从资本主义成长起来的。”[19]据此,列宁提出了著名的社会主义公式——“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秩序+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国民教育等等总和=社会主义”[20]。列宁的论述表明,经济落后的社会主义国家要实现生产力发展,需要主动与先进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开展包括资本往来在内的国际经济合作。

(三)资本输出可以缓解和转移但不能根除资本主义内部矛盾的作用没有改变

通过资本输出可以缓解和转移资本主义的劳资矛盾。马克思在研究世界市场时指出:“在资本主义机器生产中心内部,工人十分安然地同他们(资产阶级政党)共享英国在世界市场上的垄断权和英国的殖民地垄断权”[21]648,“英国无产阶级实际上日益资产阶级化了,因而这一民族中最资产阶级化的民族,看来想把事情最终弄到这样的地步,即除了资产阶级,它还要有资产阶级化的贵族和资产阶级化的无产阶级”[21]434。列宁也意识到,劳资矛盾的部分妥协是源于资本家通过超额垄断利润对工人阶级的上层实施收买。因为从 19 世纪中叶起,英国就具备了占据世界市场的垄断地位和拥有广袤的殖民地这两大帝国主义特征,所以“帝国主义有一种趋势,就是在工人中间也分化出一些特权阶层,并且使他们脱离广大的无产阶级群众”[1]418。当代资本主义仍然主要通过资本输出剥削剩余价值的方式来获取大量的利润,并将其中的一部分用于缓解本国因高福利导致的政府财政危机,并补偿劳动者以维持民众的高质量生活。

通过商品资本输出,同样可以缓解和转移资本主义的供求矛盾。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按几何级数增长,而市场最多也只是按算术级数扩大”[10]34,因而,在马克思的年代,“使输出工业品的数量不断增长,实际上成了关系这个国家的生死存亡的问题”[22]。商品输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使资本主义经济避免“陷入无止境的经常萧条的绝望泥潭”[10]35。在列宁的年代,借贷资本输出成为鼓励商品资本输出的手段。开放的市场竞争被垄断组织制定的对其“有利的契约”所取代,“契约”内容往往是债务国为了达到贷款条件,必须拿出一部分贷款来购买债权国的商品。而当代欧美跨国公司利用资本、技术、管理等要素形成产品优势,不断占领海外市场,同时,劳动密集型产业和企业内部附加值较低的生产环节,都可以通过对外直接投资转移或外包给发展中国家企业的方式,达到其在全球范围内获取高额利润的最终目的。

尽管如此,资本输出也无法改变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新的变化,比如所有权与经营管理权的分离、劳动者的福利性收入、发达国家借鉴了社会主义的做法强化了国家对经济的调控和计划等等,确实促进了生产力发展,激发了资本主义社会活力,都被看作是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的结果。但同样造成的结果是:一方面,资本主义通过资本输出建立的与发展中国家的不平等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西方工人阶级无意识剥削或间接剥削第三世界国家工人阶级的剩余价值和劳动成果;另一方面,西方各国的工人阶级凭借跨国公司所处的竞争优势地位,不自觉地参与到国际剥削中去,使其自身具备了被剥削者和剥削者的双重属性。然而需要注意的是,剥削并不是工人阶级的本性,工人阶级的剥削性归根结底是资本家赋予的。马克思就曾讲道:“吃穿好一些,待遇高一些,特有财产多一些,不会消除奴隶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同样,也不会消除雇佣工人的从属关系和对他们的剥削。由于资本积累而提高的劳动价格,实际上不过表明,雇佣工人为自己铸造的金锁链已经够长够重,容许把它略微放松一点。”[10]276当然,资本输出也根本无法消除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国际产业转移和国际外包导致发达国家内部制造业与就业的空心化,加速了资本主义世界内部利益分配的失衡。伴随20世纪80年代全球化进程的加快,美国中西部和东北部这些代表美国制造业的心脏地带变为了“铁锈地带”,传统工业急剧衰弱,工人大量失业,人口数量萎缩。在开放条件下,转移国内矛盾的方式之一就是把矛头对准别国,“现代资产阶级试图以‘保卫祖国’的虚伪借口来分裂和离间工人”[23]。因此,发达国家以产业工人为代表的中低收入阶层表现出对发展中国家工人抢夺就业岗位的愤怒与怨恨,这促成了以保护主义为主要形式的逆全球化的出现。但显然,产业资本的自由流动才是全球化进程中中低收入阶层境遇不断恶化的重要原因。越来越多的资本转入金融投机活动,资本主义世界出现了经济虚拟化的特征,尤其糟糕的是企业的生产性因为金融资本膨胀而产生动摇,越来越多的传统企业投身于金融市场,金融收入成为其营收最重要甚至是决定性的一环,公司的控制权由公司经理转向外部金融市场。当资本主义的金融化与虚拟化特征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就意味着资本作为历史进步的意义越来越弱化,也表明“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是资本自身”,“资本主义生产……用以克服这些限制的手段,只是使这些限制以更大的规模重新出现在它面前”[11]278。

三、结语

资本输出在二战后表现出变与不变的特征,必须深刻把握其中的辩证法,既不一味地排斥资本输出,也不一意地接纳资本输出。一方面要认清世界发展的大趋势,迎接不可阻挡的全球化大潮;另一方面要认清全球化的本质,练好内功,更好地融入全球化的发展。

首先,要坚持公有制为主体。生产社会化是必然的历史趋势,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基本矛盾,即使可以在资本输出中得到缓解,也无法从根本上得以消除。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只有坚持公有制的主体地位,在自由化、市场化、金融化的冲击下正确发挥国有企业的关键作用,才能稳固社会主义的经济基础。坚持以公有制为主体,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也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内在要求。其次,要坚持以产业为核心,防止过度金融化。要处理产业与金融关系这个历史难题,在理论层面,必须摒弃以金融为核心的错误思想,清醒地认识到欧美金融体系制造的虚假繁荣,避免产生深刻的金融依赖,把实体经济作为经济发展的重心;在行动层面,要高度重视西方国家对我国的金融渗透,加强对金融部门的监管,建立起一套与我国实体经济相适应的金融体系。最后,要坚持自主创新,推动产业升级。我国在追求经济规模的同时,也必须重视产业结构的决定性作用,而产品技术创新是产业升级的基础条件,必须牢牢掌握自主核心技术,提升必要时的反制能力,才能避免被其他国家“卡脖子”。只有推进产业升级,才能真正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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