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半干旱草原地区牧民生计问题研究
——以内蒙古苏尼特左旗为例
2021-03-09其其格
其其格
(内蒙古社会科学院 经济研究所,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10)
草原牧区——这个曾经默默无闻且一直没有“存在感”的中西部边远地区,在近年来受到社会各方的强烈关注,这在草原地区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然而,最初开始引起全社会关注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它的特殊地位或发展速度,而是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威胁大半个中国的“沙尘暴”开始的。准确地说,是草原地区生态环境的极度恶化才开始引起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强烈关注。
学术界对草原地区的研究虽然始于较早时期,但从研究范围、规模及深度来看,真正从全方位、系统性的研究实际上是进入21世纪才开始的。其中,最早的研究范围主要集中在草原地区畜牧业的发展历史[1]、生态环境[2]、产业结构[3]等方面。随着牧区研究的逐步深入,学者们对“三牧”问题[4]、牧民经济学[5]、可持续发展理论[6]、生态经济与生态文明[7,8]、牧民生计[9]、草牧场产权制度变迁[10]、牧区合作组织[11]等不同角度和不同学科进行更深入研究。目前,上述研究内容的文献著作颇为丰富,学术观点也较为鲜明。其中,学者们对草原生态环境的恶化因素及草地资源的利用方式(传统游牧方式和现代舍饲方式)上持有不同的观点和争论。“这些学术观点基本可以归为两类,即游牧派和制度派,游牧派是从草原退化的原因入手,讨论草原开垦、移民迁入,超载过牧之间的关系;而制度派则更加关注草原承包制对草原牧区的适应性,引出了移动式放牧(游牧)、定居和围栏放牧等放牧制度变革的讨论”[12]。此外,随着国家生态政策的不断调整和升级,“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牧区发展新思路成为当前的主流研究内容[13]。草原牧区传统畜牧业的转型升级,向绿色高质量可持续发展理论可能成为未来较长一段时期内的主要研究方向和热门话题。其中,牧区传统畜牧产业转型过程中牧民生计的变化是核心内容之一。笔者将利用实证调研的数据和资料,对干旱、半干旱草原牧区近几年的产业结构的变化、现代化因素的影响、收入支出、发展瓶颈等不同方面进行深入分析的基础上,在现代化、市场化、城市化发展背景下,对牧民生计的脆弱性和不稳定因素进行分析,并试图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建议。
1 调研地区概况及数据来源
草原地区传统畜牧业的特点是投入高、周期长、回报慢、风险大。而且影响传统畜牧业发展的外部因素也比较多,包括自然灾害、生态压力、生产成本、畜产品价格波动等。此外,因不同草原地区的土壤植被、气候条件、降水量、牧草长势等自然因素各有差异,畜牧业受益方式和牧民收入也差别较大。为了深入研究自然条件较脆弱草原地区牧民的生计问题,课题组在典型的干旱、半干旱草原地区——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进行了为期两年的跟踪式实地调研。
1.1 调研地区概况
苏尼特左旗(简称东苏旗)归属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注:盟、旗、苏木、嘎查是内蒙古自治区地方行政区划,其中“盟”是地级市(地区级)级别,“旗”是县级行政区,“苏木”是乡镇级,“嘎查”是村级。笔者所引用的数据资料,除了表明出处以外全部是课题组在实地调研中所得的数据)。据最新统计数据显示,目前苏尼特左旗常住人口为3.26万人,其中,牧业人口约2万人,占常住人口的61.3%,是一个以蒙古族为主体的边疆少数民族牧业旗,也是自然条件和生态环境较为脆弱的半荒漠化草原地区。本旗的经济发展相对缓慢,产业结构相对单一,生态建设压力较大,传统畜牧业发展面临较大困境。该旗现辖4个苏木、3个镇、49个嘎查,旗政府所在地为满都拉图镇。全旗总土地面积34 251km2,其中96.7%为可利用天然草场,“十年有九年旱”是该旗的自然气候特色。南部部分地区归属于浑善达克沙地。苏尼特左旗年降水量少,地表植被极其脆弱,地下水位低,是严重缺水地区之一。连年干旱导致该旗生态环境不断恶化,草场退化,自然灾害频发。脆弱的地表植被一度成为沙尘暴的源头,甚至直接威胁到京、津、冀等华北大部分地区。近年来,随着国家强有力环保政策和生态扶贫工程的实施,该地区生态环境开始有所改善,牧民的生活水平也得到进一步提升。但完全实现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和谐发展,仍然任重而道远。
本研究选定该旗北部两个纯牧业嘎查作为样本地区,分别选定达来苏木H嘎查和洪格尔苏木W嘎查进行对比研究。H嘎查位于苏尼特左旗中北部,距旗政府所在地满都拉图镇约80km,在全旗范围内人均草场面积较少,以畜牧业为主的纯牧业嘎查;W嘎查位于苏尼特左旗最北部,与蒙古国接壤,距旗政府所在地约200km,人均草场面积在全旗较多,以畜牧业为主的纯牧业嘎查。在苏尼特左旗保护“苏尼特羊”地方品牌和“南牛北羊”发展思路下,目前,两个嘎查经营畜种主要以小型牲畜(绵羊)为主。2017年,H嘎查和W嘎查牧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约8 500元和9 500元,与全旗人均可支配收入(12 736元)的绝对差为4 236元和3 236元。两个嘎查全体牧户当中约80%的牧户从事畜牧业生产经营,其他牧户已经举家外出务工(见表1)。
表1 调查样本嘎查基本情况(2017年)
1.2 研究地区的选定理由及调研方法
2017年8月份和2018年9月份,课题组在同一个样本地区进行了两次回头式跟踪调研,其目的是更好地把握样本地区两年来生产、生活上的变化。样本地区的选定理由是为了对比研究人均草场面积差别较大的两个不同牧业嘎查所面临的生产、生活、发展压力及两地生态环境所面临的不同处境。同时,采用随机抽查的方式选定了调研样本户,而对当地牧民合作社和养殖专业户等民间组织和个体户进行了个案调查和补充调查。样本户的调研内容主要是详细了解牧民对当地传统畜牧业发展所面临的现实困境、未来趋势、发展瓶颈、生态压力等热点问题的看法。调研内容还涉及2017年度和2018年度的牧民家庭收入、消费支出、居住条件、公共服务、医疗卫生、教育文化、养老保障等民生领域。在进行问卷调查的同时,通过旗、苏木、嘎查等有关部门搜集到相关的官方数据和统计资料,以便进一步对比研究和分析数据。课题组向调研样本户共发放了50份调查问卷,其中回收到有效问卷41份,H嘎查和W嘎查分别为20份、21份。
2 调研数据及分析
2.1 样本牧户家庭人口数
样本牧户中,人口在3人~4人的家庭最多,达到24户,占总样本户的58.5%;家庭人口在1人~2人的有6户,占总样本户的14.6%;5人~7人的有11户,占总样本户的26.8%。从现状来看,草原地区牧民家庭人口规模正在不断减少,大部分家庭为3人~4人,甚至很多家庭只有1个孩子。
2.2 家庭劳动力数量
调查样本户的家庭劳动力大多数为2人,占所有样本户的63.4%。由此可见,牧民家庭劳动力明显较少。其中主要原因是为了照顾在城里上学的子女,部分牧民家庭劳动力被分流到城里陪读。实际上,年轻劳动力的日益减少是草原地区普遍存在的现实问题。绝大多数年轻学子大学或高中毕业后不愿意回到牧区经营传统畜牧业,反而更喜欢选择在城里打工或创业。在他们看来,城里的现代化生活更有吸引力,而草原和畜牧业对他们来说越来越生疏,甚至已经变得陌生。在调研中了解到,在牧区居住并经营畜牧业的家庭多数是中老年人,对草原的热爱和对传统文化的传承精神支撑着他们强大的信念。在交谈中,他们对草原牧区的未来最担心的是草原文化的失传和传统畜牧业的消失。从他们话语里可以看出对年轻一代的强烈不满和失望,同时也能感觉到对未来的担心和对现状的无奈。事实上,他们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在草原牧区真实存在的现状。因此,将传统草原文化和畜牧业如何传承和发扬这个问题,应该引起草原子女们的深思。
2.3 样本牧户受教育程度
在所有样本户当中,受教育程度在初中及初中以下的有35户,占全体样本户的80%以上,而高中及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仅有6户,占14.6%(见表2)。实际上,在草原上居住的多数牧民以中老年人居多,而年轻人较少,因此在统计数据上显示受教育程度不高。在调研过程中,我们遇到了几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大学生牧民,虽然比较鲜见,但也能说明年轻一代并没有完全放弃草原地区传统畜牧产业。他们当中,有的创办了合作社,有的成立了养殖专业户,甚至个别人成了当地畜牧业现代化的领路人。现代科技和传统畜牧业的融合发展可能成为草原牧区未来的走向,也说明草原畜牧业更需要有知识、有担当、有智慧的年轻一代。
表2 样本牧户基本情况
2.4 样本牧户家庭生产经营情况
根据调研结果来看,因自然条件受限和当地政府提出的“南牛北羊”的发展思路和政策要求,大多数牧户都在饲养绵羊(共39户,占样本户的95.1%)。从牧户饲养牲畜头(只)数来看,饲养300只~400只羊的牧户有12户(占28.2%);饲养400只~500只羊的牧户有6户;饲养数达到600只羊以上有9户(占23.1%)。从饲养牲畜品种和结构来看,绵羊是当地牧民饲养的主要家畜。当地的绵羊品种是清一色的苏尼特羊,而该地区也是著名的苏尼特羊的原产地之一。该旗南部地区属浑善达克沙地,是生态环境比较脆弱区域,也是生态文明建设重点地区。为了减轻生态压力,南部地区适当减少饲养小型牲畜,以养牛为主。而北部几个苏木的草地资源相对较好,主要以饲养苏尼特羊为主。
2.5 样本牧户收入来源及收入结构
2.5.1 收入来源。在访问调查的牧户当中有31户家庭的主要收入来源是依靠畜牧业生产和转移性收入(禁牧、草畜平衡补贴等),占全部调查样本户的75.6%;有3户家庭是靠牧业生产、转移性收入和工资收入,占7.3%;有2户家庭是依靠牧业生产、转移性收入和小生意;还有2户家庭主要依靠牧业生产、转移性收入和出租草场收入;有1户家庭是靠牧业生产、转移性收入和家庭手工业;还有1户家庭主要收入来源是依靠牧业生产、转移性收入和短期务工。从数据比例中可看出,当地牧民家庭收入主要依靠传统畜牧业生产和政策性收入为主,其中第一产业(牧业生产)收入在总收入当中所占比例最高,其次是转移性收入。
2.5.2 收入结构。出售家畜是该旗牧民的主要收入来源。2017年,样本牧户出售家畜收入占总收入的59.9%;而出售毛绒、皮革等收入只占2%;政府转移性收入占总收入的比例为28.6%;此外,草场流转收入、务工收入、工资收入等其他收入的所占比例相对较少。从表3的收入结构上可以看出,样本户收入来源主要依靠畜牧业生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政府补贴),其中畜牧业生产收入依然占据主要地位。
表3 样本牧户各项收入比例(2017年)
表3中的“工资”是指嘎查领导干部们的工资收入以及部分牧民的务工收入,牧民收入来源相对单一,主要以畜牧业经营性收入(出售家畜)和转移性收入为主。
其中畜牧业收入因受多种外部因素而有一定的不确定性。近几年,畜产品价格波动和自然灾害频发的双重打击下,牧区传统畜牧业遭遇了极大的困境。
2.6 牧户消费支出情况
2.6.1 牧草支出。购买饲草料支出是牧户最大的生产性刚性支出。苏尼特左旗大部分草场以荒漠化沙地为主,牧草长势差、密度低,不具备自产过冬草料(干草)的条件,而大量的过冬饲草料只能依靠从外地购买。远距离调运和中间商的加价导致饲草料价格大幅上涨,牧民生产成本也随之上升。2017年牧户购买饲草料平均支出占家庭总支出的25.4%,加之租用草场、棚圈建设、围栏修建、雇用羊倌、家畜防疫等刚性支出占总支出的44.9%。由此可见,生产性刚性支出占牧户全部支出的近一半,说明牧民畜牧业养殖成本在不断上升(见表4)。
表4 样本牧户人均支出情况(2017年)
2.6.2 食品。2017年度样本户消费支出当中,人均食品支出约5 000元~6 000元。近年来,物价上涨和交通物流成本的上升等原因导致食品等生活必需品价格不断上涨,使牧民生活支出也随之上升。尤其是交通不便的偏远牧区,水果蔬菜等非本地产生鲜食品价格一直很高。这里强调的一点是,上述食品消费中不包括肉、奶制品。在牧区,多数牧民肉食和奶制品基本上可以自给自足。
2.6.3 衣着。从问卷调查得出,样本户一年人均衣着支出为500元~1 000元。除了年轻一代对新款流行服装有一定的追求以外,多数牧民对自身穿着基本上没有太多要求,尤其岁数较大的牧民甚至一年也不买一件新衣。在他们看来,优先考虑生产上的投入和医疗教育等刚性支出更为紧迫。从目前情况来看,草原地区多数牧民的生活水准依然处在较低水平,甚至部分牧民家庭还处于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上,而根本不能顾及其他更多层次、更高质量的生活追求。
2.6.4 居住。随着内蒙古“十个全覆盖”惠民工程的全面实施,牧区住房条件有了显著改善。该旗实施的“十个全覆盖”工程,对牧民原有的危房、土房进行修缮或重建,对部分牧户的牲畜棚圈也进行了改造或新建。调查数据显示,在所有41个调查样本户当中,共有22户牧民入住了建筑面积约80m2的砖混结构的新住房,有10户家庭的牲畜棚圈为新建的砖混结构,平均建筑面积约100m2。当然,这一切并不是完全免费给建设的。按照规定,上述新建和改造项目由政府补贴大部分,个人承担小部分的方式完成。也就是说,除了贫困户、低保户等特定群体以外,牧民个人也要承担约30%左右的建设费用。
2.6.5 水、电。人畜饮水问题是当地牧民较难解决的普遍性问题。连年干旱导致地下水位不断下降和天然河流、湖泊的消失。人畜饮水基本上依靠少数几个深水井,拉水车是大多数牧民家庭必备的生产工具。调研中了解到,在当地因地下水位低而打井难度大、费用高,一般家庭难以承担高昂的费用而只能选择远距离拉水。最远的牧户单程拉水距离约20km,夏季基本上每天2个往返,一年的燃油费也是对每个家庭来说不小的刚性支出。生活用电也是草原牧区较难解决的现实问题之一。除了离市区较近或高压线路沿线附近的少数牧户以外,绝大多数家庭没有通长电。为此,政府给所有牧户免费配备了小型家用风能、太阳能发电设备,从而初步解决了照明、家用电器等基本用电需求。
2.6.6 家电、交通工具。在调研样本户当中,电视、洗衣机、冰箱等家用电器基本上已普遍配备,汽车、农用车、摩托车等现代化交通工具也得到广泛普及。家用电器和交通工具的普及程度也是衡量牧民生活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41户样本牧户拥有摩托车数量总数达到51辆,户均达到了1.2辆;小型汽车和农用车共有29台。当然,在购买汽车等高档商品的牧户当中,既有刚性需求的原因,也有攀比消费的影子,甚至也有欠债、超前消费的实例。这说明草原牧民的消费观念和追求物质生活的理念正在发生变化。
2.6.7 通信。随着牧区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牧民对现代化、市场化意识也不断提高,对外界的沟通和信息交流也日益增多。家畜买卖、饲草料交易、市场行情、政策动态等与牧民利益息息相关的信息交流中,已从原来的邻里相传或社员大会传达逐渐转变为利用手机、微信等网络化交流。这既提高了效率,又开阔了视野。唯独不足的是目前部分草原牧区网络信号较弱或还没有完全覆盖。当然,随着手机、电脑的广泛普及,通信和上网费用也成为牧民一项刚性支出。据统计,调查样本户每年人均通信费达到700元左右,而部分牧民甚至超出2 000元以上。
2.6.8 教育、医疗。教育是立国之本,广大牧民对子女的教育问题已开始非常重视。虽然“撤点并校”给多数牧民带来极大不便和教育成本的不断上升,但为了子女教育,他们付出了巨大努力和代价。为了进城陪读,多数牧户到城里买房或租房,甚至年轻夫妻长期两地分居。从调研中了解到,2017年样本户人均教育支出达到2 112.6元。医疗方面:近年来,农村新型合作医疗的广泛普及和本地就医报销比例的提高,牧民就医难的现状得到了改善。多数牧民的自我保健和健康意识明显提高,常见疾病的预防、小病小伤的治疗等方面变得也更为积极。调查数据显示,2017年度样本户人均医疗支出为790.1元。这里需要强调的是,牧区乡镇、苏木级卫生院的医疗水平和条件相对较差,从目前情况来看,牧民看病首先到旗县一级医疗机构,如果病情相对复杂或较重时一般选择到盟市级医院或跨市跨省区就医。这对牧民的看病就医造成极大不便,而且跨地区就医导致新农合保险的报销比例变得更低。
2.6.9 燃油、燃料。在草原牧区,燃料支出是牧民家庭又一项大宗支出之一。随着机械化的普及和牧民掌握各种机具能力的提升,牧户家庭现代化机械设备拥有量也大幅增加。机械化和新技术在草原地区的广泛应用和普及是传统牧区向现代化迈进的有力特征之一。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的现代化是生产力发展的关键因素,生产技术的变革是推动生产方式转变的首要的、也是最基本的因素之一。但是,这一切设备的使用都离不开一个关键物质——燃油。调查数据显示,草原地区的燃油消耗量正在逐年成倍增长。同时,国家成品油价格的上涨致使机械化设备的使用成本大幅上升。在所有调研样本户中,2017年度人均燃油消费达到1 700元左右,其中,个别牧户家庭甚至超过了3万元。
2.7 样本牧户家庭负债情况
调研数据显示,41户样本户当中,36户有贷款,占全部调查样本户的87.8%,而只有5户牧民没有贷款,占12.2%。有贷款的36户样本户中,贷款额度在50 000元及以下的有10户,占有贷款户的27.8%;有5万元~10万元贷款的家庭最多,共有12户,占33.3%;有10万元~15万元的有9户,占25%;有15万元以上的有5户,占13.9%。总体来看,所有样本户当中,无论生活水平富裕还是贫困,大部分家庭都有贷款。近几年,畜牧业生产成本的大幅上升和畜产品价格波动过大导致牧民需要更多的资金来维持基本生产和生活。许多入不敷出的家庭为了维持基本生计不得不向金融机构、个人、民间小贷公司申请贷款或借高利贷来支撑家庭开销。然而,这样的结果是债务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类似恶性循环在草原牧区正在加速上演。近年来,在牧区的负债家庭有逐年增多的趋势,甚至个别家庭已无力偿还债务而被债主起诉或干脆“跑路”躲债。
3 影响牧民收入增长的几点因素
3.1 牧区的经济结构单一
苏尼特左旗是以畜牧业为主要产业的纯牧业旗,产业结构相对单一,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事实上,当地的畜牧业发展还只处在原材料供应的初级阶段。由于受经济与自然条件的双重制约,基本上以家庭为中心的小规模生产模式。牧户联营的大型合作社、个体专业养殖大户等规模化、集约化、产业化经营的民间实体相当少,基本上属于分散经营、单打独斗的零散状态。当地牧民的畜产品销售渠道也过于单一,严重依赖当地冷库经营者和外来二道贩。因规模小而经营分散,对市场份额和价格影响力不大,市场主导地位和定价权不在自己手里,对销售价格只能被动接受。相关畜产品的深加工和高附加值程度也很低,品牌意识不强。实际上,著名地方品牌“苏尼特羊”的市场认可度和需求量很大,但当地牧民基本上没有受益于品牌效益,原因是商标注册者、开拓市场渠道和高附加值深加工等产业化经营的并不是当地民间组织和牧民群体,而是少数外来企业和商家。他们从牧民手里收购的活羊价格压得很低,与其他地方的收购价并没有区别。因此,对绝大多数牧民来说,他们只是扮演着整个产业链当中最低端初级生产者的角色,而不是最大受益者。这也是草原地区广大牧民虽然增产但不能增收的主要原因之一。
3.2 牧区基础设施薄弱
完善的牧业基础设施是抵御自然灾害,促进牧民增收的重要保障。近几年,各级政府不断加强广大牧户的牧业基础设施的建设,为牧民的牧业生产提供了一定的基础保障。但由于牧区地域辽阔,人口居住分散,交通不便,有些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依然相对落后,抗灾能力较弱。部分偏远牧区遭遇冬季雪灾时交通受阻而与世隔绝,牧民的出行和生活用品、饲草料、救灾物资的运输变得极为困难。除此之外,人畜饮水是苏尼特左旗大部分牧区面临的最大现实困难,尤其是干旱少雨年份更加突出。在干旱、半干旱草原地区,天然河流和湖泊很少,从目前来看,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只能利用地下水资源。但高昂的打井费用和政策上的部分限制,使多数牧民依旧选择远距离拉水。
3.3 牧民生产成本大幅上升
牧民畜牧业生产成本逐年上升的客观因素较多,其中包括自然灾害、物价和劳动力成本上涨、牲畜的舍饲圈养、棚圈围栏等基础建设、牧草需求量增多等。在苏尼特左旗大部分牧区,因没有自给自足过冬草料的草场和条件,牧民只能从外地购买。远距离运输和中间商的加价使牧草成本逐年上涨,尤其遭遇自然灾害年份价格更高。调研数据显示,样本地区牧户每年平均牧草支出占家庭全部支出的25.4%,而实际上,牲畜较多的个别家庭牧草支出甚至高达总支出的60%以上。除此之外,禁牧和草畜平衡政策的实施使牧民舍饲圈养牲畜的时间大幅延长,导致牧草需求比以往更多。因此,牧草支出的大幅上升是牧民总体生产成本不断上涨的主要原因之一。
3.4 牧民收入来源单一
多数草原牧区,牧民主要以家庭小规模畜牧业生产为主。收入来源相对单一,受自然灾害和市场波动影响较大,基本上过着“靠天养畜”的状态。以牧业生产为主的苏尼特左旗,第二三产业相对落后,非牧就业机会较少,导致当地剩余劳动力就业渠道受限。常住人口少,市场规模不大,工业化程度低,商业发展滞后,个人消费能力弱等诸多因素严重制约着当地经济的快速发展,同时直接影响着牧民非牧就业机会和收入多样化。
3.5 生活成本上升
近年来,随着物价的不断上涨,牧区生活成本也不断上升。偏远牧区本身商业辐射率低,加上交通不便,运输成本高,生活必须消费品价格明显高于城市。除此之外,教育、医疗支出也是牧民主要的刚性支出,且在生活总支出中占相当高的比例。除衣食住行等刚性支出以外,“礼金”也是所有牧民家庭不能回避的主要支出之一。在牧区,除了婚丧嫁娶等传统礼节外,盛行举办各种升学宴、寿辰宴等五花八门的宴会,相互邀请,你来我往,而且“礼金”标准也水涨船高。调研中了解到,一般家庭一年的“礼金”支出少则几千元,多则数万元之多。
3.6 部分牧民“等、靠、要”依赖思想严重
随着网络化、信息化的快速普及和受外来不良文化的影响,部分牧民(尤其年轻一代)的思想观念也开始有所转变。其中,个别人的思想开始膨胀,逐渐脱离现实生活,把勤劳致富的传统美德抛在脑后,反而追求不自量力的物质享受和超能力消费。在苏尼特左旗的调研中了解到,攀比消费、超前消费、举债消费等行为在该旗大部分牧区普遍存在。相互之间比房、比车、比奢侈品,没钱就借贷款(甚至是高利贷),每天等着国家补贴和政府救助项目,甚至着迷于酗酒、赌博等不良行为的牧民不在少数。
4 结论与对策
从苏尼特左旗现状来分析,从根本上解决牧区的产业转型升级和提高牧民收入并非一朝一夕能实现的简单目标,而是一项漫长而艰巨的历史性任务。因处在荒漠化草原和干旱少雨的特殊气候带,“十年有九年旱”是当地特色,草原植被非常脆弱。加上生态保护政策的实施和环保压力的日益增大,如何调整当地畜牧产业结构和妥善解决草畜矛盾是苏尼特左旗当前面临的最主要的现实问题。生态优先,坚持绿色可持续发展是党和国家针对草原地区提出的重要战略方针。在此背景下,必须要解决好生态与发展的关系,同时把粗放式传统畜牧业转向高质量绿色可持续发展方向,提高牧民收入,做到人地和谐,草畜平衡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重要问题。
从目前现状来看,牧民家庭畜牧产业过于单一;畜牧业的产量和效率低;生产成本日益上升;生态环保压力大;抗灾能力弱;过冬饲草料严重短缺;集约化规模化程度低;畜产品附加值不高;品牌化意识不足;缺乏有效畜产品营销体系;重视数量忽视质量;剩余劳动力转移就业难;牧民收入来源狭窄;缺乏思想教育和职业教育等诸多现实问题严重影响着苏尼特左旗整体经济结构和畜牧产业的健康快速发展。
4.1 降低畜牧业生产成本
现阶段,当地牧区传统畜牧业的经营和发展依然实施靠天养畜的古老方式,而且牧民在舍饲圈养和过冬饲草料的成本和投入占家庭总支出的比重过大,这也是牧民生产成本不断上升而增收难的主要原因。而这个现象需要各级政府来协调解决,政府部门应当采取有效方式方法重点解决牧草短缺问题,如:提高当地牧草生产能力;政府统一规划调运牧草;政府干预牧草价格;建设特定饲草料生产基地(如青贮基地);人工种植牧草;农牧互补方式(如冬季转场越冬)等。
4.2 向品牌化、产业化方向发展
“苏尼特羊”养殖业是苏尼特左旗畜牧业的主导产业,应当进一步扩大苏尼特羊的知名度和品牌效应,推动规模化、品牌化、产业化发展。被评为“国家地标产品”的苏尼特羊是享誉全国的知名品牌,是内蒙古天然草原羊肉的代表性产品之一,以肉质嫩,不膻不腻,口感好而名扬全国,深受消费者的认可和喜爱。但当地牧民并没有受益于品牌效益,巨大的商业利润流失到少数几个企业和中间商手里。其中主要原因是牧民们单打独斗、分散经营、不成体系有关。品牌效益需要规模化、产业化经营,而且必须有完整的产业链。但从目前情况来看,当地牧民和相关部门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打造品牌化的重要性,至少目前还看不到覆盖广大牧民群体的“抱团取暖、打造品牌、开拓市场”的实质性进展,更没有市场主导地位,而广大牧民自然而然成了少数几个垄断商的最低端廉价原材料供应者的角色。
地理标志品牌农畜产品是有特定地标符号的农产品。中国五千年文明孕育了诸多具有地理、历史、文化价值的地理标志性品牌农畜产品,像以牛羊肉、奶食品为代表的内蒙古畜产品,它不是普普通通的畜产品,而是在内蒙古大草原这块特定的地域环境中、以千百年来放牧养殖方式生产出的、有着草原民族特殊历史文化传承意义的畜产品,具有区域的标志性、资源的稀缺性、产品的唯一性、品质的独特性等不可复制的特点。破解畜产品低质竞争、综合效益低等发展困境,推动供给结构与需求结构相适应,实现草原畜牧业发展的经济效益、社会效益、生态效益的有机统一[14]。
4.3 提高牧民非牧就业机会
牧民收入结构极为单一,而且牧业收入季节性特点很强,一年收入基本上集中在秋末冬初。但平时的生产和生活支出是不分季节的,多数牧民平时手里没有现金储蓄而只能借钱消费,到年底才能偿还一年的外债。有些商家深知这个规律,把自己的商品高价赊销给牧民,到年底再加一层利息回收货款,类似恶意盘剥牧民的行为在草原牧区相当普遍。加上购买过冬饲草料这项庞大的刚性支出,多数牧民一年收入基本所剩无几,甚至继续借债过日子,类似恶性循环在多数草原牧区普遍存在。因此,牧民收入多元化很重要,政府应当努力创造非牧就业机会,引导牧民积极转变传统观念,适度转移草原牧区剩余劳动力,实现收入多元化,使牧民获得更多的工资性收入。此外,政府应当加大力度鼓励和支持牧民利用自家原料对肉制品、奶制品、皮毛制品和民族工艺品等产品的深加工和产业化生产,协助其开拓销售渠道并提供必要的技术和资金上的支持,以便获得更多收入。
4.4 加强牧民的职业教育和思想教育,激发其内生动力
加强对牧民的宣传、教育、培训是提高牧民职业技能和劳动素质的最有效方式。科学养畜是草原牧区未来的必然方向,现代化畜牧科技的推广对草原地区畜牧业可持续发展和牧民收入的增长有着直接影响。因此,政府应当重视和宣传新时代科学技术和职业技能对发展现代绿色畜牧业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并积极拓展牧民群众的思想教育及职业技能教育工作。另一方面,应当更加重视对草原牧区年轻一代的思想教育工作。通过思想教育使新时代年轻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传承和发扬勤劳致富的民族优良传统,激发内生动力,发展畜牧产业,促进地区经济的良性发展和草原地区的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