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的转折点——《音乐瞬间》

刘桐源 / 丁怡

一、作曲家生平及其主要创作

谢尔盖·瓦西里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是出生于俄罗斯的古典音乐作曲家、钢琴家和指挥家，毕业于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是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音乐文化中的重要代表人物，也是俄罗斯浪漫主义音乐时期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他于1873年4月1日出生于俄罗斯奥尼加城的一个地主家里，家庭有着很好的音乐环境，拉氏的母亲曾在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就读，拉赫玛尼诺夫最早的音乐教育就来自于母亲。1882年，拉氏迁居圣彼得堡，9岁的拉赫玛尼诺夫进入圣彼得堡音乐学院，师从德米纳斯基。1885年在表兄的介绍下进入莫斯科音乐学院，师从茨维列夫，从此为他以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891和1892年间，他以优异的成绩先后在钢琴和作曲班毕业。毕业后拉赫玛尼诺夫费时很久写出了《第一交响曲》，然而首演的失收给了他沉重的打击，后期经过漫长的恢复过程才得以好转。他重新调整自己过后写下了6首《音乐瞬间》。音乐瞬间的成功也开启了他音乐走向成熟的时代。自此之后他便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作品，后因苏联政局的不稳定而被迫移居美国，他的作品在美国受到了人民的喜爱。1943年间，拉赫玛尼诺夫的病情愈发严重，巡演结束后回到家中休养，在洛杉矶被确诊为癌症晚期。1943年3月28日早晨，拉赫玛尼诺夫在家中与世长辞，享年70岁。

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作品题材广泛，有6首钢琴作品《音乐瞬间》、24首前奏曲、第二与第三钢琴协奏曲、交响诗《死岛》、钢琴与管弦乐队作品《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室内乐作品《d小调“哀歌”三重奏》以及大量的声乐及合唱作品。在这些众多的作品中，这六首《音乐瞬间》被大部分人理解为是调整心态的音乐，也是拉赫玛尼诺夫音乐走向成熟的标志，具有重要地位。

二、《音乐瞬间》创作背景

“音乐瞬间”是由奥地利音乐家舒伯特首创的一种钢琴小品，后来演变成了一种钢琴曲体裁。舒伯特于1823年至1827年间所作的六首钢琴作品便使用了这个体裁。正如这个体裁的名字一样，“音乐瞬间”就是由音乐家瞬间的灵感所创作出来的，具有即兴性，因此“音乐瞬间”与一些幻想曲和即兴曲有着许多相似的结构和特征，由于这类钢琴曲的篇幅较小，音乐的情绪表达和发展延伸受到了限制，因此一般一首曲子所传达出的情感不会有太强烈的变化，对比程度也不够鲜明。随着时代的发展，作曲家们在原有作品的基础上不断发展创新，将“音乐瞬间”这个体裁进行了较大的延伸和扩展，使得这类钢琴作品逐渐朝着乐曲的方向迈进，而拉赫玛尼诺夫所创作的《音乐瞬间》（OP16），无疑是其中非常优秀的一部钢琴作品。

拉赫玛尼诺夫从莫斯科音乐学院毕业后，便开始了他作曲与演奏的生涯，但当他创作的《第一交响曲》问世以后，却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这严重打击了拉赫玛尼诺夫的创作信心。自此之后他便隐居了一个季度，后来即使他恢复了工作状态，也创作不出令自己满意的旋律了。“作为一名钢琴家、指挥家所经历的艺术生涯常常使他惶惶不安，而作为一名作曲家的处境及其苦恼也好像上了断头台一样。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与负担，初次出现而且不停在纠缠他。”（尹子：《拉赫玛尼诺夫》，第27页，人民音乐出版社，1998年。）在此期间，他承诺为伦敦某演出机构创作出一首协奏曲，却也由于之前的失败而无法恢复创作状态，最终没有完成。但他并未因此放弃，而是在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和自身调节的共同作用下逐渐恢复了状态，也慢慢找到了创作灵感，于是在1896年10月至12月有了这六首《音乐瞬间》的问世。因此这六首作品成为了拉赫玛尼诺夫人生的重要转折点，音乐形态以及拉氏本人的心态都逐渐走向了成熟。拉氏在曲式和声、写作手法、调性变化等方面均在舒伯特所创作出“音乐瞬间”体裁的基础上作了许多延伸和发展，使其突破了传统钢琴小品的束缚，扩大了音乐作品的结构规模，增强了音乐的表现力，使钢琴作品呈现出了交响性，为古典音乐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

三、六首《音乐瞬间》的演奏特点

第一首是降b小调的乐曲，复三部曲式的行板，也是这六首里面篇幅最长的一首，从这首曲子可以感受到柴可夫斯基对拉氏音乐创作的影响，他保留了俄罗斯传统音乐的风格特点。

图1：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一首 1～4小节

由左手引入全曲，右手作为主题旋律，第一小节就强调了调性为降b小调，左手部分持续不断的三连音音型推动音乐的发展，使旋律更有律动感。音乐由弱开始持续平稳进行，随后出现缓慢的渐强，进而又回归到最开始的平缓柔和。

图2：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一首 85～92小节

最后的结尾部分回归主题，再一次出现最开始的主题旋律，逐渐进行主题虚化，直至结束。但由于这首作品的音乐的成熟度不高，对俄罗斯传统音乐特征的运用不够灵活，导致整首作品显得有些冗长，整体的和声效果也没有那么丰满。虽然第一首存在很多的问题，但这时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已经有走向成熟的趋势了。

第二首音乐瞬间为降e小调的复三部曲式，相比于第一首而言，更加的富有作曲家本人的写作特色。整首曲子沉浸在一种欢快活泼的场景里，织体清晰丰富，和声的编配独具特色，使听者耳目一新。音乐的开始由许多类似的动机交织重叠出现，规整的节奏推动的音乐的进行，随后由十六分音符组成的六连音与三连音快速跑动出现，使得音乐具有流动而向前发展的感觉。这首曲子中部的旋律进入到了一个新的主题中，调性也与前面不同。

图3：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二首 51～55小节

从谱例中可看出，中部的旋律为前一部分旋律的倒影，两小节后又出现新的旋律动机，右手部分以和弦连接的方式进行，和弦的交替出现一张一弛，体现出了拉赫玛尼诺夫音乐上的创新性以及其独有的特色。整曲音乐的对比程度更加强烈，左手部分大量使用了拉赫最擅长的六连音作为伴奏声部，快速跑动的伴奏声部推动着主旋律的持续进行，为主声部做支撑。不安与紧张感的伴奏声部更加衬托出主旋律的光明，作品的最后由惊慌不安转为果决的和弦，单纯的和弦代替了冗杂的音符，生出冲破黑暗走向光明之感。

第三首音乐瞬间是一首b小调的单三部作品，是一个较为沉重的行板，此曲有为柴可夫斯基哀悼之意。

图4：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三首 1～7小节

弱起小节的附点节奏作为全曲的动机贯穿始终，以这个动机为起点进行模进，第二小节处运用了三连音来代替四分音符，听感上更加的紧凑，整曲运用了大量的和弦三连音元素以丰富音乐内容。中段部分和声织体变得更为丰富，和声的进行规律而平缓，音量强弱的对比变化烘托了气氛，像是一种情绪的释放，作曲家内心的情感得以表露出来最后进入主题高潮。浪漫主义时期的特点在尾声部分得以充分体现，结尾部分又带有古典时期的色彩。整曲都是由右手的三度连接为主要行进方式，左手则主要为八度的长音和断奏，各种矛盾冲突也在这首曲子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旋律线的自由处理与节奏型的平稳统一相结合，悲痛的旋律与轻柔的声部相对比，更体现出矛盾冲突感。

第四首e小调是流传度最广的一首，也是深受钢琴演奏者们喜爱的一首曲子。此曲的技术特点和肖邦的《革命练习曲》相类似，具有浪漫主义时期练习曲风格特征。

图5：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四首 1～4小节

引子部分为1～2小节，以左手的快速跑动开始，和弦分解的形式上行紧接着以模进的形式下行，拉赫玛尼诺夫在曲子的最开始就运用了两个f的强度，给曲子的氛围做了奠基，第二小节的结尾开始进入了右手主题，在左手快速跑动的烘托下，右手主旋律显得更为突出。主题旋律在后期不断重复并且发展扩充，在连接部的时候，作曲家采用了一种倒影的形式，左右手都引用了引子部分的动机进行变化模进。

图6：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四首 15～18小节

主题与伴奏交织在一起，逐渐将情绪推向高潮，随后通过下行模进将乐句进行到平静的部分，引出下一个乐段。中段以下行的三度音程开始，呈现出悲伤的情绪，像是作曲家所积攒的情绪到达了一个临界点，在悲伤的情绪过后又爆发了出来。随后旋律又再一次向下进行，直至此乐段结束。再现部为呈示部的变化再现，与呈示部相比，和声织体更加饱满，内心的抗争也更加的明显。最后尾声的部分做了一个强处理，加速并且运用了四个f的强度。

图7：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四首 第59小节

尾声的旋律运用了连接部的变化再现，与连接部相比移高了八度，在急速的下行中进行，最后落在了一个最强的和弦上，饱满的情绪得以释放。

图8：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四首 66～67小节

全曲左手主要以快速跑动的十六分音符进行烘托，右手的旋律一层层推进，随着旋律发展，右手部分也加入了六连音形式的十六分音符。传统的俄罗斯民族音乐风格在这首作品中得以突显出来，旋律的民族性强烈，在时代的大背景下，对于民族的悲愤与抗争也在作品中充分的体现了出来。而这首也象征着斗争的暂停，下一首《音乐瞬间》风格开始趋于明朗和宁静。

第五首降D大调《音乐瞬间》是一首极具表现力的抒情作品，对拉赫玛尼诺夫后续的音乐创作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为拉氏成熟的音乐风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图9：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五首 1～5小节

此曲的引子部分以左手的三连音为开始，两个p的强度引出了曲子的基调，第二小节加入了右手主题，将平静优美的旋律展现了出来。全曲的主要旋律一直在右手，左手部分始终以三连音的形式进行，为音乐增添了流动性。在曲子的最后，音响逐渐变弱，由激动的情绪慢慢转向平和柔美最后逐渐消失，使得整曲类似于是一首非常动人的赞美诗。

图10：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五首 47～53小节

第六首C大调《音乐瞬间》与第四首e小调有一些类似的写作手法，但是不同的是，在第六首中作曲家过于注重情感的波涛汹涌，使得它不如第四首那样音乐丰富。这部作品在演奏技巧和音乐表达上是有难度的，和声的搭配和调性的变化把拉赫玛尼诺夫的个人风格体现的淋漓尽致。作品以双手同时快速跑动的三十二分音符为开始，展示出了全曲的特性，在复杂的音响中突出的单音旋律穿插其中，形成了一条独立的旋律线，而其中穿插的复杂和弦又形成了一个更加长线条的旋律线，三个旋律线同时进行，重叠的声部又有其内在的逻辑。

图11：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瞬间》第六首 3～6小节

整首曲子的音响效果非常恢弘而壮观，把交响乐的效果体现的淋漓尽致，运用类似的节奏型推动着主旋律的进行，中间穿插着众多不协和的和声，整体气势和情感基调辉煌奋进，直至曲终。

结 语

从音乐风格的角度上看，拉赫玛尼诺夫的创作深受柴可夫斯基的影响，具有强烈的民族性，作品旋律丰富多样，风格波澜壮阔，它保留了传统古典主义音乐和浪漫主义音乐的大致架构，却有自己的独特创新。从演奏技巧的角度来看，这套《音乐瞬间》是一首难度很高的作品，它需要演奏者对手指的控制力和触键力度有着非常成熟的把控，更需要自身反复细致的练习。拉赫玛尼诺夫对音乐旋律的描写出神入化，他在音乐中认真的表现着一个真挚的普通人的情感，以一种常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诉说自己的感情。是他对音乐创作的赤诚使他成为了一位音乐史上杰出的音乐家，他也一直在通过作品来寻找自己的内心，而作为听众和学习者的我们，也会在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中寻找到那一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