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景观叙事的历史开放空间再生设计——以无锡市南长街贺弄为例

0 引言

当前，历史街区保护与更新的理论虽然强调整体方法，但实际操作中，仍旧存在重实体、轻空间，重物质空间、轻非物质空间的问题。对于那些保护较好、具有较多历史建筑的街区，这一类方法具有较好的适用性和可操作性；然而在现实中，有很多历史街区已经遭到较大破坏，没有列入到保护对象之中。因此，如何在“城市修补”的理念下有效传承和激活此类历史街区，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

1 景观叙事的概念

叙事是表述故事的方式，其作为文学艺术领域的概念被广泛引用到空间设计学范畴。在景观设计领域，中国古典园林最初就是一种叙事的空间，伴随行进路线随之展开园林卷轴，呈现步移景异的园林画面。马修·波提格（Matthew Potteiger）和杰米·普林顿（Jamie Purinton）在《景观叙事：讲故事的设计实践》中曾指出，景观叙事是通过场所进行叙事，景观“不仅是故事发生的场所，并且自身也是不断变化的叙事文本”[1]。目前，景观设计虽有形式主义、功能主义之嫌，但本质上，景观也是一种承载地域性的文化空间，是文化展示的媒介，使游人可以在其中获得较好的文化体验。

叙事的方法已经用来解决当前城市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面临的困境。有学者指出，我国城市文化遗产保护中缺少叙事性主题[2]。在历史街区的景观叙事中，通常会将时间线索与意向元素融入物质空间的表达中，这对空间的地域性、历史性表达有着重要意义。刘乃芳等[3]从城市记忆的角度提出，多样性城市事件是城市记忆保护的一个重要方式。多样性城市事件可以是文化事件、民俗事件、建设事件，等等，老地名可能也是地区中曾经发生过的事件的体现者。它们不仅反映事件发生的物质空间，还体现了人群的集体记忆。因此，在历史街区中，构建历史开放空间的叙事体系是传承和活化历史街区的重要方法。

历史开放空间叙事体系的构建一般从空间的历史、文化线索出发，分尺度层级采用不同策略。在大尺度空间上，肖竞等[4]提出通过“基质—廊道—斑块”的框架系统来构建叙事体系，在保证城区整体风貌协调的基础之上，构建空间轴线，保存具有重要意义的节点性空间。城市历史空间的叙事方法，可以通过结构关联叙事、空间情境叙事、要素直接叙事三种手法进行表达。刘国强等[2]提出，历史街区中空间叙事的建构以叙事主题为核心，叙事的要素、路径和氛围构成了其结构体系。在具体的空间构建中，不少研究提出“蒙太奇”是叙事空间表达可以借鉴的手法，符号语言也可以被运用到空间建构中[5]。本文基于以上认识，以无锡贺弄为例，运用叙述的方法进行文化传承和创新设计，希冀能对历史街区中开放空间的设计方法有所贡献。

2 无锡贺弄概况

贺弄位于江苏省无锡市南长街中心地段，西南侧依靠古运河，北临南长街。周边文化底蕴深厚，附近有南禅寺、清明桥等历史文化景点（图1）。贺弄街区内保留有3 处历史院落，在保留街区原有结构的前提下，对其余建筑进行重新设计——设计源于江南传统建筑意向，并赋予了现代的表达方式。贺弄商业街的景观设计语言需要考虑如何在新旧融合的街区内进行地域性表达，既要展现对于历史文化的尊重，又要满足现代审美及使用需求。

南长街文化底蕴深厚，街区内拥有传统民居、中西结合的院落等，是反映江南水乡风貌的人文景观。贺弄曾经是居民日常生活的区域，本是民俗文化和市民生活事件的承载区域。贺弄的更新，应留下曾经生活的印迹，可以考虑如何保留民俗、保留与居民生活所相关的场景、事件。另外，贺弄其名本身就具有一种传统文化意象。《说文解字》中对“贺”字的定义是：“贺，以礼相奉庆也。”《诗经》中则提到“受天之祜，四方来贺”，“贺”字一般皆有祝贺、庆贺之意。这似乎与民俗文化不谋而合，可以作为场地内叙述居民生活的切入点。场地内现有贺弄牌坊和定胜桥，钱少卿老宅、胡氏务本堂是基地内保留的传统院落，秦家大院则是中西结合的特色建筑，另有一处纺织工厂亦需进行改造更新；此外，应前期规划及业主需求，在沿河的殷实街增加一处古廊架（图2）。

3 无锡贺弄空间叙事方法

贺弄的规划设计基于历史开放空间的再生设计，采用叙事手法进行创新。在确认叙事主题及建立结构关联的基础上，从空间整体叙事和要素叙事两方面进行主题表达。叙事主题的确定是从场地的地域性出发，挖掘贺弄及其周边场地的历史文化，在整体结构上建构起完整的故事框架。在空间的表达上，贺弄中的叙事载体很多源于对于特殊物品的符号化提取，例如各种景观要素、小品、构筑物等。不同载体可以从不同维度影响使用者的空间感知，光与声等形式可以从视觉、听觉角度给游客更强烈的感受；而要让游客参与到场景中活动，就要为他们提供切生感受的机会。这些叙事要素及其它景观要素的组合，共同组合成了叙事场景，经过路径串联形成序列，组织起整体性的空间体验。

图1 贺弄区位图

3.1 确定叙事主题

由于“贺弄”这一地名本身就带有文化特色，设计团队由此获得灵感，决定提炼“贺文化”作为空间叙事的主题。结合贺弄的历史文化特点，以“贺文化”为出发点，塑造“贺喜”“幸福”“安康”“定胜”4 个具有传统“庆贺”认知的主题片区。其中，“贺喜”以庆祝喜事为主题，承载聚会、演出等聚集性活动；“幸福”则是以家庭喜乐为其美好愿景，主题活动包括家庭度假、二人巷弄漫步等；“安康”以养生、健康为其主题，打造禅意空间；“定胜”则有“马到成功”之意，寓意学业有成，结合阅读体验。4 个主题围绕中国传统文化，结合不同的叙事手法，从不同维度展现贺弄的文化名片；同时，又给项目策划和功能定位提出了新思路，特别是“定胜”的构思源于场地中遗存的定胜桥，通过叙述主题的确定，有效地整合贺弄的项目策划、功能布局、空间结构与历史遗存的利用（图3）。

3.2 结构关联叙事

图2 贺弄现状及规划建筑

图3 贺弄分区图

叙事主题的阐释首先从空间结构统一考虑。贺弄紧邻南长街，它的规划设计不能脱离开南长街的整体文化氛围。但贺弄原有的民居除几栋保护历史建筑之外，都已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具有一定江南画意的现代建筑，这就要求在规划设计中整合不同风格。设计团队首先确定了从基地东北侧南长街向西南侧定胜桥的风格演变，景观设计从现代风格逐步过渡到历史风格。之所以采用这样的策略，一方面，是考虑到整体功能的需求；另一方面，也考虑到历史空间的保护现状，而不只是局限于现有历史建筑。更有趣的是，基地仅有一个狭窄的入口通道连接南长街，对于主要人流方向而言，只有不到3 m 的现存复古牌坊是整个基地的入口标志，如何将其设计为亮点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设计团队最终决定通过现代的手法，以风格的反差，吸引南长街游客对贺弄的关注（图4）。

贺弄基地内部以贺文化主题下的4 个分主题对空间叙事重新定义，对应于不同人群、结合不同活动进行主题表达，在整体层面构建贺弄的叙事结构。同时，以历史变迁为轴线，4个区域在结构上的设计风格呈现一定变化，从以现代风格为设计主导的“贺喜”片区，到西南侧有着传统文化意象的滨河景观区域。贺弄街区街巷尺度较小，那些面积较大的公共开放空间又较为分散，要在整体结构上组织起连续的叙事空间是个难题。因此，需要理清空间层级，并通过设计创新赋予文化内容，具体是通过街道空间对各个节点进行串联，对贺弄街区内的主街“节庆街”、滨河的“殷实街”以及小巷如情侣巷等不同层级的街道空间，通过设置不同的活动，组织起叙事功能。①在节庆街上布置主要的商业空间，通过不同建筑立面、变化的街道铺装和小品的设置，游客可以在行进中体会到时空变化；②殷实街则能在欣赏古运河的同时，感受三类“贺文化”的展现，由西至东分别是“安康”“定胜”“幸福”3 个不同主题；③街区中，由主要街道到次级街道、小巷组织起整体的空间结构，这些街道结合片区展现不同的主题氛围，如情侣巷，作为一条小巷组织起主街和东侧滨河街道的交通，由于其在贺弄街区中处于“幸福”片区，再加上其本身具有较为隐秘、安静的特质，通过设计将这条隐蔽的小巷改造为具有浪漫氛围的、服务于情侣的小巷，为他们提供散步、聊天之处（图5）。

图4 贺词墙

3.3 空间情境叙事

在明确的主题和整体空间结构下，通过空间情境叙事，可以更完整地构建一个空间故事。环境记忆心理学研究表明，“事”（events）更易让人们记忆。故事从更高的维度统筹“物”（object）和“场”（place）[6]。情境叙事的构建整合了场地内几乎所有的景观要素，包括构筑物、铺地、水体等，且声、光等心理感知要素也是空间叙事的构成部分[7]，这些要素让游人从多维度感知、体验场所的主题氛围，形成不同于其他区域的游赏感受。在贺弄的规划设计中，活动策划也被纳入到空间中统一考量。参与主题性活动可使得游人更好地融入空间中，增强了空间体验；参与活动本身也成为了空间情境叙事的一部分，主题性的活动从静态与动态两方面增强了场所的活力。在设计中，灵活地使用隐喻、象征、符号等手法，更能增加空间叙事的趣味性。

3.3.1 贺喜

贺喜分区是贺弄街区承接于南长街的主要空间，这里是贺弄的主要入口空间，也是贺弄街区中最主要的公共空间之一，包括一处大广场和线性商业空间，主要承担具有热烈氛围的活动功能，例如聚会、演出、节庆活动等。旱喷活动广场是贺弄街区中的主广场，“祈愿灯笼”则是该广场内的主要标志物。除了通过构筑物进行叙事主题的表达之外，在场地设计中，还运用水景设计进一步烘托气氛。在祈愿灯笼构筑物之下设计叠水，一定程度上遮挡楼梯下灰空间。在广场上设置旱喷，意图吸引人群增加该区域活力。这些叠水、旱喷的声景同样也都变成了较为开阔的预留广场，也为街区内开展街头表演、节庆活动等提供了场地条件。

图5 总平面图

3.3.2 安康

沿主街向南，在贺弄街区的西南侧便是以养生、健康为主题的“安康”分区，其结合规划业态艺术家工作室和会所进行布置，公共空间的功能更多地结合冥想、品茗等静态活动进行考量。冥想庭院作为“安康”片区的主要庭院，希望从冥想、静思的角度去思考、体验，并被赋予祈福安康之意。这种以“静”作为其空间氛围节点，且人流较为复杂的区域，在设计中，首先考虑将场地的动静人流进行分离。通过格栅对动线进行整理，保证冥想区域的半私密性和“静”的特质。此外，结合水景及其声音设计，营造出具有禅意的空间。水体泾流至长石条流入庭院东南侧水池，在小屋中可以更清楚地聆听水流过的声音。冥想小屋的侧立面用“镜子”材质进行表达，使得原有空间显得不那么局促；同时，镜面又是一个载体，反射于镜子中的景观又是场所故事的一部分，给人以无限遐想（图6）。

3.3.3 幸福

“幸福”分区位于街区南侧，紧邻古运河，以家庭喜乐为主题。分区内以酒店业态为主，兼具一定商业功能。这一分区的主要公共空间是街道，分别是位于场地中部的“情侣巷”、场地东侧的滨水街道及南侧紧邻运河的殷实街。

3.3.3.1 情侣巷

情侣巷原本是一个较为逼仄的空间，两边被建筑围合，街道曲折、狭窄。因此，在设计中着重考虑情侣巷能否吸引游客进入的问题。根据情侣巷的空间特质，赋予其“情侣散步”的功能；同时，在巷中嵌入荧光铺地、转角布置景观植物，希望不管是白天或是黑夜，都可以吸引到一定人流，让街道变得更有活力。

3.3.3.2 殷实街

位于这一区域的殷实街，其主要业态是酒店，因此，这条街上除了酒店入口，还设有餐厅外摆区域。同时，应业主要求，设置古廊架“倚水轩”。廊架本身体量较大，是殷实街上不可忽视的主角，将其放置在酒店入口处，架空于古运河水面之上，更提升了空间仪式感；同时，结合码头设计和旁边的定胜广场，一起形成“古桥—古树—码头”富有江南意境的沿河空间。在酒店另一侧的外摆空间，则依靠铺地、花坛对区域进行限定，叙事主角则变成了在这一区域休闲、聚会的游人们，他们的活动将带动整体氛围（图7）。

酒店二楼的屋顶花园需要解决的是使用问题。花园一侧是酒店客房，另一侧是商业，在设计中，考虑将其进行分隔，使商业与酒店可以各自使用空间而互不干扰（图8、9）。在商业一侧的屋顶花园中，利用多种景观要素丰富其空间，通过细部设计强化“幸福”主题，例如，座椅使用木质材料，并在座椅上印刻与主题相关的文字等，力求营造尺度宜人且具有较为温馨的小尺度庭院空间。

3.3.4 定胜

图6 冥想庭院效果图

图7 殷实街效果图

图8 酒店二楼屋顶花园平面

图9 酒店二楼屋顶花园效果图

“定胜”分区位于基地南侧，以定胜桥为中心构建，这一分区的构思也来源于定胜桥。“定胜”有着取得胜利、旗开得胜之意，在构思中，将“定胜”赋予学业有成之意，一系列与读书所相关的活动均在这里组织，并将定胜桥作为分区内主要景点进行设计。定胜桥作为分区内最强烈的叙事要素，始建于明代，横亘于此见证古往今来的居民生活，是历史的见证者。在设计中，不希望有过多的设计干预古桥，故采用尽可能简洁的方式设计定胜广场，使游客可以更直接地游赏定胜桥。这里是主街与滨河街道交汇的重要节点，可结合古桥打造一处开放空间，在桥头种植古树，形成具有一定古意的场景。

3.4 要素直接叙事

贺弄基地东南侧被古运河的分支河道所环绕，基地西南侧有定胜桥架于古运河之上，这些场地的遗存要素本身就是历史的一部分。因此，本次规划设计中，首要任务就是对遗存要素的保护和再利用。除了场地历史遗存要素外，还以“贺文化”为出发点，采用“贺卡”的创意，借鉴“贺卡”的折叠手法和展现方式，将其意象应用于构筑物、小品、铺地等方面，并对叙事要素运用“重复”手法，达到一种细微之处都在讲述故事的效果。另外，对传统要素的转译也是构思的途径，例如将传统要素（灯笼等）作为创新构思的原型，以现代的设计手法阐释“贺文化”现代含义。

3.4.1 构筑物

3.4.1.1 入口景墙

在南长街基地入口，取消了现有牌坊，保留了略显脏乱但不失优雅的建筑山墙轮廓。设置钢结构的贺词墙以遮挡建筑立面上杂乱的管道等，与景墙立面和建筑屋顶相呼应。贺词墙的细部处理采用穿孔铝板，局部设计成可翻开式的铝板，作为宣传册放置点，其形式是对“贺卡”概念的回应；同时，植入垂直绿化模块，让狭窄的空间变得生气盎然（图10）。

3.4.1.2 祈愿灯笼

在“贺喜”片区的主广场上，设置了通往二楼商场的室外楼梯和电梯，体量较大且影响美观。在之后的景观设计过程中，一直在思索如何改善这一问题。通过不断创想，决定采用灯笼的概念，用现代的手法对楼梯、电梯重新进行设计。灯笼是中国传统文化意象，很好地表达了“贺喜”的主题。对“祈愿灯笼”上半部分的下缘走向与上下楼梯线条走向进行协调，以适应楼梯上游人行进时的视线。同时，结合钢架结构和穿孔铝板设计，配合夜晚的灯光设计，不仅遮挡了原先楼梯下方的消极空间和电梯井，还增加了广场空间的视觉焦点，吸引人们走进灯笼，抵达二楼商业空间（图11）。

图10 入口景墙立面示意图

图11 旱喷活力广场（主广场）效果图

3.4.1.3 书舫

在“定胜”片区，其主题氛围与学业相关，同时，业主意图在古运河上放置一艘船，于是考虑以“船”的形式来设计一座可浮于水面之上的“书舫”。“书舫”的意向在于表达“贺卡”的折叠、变形方式，同时营造“定胜”片区的场所特质。“书舫”外形采用双坡屋面的形式，与基地的建筑形式进行呼应，格栅外立面意图回应“贺卡”元素（图12）。“书舫”内部设有3 个卡座供使用者读书、休憩，以便在古运河之上感受阅读的氛围。

3.4.1.4 其他装饰小品及座椅

装饰小品和部分座椅设计的构思来自于“贺卡”的符号化表达，例如在酒店的一层庭院中，间隔着安排了一系列镂空钢板小品，这种形式就来源于贺卡中镂空雕刻的制作方法，上面的图案也意在表达“幸福”的主题。二楼屋顶花园的座椅设计则是对贺卡的剪裁和折叠制作方式的转译（图13）。

3.4.2 铺装

景观设计中，铺装占据了很大的比例。贺弄街区空间局促，通过铺地设计尽可能多地展示“贺文化”，是一种较好的选择。在贺弄入口的如意广场，铺地希望将符号化的如意形态抽象为砖块铺地，并结合灯带进行展示，寓意吉祥如意，契合“贺文化”下的“贺喜”主题；主街道“节庆街”上，也通过金属条镶嵌的方式，展示关于“贺”的诗词。

4 结语

图12 书舫效果图

图13 小品效果图

贺弄设计是在城市更新背景下对历史街区规划设计的一种实验，与大量建设的仿古街区不同，设计的出发点是希望在风貌协调的基础上，通过历史开放空间，塑造具有创新意识的城市空间。贺弄的景观设计方案，有幸得到了委托方的高度认同，目前正在实施过程中。本文仅以方案以飨同行，希望能激发更多的历史街区创新设计，在严格保护的基础上，探索更多途径，以再生设计实现其文化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