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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质量发展下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研究

2021-03-07官永彬陈丝雨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环境规制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

官永彬 陈丝雨

[摘 要]统筹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高水平治理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是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思想的内在要求。本文以长江经济带11个省份为研究单元,运用熵权综合评价法和MLD指数分解方法测算了长江经济带2007—2017年的环境治理绩效及区域差异,研究发现,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呈现出总体趋势缓慢改善与区域不平衡的时空特征。在此基础上,利用空间杜宾模型实证检验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异质影响。研究表明: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未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产生显著正向影响,市场激励型和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则显著提升了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存在负向空间溢出效应;产业结构转型在环境规制提升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过程中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为此,长江经济带应切实完善环境规制体系,增强环境规制地区适宜性,创新跨区域联防联治机制,推动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全面提升。

[关键词] 高质量发展;长江经济带;环境规制;环境治理绩效

[中图分类号]F127;X3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21)04-0067-10

一、 引言

长江经济带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战略地位日益凸显,但多年来过度依赖长江流域能源资源消耗的传统经济发展方式,导致长江经济带在高速增长的同时却面临着环境污染频发、环境风险增加、生态退化等复杂环境问题,这已经严重影响了长江经济带发展的质量。为此,十九届四中全会要求“加强长江、黄河等大江大河生态保护和系统治理”。2020年11月1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江苏省南京市召开的全面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明确指出,“推动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努力“使长江经济带成为我国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主战场”和“引领经济高质量发展主力军”。显然,在新发展阶段持续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既是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更是落实习近平新时代生态文明思想的战略举措。因此,如何在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加以科学测度并揭示其影响机制就成为当前面临的重要课题。

环境治理绩效测度的前提是设计科学合理的测度指标体系,现有学者主要从环境治理投入和环境治理产出两个维度加以设计。如黄菁等(2011)基于投入维度选择环境污染治理投资及其份额来评价环境治理绩效[1]。吴建南等(2016)采用非约束性的工业废水和工业废气排放量以及约束性的二氧化硫排放量和化学需氧量等综合产出指标刻画我国31个行政省区环境治理效果[2]。杨钧(2016)则构建了包含地区环境治理投资和工业污染物处置量的投入产出指标体系,运用数据包络分析方法测度环境治理效率绩效[3]。当然,绩效评价的目的是结果评价,单从投入或产出维度评价可能存在偏差[4]。环境治理是新时代推进高质量发展的有效途径,而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目的是增进民生福利[5]。以此理念为指导,区域环境治理绩效评价指标体系的构建应以高质量发展理念为引领,系统考虑环境治理投入、产出与结果的多维性。

环境规制是提升环境治理绩效的重要手段和关键机制。基于政府介入程度和工具的强弱程度,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1996)将环境规制分为命令控制型、经济激励型和劝说型三种类型[6];哈密尔顿等(1998)把环境规制划分为利用市场、创建市场、环境管制和公众参与四类[7];赵新峰等(2016)也依据强制程度标准将其划分为管制型、市场型和自愿型三大类[8]。基于不同类型环境规制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刘亦文(2019)认为市场型环境规制是化解新时代生态环境治理中国式难题的重要途径[9]; Arimura等(2008)发现自愿型规制与强制型政策组合使用效果最好[10];曾冰等(2016)考察了直接管制型、市场型和非正式型三种环境规制对环境质量的改善效应[11];李冬琴(2018)驗证了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与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组合对环境创新的影响[12];王林辉等(2020)实证发现组合型环境规制政策较之于单一政策更能破除经济增长和环境质量的两难困境[13]。尽管已有研究已触及环境规制对区域环境治理绩效的差异影响,但考虑区域间空间关联效应的实证研究仍还有待深化。

鉴于此,本文将基于经济高质量发展情景,从“投入、产出和效果”三维设计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综合测度指标体系,通过熵权法和MLD指数分解法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及其区域差异加以科学测度,利用空间杜宾模型估计命令控制型、市场激励型与公众参与型三种环境规制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异质影响,并进一步通过中介效应模型揭示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机制,以此为长江经济带环境政策的制定与完善提供理论依据和经验参考。

二、 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测度与分析

(一) 测度方法说明

为了克服主观赋权法的随机性因素干扰和多指标信息重叠问题,本文采用改进的熵权法测度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的综合绩效。其思想在于预先对各评价指标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继而运用反映各评价指标变异程度的信息熵确定指标权重,最后采用加权求和方法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综合绩效进行测度评价。具体测度过程如下:

第一步,对环境治理评价指标体系中不同类型的单项指标作标准化处理。

正指标:Yij=Xij-minXijmaxXij-minXij逆指标:Yij=maxXij-XijmaxXij-minXij(1)

其中,Xij和Yij分别代表第i个省份第j个环境治理绩效评价指标标准化处理前和处理后的数值,maxXij和minXij则表示Xij的最大值和最小值。

第二步,利用标准化后的Yij构建规范化矩阵P:

Pij=Yij∑ni=1Yij(2)

第三步,测度第j个环境治理绩效评价指标的信息熵Ej:

Ej=-ln1n∑ni=1PijlnPij(3)

第四步,测度第j个環境治理绩效评价指标权重Wj:

Wj=1-Ej∑mj=11-Ej(4)

第五步,利用加权求和法测度环境治理综合指数中各子系统指标值Gi:

Gi=∑mj=1WijYij(5)

式(5)中,Gii=1,2,3为环境治理评价体系中投入、产出和效果三个子系统的指标值,Wij分别对应具体评价指标在各子系统指数中的权重。

第六步,根据子系统指标值Gi和对应的权重W*i,测度出长江经济带各个省份的环境治理综合指数值I:

I=∑3i=1W*iGi(6)

在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测度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采用MLD指数(Mean Log Deviation Index) 度量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区域差异以及差异的来源结构,以便精准施策以缩小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区域不平衡。MLD指数属于泰尔零阶指数,具有序数等价性、平移不变性以及权数和为1等分解性质。其具体的分解结果如下:

GE0(s)=GE0(s1,s2,…,sm)=1n∑mk=1∑nki=1lnμsi

=∑mk=1nkn1nk∑nki=1lnμksi+1n∑mk=1∑nki=1lnμμk

=∑mk=1vkGE0(sk)+∑mk=1vklnμμk=W+B(7)

其中,假定n个总样本数被分成m组nk(k=1,2,…,m),每组相应的环境治理综合指数向量为sk,环境治理综合指数均值为μk,区域样本数量为nk,则其占总样本数量的比重为vk=nk/n;W表示长江下游、长江中游和长江上游三大区域内差异;B则代表长江下游、长江中游和长江上游三大区域间差异。因此,环境治理绩效的总体差异直观上可以表示为区域内部的平均差异和单纯由区域之间环境治理水平不同而引起的差异之和。

(二)  测度指标体系说明与数据来源

从经济学意义上来说,高质量发展不仅追求供给的高效率与高附加值[14],而且高质量发展要求对生态环境进行良好的处理[15],最终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对优美生态环境的需要[16]。这意味着,高质量发展视域下的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评价体系构建,不仅要考虑环境治理投入和环境治理产出维度,还要考虑环境治理对民生福利的改善效果。以此为基本逻辑,同时结合当前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过程中面临的生态环境问题,本文从“投入、产出与效果”三维构建出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测度指标体系[17]。具体测度指标体系见表1。

鉴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可操作性,本文所采用的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统计年鉴》(2008—2018)、《中国环境年鉴》(2008—2018)、《中国环境统计年鉴》(2008—2018)以及长江经济带各省份历年环境统计公报。部分缺失的数据采用线性插值法加以补全。需要说明的是,本文长江经济带下游、中游和上游省份的划分根据《长江经济带发展规划纲要》确定。

(三) 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时空特征描述

基于改进的熵值法我们测度出2007—2017年时间窗口内长江经济带11个省份环境治理各子系统和综合指数,并据此得到长江下游、中游和上游分区域环境治理指数(图1和图2)。从中可以看出,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总体呈现出以下时空格局特征:一是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保持相对稳定且缓慢改善趋势,综合绩效从2007年的0.419上升至2017年的0.429,升幅为2.29%,这意味着长江经济带在“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战略引领下环境治理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效,但仍存在较大提升空间,特别是投入绩效和效果绩效两个子系统的绩效提升空间较大;二是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呈现鲜明的区域不平衡特征,长江下游环境治理综合绩效在整个样本期间都显著高于长江中游和上游地区,长江上游综合绩效均值为0.523,而中游和下游地区仅为0.385和0.367;三是长江经济带分区域环境治理绩效发展态势差异显著,长江下游和长江中游综合绩效都呈波动改善趋势,分别从2007年的0.527和0.345增加至2017年的0.546和0.396,增幅分别为3.61%和14.78%,而长江上游综合绩效则从2007年的0.367下降至2017年的0.337,降幅达到8.17%。

为了进一步考察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总体空间差异、区域内差异以及差异的来源结构,我们采用MLD指数分解方法加以测度,测度结果如图3和图4所示。由图3可知,总体MLD指数从2007年的0.0366上升到2017年的0.0382,增幅为4.37%,说明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在样本期内的总体差异呈上升趋势。从区域内差异来看,长江上游和中游地区的内部差异逐渐缩小,而长江上游地区呈现波动上升趋势。此外,长江经济带上游地区内部差异程度最大,下游地区次之,中游地区最小。在观测期内,长江经济带上游和下游地区的MLD指数均值分别是0.0249和0.0220,而中游地区仅仅为0.0019。从差异来源分解结果看,区域内差异和区域间差异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总体差异的平均贡献率分别为55.83%和 44.17%,这说明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区域差异50%以上可由区域内差异来解释。但从演变趋势来看,区域内差异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总体差异的贡献率呈逐年下降态势,从2007年的50.44%下降至2017年的42.03%,相应地,区域间差异的贡献率却从49.56%增加至57.97%。统筹推进长江经济带上游、中游和下游的生态环境治理显得迫在眉睫。

三、 环境规制影响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实证分析

(一) 空间计量模型设计与变量选择

环境规制是当前地方政府化解突出的环境问题

所采取的重要治理手段。为此,本文在科学测度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基础上,充分考虑环境治理绩效的空间关联效应,创新引入空间计量方法来验证当前环境规制的有效性和适用性,同時揭示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区域差异的制度原因。空间计量模型的常见形式是空间误差模型(Ord,1975)[18]和空间滞后模型(Cliff & Ord,1981)[19],但这两类模型无法检验邻近地区解释变量对本地区被解释变量是否存在空间效应。为此,本文选择Anselin(1988)[20]提出的空间杜宾模型。该模型的一般形式如下:

Iit=α∑nj=1WijIit+βPOLICYit+γ∑nj=1WijPOLICYit+

δCONTRit+ρ∑nj=1WijCONTRit+μi+ωt+it(8)

式中,i和t表示区域和年份;μi和ωt表示个体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it表示误差项;W是空间权 重矩阵;I代表长江经济带各省份基于熵权法测度的环境治理综合绩效;POLICY代表环境规制变量;CONTR代表一组控制变量。

环境规制是模型的核心解释变量。波特假说认为,政府实行环境规制可以激励企业创新从而释放出环境红利和经济红利,实现环境规制和经济发展的双赢[21]。为了分类验证波特假说在中国的存在性,以及考虑到我国生态环境治理体系中政府与市场双调控、公众与企业共同参与的特点,本文将环境规制分为以下三种类型。一是命令控制型(LnCOM)。政府通过环境法律、法规和相关规章标准的制定实施对企业生产行为进行强制性环保监督。本文利用地区环保处罚案件数来表征强制型环境规制强度。二是市场激励型(LnMAR)。政府通过征收排污费、环境税或提供财政补贴等手段规制企业生产行为,从而激励企业绿色技术创新。由于排污费征收额是衡量环境规制强度的有效指标(李钢等,2012)[22],本文选择地区排污费征收额来衡量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强度。三是公众参与型工具(LnPUB)。公众以个体或组织的方式参与到地方环境治理的决策、监督、实施等社会活动中。鉴于群众来访密度对提升环境规制强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3],本文采用各地区环境来访批次来刻画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需要说明的是,环境规制变量均做了对数化处理,以增强变量数据的稳定性。

关于控制变量的选择,首先在模型中引入的控制变量是城镇化变量(URB)。城镇化一方面强化了城镇居民与辖区政府间的空间联系,促使辖区政府采取更加有力的环境保护政策,另一方面却导致了城市人口的过度集聚,进而给地区生态环境带来较大压力。虽然城镇化包含人口城镇化、土地城镇化和经济城镇化等多个维度,但本文主要从人口特征角度采取“年末城镇人口与总人口的比值”加以刻画,同时该变量也可检验当前推进新型城镇化战略的环境改善效应。第二个控制变量是财政分权变量(FDE)。中国式财政分权作为一种制度安排,激发了地方政府间策略竞争行为,继而影响了地方政府生态环境治理的努力程度和财政投资规模。本文基于财政自由度视角选择“人均本级财政收入和人均全国财政收入的比值”指标对财政分权度加以衡量。此外,为了揭示环境规制变量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机制,本文引入产业结构转型这一中介变量(STR)。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是保护生态环境以实现区域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和重要路径,其基本表征就是各产业之间的合理比例关系。本文采用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系数即STR=R1+2R2+3R3来衡量,其中,R1、R2、R3分别表示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增加值在各省份总产值中的比重。

(二) 空间计量分析方法与过程

空间相关是进行空间计量分析的前提条件。考虑到区域之间的地理距离与区域环境治理有着密切关联,距离越近受到周边地区环境治理影响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本文使用更为稳健的地理相邻权重矩阵度量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空间关联性。为了验证空间效应的存在性以及模型空间效应的最优形式,参照Elhorst(2010)[24]提出的拉格朗日乘数检验法,分别对空间滞后模型和空间误差模型进行极大似然LMlag、Robust LMlag、LMerror以及Robust LMerror估计。从表2可以看出,用于检验空间自相关的LMlag统计量和Robust LMlag统计量均在1%的置信度水平拒绝“无因变量空间效应”的原假设,这表明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存在比较显著的空间效应,空间滞后模型较之于空间误差模型更优,且选择空间杜宾模型比较适宜。此外,空间面板计量在正式估计前还要对计量方程固定效应或随机效应加以判断,本文采用释然比(LR)与Hausman值相结合的方法对其做出检验。表3的检验结果充分说明固定效应模型显著优于随机效应模型。

(三) 空间计量模型的估计结果与分析

表4报告了地理相邻权重和经济地理权重下空间面板滞后模型与杜宾模型的固定效应估计结果。从基准模型来看(模型2),市场激励型和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在1%或10%的置信度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这两种环境规制显著提升了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波特假说在中国的存在性。这是因为,在以政府、企业和社会等多中心协同的环境治理体系中,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对企业生产行为施加了外部舆论压力,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则通过产权交易、税收补贴等手段为企业绿色生产注入内在动力,共同促使企业强化技术创新以实现环境友好型生产,从而改善环境治理绩效。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变量的影响系数虽然为正,但在统计意义上并不显著,表明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对提升环境治理绩效的作用不明显。这可能是源于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主要是通过设置环境标准、市场准入等行政命令型手段影响市场主体行为,缺乏政策灵活性,且执行的交易成本较高。

值得注意的是,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正向影响具有异质性。环境规制强度每提高1%,市场激励型可以促进环境治理绩效提升0.0485%,而公众参与型仅能提升0.0061%。可能的原因是,在中国的环境管制情境下,社区和消费者对企业排污行为的非管制性压力相对较弱,且自愿型环境规制的有效落实仍依赖于环境管制压力[25]。这意味着,长江经济带环境规制的设计与完善需要在充分考虑各区域资源禀赋、产业结构与经济发展差异的基础上加以优化组合,持续扩大公众参与环境治理的范围和程度。

控制变量中(模型2),财政分权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具有比较显著的正向影响。具体来说,财政收入分权每提高1个单位,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就上升0.5634。主要原因可能在于,中国式财政分权体制赋予了地方政府财政自主权,伴随中央对地方政府生态文明建设目标的约束考核,地方政府纷纷加强了环境治理的财政投入,强化污染企业的环境管制,改善环境民生福祉,并最终提升了环境治理绩效。城镇化率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城镇化率每增加1%,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就提升0.1989。这说明地方政府正由偏重发展速度而忽略环境承载力的传统城镇化向城镇建设与环境保护统筹推进的新型城镇化转变。

从空间溢出效应来看,空间自回归系数α为负且在1%的置信度水平下显著(模型2),表明长江经济带相邻区域间环境治理绩效的空间溢出效应明显。究其原因,可能在于地方政府间策略竞争衍生出的环境治理“搭便车”现象[26],亦即地方政府期待获得其邻近地区环境治理带来的红利而弱化本地区的环境治理。这就要求中央政府通过监管、奖励以及惩罚机制嵌入地方政府环境治理实践中,推动跨区域生态环境的联防联治,从而提升整个区域的生态环境绩效。从三类环境规制的空间自相关系数和空间分解效应(限于篇幅,没有报告)来看,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变量的系数为正且在统计上显著,这说明地方政府在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的制定与实施上存在着对邻近地区的模仿行为。同时,本地区企业为了规避政策工具变动的风险,可能会对邻近辖区的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多加关注以规范自身生产行为。此外,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和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两个变量的空间自相关系数显著为负,说明这两种工具存在负向溢出效应,可能是因为这两种工具对企业施加了外在的管制压力与舆论压力,迫使污染型企业向邻近地区转移,从而降低了邻近地区环境治理绩效。这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污染避难所效应”的存在,亦即当企业面临更加严格的环境规制时,可能通过重新空间布局来降低环境治理成本[27]。基于稳健性考虑,本文也报告了经济地理权重矩阵下环境规制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其估计结果与地理邻接权重基本一致。

(四) 环境规制影响环境治理绩效的机制验证

环境规制通过多维中介路径影响环境治理绩效,而其中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无疑是最关键和最重要的路径。按照波特的创新补偿假说,政府实行合理而严格的环境规制可以倒逼企业进行更多的创新活动,改善外部生产环境治理,调整優化企业自身结构,提升企业全要素绿色生产率,迎合市场不断增长的绿色需求。同时,环境规制可以通过“丛林法则”淘汰产业族群中的污染型产业,提高产业整体质量,最终促进产业结构的转型升级。而产业结构的转型,不仅降低了高污染、高排放与高能耗产业比重,更提升了新能源、绿色低碳等绿色技术驱动的产业比重,从而改善地区生态环境质量与环境福祉,提升环境治理绩效水平。为此,本文进一步采用中介效应模型检验环境规制对环境治理绩效的影响机制。

表5是基于地理邻接矩阵下产业结构转型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从模型1和模型2来看,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和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对产业结构转型的影响显著为正,表明命令控制型和市场激励型为代表的环境规制对环境治理绩效存在显著的提升效应。模型4中市场激励型、公众参与型与产业结构转型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表明产业结构转型在环境规制提升环境治理绩效的过程中存在部分中介效应。

四、  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统筹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高水平治理与经济高质量发展,是落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生态思想的内在要求。本文基于经济高质量发展视域构建了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测度指标体系,选择长江经济带11个省份为研究单元,运用熵权综合评价法和MLD指数分解法测度了长江经济带2007—2017年的环境治理绩效及其区域差异。结果表明,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呈现出总体趋势改善与空间不平衡的时空格局特征。在此基础上,利用空间杜宾模型实证研究命令控制型、市场激励型与公众参与型三种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潜在影响。研究发现,现行的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和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显著提升了长江经济带的环境治理绩效,验证了波特假说的存在性;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正向影响具有异质性,较之于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的影响相对较弱,而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的影响不显著;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存在比较显著的负向空间外溢性;产业结构转型在环境规制影响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过程中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

2019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落实长江经济带共抓大保护措施”,“推动高质量发展”。这意味着,制定科学适宜的环境政策工具,以统筹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高水平治理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就显得尤为重要。以此为背景,本文证实了现行环境政策工具对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的改善效应以及这种效应的异质性。为完善长江经济带环境政策工具选择,提升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绩效,实现生态环境高水平治理与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以下几个方面可作为未来政策着力点。

一是完善长江经济带环境规制体系,发挥多元规制工具的组合效应。一方面灵活运用现有命令控制型工具,根据长江经济带经济发展水平、资源禀赋、环境污染的差异制定更为完善的环境管制标准,灵活实施强制型环境规制,实现精准治理。另一方面,扩大市场型环境规制的激励作用,完善环境市场运行机制,扩大排污收费征收范围,推进排污权交易制度的建设,并积极推进财税制度绿色化改革,驱动产业绿色创新与结构转型升级。同时,重视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的应用,完善环保工作的信息公开机制,规范公众参与制度,利用公众的环境维权意识推动环境保护和生态建设。

二是因类、因地选择环境规制工具,增强环境规制的地区适宜性。由于产业结构、经济基础、资源禀赋、历史地理等条件差异,长江经济带不同流域对同一环境规制的运用会呈现出不同治理绩效结果。因此,地方政府在研究实施环境规制时,需要根据长江经济带不同区域的实际经济和环境情况有重点地选择适合当地发展的环境政策工具,同时关注政策实施过程中的动态变化,及时调整政策工具。对于长江经济带下游地区,应该以市场激励型环境规制为主,辅以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细化公众参与型环境规制。而对于长江经济带中上游地区则要更多运用命令控制型环境规制。

三是创新长江经济带跨区域生态环境联防联治机制,构建区域生态环境共同体。积极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联防联治协会组建,设立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专项基金,构建以政府引导、协会监督、社会公众配合的环境政策工具优化选择平台,研究制定并落实全流域统一的生态规划、生态标准和生态政策,提高环境政策工具执行效率。创建覆盖长江经济带全域的环境监测、预报预警及信息共享网络,利用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等技术手段建立长江经济带全流域环境监测及数据整合共享云平台,对环境监测数据实时监测、实时汇总、实时分析和实时发布,以信息化推进长江经济带环境治理、环境监测与管理的精准化。优化长江经济带上下游河流长江联动机制和生态补偿机制,加快建立生态保护补偿标准体系,并通过加大转移支付资金、征收生态税和政府“赎买”的政府补偿手段和排污权交易、水权交易为主要模式的市场化补偿手段助推长江经济带长效补偿机制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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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向 梅)

(校  对:刘 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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