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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美颜:短视频时代身体景观的技术性塑造

2021-03-16张名草

新媒体研究 2021年19期
关键词:物化短视频

张名草

摘 要 伴随短视频媒介的兴起,身体的社会和符号意义在视觉机制的作用下不断放大,成为移动短视频时代的叙事主体,造就了短视频身体景观。然而数字美颜技术的侵入使得人们的身体呈现面临被物化的危机。基于此,从居伊·德波的景观理论出发,剖析数字美颜技术下短视频身体呈现的动因,从而揭开数字身体“自我幻像”的神秘面纱。

关键词 短视频;数字美颜技术;身体景观;物化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0360(2021)19-0081-03

法国媒介学者德布雷依照媒介技术的演变将媒介圈划分为话语圈、图文圈、视频圈的不断更迭,他认为,每一个媒介圈的主体都有一个重心,视频圈的重心就是身体[1]。相对于文本、图片和长视频而言,短视频不仅能在短时间内抓取用户注意力,而且在数字美颜技术的作用下可以通过剪辑、美颜特效、场景变换等手段来增强视频感染力和传播效果,用户只需要动动手指随手一拍再添加各种美颜道具就能实现改头换貌,激发了用户的表演欲。由此,短视频造就了身体景观,人们运用数字美颜技术建构完美自我,以数字身体在短视频世界中进行社会交往,进一步推动身体景观的形成。

1 弥散在短视频中的身体景观

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一书中提出了景观这一概念,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步入了一个独特的景观阶段,社会生活的每个细节几乎都已经被异化成景观的形式,他形象的称之为“所有活生生的东西都仅仅成了表征”[2]。德波对景观并没有做出明确的定义,但是对景观内涵的理解可意指为一种主体性的、有意识的作秀。

在短视频霸屏的时代,人们沉浸在一幕幕作秀的视觉景观中,在短视频建构的视觉景观中,穿戴各种美颜特效的身体造就了一道靓丽的身体景观[3],身体成为短视频叙事主体,人们运用自己的身体以各种方式在短视频的世界里尽情表演,身体成为被展示的商品,随之而来的是对这件商品进行包装使之变得更为精美的美颜技术。身体在短视频景观的语境中,不断制造着视觉快感,而用户则在这种景观统治下痴迷于身体景观带来的惊喜和快感,短视频平台成就了身体景观,赋予大众新的媒介权力,在看与被看中,它既满足了视频博主的表演欲和控制欲,也满足了观看者的窥视欲和模仿欲。

正如学者孙玮在其论文《传播再造身体》中所论述的:“当前人类拥有的身体,早已是被科技、文化、权力等等因素侵染的非自然身体了。”[4]在短視频场域之中,身体成为商品,伴随而来的是涵化隐忧、视觉霸权以及社会的疏离异化,无论是看者还是表演者,其主体性进一步被商业资本塑造的全民狂欢所剥夺,在视觉景观的入侵下,默从和无意识成为普遍现象。

2 数字美颜对身体的技术形塑

人类对形体美、容颜美的追求由来已久,尤其是在当今时代,美被赋予各种意义作用于现实生活和虚拟世界中,在现实中美容整形经济迅速崛起,在虚拟世界中美颜特效成为人们行走在网络社会中必备的“面具”。

在美颜技术的加持下,短视频呈现的真实是一种被建构的真实。打开短视频,点击拍摄,上一秒是蓬头垢面的现实“我”,下一秒使用美颜技术从发型到五官,从妆容到皮肤,从身体到背景一键美化转变为数字“我”。在动态视频里,人们运用美颜技术打开数字世界中的“我”,这个“我”形象是趋近完美的“我”。人们借助美颜技术,满足了对颜值的想象,沉迷于“完美”的自我,然而一旦脱掉“面具”直面镜头就像“原形毕露”一般。网红温婉在某个短视频软件刚刚火起来的时候,她就因为在地下车库跳舞的视频在网上大火,并且出色的颜值和身材吸引了一大波男粉丝前来观看,然而在直播的时候一不小心关掉了美颜露出了真实容貌,由此引发大批“掉粉”。

这种数字世界中的“我”形象与现实生活中的“我”形象发生冲突的事件已是屡见不鲜,一方面可以看出数字美颜技术对身体“修饰”功能的强大,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在美颜技术的塑造下,身体真实性逐渐丧失。与此同时,在美颜技术的作用下,短视频呈现的形象几乎是同质的、无差别的大眼睛、大长腿、白瘦美等,人们的审美观在美颜技术的作用下逐渐趋同为“网红脸”标准,短视频造就了千篇一律的皮囊,在人们日复一日的“看与被看”行为中,个性逐渐被消除,身体成了短视频生产的文化工业产品。

3 数字美颜中自我呈现的动因

3.1 镜像我:数字美颜下的自我幻象

镜像理论最早由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提出。拉康认为,婴儿在6到18个月的时候,会意识到镜子中的影像不是他人而是自我。人类的“自我意识”正是从这个阶段开始发展起来的。于是拉康将该时期称为“镜像阶段”。简而言之,当人们凝视镜子的时候,“我”在此刻分成了两个,一个是主体当下感知的“自我”,另一个是在镜子中供他者审视的“自我”。

在使用美颜特效的过程中,使用者本身的容貌和身体无疑就是物品,这个“修饰自我”的过程中是主体宰制自我身体的意识的觉醒,从瘦脸、磨皮、大眼到改换发色、添加特效等,都是以符号化的方式塑造自我身体。商品理论下,商品必然要向市场流通,作为精美修饰过的“身体形象”其社交资源的价值被放大,于是建构成自己膜拜的理想形象使之曝光在他者审视的公共场合中、以此获得赞美成为主体精心准备的意义。在镜像理论的视阈下,主体使用美颜特效打造“自我幻象”,此时的身体形象分离为另一个“我”,精心修饰过的身体形象包含着主体的自我期待,同时也是主体进行社交的商品。

3.2 镜中我:数字美颜下的他者凝视

美国社会学家C.H .库利1902年提出了”镜中我”的概念,该概念指出,人们日常生活所做的各种行为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自我认知,这种认知是通过个人与他人进行社会互动而形成的,他人对自我的各种评价、态度等都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个人是通过这面镜子来认识和把握自己的。

使用美颜特效技术来美化自我形象是一种自我修饰的幻象,人们通过建构虚拟世界的自我幻象与他者保持社交联系,并从他者对自我塑造的幻象的评价来进行“再修饰”[5]。短视频以其“短、平、快”的特点而广受用户喜爱,每个短视频通常在1分钟以内,少则7到15秒,这就要求视频创作者必须在极端的时间内吸引观看者的注意,并使之产生点赞、评论和关注的行为。高颜值达人往往能在第一眼就抓取到观看者的眼球,因此短视频平台上的美女帅哥数不胜数,他们运用各种美颜特效力求形象的完美。与此同时,当身体在公共场域中进行展示之时,必然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评价,这些评价是视频博主调整自我形象的重要参考,这在另一方面也推动了数字美颜技术的繁荣发展,用数字美颜技术打造完美的身体不仅是表演者的欲求,也是短视频平台为用户打造囚笼、攫取流量的“技术—资本”逻辑。

3.3 身份认同:数字美颜下的自我认同

身份认同是一种主体对自身的认知和描述,其包含了诸多方面,比如文化认同、群体认同、自我认同等。学者陈琦提出:“自我认同是认同的核心内容,并且这种自我认同是与以身体或肉体为代表的自我形象紧密联系在一起。”[6]他人对自我的认知与评价是个人自我认同感产生的来源与基础,个人的自我认同感可以通过“有意引导”的方式来使他人看待自我,这种“有意引导”在数字美颜泛滥的时代变得尤为便捷。人们使用美颜特效来建构出理想中的“我”,通过这种虚拟形象与他人进行社会互动,在这个过程中个人建构了自我认同。也就是说,通过认同的建构才能形成自我[7]。视觉传播时代,人们运用短视频媒介来表达自我、建构自我同时来完成自我认同,使用美颜特效完成了人们理想自我的建构,尽管这种建构是脱离真实性的、甚至有时往往产生使得其反的效果,但美颜特效无疑是人们强化自我认同、渴望对自我身体进行掌控的意识的觉醒。

4 数字美颜下身体呈现的基本逻辑

数字美颜技术对身体的塑造主要包含排除身体、解构身体和重构身体。

4.1 排除身体

数字美颜技术通过對图像的智能识别,在电子屏幕中将机器识别的代码还原为可感知的具体形象,使之可以拼贴组合等,在这个过程中,数字美颜技术排除了现实中的身体,现实身体是缺席的,其转化为可更改的虚拟身体,身体形象以“化身”的名义占据了现实身体的位置在公共平台上进行传播[8]。事实上,在虚拟世界中,人们本身就是以虚拟身体来进行联网活动,作为现实肉身的“化身”——数字身体,其在场行为与现实真实是脱离的。

在短视频传播中,身体被结构为信息符号成为短视频叙事传播的主体,身体在场成为信息模式下的符号一环,身体不再是个人感官上的肉体,它是信息的组合与分解构造的符号形象,是算法数据做的肉身拟像,它可以作为个人的特色表达,也可以作为内容进行表演,“数字身体”是多功能的,它可以无限复制、广泛传播,它对应的不是屏幕之外的那个实实在在可感知的肉身,而是系统之内机器模拟的数字影像,在美颜特效的世界中,作为个体的真实身体被排除在外。

4.2 解构身体

数字美颜技术是对虚拟身体进行改造和雕饰的形象实践。随着短视频的风靡,这种美化技术越来越强大,然而这种美颜技术不过是运用智能算法等技术对身体进行打造的“自我幻象”。数字美颜技术改造的身体是可以被拆解、被分离和被建构的符码身体,是信息传播场域中各种符号的自由组合。在数字美颜技术下,身体是可以进行解构的,鼻子、眉毛、嘴巴、头发甚至四肢都可以在美颜中找到一一对应的完美存在。当身体得以被解构之时,身体就可以进行技术性改造,身体的有机属性和自然属性也就被彻底消解。

4.3 重构身体

利用数字美颜技术可以对身体进行任意的改造、拼凑和复原。它可以脱离时空限制,例如逆转年龄、改变场景,使屏幕中的身体通过自由而任性的数字化篡改实现各种“变形”。比如抖音短视频推出的显示不同年龄段的自己,再如打开特效看到身穿各种服饰的自己,或者出现在各种场合的自己,这种身体呈现是数字美颜技术对身体进行的重构,其中虽有自我影像的存在,但它是脱离现实的“真空”存在。换言之,这种经过数字美颜技术重新编码的身体影像已然偏离或者说覆盖了身体本身,成为短视频身体传播叙事主体。

5 技术塑形中的身体物化

卢卡奇借助马克思《资本论》中的商品拜物教理论,深入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的物化现象,即人的活动和社会关系获得了物的特性,变成了物。数字美颜技术本质上是一种由技术理性带来的人的自我物化,身穿数字美颜打造的“面具”在人们的网络社交中开始普遍开来,于是人的视觉被机器视觉所侵袭。伴随着对各种美颜特效的深度使用和疯狂迷恋,真实的表达自我成为稀有现象,对身体容貌的各种指摘成为主体容貌焦虑症的来源,于是这又刺激了主体运用美颜技术改造身体的欲望,然而这种身体形象充满了“表演性”“矫饰性”和“欺骗性”。事实上,当主体在痴迷于这类自我表现的建制中已逐渐走向自我物化,这种由“机器之手”改造的身体形象,也在某种程度上强迫主体曲意迎合[9]。

进入短视频时代,人们对身体形象的重视比以往都甚,于是数字美颜技术的运用空前广泛,在数字美颜技术下,身体可以被排除、被解构乃至被重构,人们看似掌握了主宰自我身体的权力,然而这种权力是一种“伪权力”,人们真实的身体逐渐让位于数字身体,“理想自我形象”本质上是短视频技术操纵下的“自我幻象”。随着长期的不加节制的使用,数字美颜对身体的技术性改造逐渐景观化,这将带来一种涵化隐忧:人们越来越认同于由“机器之手”改造的算法形象,并将其内化为自我评价的标准,最终演化为整个社会的评价标准。

参考文献

[1]雷布斯·德布雷.媒介学引论[M].刘文玲,陈卫星,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4:33-62.

[2]居伊·德波.景观社会[M].王昭凤,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199.

[3]韩少卿.新媒介时代的身体景观与身体传播研究[D].郑州:郑州大学,2019:8.

[4]孙玮.传播再造身体[J].新闻与写作,2020(11):6.

[5]彭兰.美图中的幻象与自我[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8(12):17.

[6]陈琦.美颜自拍:“容颜赋意”下的身份误同[J].当代传播,2020(3):104.

[7]范红霞,孙金波.自拍:美颜盛世下的景观剥夺:基于社交媒体自我表达的社会性别考察[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7(12):25.

[8]刘丹凌.形象的焦虑:数字美颜、自我物化与后人类剧目[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7):50.

[9]阿克塞尔·霍耐特.物化:承认理论探析[M].罗名珍,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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