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现代资本主义模式已经行不通了

2021年1月26日，法国总统马克龙以视频方式参加了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并发表了主旨演讲，本文对其进行了节选。

马克龙在演讲后的提问环节表示：“在当前的环境下，资本主义模式与开放经济行不通了，从这场疫情中走出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打造一个更加专注于消除贫富差距的经济。”

01如何建设后疫情时代的世界

施瓦布（世界经济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总统先生，在很多人看来，您是一个有长远眼光的人，所以想就“我们应该如何建设后疫情时代的世界”这个话题谈一下。在您看来，您对重建一个更绿色、更具弹性、更可持续的经济的长期愿景是什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愿景吗？

马克龙：我想谈一谈今天的世界，它与明天的世界联系在一起，因为在所有的国家，社会都在通过我们正在经历的这段历程进行转型，我想我们必须记住在过去一年中经历的一些事情，这种状态将持续几个月，而且根据一些人的说法，这甚至可能会持续很多年。

首先要说的是，不考虑到人的因素就不能考虑经济问题。这么说似乎有些老生常谈，但对所有的国家而言，我们做了一些以前无法想象的事情——停止了所有的经济活动来拯救生命。

经济是一门道德科学，因此人们的生命比数字和金钱更重要，而且这段时期让我们认识到了人的脆弱性。但是其实一个组织、公司、国家也是脆弱的，我们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当我们思考生态和气候时，这些似乎都是遥远的想法，但这是同一个概念，我们周围发生的事情对日常生活有影响，它能深刻地改变一切。虽然说这句话意味着我们的主动性不强，在后疫情时代，我们必须从我们的经历中获益并吸取教训。

我们的社会是脆弱的，大自然提醒着我们这一点，人们很容易受到流行病、气候事件等的影响。因此，未来的经济将因这些教训而得到加强。未来的经济必须是一个考虑创新的经济，人类必须与气候、气候挑战、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适应社会、生物多样性议程一起建立竞争力，因此，经济必须更具弹性，而且必须更好地得到组织，必须在供应链中考虑到这些不可控的因素。经济也必须要考虑到人本主义的原则。我们在2020年就谈到了这个问题，不管是从社会的角度还是从健康的角度想，我们要摆脱这场流行病，就必须有一个更注重消除不平等的经济体。

施瓦布：您在国际劳工组织的会议上说过资本主义已经变得疯狂。在您所描述的道德经济的背景下，公司理念的作用是什么？我出版了一本书叫《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您对此的理念是什么？您有什么看法吗？

马克龙：我理解你对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的表述，但如果看看过去几十年，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已经证明了它们的成功。我们不能太快摧毁这里的第一块基石，它拯救了数百万人，使数百万人摆脱了贫困，因此它使公民和消费者能够获得商品和服务，这在过去很少发生。

然而，这一切的发生都伴随着不同社会中不平等的产生。所以这意味着一些人摆脱了贫困，进入了生产周期。但是它把其他一些人从生产周期中淘汰了出来，许多同胞要面对不同的迁移危机，因此全世界成千上万的人都面临着社会和经济冲击，失去了工作。这是一场深刻的道德和经济危机，是过去十年资本主义的外在表现。

第二个主题是价值连接与利润之间的脱节。资本主义的金融化意味着，当速度比较快的时候，如果你有相关的储蓄分配到需要资金的地方，它可以是一件好事，但是当它过度分配的时候，它就是一件坏事。这样一种螺旋造成了更多的不平等。而社交网络的加速发展也使得人们的想象力全球化，人们互相比较的尺度是前所未有的。

过去，我们创造了气候的负外部效应，而且社会不平等危机、民主危机、民主制度的可持续性危机以及气候危机得以助长。

我们需要把资本主义模式的核心对这四个问题作出回应，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试图这样做，各个国家也试图这样做，但是单靠国家是做不到的。如果我们试图这样做，会有一个问题，因为国家将是唯一一个试图纠正外部负面的角色，因此它鼓励大量债务自行偿还，以弥补气候变化、弥补不平等。所以这个模式就会有一个压倒性的公共债务，纳税人必须为此埋单。这就是为什么我相信人类的未来需要通过保持某些基本的东西，如私有财产、合作、个人和集体的自由，因为这是我们社会的基石。因此，所有这些都必须促使我们重新思考我们的组织，使之回到公司和事业的核心，反对社会不平等、地区差异以及气候后果。

所以我们在过去几年所说的经济社会和环境责任称为CSR（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基本上是企业社会责任。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创新，我们需要更进一步，需要从内部改革公司。让所有的利益相关者，就像利益相关者资本主义一样，员工、雇主、股东，他们都需要考虑到自身行动的影响，在民主、环境还有社会等方方面面的影响。

02是否会进入全球化新常态？

施瓦布：我们已经宣布了私营公司的承诺，这些公司定期根据其企业社会责任和环境责任的具体和准确标准，按照所谓的ESG标准（关注企业环境、社会和治理绩效的投资理念）进行报告。关于环境问题，据了解，美国新一届政府已经再次加入了《巴黎协定》，很多新的进展得以进行。但你对目前取得的进展是否满意？或者你是否呼吁达成新的共识，超越过去所讨论的东西？

马克龙：首先，我们已经就气候议程达成一致，有了《巴黎协定》。但在这一点上，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履行承诺。因此，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尽最大努力履行承诺。我想说的是，因为不可能有跟此毫無关系的人，所以我们需要共同行动，以免造成生产力偏见，这就是为什么在过去几年，当美国决定退出《巴黎协定》时出现了重大风险。

在过去的几年里，美国退出并没有带来这一协议的崩溃。我们也创立了“一个星球”峰会，欧洲国家、很多新兴国家，包括中国也都参与了进来。这些国家合作意识很高，而且还与美国的许多联邦政府合作。现在拜登政府的第一步是再次加入《巴黎协定》。因此，我呼吁所有人，就像我们在欧洲所做的那样，尽快达到我们在未来排放方面的目标——减排55%。其次，我们承诺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这是近期内塑造我们行为的两个决定性里程碑。

现在我们需要在地方、区域层面上应用这一点，我们需要有一个足够高的碳定价，建立机制，鼓励和邀请企业走这条路;需要有制裁机制，这样公司、家庭可以走得更快;需要改造我们的建筑、汽车等等。所以这是第一个方面，这是至关重要的，第二个方面就是要把金融业和私营公司、私营企业带进来。

我相信与主权财富基金和私募股权公司共同设立的“一个星球峰会”的倡议。只有让我们的公司、人民、国家走上生物多样性的议程，才能表明我们对气候的承诺，这就是我们的“健康倡议”。因为这把反对生物多样性的气候变化的斗争结合在一起，而这正是我们目前为气候所做的，也是我们需要为生物多样性所做的，这就需要改变我们消费和生活方式的农业生产。

施瓦布：如果我们采取所有这些变化，是否意味着我们将需要带来一个新的时代或全球化的新模式，全球化的新常态？

马克龙：是的。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方向。特别是三个因素，首先，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共识。在2020年11月11日的巴黎和平论坛期间，我们试图召集各国元首、非政府组织来尝试和思考我们暂且可以称之为“巴黎共识”的东西，这可以是世界任何地方的共识，这不是问题，而在想法上，我们需要超越“华盛顿共识”。我们需要超越放松管制和结束国家干预。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在进行的讨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共识来整合这些。

我们需要在国家之间找到一种新的合作模式。基本上是回到一个有效的多边品牌，我们需要为这一新共识建立一个有效的多边机制。

我们建立这些新的联盟，就是为了迎接这些挑战，我们试图在一个星球峰会上建立联盟，也带来一个新常态。

03数字时代的到来

施瓦布：你认为数字系统将带来多少新的未来，它将如何使这种对未来的憧憬更有可能？

马克龙：第一个是在数字时代，我们看到了许多革命，并且有几次革命同时发生。我们是技术革命的发起者，还有人工智能革命，这将改变生产力，并将改变从工业到医疗保健，再到空间领域的范式。除了人工智能革命，还有量子革命，计算能力将通过改变传感器行业来深刻改变我们的工业，它将在航空工业、民用工业等方面带来重大突破，量子智能将改变我们在未来对付流行病的方式。

我们在这些不同的创新之间有一个融合，一方面是数字，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社交网络、超连接和量子技术，人工智能和这些所有的结合意味着我们将在创新方面有一个深度突破的创新加速，我们将看到一些行业商品化和快速创造价值的能力。

那么它会有什么影响呢？首先，我们将继续创新和加速。第二，在社会调整方面会产生影响。社会不平等在未来的世界将更加真实。第三，它将对民主产生影响。因此，依我看来，从社会和民主的角度来看，这些将加速我们的问题。第四，在我们制度的弹性和应对气候危机方面，我们可能低估了创新方面的进步，这些技术将意味着我们能够更快地应对气候危机。因此，我们必须努力，这些创新也将意味着我们能够创造价值，能够应对经济挑战。也将意味着我们能够更快地应对气候挑战，这就是为什么我相信更好的经济最好是改进，而不是停止活动。但这将导致我们国家在民主、不平等、社会不平等方面的一些問题。

施瓦布：这是对我们未来非常全面的展望。但不管发生什么，未来都会发生，我们必须着手去建设它。

马克龙：能够向前看是非常好的，我完全赞同你的话，我们不要忘了，我们的目标永远是以尊重对方的意愿，用所有的优势去建设美好的生活。而我们要为这个目标服务。

摘编自“新浪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