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近代社会工作的实践、特征及其历史局限
——以基督教为中心的考察
2021-03-07徐兴文
徐兴文
(云南民族大学 社会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4)
西方社会工作的出现是现代主义的产物,这是因为,社会工作是对基督教会在西方社会中的福利角色的世俗替换,[1]充分说明了二者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可以说,现代社会工作的理念和实践脱胎于西方基督教,其理念深植于基督教教义,其实践源起于西方社会并深受基督教社会服务理念的影响。在社会工作孕育和形成的历史过程中,基督教会以及教会人员是第一批积极开展近代社会工作实践的组织和推动者。回顾教会和传教士在云南特别是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服务活动历程,在教育和医疗卫生事业、赈灾、社会救济、社会改良、战时服务以及边疆建设等方面,其开展了大量工作并做出了相应的时代贡献,这些社会服务活动可谓近代社会工作之滥觞。
一、脱胎于基督教的西方社会工作
社会工作的理念和在此基础之上形成的不同工作方法,主要受传统基督教神学教义以及近现代基督教特定流派思想的影响。爱和怜悯,这一传统基督教中的核心神学教义,打造了最初意义上的信仰共同体,并在共同体内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结,以此对抗人类历史进程中不可避免的饥饿、疾病、困苦以及各类不幸。出于爱和怜悯之情,孤儿院制度、疯人院制度、医院、收容所、养老制度、残疾人服务、军人服务、各类学校教育乃至于现代国家福利逐渐产生、建立并发展起来。也正如此,阿尔文·施密特认为“怜悯是基督教的一项创新”,它完全不同于古希腊罗马时期残忍、冷酷的文化。在基督徒看来,他们的怜悯是受博爱驱使的,他们知道耶稣基督对世人的怜悯慈爱,他们寻求听从他的告诫。[2]在整个中世纪,教会在救助贫困与协助不幸者方面,都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对于教会来说,传播福音与从事社会服务是一体两面的统一事业。[3]因此,基督教会从一开始就关注人的需要,开办学校和医院,照顾老人、孤儿和其他社会弱势群体,以实践信仰生活、见证耶稣对世人的爱,这种神学理念对社会工作重要价值观的形成——对案主无条件的爱、尊重、接纳等起到了巨大作用,并一直为社会工作者在开展社会服务中所倡导和秉持。
随着17世纪以来西方国家资本主义的兴起,失业、贫困和犯罪等大量社会问题集中涌现,促使许多国家的政府相继制定和颁布了社会救助制度和济贫法案。正因如此,很多学者将1601年英国《伊丽莎白济贫法》的颁布视为西方社会工作起点。但不能忽视的是,在《伊丽莎白济贫法》中,实际上依然由基督教教区和教士负责承担鳏寡孤独和贫困人群的救济工作,其中对贫困本身的分类及有差别的救济方式则深受基督教人文主义的影响。
1814年,苏格兰牧师托马斯·查默斯在格拉斯哥一个贫穷社区开展济贫活动时,根据家庭探访施行救济,认为贫困是由个人原因造成的,强调从道德层面提升受助者的个人品质,以对个人道德弱点的教育和扶助为主,在适当情况下才给予物质救助。[4]这种个别化原则和个人道德、社会网络和资源上的自助,实际上是基于基督教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而开展的救助活动,其看待问题的视角和落脚点聚焦于个人层面上,着重从个人道德层面帮助弱者。这种最初看待贫困为个人层面问题的视角成为了教区救助工作的基本原则,奠定了社会工作专业原则的基础,由此而衍生出来的社会救助方法也成为了后来社会工作方法中个案工作的前身。与此相反,基督教社会主义则将贫困问题视为由不合理的经济体制、社会结构和整体社会环境引起的,提倡从社区和群体层面解决这一问题。受此影响,在历史上影响较大的基督教青年会和睦邻组织运动分别从群体和社区层面开展了一系列救助和慈善活动,重点通过群体和社区成员互动、关爱和共同参与等方式实现贫民生活质量的提高,由此开启了社会工作中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方法的先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基督教社会思想和社会服务理念对社会工作的价值观及实践有着直接的影响并成为其基础是毋庸置疑的。
二、基督教影响下的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近代社会工作
(一)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工作的出现:一种对于现代性的回应
近代中国社会工作的产生是随着西方传教士而传入的,因此也深深地打上了基督教的烙印,反映出近代东西方相遇以来的基督教传教过程。随着现代性在基督教这一西方文化母体中孕育出来后,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的兴起和对外扩张的要求,其全球殖民主义和传教活动中裹挟的现代性逐渐对世界许多国家和地区的社会产生了影响。
云南虽地处我国西南边疆,受现代性影响较东部沿海地区为晚,但自19世纪下半叶,随着清政府传教政策的解禁和缅甸沦为英国殖民地,同时借由以内地会为代表的教会传教策略的调整,越来越多的传教士进入云南少数民族地区拓展传教事业,加速了云南的现代性进程。在此过程中,云南各少数民族社会也面临着自身存在的诸多情况,这表现为:其一,部分少数民族处于特殊的社会发展阶段。如景颇族、佤族、傈僳族、怒族和部分拉祜族、哈尼族等少数民族当时正处于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阶段,原有的社会组织结构和制度正在趋于瓦解,而适应新的社会经济状况的统治模式尚未建立和完善,传统的政治统治由于受到多方面的制约而日益削弱,[5]社会结构和秩序处于失序和不稳定状态;其二,边缘性的社会。受客观地理条件的限制和与中央王朝文明及体制的较大差异,对近代的云南少数民族社会来说,封建王朝以其所秉持的中心体制和价值,在对待边疆少数民族时往往用不平等的、带有民族歧视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手段压迫他们,这一方面迫使他们以自我封闭和自我放逐的方式逃避主流社会,另一方面也导致了民族矛盾的尖锐复杂,造成了当地社会的苦难;[6]其三,短缺的物质生活。对于近代云南少数民族来说,人们的生产方式和生产技术仍然十分原始和落后,物质生活贫困,精神生活匮乏。加之社会处境的边缘化,使得许多少数民族变得麻木和绝望,并把贫穷与悲痛、疾病与死亡视为自己所无法避免的世袭命运。[7]
过渡时期的特殊社会发展阶段、极其短缺的物质生活以及边缘化的社会处境,造成了许多少数民族社会由于社会变迁而处于失范状态,人们生活迷惘和无所依托,生活困苦且疾病多发,对被关心、爱、平等怀有极其强烈的渴望,加之此时一些少数民族社会渐渐受到现代性的影响并开始了现代化进程,人们开始放弃原先的简单社会中形成的那种单纯的宗教神话观念,开始追求文明化的复杂社会人们追求的东西,[8]使得原本业已不良的社会状况变得更为复杂。因此,基督教会和传教士在近代进入云南后,目睹与本国社会差异极大的云南少数民族社会,除注重宣传基督福音外,同时也关注现世生活的苦难,而如何针对当时少数民族社会现实和诸多问题,使他们能够从现实困境中解脱出来呢?针对这一问题,作为承担现代性重要载体的基督教和现代化推动者的传教士认为,基督教使人皈依现代性最明显的途径就是教育,除此之外,传教计划在卫生保健和国际关系等方面也影响巨大。他们将现代观念与技术引入非西方世界,并由此深深地影响了当地民众。[9]利用现代观念和技术开展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救济与慈善等社会服务活动,在当时被理所当然地视为解决少数民族社会诸多问题的良方。当初来华传教的传教士,很多都具有社会学和社会工作专业的教育经历,他们针对当时少数民族社会所面临的问题开展了大量的工作。可以说,基督教会在近代云南少数民族社会开展的各类助人活动,正是从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救济、社会慈善等社会服务领域开始的。这种以社会服务方式出现的基督教社会事业,其目标旨在帮助人们摆脱生活上的困苦、解决社会问题、促进社会建设和服务于社会发展,这与近代社会工作作为西方现代化背景下专业助人活动的产物,本身蕴含着现代性的助人方法和基督教的专业价值观以及为了应对现代化所产生的社会问题而出现的目标是一致的。因此,基督教会在近代云南少数民族社会中开展的各类社会服务活动可被视为近代社会工作的雏形。
20世纪初,借由《辛丑条约》的签订进一步获得传教自由的基督教会和传教士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教活动于短期内取得了快速进展,并使大批滇东北、滇西、滇西北、滇西南和滇南地区的少数民族皈依了基督教。究其原因,这和基督教在近代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的教育、医疗卫生、社会救济和慈善等社会服务事业是分不开的。基督教的博爱精神和救赎观念等价值观念和信仰体系不仅深深影响了云南部分少数民族,也使秉持同等教义和理念的教会组织和传教士义无反顾地投身于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事业中去,而正是教会组织开展的一系列社会事业和服务活动,成为了近代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工作的发端。从20世纪初开始,伴随着大量基督教会的第一次入滇浪潮①,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社会工作开始兴起并得到了快速发展。
(二)基督教与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近代社会工作的开展
基督教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传播的过程中,教会和传教士在信仰的激励下,针对少数民族社会中存在的诸多问题,采取不同的方式加以回应。鉴于彼时社会工作的理念和工作方法还没有发展至如今的专业与成熟程度,所以大多围绕在解决广大少数民族所面临的实际问题上,是一种基于以问题为导向的社会工作实践活动。总的来说,基督教会开展的近代社会工作服务主要集中在教育、医疗卫生、体恤孤老、移风易俗以及边疆服务等方面。
1.教育服务
为少数民族创造文字的文字教育和举办各类学校是教会开展教育服务的两个主要领域。教会在少数民族地区的传教过程中,采用得最为广泛的方式和手段,便是积极创制少数民族文字。[10]由于近代许多云南少数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日常的记事和计算都显得较为困难,更不用说处理其他更为复杂的事情了。传教士到来后,或根据各民族语言的发音,或根据其传统服饰花纹图案,结合拉丁字母创制了若干种少数民族文字,如苗文、傈僳文、景颇文和独龙文等。传教士富能仁在傈僳族地区传教时,受当时英国殖民政府的委托,希望富能仁写一本傈僳语小册子。他曾在写给妈妈的信中说道:“要将一个民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口语用文字整理出来,您永远想象不到这个工作有多难!在中国傈僳人的漫长历史中,从未有人整理过他们的傈僳文字,一代又一代完全靠口头传递这种语言!”历尽艰辛之后,1922年这本傈僳语入门手册终于由英国政府在仰光出版。[11]文字创制成功后,通过各类学校教育,许多人不仅会读会说,还能够较为熟练地书写本民族文字,成为了第一批得益于民族文字教育而改变命运的人。
现代学校教育的出现,在云南少数民族教育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基督教各差会入滇后,在少数民族地区中积极开办各类教会学校,如小学、中学、幼儿园、医护学校、夜校和识字班以及经院学校。以内地会为例,内地会以边疆少数民族为主要传教对象,并设立初等、高等小学及诊疗所等教会事业。[12]民国十年(1921年)在柏格理举办的各类学校中,初等小学学生735人,高等小学学生59人。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清政府战败后,柏格理认识到原有的义塾不能适应现代教育,提倡并兴办了若干所现代学校。在昭通,他遵循西方男女平等的理念,创设了女子学堂,向学生讲授科学知识和文化。他开办的新式学堂,招收男女学生的消息让很多人震惊。[13]据统计,截至1950年,基督教各教派至少在云南开办小学97所,中学10所,孤儿院及幼儿园16所,圣经学校6所,神学院5所,其它如护士学校、盲人学校、聋哑学校以及各类平民识字班和补习学校13所。[14]上述学校大多集中在少数民族地区,这一方面满足了许多人对接受教育的急切渴望,另一方面极大地提高了当地的教育和文化水平,为近代云南少数民族培养了大量人才。
2.医疗卫生服务
“病不延医”“杀牲祭鬼”是近代许多少数民族对待疾病的普遍方式。一方面,缺医少药等客观原因使得他们没有机会接受现代科学的医疗;另一方面,普遍存在于云南各少数民族中的巫术观念让其在治疗疾病这一问题上寄希望于乞求“鬼”或“神”。近代以来,随着医疗传教士的进入和教会医院在中国的开设以及教会医学院校的设立,西医和西方医疗制度以及西医学教育等被介绍到中国,使近代中国的医疗体系发生巨大变化。[15]面对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疾病多发、巫术流行且现代医疗条件极其落后的情况,他们一面努力在广大少数民族中宣传现代医学知识和常识,一面开办现代医院、建立各类医学院及护士学校,帮助他们治愈疾病,同时培养了专业的少数民族医学人才。一位瑞典传教士的女儿在回忆其父母在云南幕水村传教时的情形时说,她的父母帮助了很多慕水村的村民治愈了当地一种常见的地方病——甲状腺肿,她的妈妈也会经常在村子里医治病人,同时她也教导他们许多家庭卫生常识。[16]
此外,随着基督教的传播,传教士对中学毕业生进行了医药培训,以便在这些地区逐步用现代医药取代流行的巫医。[17]近代医疗机构创设和医疗教育方面,福滇医院和协济医院等一大批教会医院的设立,以及大理福音医院附设高级护士学校和中华基督教会建水医院护士学校的出现,[18]弥补了少数民族地区现代医疗资源的不足,同时也开启了现代医疗教育史的先河。
3.安老怀少与社会改良
“安老怀少”是我国古代社会福利的一种思想,体现了育幼和养老的重要性。在深受基督教文明影响的西方社会中,对孤儿和老人的关爱同样被恪守圣经的教徒遵循和实践。自罗马帝国奉基督教为国教后,信徒办起了孤儿院、老年之家以养育孤儿和照顾老人。例如,近代欧洲和北美的很多老年之家都是由教会创办和管理的。在这一方面,教会同样对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孤儿和无人赡养的老人给予了帮助,并建立了一批孤儿院、育婴堂和养老院。如在大理、个旧、昭通、保山和盈江建立了孤儿院,于平彝(今富源县)、曲靖、会泽和邓川等地建立了育婴堂,以及在曲靖、大理、邓川和维西建立了若干善终会或养老院等社会慈善机构。
社会改良主要涉及在少数民族社会中戒除烟毒、戒除酗酒、提倡用现代医学代替巫术、注重健康卫生的生活习惯和改良不合理的生活方式等。在禁绝烟毒和酗酒方面,从前吸烟片的,信了教就不再吸了;从前种大烟的,信了教就不再种了。在整个地区里酒已被禁绝了。好些基督教乡村或部分信教乡村,过去无耻淫猥习俗已经完全被革除了。[19]在行医治病中,禁止信徒杀牲祭鬼,主张用“神药两解”(祈神和吃药)的方式治疗疾病。此外,许多教会制定了世俗化的教会生活准则,对不良的社会生活加以控制和干预,并在宗教生活中提倡注重个人生活卫生、反对即时性消费、改变旧有居住习俗以及改革传统婚姻习俗等,这都对少数民族社会良性发展起到了较好的促进作用。
4.边疆服务
严格来说,边疆服务是在全国抗战期间中华基督教会在西南地区开展的一场轰轰烈烈的边疆建设和社会服务活动,具有较强的历史特殊性。抗战时期,国府西迁,西南地区成为抗战建国的“民族复兴基地”。但近代西南地区,尤其是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文化相对落后,不能适应国家和社会需要。鉴于此,1939年12月,中华基督教会全国总会成立了边疆服务部,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采用教育、医药、生计改进、公共卫生等手段为边民服务。[20]开展了包括教育、医药卫生和其他社会事业等实地服务工作和调查研究工作。此后,学校教育、社会教育、治疗防疫、卫生教育、社会风俗改良等各类社会事业在西南边疆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
1943年,“添设云南服务区案”在边疆服务部第五届常务委员第一次会议上获得了通过。次年,云南服务区设立。1945年2月,云南服务处在寻甸成立,主要服务对象为当地彝族和苗族边民。但是,由于经费紧缺和无人主持云南地区的工作,云南的边疆服务工作仅持续了半年便无疾而终。虽然边疆服务部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开展的社会服务工作仅存续了半年的时间,但在边疆民族干部培训、举行短期教师培训、开展乡村实验和组织边疆研究等方面还是取得了不小的成绩。总体来说,边疆服务在服务边民、建设边疆是较为成功的,近现代著名学者李安宅将其称为“边疆社会工作”。他说道:“边疆工作主要是社会工作……故边疆社会工作之成功,即在边疆性之逐渐消失而归于乌有。[21]由此可见,边疆社会工作在推动近代西南边疆民族地区的现代化进程是有着其历史作用的。
三、云南少数民族地区近代社会工作的特征与局限
(一)以信仰为激励,由教会作为在华社会服务活动的主要推动力量
清末民初,大量的西方传教士来到云南,深入到少数民族地区,从1877年至1950年,在云南的传教士仅有名可查的就达224人,他们很多都深入民族地区,在践行信仰的同时,做了大量的社会服务工作。而支撑他们义无反顾献身于此一事业的“灵性奋兴”和“社会福音”运动是极其重要的精神原动力。教会历史学家赖德烈说:19世纪是一个灵性奋兴的时代。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的初期,反而刺激了基督教的复兴。当时,基督教会动员出很多人来从事社会服务,他们不但服务本国,还愿意献身其他民族。[22]而同样兴起于19世纪的社会福音运动是对以往“个人救赎”的反动而极力主张对社会的义务和责任。观念的转变使得简单以口头和文字传播福音的方式不再被单一奉行,将基督教原则放到现实的社会服务和社会改造中去实践成为了他们追求的使命。在以上帝之名之信仰的激励下,结合当时整个世界和云南当时的时代背景,由教会极力推动并由传教士具体践行的基督教社会事业便不再是不可理解的。
(二)以社会服务活动为代表的社会工作实践依然以传播福音为目的,带有浓重的宗教色彩
基督教在近代云南的传播史表明,教会的传教事业和社会服务犹如一枚硬币的两面,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它仍是以传教作为其使命的。清末来华的美国基督教公理会传教士阿瑟·亨德森·史密斯在考察了一个中国乡村社会生活后,最后依然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基督教能为中国做些什么”?他说道:“可以想象的是,或许有多种改进的力量能够获得不同程度的成功,但事实上,就我们目前所知,唯有一种力量一直在发生作用,那就是基督教。”[23]作为一种世界性宗教,不论其采取传统的“属灵”方式传教,还是采取开展社会服务的“间接传教”方式,亦或在神学思想上的创新与实践,其最终目的还是借以希望世界范围内更多的人皈依基督教,使之成为“上帝的子民”,无论教会和传教士如何将意图予以装扮,都掩饰不住这一神圣光环下的真实目的。从这个意义上来看,教会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开展的近代社会工作实践可视之为服务于传教事业的重要载体。
(三)过于依赖外国教会支持,本色化程度不足
伴随着基督教传播而兴起的社会服务,从一开始就严重依赖于外国资金和人员的支持。客观来说,这与基督教作为外来宗教以及近代西方由于工业化和现代化而掌握的现代科学技术不无关系。20世纪初,中国教会内一些具有强烈民族意识的教徒为摆脱外国差会控制,开展了中国基督教自立运动。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自立运动也遭到挫折。[24]但总的来看,在新中国成立之前,我国教会的自立运动是不彻底的,各教会组织和差会的资金和人员还是较为依赖于外国的资助与支持,导致了本色化程度不足。虽然抗战期间中华基督教会全国总会边疆服务部在西南民族地区开展的边疆社会工作乃由国人发起并得到了国民政府的支持,但在其服务期间仍需外国教会给予大量的资金资助。从教会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的活动来看,各教派开展的社会工作与服务仍由外国传教士主导,且得到了国外资金的大量支持。因此,这一时期所开办的各种社会事业和服务活动仍未摆脱外国教会和人员的控制,从而使得本色化色彩不足。
四、结语
近代社会工作的出现和兴起并非偶然,它是在一定程度上受基督教神学教义和宗教思想的影响以及在此基础之上践行宗教事业的服务活动,其理念与知识体系伴随着现代性的扩张进而影响整个世界。同时,它也是为应对现代世界所产生的社会问题而出现的。在回应现代性问题和信仰的基础上,教会和传教士在云南少数民族地区开展的最初意义上的社会工作,以“世俗主义”的方式,借助现代教育、医学等系统科学知识等手段,使云南部分少数民族变革了其部分社会习俗和生活方式,并在一段时期内改善了当地社会的教育和医疗卫生条件。虽然由于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及其面临的实际情况,社会服务成为了近代社会工作实践的主要活动方式,但其以传播福音为目的以及侵略和殖民主义意图是不能被忽略的。
注释:
① 杨学政认为,近代基督教会共有三次入滇浪潮。其中:第一次入滇浪潮为辛亥革命后的几年中,第二次入滇浪潮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期间又有两次入滇高峰,分别为1920—1926年和1938—1940年,第三次入滇浪潮在抗日战争结束后,时间大致从1946年至新中国成立。详见杨学政主编的《云南宗教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