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舒伯特中提琴《a小调奏鸣曲》

李惠芸

舒伯特作为一名早期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他虽然出生在一个家境贫寒的家庭里，但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音乐环境,舒伯特自幼学习了钢琴、小提琴等乐器。在他的作品中也充分体现出了维也纳古典主义传统风格与浪漫主义传统风格之间的密切融合。他在继承与发扬的同时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旋律亲切、质朴、优美又带些忧郁感伤的色调。

《a 小调奏鸣曲》是舒伯特晚期的一部经典之作，这是一首唯美流畅的奏鸣曲，曲中有一种时隐时现的忧郁气氛，让这部奏鸣曲具有了一种优雅的独特格调，恰如其分地体现了“平凡、自然、思想深刻的人性的歌唱”。《a 小调奏鸣曲》共有三个乐章，它最鲜明的特点就是主题的统一与结构的一致性，因此具有极高的艺术性，一直深受音乐者所爱。

奏鸣曲的第一乐章以“Allegro moderato”中速的快板为全曲定下了一个基调速度,乐曲在注重表现抒发情感的同时没有忽视乐曲整体和宏观的速度要求。整首乐曲由钢琴在a 小调上开场，奏出了第一主题优美而略带惆怅的旋律，在第6 小节出现了别出心裁的六和弦，并持续九小节后递给中提琴主奏，而钢琴则转以八分音符和弦音安静地在一旁伴奏。

乐句在第17 小节稍做扩张到E 音，使由琶音下行渐弱至“pp”音量，而后逐渐爬升至第22 小节之“fp”强调音，成为第一主题中的最高音；随后即进入连接部（图1）。

图1 曲谱1

第22 小节至39 小节的连接部中包括了两重调性：前半部分保持在第一主题延续而来的a 小调，而音型则来自第一主题中第2—4 小节的半音动机；后半部分则是宣示般地以属七和弦的分解音型，干脆利落地转成快活的C 大调。第二主题相对于第一主题的优美歌唱，具有活泼轻快的性格，旋律的十六分音符跳跃和钢琴的伴奏音型加强了俏皮的节奏律动，并且维持在关系调C 大调上。第二主题之后的小尾声由第63 小节到72 小节，从中音域跳至高八度音域，最后中提琴以五个和弦的拨奏作为结尾，同时反复记号的最后一个和弦也为接下来的展开部做准备。

展开部的第一段是这首作品中的少见之处，由钢琴担任主旋律，而中提琴以拨奏分解和弦的琶音作为伴奏；钢琴的前六小节右手旋律轮廓其实是来自乐章开头的原形，在此处改为温暖迷人的F 大调。随后温暖的F 大调维持了五个小节，随即被猛烈的d小调属和弦所击破（第79 小节），迈向第二段（图2）。

图2 曲谱2

第87 小节开始了展开部的第二段落，取自呈示部第二主题的节奏与音程形态，只是改成在d 小调上呈现，演奏至第95 小节，运用中提琴旋律的三个持续长音，在钢琴部分运用和声的转变，化解了紧张的d 小调气氛，并在此处回到了欢快的F 大调之中。第105 小节，舒伯特使用了和声转换手法，在旋律的长音中由伴奏的钢琴进行和声转换，直到第111 小节起，保持了十四个小节的E 大调和声，其实就是等同于a 小调属和弦，这强烈地指示着，旋律即将回到主调a 小调。

再现部从第124 到188 小节再次出现，旋律大致与呈示部相同，只有几处有细微的改变：第132 小节中提琴改成以分解和弦进行，取代了呈示部第17 小节的单音。另外，在第24 小节中本该由中提琴奏出的旋律，变成由钢琴在138 小节奏出，并顺势转到了e 小调上进行。再现部的第二主题（第157 小节）在A 大调上展开，相对于忧郁的主调a小调，此处显得光彩明亮而富有生机。

最后的尾声部分从第188 小节开始至结束，旋律回到了平缓哀愁的a 小调，仿佛回忆似的以附点节奏唤起呈示部中的连接部分；结束前以厚重的主和弦为交汇，中提琴与钢琴以反方向分别往顶点与底点消逝，却又突然回头，以两个坚定有力的和弦告终。

第二乐章是本首奏鸣曲最温暖优美的抒情乐章，平静的3/4拍子，采用二部曲式即两段体的形式，分为了第一段与第二段：前者的开头部分使用和弦音的琶音音型，后者则使用邻近的音阶形态。第二乐章由钢琴弹奏E 大调的三小节分解和弦引导作为开端，然后转交给中提琴奏出平静美丽的八小节旋律（4-11 小节）,这是第一主题（A）；第12 小节进入e 小调的第二个主题（B），主题A 与主题B 都是整齐的八小节乐句，前四小节结束在属和弦上，后四小节则以之前的四小节动机为基础，两者形状有所相似。第20 小节回到主题A 的旋律素材，用“mf”的力度奏出，使旋律变得更为肯定，并且在第26 小节转变和声为#C 大调的属和弦，并自此延伸出七小节的乐句（27-33）；主题A 形成了（4+3+3+4）的对称小节句型。从第34 小节开始主题（C），进入了本乐章的第二段e 小调,进行五个小节后又回到了E 大调。第42 小节起是主题C 的变形C'，第48 小节对照主题C 的相同地方（第47 小节）,中提琴提高了三度，另外主题C'的第八小节也同时是下一个主题（D)的起始，主题D 更趋于平静，钢琴节奏由之前的八分音符增长为四分音符，而低音部只剩下每小节三拍的长音；第52 小节钢琴的低音#g构成了独特的增六和弦，在平静中更增加了紧张度。第57 小节的主题D'则又比主题D 的整个音域降低了八度，同时钢琴的低音部是下行的半音，而中提琴上跳五度音程，保持四小节的长音，更衬托出一股低沉的旋律进行方向。第67 小节仿佛是一段装饰性的独白，由琶音音型爬升了两个八度，随之又渐慢下行，引导进入了第三乐章。

第三乐章是这首奏鸣曲中篇幅最长的一个乐章，长达450 个小节，采用了回旋奏鸣曲式，是2/4 的稍快板，相较于前面两个乐章，音乐线条有更紧密的起伏律动，而整体的节奏个性也更为活泼鲜明。

本乐章由第二乐章结尾不断地进入,带出富有波浪般韵律的主题A,旋律在A 大调上呈现，运用钢琴低音的持续音来做和声改变，低音保持了音响的稳定，且使得和声能被清楚地听见。

主题A 与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有着密切的关系，在主题A 的节奏上使用了第一主题的元素；伴奏音型也与第一主题相仿，都是以八分音符弹奏和弦的分解音进行；旋律的音型则极为相似，巧妙地融入了两个平行调。整段安静的主题A 以结尾处的A 大调重复和弦逐渐消失，而最后的突强音带来了惊喜；紧接着主题B的段落直接转成了d 小调，并且与主题A 有明显的对比；不同于歌唱性的主题A，主题B 是十六分音符紧凑的节奏，音程有较大的跳跃，有较为清楚的转调部分——在第142 小节短暂的转至关系调F 大调。

主题A 再现后进入了展开部即主题C，直接转到了属调E 大调上，节奏以附点、切分音与十六分音符为基础形成了诙谐可爱的性格。

主题C 的段落进行到第322 小节，钢琴的低音维持在E 大调的e 音上，但是调性却已巧妙地转至远关系调a 小调上，并且每一个小节都有和声变化，同时这里是由钢琴担任旋律，以中提琴拨奏分解和弦来伴奏的例子。第347 小节继承在a 小调上开始了再现部，但是删除了主题A，保留了主题B 和A 的变形，并且稍加做了修改。主题B 大致上与呈示部的主题B 相同，只是改用a小调演奏。第423 小节最后一次出现与主题A 相似的旋律，并回到A 大调，与前面两次出现的主题A 有些稍微地不同，而与第二次主题A 对照的差异出现在第431-438 小节，这几个小节之间的伴奏完全改变了之前的和声，中提琴有三个音的修改，虽然看似相仿，但其实形成了不同的色彩。差异也表现在第441-445 小节之间，中提琴有增音和节奏的改变。而第451 小节开始的转变，则是中提琴提高了八度，并持续到第466 小节。

乐曲最终十小节（468-477 小节）是将主题A 第二次出现，即第255-257 小节的长音，中间插入了两小节的琶音音型，保持在主调A 大调的主和弦上，钢琴则继续重复，力度从“PP”逐渐消逝，倒数第二小节突如其来地出现“ff”的属和弦，随之又忽然松弛，以“p”力度的跨弦琶音优美地作为收尾。

总结这部奏鸣曲的音乐风格，舒伯特是以含蓄内敛的音乐语言表现的，他的音乐就生命的语言，听众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舒伯特《a 小调奏鸣曲》的创作，是受到他的偶像贝多芬的影响。从对舒伯特的生平了解，我们可以发现他同贝多芬一样是一个胸怀英雄主义的人物，但舒伯特的英雄主义并不激进。

在乐曲的开头部分，需要对强的力度进行把控，使之有所保留，不能完全迸发出来。舒伯特的内心带有悲观不安的情绪，为了更好地表现这种情绪；乐曲的主副连接部分包含着强烈的心理变化，此时演奏者在演绎的过程中需要注意主副部分的连接性和流畅性，能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情绪的变化。我们可以注意到这一部分的情绪变化是复杂多变的，同时旋律中存在一些非常规强音，需要演奏者注重对力度的把握。此外，呈示部比结束部分的结构要长，演奏者可以将其看成为失去希望后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进行到乐曲的最后，舒伯特重复了主题旋律，对于这样的音乐走向，不同的演奏者会有不同的看法，我们可以认为他在向人们表达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精神，也可以认为这是一种自我释放的洒脱。

舒伯特的这首奏鸣曲想要抒发的那种情绪，最适合由中提琴的音色来演奏，更能轻松自在，并且灵巧地拉奏。舒伯特在整首作品中运用了大量丰富的和声，描绘出细腻而又深刻的情绪变化，即使乐曲中偶然出现悲痛的感受，甚至活泼明亮的欢快段落没有持续太久，使音乐的情感不断地引发听众的共鸣。

这首奏鸣曲让人置身于交错柔和的气氛里，始终充满了亲切的情感与悦耳动听的优美旋律，散发着高雅的美感，作品的结构清晰，音乐内涵单纯却细腻，以绝对的优雅为支柱为细节部分添入了各种趣味的音乐色彩，犹如涓涓溪流的风雅小品，又犹如刻画缜密的抒情诗文，每一个音符仿佛浑然天成，自然优雅丝毫没有做作；不断变化着的细腻复杂情绪，透露出作曲者心中敏锐且善感的本质，能够深刻地呼唤起演奏者和听众的内心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