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绿皮书》中“白人救世主”的批判性分析
2021-03-08王真
王 真
(南京工业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0)
随着娱乐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许多意蕴深远的优秀电影逐渐走进人们的视线,如获得第91 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原创剧本、最佳男配角等三项大奖的电影《绿皮书》。该片的灵感源于20世纪60年代出版的一本专为黑人而设的旅行指南——《绿皮书》。电影由真人真事改编,托尼是一个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混混,不折不扣的种族歧视者。雪利是一个广受欢迎的钢琴家,他受到上层白人欢迎,却从没真正被平等对待过,同时与自己的族群有着很大差距。影片背景设置在1962年,正是一个吹捧白人至上的时代,社会充斥着对黑人的歧视,影片有大量细节都深刻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是对故事背景的深刻渲染。
近来,有些学者开始分析《绿皮书》中体现的种族歧视的社会背景。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认为,美国电影中描绘种族冲突的一些经典作品错误地采纳了欧洲的主题与黑人和白人的形象。根据马修·舒伊(2014)的说法,白人救世主是好莱坞电影中常见的形象,包含了白色人物拯救有色人种的情节范式。这些白人角色在他们的生活中经常被困住或濒危,但他们仍然扮演着领导、引导有色人种的角色,承担着拯救他们或帮助他们获得道德救赎的责任。事实上,这种“救世主”并没有真正“拯救”黑人,正如托尼自己所说的,他比唐·雪利更“黑人”,而且唐·雪利的艺术修养、文化涵养和经济实力使他看起来更像一位有着黑人肤色的白人精英,白人救世主的“拯救”往往是一种妥协的逃避(王玉括,2018)。
一、《绿皮书》背后的原型分析
《绿皮书》的全名是《黑人旅行绿皮书》,在当时是迎合黑人旅行者口味的最受欢迎的旅游书籍。如果一个黑人想去美国南部,那么《绿皮书》是必需品,它在告诉黑人游客哪些餐馆和酒店可以进入,以避免不公平的待遇等方面确实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张蕾,2019)。《绿皮书》中呈现的社会环境与当时美国的社会大环境是非常吻合的,当时黑人与白人在许多方面都被区别对待,甚至存在被践踏尊严的情况。历史上有许多事件和影像记录了有关那时候的种族歧视问题。
当时,美国黑人权利运动蓬勃发展,许多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黑人走上街头,为黑人的合法权利呼喊。正在社会涤荡、民权之声激烈的时候,马丁·路德·金令人震惊的演讲《我有一个梦想》(1963)走上了历史的舞台,在美国的历史上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这之后,他被极端的民族主义分子残忍地枪杀了。在1876年至1965年间,美国南部地区种族歧视非常严重,很多州和边境各州都对有色人种实施种族隔离制度,强制规定公共设施不能同用,必须分开使用。美国南北战争爆发,林肯签发了《解放黑奴宣言》后,南部各省仍然非常歧视黑人。电影就是在这样的历史社会背景下展开叙述的。《绿皮书》是种族隔离制度的产物,它的存在象征族裔问题和阶级矛盾的根深蒂固。如今美国是一个拥有大熔炉文化的移民国家,但社会上仍然存在对有色人种的歧视现象。《绿皮书》中黑人角色唐·雪利的原型人物,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是音乐大师外,还是一位积极致力于种族平等的活动家,但在电影中,他被改编成一个完全脱离黑人文化和白人的荒谬人物。主流白人社会中“上层人士”形象的区别仅仅是颜色,这种角色设立的意图并没有真正促进种族平等,黑人雪利所谓的“优雅”和“体面”是由白人主流社会定义的。
二、《绿皮书》背后的美国政治和文化状况
美国自1774年建国以来,继承了欧洲殖民国家的种族主义,即对黑人、印第安人的歧视和打压,坚信“白人至上”,很快形成了以种族主义为主要特征的社会形态(陈迹,2020)。在这种环境下,不少人尊崇白人至上主义,严守等级制度,与真正的民主自由平等相悖。美国的主流文化还习惯于通过各种方式宣扬白人至上主义,这一固有思维深深扎根在北美大陆上。
特朗普(Donald Trump)任职期间,主张国家民族主义,他的举止和言论刺激和纵容了白人至上主义。2018年10月,在为参议员特德·克鲁兹(Ted Cruz)举办的集会上,特朗普承认了自己的民族主义者身份。他说:“全球主义者不关心我们的国家,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一个民族主义者。”特朗普称自己并不支持白人至上主义,但事实上他所倡导的一直是一种和白人至上主义类似的国家民族主义。这一举动在一定意义上保证了他的选票主要来源的中下阶级白人的利益,有助于他在大选上成功(陈迹,2020)。总而言之,美国社会中所反映的意识形态往往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总体民众的想法,同时影响着美国电影。电影《绿皮书》等市场导向大众传媒中出现的白人救世主叙事,清晰地反映了现代文明社会中主流民众对少数族裔的真正态度与看法。电影中的黑人钢琴家雪利,因为身份在困境中无法自救,最终需要白人与其所代表的先进文化介入,以救世主的身份帮助他,这种功能性角色设置的用心险恶之处在于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倡导种族平等。
三、《绿皮书》对白人救世主精神的思想批判
(一)电影的意识形态批评
意识形态批评是以马克思主义思想理论为基础的电影批评理论。1970年,路易斯·科莫利(Jean-Louis Comolli)出版了《电影基本装置的意识形态效应》和《技术与意识形态》,标志着意识形态电影理论的确立。思想电影理论强调,电影作为一种表现手段,属于思想上层建筑,在电影的制作机制、电影表现的内容和形式、电影的基本安装等方面具有思想性(陈吉德,2020)。电影既受国家意识形态机器的支配,又受这种意识形态的影响。因此,意识形态的第一个特征是阶级性,存在于思想的各个层面,并广泛存在于主流文化中。意识形态实际上为困难矛盾提供了一种想象的解决方案,给了人们生活在现实中的理由,这一特点与电影等艺术品质完全吻合。电影的本质不是物质现实的还原,而是根据主体的概念重建物质世界,具有明确的思想性质(李宁,2014)。
(二)《绿皮书》中的白色救世主
该片在申报奥斯卡奖项时,写得很清楚,意裔白人司机托尼是男主角,黑人钢琴家雪利是电影的配角。这部电影按照逻辑来讲第一视角是白人司机托尼观察和讲述的。在现实中,电影的编剧正是主人公托尼现实原型的儿子尼克。因此,影片多多少少还是向白人司机托尼倾斜的。作为电影的历史背景,种族隔离制度出现的频率并不高,仅仅几次是在白人司机托尼和黑人钢琴家南下的路途中有描述。在餐厅、宾馆等处体现当时的种族隔离制度,但是实际上在现实社会中,种族隔离制度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由于美国仍然是以白人为主导的国家,因此尽管在影片中,托尼的社会地位不高,需要做零工养家糊口,但是托尼至少享有了基本公民的权利,也被社会很好地接纳,同时受到白人至上思维的影响,多多少少是带有种族主义思维的。在面试雪利南下演奏会的司机时,雪利问托尼是否对为黑人工作感到困扰,托尼目光躲闪地说道:“No.Just the other day me and the wife had a couple of colored guys for drinks.”实际上,这描述与他的行为有出入,两个黑人修理工来到他家修理家具,托尼的妻子给两位修理工倒了杯水,托尼等他们走后把这两只杯子扔进了垃圾桶。托尼因为要拿到这份丰厚的薪水撒了谎。在后面的情节中,黑人钢琴家雪利在演出后来找托尼,这一幕被托尼的伙伴看到,待雪利离开之后,托尼心虚地朝他的伙伴解释道:“He ain’t my boss,I work for the record company.”托尼再一次撒谎,只因害怕被他的朋友发现他在为黑人工作,这于他们是难以启齿和感到屈辱的,即便雪利有尊贵的身份和过人的音乐天赋。
雪利的初次登场颇有意味,他穿着华丽的民族服饰,像一个尊贵的酋长一般坐上“王座”,傲慢地向托尼提供了一个薪资丰厚的工作机会(鞠薇,2019)。一开始,托尼是被动的,是雪利的雇佣司机,在金钱财力方面远不如雪利。可就在接下来南下的旅途中,看似体面的雪利不断陷入不体面之中,托尼一次次解救雪利于种种水火之中。雪利身上包裹的外在标签:白人精英的生活方式、古典音乐钢琴家、优雅高贵、有着良好的教育……因他黑色的皮肤统统消失,他不被允许用白人厕所、不被允许进入白人餐厅、挤在逼仄的储物间里休息。一开始作为雇佣者的白人混混托尼开始扭转自己的身份,反客为主,用自己的方式解救雪利,使观众的注意力开始倾斜于这个白人司机,而不再是那个优雅的黑人钢琴家雪利。这种白人救世主的叙事方法使黑人形象在银屏上不断弱化,白人的角色却英勇异常,这种手法实质上更强调白人至上,得不到黑人群体的认可。托尼就是一个在美国社会底层混生活的普通人,唯一有优势的地方仅仅是白人血统。在电影中,他们受到的待遇与社会地位、表面形象完全不符合。在影片中,雪利演奏必须用施坦威钢琴,表演厅的人却敷衍了事,即使雪利这位广受赞誉的黑人钢琴家表示罢演也无济于事,粗鲁的托尼在众人面前随便耍了一拳就能换到施坦威钢琴,这明显的种族歧视意味使得雪利的角色不断弱化,托尼的身形却逐渐高大。
影片中雪利因为性别取向问题,在酒吧被为难,而后当地警察们不分缘由地将他关在监狱里。他不得已向自己的旧相识——时任美国司法部部长的鲍比·肯尼迪(Bobby Kennedy)求助,最终获得了释放。他们能够相识相知不仅是因为雪利的音乐才华,还有来自同样是“革命人”的身份和对于理想主义的追求。雪利之所以勇敢地选择全国巡演,是有一定的理由的。他明明知道南下必然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是仍然做了这个决定。这也是他为什么决定要雇佣一个白人做司机的理由,并且后期越来越依赖托尼。鲍比·肯尼迪和他的哥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为了支持民权,派遣联邦军队护送黑人学生到大学报道。他们这种逆社会主流的行为在当时无疑会激怒很多信奉种族主义的右翼人士,但他们依然坚持自己的观念,最终肯尼迪兄弟在五年之内先后被刺杀。肯尼迪兄弟的命运其实预示着雪利这样少数派的命运。尽管人们都赞颂“真理属于少数人”的那些少数人,但这些人被外界压迫,在自我内心中挣扎的命运不可避免。影射当下社会,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少数人”,但是大部分人到最后都选择彻底妥协(赵岚,李少洋,2019)。雪利这样富有才华、本应该受到尊敬的人却在现实情况下不断低头,只能通过白人的救赎维持体面。
像雪利这样一个不经典的例子,尚且突出很多种族问题,何况是现实生活中的大多数黑人群体呢?所以这种以个例粉饰所有的手法,实质上影射了这种白人救世主题材的电影是白人拍给自己看的电影,角色的错误呈现最终还是源于肤色的不同。
(四)结语
本文论述了奥斯卡电影《绿皮书》中白色救世主的叙事风格,并通过文本分析和意识形态手法对电影中出现的白色救世主现象进行了批判。首先介绍了《绿皮书》和“白色救世主”的概念,然后分析了作为故事原型的《绿皮书》的历史、政治和文化背景,合理分析了电影中白色救世主的叙事手法。可以得出结论,美国电影一直倾向通过电影输出政治和宣传文化。即使影片有一定程度上的种族和解之意,但是总体上看,《绿皮书》其实还是个以个例粉饰整体的具有种族主义歧视的影片。白人救世主的叙事手法,实质上映射了一种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思想,曲解了黑人在银屏上的形象,反而突出了黑白肤色的差异,也突出了族裔之间的差异。本文通过批判白人救世主的种族主义意识形态的角度批判整部电影,达到以多视角分析和批判电影的效果。当然,仅从批判白人救世主的角度看待电影批评是不够的,还要从更专业的角度批评电影,从多方面的文化因素理解奥斯卡最佳影片《绿皮书》中塑造的人物形象,在提高文学鉴赏力的同时提高英语语言水平。因此,能激励更多的研究者对《绿皮书》和电影批评做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