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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三重理论渊源考察

2021-03-07罗建华

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人类命运共同体

罗建华

[摘 要]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思想理论渊源是多元而复杂的。首先,它是对蕴藏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资源中“和”、“仁”、“中道”和“天下”思维之中的“共同体”理念的一种科学继承与超越;其次,它又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从“自然共同体”到“虚幻共同体”,再到“真正共同体”的思想在当代中国的积极出场;再次,它还受到了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关于“共同体”理念和处理国际关系、应对全人类挑战基本原则的重要影响。更重要的是,这三重思想理论资源共同在社会变迁和历史沉浮所构成的思想大熔炉中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与完善奠定了真正的思想基石。

[关键词]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理论渊源

[中图分类号]D8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071(2021)04-0017-06

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作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自提出并系统阐述之后便持续为国内外众多学者所关注和研讨,尤其是在十九大召开之后,更是成为学界和政界最热门的话题之一。然而,这一思想是在何种思想理论资源的深刻滋养之下得以产生、发展和完善的问题仍需继续加以学理透视和回答,因为只有如此方能精准把握其科学内涵与深层逻辑。实际上,一种思想理论的积极生发并不断完善往往不是简单地依托于单一的理论渊薮,而是有赖于多重思想理论资源的熏陶。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亦是如此,它既受到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资源中“共同体”理念的深刻滋养,又受到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共同体”思想的积极影响,同时又浸润于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关于“共同体”的理论。

一、 蕴含于“和”、“仁”、“中道”和“天下”等传统思维之中的“共同体”理念所提供的重要支撑

众所周知,习近平总书记的各类文本几乎皆以旁征博引、画龙点睛为显著特征。其中,对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中经典话语的恰如其分地引用和阐述是一大特色。纵观习近平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论述,不难发现其中大量涉及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科学合理要素,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相关思想理念是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生成的重大影响因素。那么,接下来要探讨的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哪些要素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以及如何产生影响的问题。

首先,中国传统文化中“和”与“仁”的思想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产生了积极影响。蕴藏着丰富朴素辩证法思想的“和”的思维与理念长期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而且这些思维和理念中的真理“颗粒”经过时间的洗刷和实践检验之后留存至今,它们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建构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石。“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分量之重是毋庸赘述的,它包含了多重的辩证意蕴。其一,“和”旨在强调看似千差万别的万事万物相融相生、互为前提、相得益彰。譬如,孔子曾指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103有着天壤之别的个性特征却能够和睦相处,是君子区别于小人的关键所在。当然,也正因为不同的人和事物有着迥然相异的一面,才需要强调共处和融通。习近平在《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就明确指出:“文明相处需要和而不同的精神。”[2]256足见,深藏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的思维方式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生成所产生的影响是实质性的。此外,儒家还提倡“四海之内皆兄弟也”[1]93。很显然,儒家先哲们所强调的和睦相处与和谐共生已超出了血缘关系之范围,而是将视野扩大至整个中国乃至天下。此种理念和思路,即便是放置于当今社会仍然具有积极意义。实际上,倡导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正是需要一种超越国界的全球视阈。

其二,“和”还蕴含着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对和平的向往与苦心追求。古人深知由于人的贪念、私欲之沟壑难以被有限的物质资源所填满,所以人与人之间时常产生巨大的矛盾和冲突,而为了解决这些矛盾和冲突,作为儒家学派代表人物之一的战国时期哲学家、思想家、教育家孟子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思路。孟子从换位思考的维度对“仁”的发端加以深刻阐明。真正领悟并运用换位思考的方式,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爱人,也就做到了孟子所谈的真正意义上的“仁”,而对和平的向往和渴求,以及始终不进行侵略与扩张的原则便是“大仁”的一种华彩呈现。尽管在整个中华民族的历史长河中,矛盾、斗争乃至战乱时有发生,但从总体上看,对和平的强烈渴望和奋力追求始终贯穿于历史发展的长河之中。正是由此,习近平在《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指出:“中华文明历来崇尚‘以和邦国’、‘和而不同’、‘以和为贵’……”几千年来,和平融入了中华民族的血液中,刻进了中国人民的基因里[2]423。简言之,“和”意味着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相处与互嵌共生。这既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由之路,又是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终极旨趣和逻辑归宿。倘若无意或无法争取持久和平的国际环境,有着和平与发展意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就会成为空中楼阁、水中圆月。

其次,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中庸之道”和“天下”思维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建构提供了强大的思想理论支撑。“中庸”一词及其蕴含的辩证法思想是中国哲学的重要内容,但却常被世人从贬义的视角解读为一种庸俗和平庸,这是对中国优秀傳统文化的一种极大的误读与曲解。实际上,“中庸”意味着相互矛盾、相生相克的不同事物之间存在着平衡点,只要寻觅到这一平衡点便能够将各个事物控制在其最佳发展状态之内。同时,“中庸之道”也警示人们切莫走极端或者使事物极端化发展,因为一种事物发展到极致往往会以取消其他事物发展的资格为代价。习近平曾多次引用古语:“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1]28种族的多样性和文化的多元性不仅是一种客观事实,亦是一种历史发展的必然,甚至社会制度的多样性在特定历史阶段也是一种必然。因此,需要积极运用“中庸”思想中的科学思维、使不同文化、制度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特定进程中并行不悖,而不同文明之间进行交流与互鉴并使之取得长足发展恰恰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前提和不可或缺的催化剂。

此外,“中庸”思想中还深藏着“天下为公”,力图对整个“天下”加以深度关切的广阔视野和思维。在信息技术迅猛发展和经济全球化浪潮冲击着世界各个角落的今天,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都不可能做到“独善其身”或“出淤泥而不染”,而只能积极地投身于全球发展与治理实践之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习近平曾在《把世界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变成现实》中指出,“中国古代思想家孔子就说过,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并在此基础上强调“中国共产党愿广交天下朋友”以不断扩大在全世界范围内的“朋友圈”[3]438。但是,光有谋全局的强烈愿望显然是远远不够的,更重要的是练就驾驭全局的本领和能力。儒家典籍《大学》的八条目,从自身的修炼到家庭的和谐再到国家的有效治理,最终将视野放大至“天下”。这是一种从内到外、从小到大、从点到面逐步扩散的中华民族特有的思维范式。同时,儒家传统中还蕴藏着一种重要思想——为正确认识和把握世界大势和时代潮流涌动的方向,我们必须登高望远而决不能甘愿做井底之蛙。习近平对这一系列的重要理念加以精准把握,并将其中的科学合理要素纳入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体系当中。

当然,非常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从传统文化中的“共同体”理念到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构建并非只是一种简单的思想理念袭承和堆砌的过程。事实是,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从根本上超越了蕴藏于传统文化中的多种“共同体”理念,它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儒家所提倡之“仁”的理念之时代局限性,同时也实质性地打破了传统的“天下”固化思维方式——将中国视为天下的中心,并视其他地域为边缘地带或蛮荒之地[4]。而且,也只有在继承“天下”思维中合理要素的基礎上,实质性地超越其固化思维范式,才能够使这些科学合理的元素真正成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生成的思想基础。简言之,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所蕴含的是突破传统思维的“大仁”和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倡导全世界人民共同努力构建一个远离恐怖、普遍安全、远离贫困、共同繁荣、远离封闭、开放包容、山清水秀、清洁美丽的全人类共同的家园。

二、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从“自然共同体”到“虚幻共同体”再到“真正共同体”的思想所产生的重要启示

无论是习近平总书记列出的书目,还是他在不同场合所进行的讲话,无不彰显了他超乎常人的阅读量和阅读深度。其中,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阅读和对其中的科学思想的吸收则是早在20世纪70年代就已悄然启动了。在那时,马克思主义不少的经典著作,如《共产党宣言》《法兰西内战》《哥达纲领批判》《反杜林论》《国家与革命》等,是要求和鼓励干部乃至群众加以悉心学习和研究的,而习近平对这些经典著作则是夜以继日地反复研读[5]43。因此,从总体上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生成深深地扎根于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无须赘述的,而具体到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建构、发展和完善进程,其马克思主义的逻辑支撑和理论影响因素亦是有根可寻且显而易见的。

作为欧洲优秀传统文化和古典哲学的尖锐批判者和科学内核继承者的马克思,对“共同体”概念初次加以运用和阐述是从“政治共同体”的维度展开的[6]。他在《论犹太人问题》中曾指出:“在政治国家真正形成的地方,人不仅在思想中,在意识中,而且在现实中,都过着双重的生活——天国的生活和尘世的生活。前一种是政治共同体中的生活,在这个共同体中,人把自己看作社会存在物。”[7]172-173在这个意义上,人作为社会存在物而不是纯粹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生物个体存在,是构成“政治共同体”的一个根本前提。但是,需要我们注意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对“共同体”的讨论并未止步于“政治共同体”问题。从其理论逻辑结构层面看,马克思、恩格斯的“共同体”思想有着极为突出的社会历史思想意蕴,他们分别用不同的概念和理论话语描绘了“前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的共同体——从“自然共同体”到“虚幻共同体”再到“真正共同体”。

第一,马克思、恩格斯指出了“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共同体”是自然生成的。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从共同体与所有制互为条件、互为前提的维度,深入阐述了在“前资本主义社会”自然生成的共同体,并将其界定为 “自然—本源共同体”。同时,马克思、恩格斯也指认了“共同体”的性质决定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因为“共同体”的本质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主要是在生产劳动过程中生成的,因而属于生产关系范畴。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定居下来的征服者所采纳的共同体形式,应当适应于他面临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如果起初情况不是这样,那么共同体形式就应当按照生产力来改变。”[8]126当然,生产力发展水平对“共同体”的决定作用不是单向的。换句话说,“共同体”一旦形成也会反作用于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在《人类学笔记》中,马克思在对《德意志意识形态》和《政治经济学批判》中的相关判断与观点加以检讨和反思的基础上,以人口生产和物质生产两种生产理论为理论基石,重新追溯了原始社会共同体的真正起点[9]。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所出现的“共同体”是基于血缘关系,是在生产力水平极为低下的状态之下产生的,因而被马克思、恩格斯称为“自然共同体”。这种“共同体”尽管是实际存在而非虚幻的,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群体联合,因为它难以生成一种远大于单个人力量相加之和的群体合力。

第二,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产生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共同体”是一种虚幻、抽象的共同体。马克思曾指出:“正是由于特殊利益和共同利益之间的这种矛盾,共同利益才采取国家这种与实际的单个利益和全体利益相脱离的独立形式,同时采取虚幻的共同体的形式。”[10]536马克思还进一步指出“共同体”在资本主义社会不仅是一种非真实的存在,这种虚幻的存在还成了束缚被统治阶级的坚硬、可怕的枷锁。他说:“对于被统治的阶级来说,它不仅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而且是新的桎梏。”[8]199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具体指出虚幻共同体束缚被统治阶级的通道——资本。他明确指出:“工人的联合,像它在工厂里所表现的那样,也不是由工人而是由资本造成的。他们的联合不是他们的存在,而是资本的存在。”[11]83工人阶级在资本家的工厂里只是用于生产的工具,资本家甚至只是将关注力度集中于工人那双会生产的手而完全忽略了身体的其他部位,更不可能关照他们的生存状态和身心发展——这种思路与“我要的是葫芦”的经典寓言故事极为相近,因而工人阶级的联合不是也不可能是在真正自愿选择的条件下进行的,而是被资本强行拉拢或者由于生存所迫而集中于某一个有限的活动空间之中。但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共同体”之束缚力量却并不局限于被统治阶级,统治阶级亦难逃被这一虚幻的存在所束缚的命运,尤其是在“货币拜物教”滋生和蔓延之后,虚幻共同体的束缚力量也随之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蔓延和渗透。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言:“货币欲或致富欲望必然导致古代共同体的没落。由此产生了对立物。货币本身就是共同体,它不能容忍任何其他共同体凌驾于它之上。”[8]175马克思敏锐地发现,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一切形式上的联合所形成的“共同体”其实质都是群体被货币异化的产物,因为这种“共同体”是在货币的魔力驱使之下以一种群体无意识状态达成的。

第三,在深度剖析“前资本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的“共同体”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还对共产主义社会中的“真正的共同体”进行了预设。马克思指出:“在共产主义社会中,即在个人的独创的和自由的发展不再是一句空话的唯一的社会中,这种发展正是取决于个人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部分地表现在经济前提中,部分地表现在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必要的团结一致中,最后表现在以当时的生产力为基础的个人多种多样的活动方式中。”[12]100之所以在共產主义社会里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成为可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能够产生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所必需的“真正的共同体”。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宣布的那样:“代替那存在着的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8]294我们知道,自青年时期就熟读《共产党宣言》的习近平曾多次提到这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譬如,习近平在《在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曾五次提及《共产党宣言》,他说:“从《共产党宣言》发表到今天,170年过去了,人类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马克思主义所阐述的一般原理整个来说仍然是完全正确的。”[13]25需要注意的是,马克思在阐述“共同体”思想时是结合了关于人的本质的探索和讨论。他曾明确指出:“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8]60自此,关于人的本质的大讨论最终祛除了神学和生物学所构成的阴影与障碍,真正触及了人的本质属性——社会属性。依马克思之见,人的本质不是被某种神秘力量强加的,也不是在拥有了个体生命之后就自然而然地获得,而是被一种社会“共同体”所滋养和赋予的。正所谓:“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8]119在这个意义上说,不同社会阶段产生的“共同体”塑造了拥有不同本质的人。只有“真正的共同体”方能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应有的空间与平台,也只有到那时人的本质才能够得以最充分地呈现。

毋庸赘言,马克思、恩格斯所言之“真正的共同体”,只有当人类迈入共产主义社会方能最终得以实现。但是,“真正的共同体”的建构和共产主义的实现必须经过一个很长的“前奏”,即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过渡时期,而社会主义社会则恰恰是这个“前奏”和过渡阶段。在这个意义上讲,关于如何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思想就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一种积淀。习近平曾在探讨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建设思想问题时提到,恩格斯在充分消化吸收了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哥达纲领批判》以及《资本论》等重要文本中所提出的一系列重要思想主张的基础上,对如何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问题加以进一步阐明[13]20。要建构终极意义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长期的理论准备和实践积淀,而社会主义作为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在此阶段所取得的一切理论发展和实践进展皆是为最终步入共产主义阶段并建构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做的前期准备。概言之,蕴藏于马克思和恩格斯经典文本之中的“共同体”思想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建构给予了极为深刻的启迪。

三、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的“民族命运共同体”理念和对世界发展格局与发展规律的准确把握所给予的重大启迪

尽管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理论渊源是极为多元和复杂的,但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的“民族命运共同体”理念,他们对世界发展格局与发展规律的准确把握以及对如何处理国际关系、如何应对世界各国所共同面临的难题等重大问题的思考与实践,是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生成最为直接的思想理论资源。当然,这一维度的思想理论资源也可以被视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共同体”理念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共同体”思想的一种间接影响作用,因为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深刻地受到了这两个向度的思想资源的极大影响。

首先,毛泽东的“民族命运共同体”理念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与完善给予了重要启迪。毛泽东的统一战线策略与思想深藏着与马克思主义创始者一脉相承的“共同体”理念,只不过毛泽东的“共同体”理念首先是一种“民族命运共同体”理念。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指出:“只有统一战线的策略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策略。”[14]155毛泽东早已知晓一个重要的事实:以我方的兵微将寡面对侵略者的兵多将广和先进的武器准备,不借助科学的策略将分散的革命力量加以汇聚就无法获取革命胜利最基本的前提。当然,毛泽东的统一战线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当时最为迫切的事关国家与民族生死存亡的重大课题,即以坚定的信念和科学的路径对抗日本侵略者。因此,他的统一战线首先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将包括部分国内资产阶级在内的备受侵略者所欺压和迫害的中华民族视为一个“民族命运共同体”。与毛泽东相一致的是,习近平也首先将中华民族视作一个“民族命运共同体”。他在会见意大利众议长菲科时的谈话中说:“我愿意做到一个‘无我’的状态,为中国的发展奉献自己。”[8]144另一方面,毛泽东所谈之统一战线并不止步于汇聚力量以抗击日本侵略者,而是有着更宏大的政治主体:将全世界受压迫和剥削的人民视作一个巨大的“命运共同体”,以抗击帝国主义的欺压、干涉乃至侵略。毛泽东曾说:“美国人民和一切受到美国侵略威胁的国家的人民,应当团结起来,反对美国反动派及其在各国的走狗的进攻。”[15]1194可见,在毛泽东眼中与帝国主义相抗衡的巨大“命运共同体”甚至包括生存于资本主义社会却受其统治者剥削和压迫的广大人民群众。简言之,毛泽东将始终与帝国主义强势力量相对抗的弱势群体看作一个“命运共同体”。而且,他始终坚信这一弱势群体会在与强势力量的对抗中不断崛起以获得重生。

其次,毛泽东将世界划分为三个“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形成与发展产生积极影响。毛泽东将世界划分为三个部分,并将中国放置于欠发达的“第三世界”,把包括中国在内的“第三世界”国家视为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运共同体。在这个意义上说,从“中间地带”思想的提出到“三个世界划分”理论的建构和阐明,蕴含了毛泽东的某种“命运共同体”思想和理念。1974年2月22日,毛泽东在同赞比亚总统卡翁达谈话时说道:“我看美国、苏联是第一世界。中间派,日本、欧洲、澳大利亚、加拿大,是第二世界。咱们是第三世界。”[16]441紧接着,他又补充道:“亚洲除了日本,都是第三世界。整个非洲都是第三世界,拉丁美洲也是第三世界。”[16]442毛泽东按照生产力的发展水平和各国特有的社会发展历史将世界划分为三个部分,足见其理论视野之开阔和胸襟之博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Anna Louise Strong)曾说:“毛的思想轻松地囊括了全世界,他的观点涉及许多国家和许多时代。”[17]250毛泽东以宽广的心胸装着全世界备受剥削和压迫的劳苦大众,他所关切的不少问题都是世界性的难题,因而自20世纪50年代初期便备受国内外学者的积极关注和探讨,且理论研讨的热度至今未减。因此,毛泽东将世界划分为三个“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产生积极影响就不难理解了。

再次,邓小平“先富带动后富”最终达到共同富裕的思想中所蕴含的“共同体”理念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发展与完善产生重要影响。邓小平首先将有着地理位置优势和知识与人才优势的东部地区看作一个“先富共同体”,再采用科学有效的激励机制促使这一“共同体”带动全国迈上共同富裕的道路。邓小平曾指出:“我的一贯主张是,让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大原则是共同富裕。”[18]166但是,“先富共同體”只是一个过渡性“共同体”,而不是一个要永久存在和需要固定下来的联合体。实际上,邓小平最终是将整个中国视为一个“民族命运共同体”,并力图使这个“共同体”走上共同富裕之路。因此,他从社会主义本质层面对共同富裕这一终极目标加以强调。他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18]373在邓小平看来,在中国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终极目标之一就是构建囊括整个中华民族的富裕的“命运共同体”。与此相仿的是,习近平也强调构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性。他曾明确指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就要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把民族团结进步事业作为基础性事业抓紧抓好。”[3]299但是,仅有实现共同富裕的美好愿望与诱人的蓝图,这一“命运共同体”仍然是缺乏生机活力的。从“先富”到“后富”再到共同富裕,每一步都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共同体”加以支撑——中国共产党。因此,邓小平不容忽视的一大贡献便是对20世纪60年代末期至70年代中期在中国出现的“无政府状态”加以深刻反思和检讨之后果断恢复中国共产党对国家一切事务的领导。如美国学者傅高义所言:“如果邓小平认为有什么事物是神圣的,那就是中国共产党。”[19]261在邓小平那里,“共同体”包含了多重的意蕴:中国共产党这一“共同体”是使“先富共同体”带动中华民族这一巨大“命运共同体”实现共同富裕的支撑力量。这一系列的重要思路和理念,无不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产生与发展构成积极影响。

最后,周恩来所提出并影响至今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中所蕴含着的“共同体”思想与理念对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成构成了重要启示。新生的政权需要尽可能多地得到世界各国的承认和支持,并以此为基础广泛建立友好外交关系。1953年12月31日,周恩来在同印度政府代表团谈话时说:“新中国成立后就确立了处理中印两国关系的原则,那就是互相尊重领土主权、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惠和和平共处的原则。”[20]118“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最初作为中国与印度之间的一种协定,其直接目的便是在平等互利原则基础上建立两国之间的友好外交关系,紧接着由于它反映了国际关系发展运动的本质且在实践进程中顺应了世界历史发展潮流,逐步被赋予一种中国与其他国家在外交上应当遵守的重要原则,最终成为全世界共处于一个“地球村”并在此共谋繁荣发展必须遵循的原则[21]。从本质上看,“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是一种倡导普遍和平、反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重要国际关系原则和科学思想理论武器。习近平曾说:“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之所以在亚洲诞生,是因为它传承了亚洲人民崇尚和平的思想传统。”[2]127因此,“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对正确引导经济全球化、推动世界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的积极意义乃是不言而喻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蕴含着某种重要的“命运共同体”理念。习近平将这一系列应特定时代之运而生的“共同体”思想和理念积极纳入自己的思想体系之中,并站在全新的历史起点刷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共同体”理论,逐步建构了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

概而言之,认识到支撑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生成的多元化的理论资源是重要的政治和学术任务,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够精准理解和把握这一思想体系的深刻的内涵与丰富的外延。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三重理论渊源的任何一个方面都不是孤立地作用于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生发和完善过程,这三者共同在社会变迁和历史沉浮所构成的思想大熔炉中,为习近平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奠定了真正的思想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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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木 杉)

(校  对:向 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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