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为何不善罢

严学锋

对绝大多数创业者而言，践行“善罢甘休”，适时卖股淡出、退出，非但不丢人，反而是一种大智慧。

2021年1月2日，学霸君创始人、CEO张凯磊发布公开信给“所有学霸君亏欠的人”，称奔跑8年的学霸君倒下了。这牵涉一系列的“亏欠”：大量缴费的学生家长维权、员工和老师讨薪、股东利益受损。他称：一想到花了这么多钱，还没找到一条发展道路，自己就应该呆在监狱。诸多反省、承诺绝不推卸责任、问题不解决不宣布企业破产，这值得点赞。问题是，为何不及时卖掉企业，从而让企业与自己的创业有个善终？

“学霸”创学霸君

张凯磊1984年出生于上海，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他曾经以数学、物理满分的高考成绩，考入南开大学数学系。

张凯磊极富创业精神。20岁时，他休学创办“问吧教育”，公司一年的经营流水近1亿元。在“问吧教育”蓬勃发展之时，他将企业卖给了同行。休学创业，勇气可嘉;落袋为安，可谓务实。大学毕业后，张凯磊进入金融行业，曾任职中金、鼎晖、中国平安等机构。

2012年，张凯磊第二次创业，他在上海创办“学霸君”（运营公司为问吧科技），专注于中小学在线一对一辅导。官方网站称：“基于100亿次搜题数据、学生课堂反馈数据，学霸君精准分析学生的知识点掌握情况，构建知识体系，实现‘全局可细分，垂直可训练，用技术手段、数据化分析改善中国学生学习效率。”

2014年，公司获得新加坡淡马锡子公司投资500万美元;2015年，获学而思、启明创投、挚信资本等投资的5000万美元B轮融资;2016年，获招商局资本、远东集团、皖新传媒投资的1亿美元C轮融资。到2017年，学霸君累计答疑超100亿次。高峰时公司员工达3000人，老师就有上万人。由此来看，张凯磊很有创业精神，也不乏企业家才能。

不赚钱的公司

学霸君倒下，无论是对客户，还是股东等，造成多输结果，背后有着诸多问题。

第一，商业模式尤其是盈利模式不健康也不成熟。张凯磊称花了这么多钱还没找到一条发展道路。中国中小企业的平均寿命约3年，学霸君成立8载，外部融资额超1.5亿美元。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其成立时间长、投入资金亦不小，但公司并没探索出健康、可持续的盈利模式。在这方面，企业家是应负主要责任的。

创业初期，企业的盈利模式是创业者首先要考虑的，否则企业发展难以长久，很可能会出现快速崩溃的情况。近年来，政策、文化层面都在鼓励创业、创新。新技术、新商业模式层出不穷，很多在较长时间里找不到盈利模式的创业项目，也得到了试错机会，比如通过融资试错。一些创业者不太重视盈利模式的健康，热衷于通过融资将企业做大，用“烧钱”的方式占据行业领先位置，以此提升企业估值，继而上市，实现创业者个人财富大增值。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被视为一种成功。

在资本相对充裕的当下，大量资本投向新的行业与领域。这些创业项目即使较长时间看不到盈利的可能，但在创业者的游说和包装下，依旧被资本视为香饽饽。于某些资本而言，它们并不太在意企业盈利模式健康与否，而是押宝于未来，或寄望企业估值大幅上升，从而在上市后套现。凡此种种，助长了一些创业者急功近利、好高骛远的不良之风，他们不再脚踏实地做好产品与服务，夯实盈利模式。

京东创始人、董事长刘强东认为，一家不赚钱的公司一定是非常可耻的。企业本质上是营利性组织，盈利是根本使命。整体来看，良好的盈利是股东、客户、员工等都能获利的基本保障。从这个意义上讲，企业家应该将“打造良好的盈利模式、促进企业更好地盈利”视为第一要务，而创新、融资、日常的经营管理则是手段。如果企业没有好的盈利模式，也无法实现盈利，企业家应负首要责任。

第二，融资上存在一定问题。小米创始人、董事长雷军称自己从阿里巴巴的创业历史中学到：想要创业成功，需要巨大的市场需求、超级靠谱的人和相对同行而言永远花不完的钱。资本的支持是企业生存发展的重要条件。在这个意义上讲，创业者应该将获取有效融资作为重要职责，并提升相应的能力。过去三年，按张凯磊的话，学霸君“没有融到过一笔大钱，最少有五次我们都游走在资金链崩断边缘”。这是个大问题，除了和企业家、管理团队的资本运作能力有关，也可能是企业业绩不佳因而难以获得投资。

第三，企业文化可能有问题。做人做事，担责是正道。企业要尽力赚钱，但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实在令人不齿。直到2020年12月，学霸君已经出现经营困难，随时面临关门的情况下，仍然在大力招生，还推出“双12”促销活动，课程顾问更是不断催客户续课，称明年课程即将涨价。这些做法明显会伤害到付费家长的利益。此前已有不少家长要求退费但无果，12月家长维权现象凸显。在公开信中，张凯磊称：“最最最对不起的是我们的学生和家长，都是血汗钱啊，我该怎么面对这些学生啊！”这种先预付费用，再消费（且时间周期较长）的模式，更需要企业怀着一颗对客户高度负责的心，尽力保障客户的利益，比如预备一定的资金应对家长的退费诉求。事后说几句道歉的话，根本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某种意义上，企业文化可以直接反映创业者的人品。在创业中，人品不正，企业肯定走不好，也走不远。

善罢甘休

这是个优胜劣汰的市场，在线教育洗牌明显。一方面，优胜教育、学霸君等先后倒下;另一面，作业帮、猿辅导强者更强。过去一年里，作业帮、猿辅导分别融资23亿美元、35亿美元。

近年来，许多行业刚崛起就成为竞争激烈的红海。绝大多数创业者因为惨烈的竞争而沦为“炮灰”，有的行业中，甚至只有前几名能活下来。团购领域，一度“千团大战”，最后几乎全军覆没，背后除了惨烈的竞争外，非理性的资本大量涌入以及创业者缺乏健康的盈利模式也是主因。近年来，创业可谓九死一生，很难善终。一些创业者执着于将企业做上市，将其视之为成功，加大了结恶果的可能。在一些传统观念中，创业者中途卖掉企业从而变为小股东淡出管理，会被视为一种失败。

在创业阶段，创业者适时将企业股权卖出，“善罢甘休”其实是一种明智务实的选择，特别是在竞争激烈、商业模式尤其是盈利模式远未成熟的领域。如共享单车行业，小黄车ofo一度行业领先，估值超10亿美元。但在行业竞争激烈、企业面临较大困难之际，面对收购者，创始人选择了“不卖”。结果，企业崩溃，创业者几乎“身败名裂”。而对手摩拜单车创始人则与其形成鲜明对比：企业卖给美团，创始人团队退出，成为货真价实的亿万富翁，重新出发。

做人做事，做到“最优”当然好。现实中，往往是没有“最优”，只有“次优”，即“次优”是事实上可得的“最优”。如果硬要追求理论上的“最优”，可能就会连“次优”都得不到，最后落得个“较差”“很差”。对创业者而言，将企业做成行业领先，企业规模大、治理强、业绩优，最终能够上市，创业者个人一直是主要股东、管理团队的领军人物，财富也因为企业上市而获得增值，无疑是“最优”。“次优”的选项如：创业者中途卖股、退出，个人财富得到很大增值;创业者变为小股东、管理团队的领军人物或成员，个人财富得到很大增值。卖股退出的合适时机，需从行业、企业、个人等情况综合判断。总体而言，创业者需在卖相相对好时，而非企业已深陷困难时卖出为佳。学霸君多次遇到资金链断裂风险，本该早点行动，卖得一个“次优”的价格。

张凯磊的第一次创业，快速卖掉退出，是成功，有益众人;第二次创业，坚持长达8年，企业倒下，利益相关者多输，是失败，亏欠众人。相较“霸占”企业主要股权、管理职位而让企业贬值，对绝大多数创业者而言，践行“善罷甘休”，适时卖股淡出、退出，非但不丢人，反而是一种大智慧。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中国混合所有制与资本管理研究院特邀研究员）

（编辑 宦菁  huanjing0511@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