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安德烈·普拉东诺夫作品中作者与读者的关系

2021-02-25华浩

客联 2021年12期

华浩

摘 要:作者与读者的关系问题是文论界讨论的重点对象,文学理论家对“作者—读者”二元关系持有不同的观点。基于这些观点的综合研究,可以在普拉东诺夫的作品中窥探出作者的写作风格及其对读者的影响,并确定普拉东诺夫散文中作者与读者之间交流和关系的特点,以及作者形象和读者形象在作品中所体现的特殊性。

关键词:普拉东诺夫;作者形象;读者形象;作者与读者的关系

一、文论界对作者与读者关系的理论研究

在现代文学理论中,作者与读者的关系被视为文学作品的重要研究范畴。起初,文论界对“读者形象”的研究没有“作者形象”那么广泛,“读者形象”一直被众多文论家视为文学作品的附庸,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接受美学兴起,考虑到文学作品的交流性,其系统的研究才真正开始,读者这一要素才慢慢受到西方文论界的重视。罗兰·巴特在其《作者的死亡》一文中概述了叙事学、接受美学和阐释学在“读者形象”方面的发展成果,并阐释了将作者和读者的问题统一考虑的重要性。他认为,研究“读者形象”的必要性程度不亚于“作者形象”,在任何作品的文本中,“读者形象”处于与“作者形象”同等重要的层面上。i

在研究“作者—读者”二元关系问题时,学者对这一结构中各要素的作用发表了不同的看法。有人把读者的主动性绝对化,而有人则把读者对作者的服从说成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准则,认为读者完全服从于作者,跟随作者的创作思路去感知文学作品。

巴赫金认为,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是动态的,这种相互关系的密切度取决于读者认知的深入程度。在读者感知作品的初始阶段,文本是独立于作者而存在的。当读者对作者还很陌生的时候,每个读者都是强烈的个性化主体。而当读者继续阅读下去后,他认识到了作者的个性,认识到了作者精神的特殊性,那么他就会感受到作者精神存在于所有艺术元素之中。因此,读者就不再具有其自身鲜明的个性。读者与作者进行对话后,读者会跟随事件的进展,同时通过作者的影响吸收人生哲理,无形中为自己渗透了一种新的情绪,感染了不同的世界观。这种认知过程就是读者在与隐藏在作品深处的作者“自我”的对话。ii

接受美学作为一种新的美学思潮起源于二十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联邦德国。被誉为接受美学“双子星座”之一的伊瑟尔提出了“隐含读者”这个重要概念。“隐含读者”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实际读者的读者类型,是文本与读者相互作用的结果。“所谓‘隐含的读者’,是相对于现实读者而言的,是指作家本人设定的能够把文本加以具体化的预想读者。”iii在“作者—读者”二元关系中,接受美学的理论代表将读者放在第一位。两位“康斯坦茨学派”的学者汉斯·罗伯特·姚斯和沃尔夫冈·伊瑟尔认为,一部文学作品如果不被读者阅读,就没有意义。伊瑟尔在《阅读活动》一书中对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是这样概括的:作家与读者之间的互动不是单方面的,它不能被归结为一种“传送者—接收者”的模式。在文学作品中,存在着一种相互影响,而在这个过程中,读者通过与作者的互动来感知文本的意义。iv

为了界定作者与读者之间的关系,接受美学的创始人提出了一个特殊的术语——“期待视界”。姚斯对“期待视界”思想的论述主要体现在他1967年发表的《文学史作为文学理论的挑战》一文中,他认为“期待视界”是审美、社会政治、心理等观念的综合体,决定了读者对作品的态度,它既规定了作品对社会影响的性质,也规定了社会对作品的看法。我国学者朱立元认为:“所谓‘期待视界’,是指文学接受活动中,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要求和欣赏水平,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期待。” v简而言之,“期待视界”就是读者在阅读时对一部作品的期待。然而,作者也有自己的“期待视界”:他在创作中也建构了一个隐含的读者形象,并试图与之互动。

“作者—读者”二元关系问题在文论界的研究方兴未艾,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学说和理论,不一而足。本文将尝试基于当今主流理论观点,探讨普拉东诺夫作品中的作者与读者的关系问题,通过作者在文化语境中与读者的对话,深入挖掘作品潜在的艺术价值。

二、普拉东诺夫作品中的作者与读者

安德烈·普拉东诺夫的作品有着独特的叙事风格。其作品的语言就是一个生动的例子,他将精神语言和日常生活语言融合在一个文本之中,让作品成了一个不同体裁的综合体。所以,在阅读普拉东诺夫的作品时,读者会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非常特殊的、不寻常的世界,这个世界既不能被认为是真实的,也不能被认为是梦幻的。这个世界与我们所说的日常世界有着奇怪的关联,但它本身既不是具体的、历史的,也不是象征、抽象的。

由于普拉东诺夫特殊的写作风格,读者的“期待视界”很少会与作者的相吻合。普拉东诺夫认为,没必要让读者毫无障碍地阅读作品,相反,要让读者在理解作家的语言和思想中感受到阻力,并以斗争的方式去感知作品。一切新的事物都是经过努力才被感知的,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也必须做出这种努力。在普拉东诺夫的短篇小说《谢苗》中,作者为读者提供了一个深入主人公世界的机会,从而建立起他看待主人公各种行为的价值立场。在这种情况下,读者对作者所描述的每一种行为和事件都会联想到主人公所身处的环境。作者从没提及事件发生的地点,只是对个别地方进行了描述,但读者可以感知到这是某个乡村:“他就得又推着弟弟在院子里绕圈儿——经过草棚、厕所、通向花园的小门,走过厢房、篱笆,走过通往大街的大门,又走向草棚。” vi此外,作者也没有直接向读者写出孩子对新生活的认知:“谢苗看出,他的弟弟们很可怜,他们哭泣可能是害怕把他们赶回出生前,他们还是死人的那个地方。” vii并且,作者还会让读者侧面感知,幸福对主人公来说是什么:“他最希望能找到一小块苹果或胡萝卜。当他找到并吃下去,便高兴得心不那么疼了,笑起来,迅速跑回弟弟們身边。” viii

很多读者对普拉东诺夫作品中牵强附会的情节感到惊讶,不理解作者发人深省的构思,认为大多数人物都是被强行置于叙事环境中,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存在只有在这个环境中才是合理的。作者为这种环境创造了条件,在一些读者看来,这种环境是人为的,人物所处的环境被他们认为是极其巧合的。所以能否理解普拉东诺夫《第三个儿子》的故事,主要取决于读者。因为母亲去世,丈夫、六个儿子和孙女才凑在一起参加了她的葬礼,这看似是一个平淡无奇且无趣的故事。但读者在作者所描述的事件中,会有一种十足的存在感,他会被作者描绘的画面所吸引:“他们悄悄分散开来,有的走到另一个房间,有的走到院子里,走到度过了童年时代的那幢房子周围的黑暗中去。然后,他们一边哭泣一边轻轻地诉说着内心的痛苦,仿佛母亲就站在他们每个人身边,正在倾听他们每个人的心声,并为自己的死使儿子们痛苦不堪而感到悲伤。” ix这句话颠覆了读者对《第三个儿子》故事的理解,使读者开始推测故事的进展,感受叙事的张力,从而得到一个准确的、理想的结局,而这个结局,每个读者都可以补充并使之个性化。

读者会觉得阅读普拉东诺夫作品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时常会感到困惑并停下来思考作者所描述的事件,同时,在作者看来,如果作品能成功引发读者思考,读者就会更加深入地了解作品的意义。作者认为,在阅读过程中如果没有这些障碍,继续阅读的欲望就会消失。在普拉东诺夫的故事中,作者和读者之间互动的例子可以是对自然的描述:“镇子的花园里似有什么在轻声絮语,让人不安。深夜的花园阴森可怖,尽管那里空气清新,可是夏天却没有镇里的居民在里面睡过觉。白天树木葱绿婆娑,夜里那令人浮想联翩的浓荫发出的沙沙声却让人恐惧。” x从普拉东诺夫的第一部作品开始,作者就把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故事中人物所生活的自然环境之中。如果读者不在脑海中想象普拉东诺夫描绘的世界,就不可能充分感受到作者以及主人公的心情。

有时,读者的注意力会被普拉东诺夫不寻常和陌生的语言所吸引。许多学者倾向于认为,上述文本特征是作家特殊思维方式的自发表达,或者是对苏联早期语言现实的自发反映,它是作为自然和社会进程的反映而呈现的,例如《谢苗》中母亲说的话:“‘我们过得不好。’妈妈说着,把嚼碎的面包塞进小女儿嘴里,‘唉,不好……’” xi 。在普拉东诺夫的语言中,人们还可以看到一种自觉建构和审美验证的现象,反映了革命时代的精神重组。普拉东诺夫的语言构建了一种特殊的世界语言模式,尽管普拉東诺夫的文本与其他同时代人的文本在风格上和主题上相似之处,但普拉东诺夫的作品语言依旧可以被读者辨识:“说累了,他们就拥抱在一起——他们想在他们将来勤奋的劳动还没有为个人和共同的幸福提供结果之前,现在马上就享受幸福。” xii;“弗罗霞探头往窗外张望,只见那个大脑袋的赤脚小男孩坐在板棚边的一根木头上吹口琴。” xiii

苏联学者维克多·维诺格拉多夫在其著作《文学作品中的作者问题》中指出,读者是通过人物形象及其所表达的思想与作者的个性相联通的。当读者开始感受到文学作品背后作者的能动性时,读者与作者的感知意识就会发生碰撞。xiv比如《第三个儿子》中的例子:“在场的六兄弟纷纷站起来,他们感到既尴尬又羞愧,于是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站在棺材周围,彼此望着后脑勺。” xv;“当海员的两兄弟在讲述外国港口的趣闻轶事,接着两人又放声大笑起来,因为父亲给他们盖的就是他们孩提时代盖过的被子。”xvi作者通过对主人公状态的描述,向读者展示了一幅幅详细而感性的事件场景,从而向读者展示了作者的叙事风格,并使读者完全沉浸在感知作品意义之中。

历来,读者对普拉东诺夫的态度是不同的:读者要么立即“接受”他的语言,“沦陷”其中,无条件地被“同化”,他不在乎普拉东诺夫写的是什么,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写的;要么是完全不同、截然相反的态度,当作家的语言不具备精神层面的要素时,一些读者甚至会觉得普拉东诺夫的语言是“极其愚蠢”的。确实,当代读者可能会觉得普拉东诺夫作品中的某些东西看起来比较幼稚,但无论如何,读者能体会到作家对文学的真诚、其讲诉民族艺术的热情、其作品中的人文主义关怀以及对人类美好心灵的信仰。

三、结语

艺术作品表达的是作者的观点体系,是作者的世界观,是其广义上的“个性”。如果我们认为读者的目的是尽可能深入作品,那么我们就应该认识到,“作者形象”是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也许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它直接影响着读者,而“读者形象”也取决于艺术文本中作者的个性。所以,阅读不仅取决于文本,还取决于读者:取决于读者的生活经验、阅读技巧和心情。与文本的对话是读者与艺术作品交流的高峰。

在普拉东诺夫的作品中,作者与读者的关系是相互作用的,一方面作者在引导读者理解文本方面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另一方面读者也在阅读的过程中让作者的文本产生意义。作为读者的我们,在保持自身个性的同时,也应该去理解普拉东诺夫在其作品中蕴含的作者思想,这样才能更好地把握作者文本,理解文本意图。

注释:

i 罗兰·巴特.作者的死亡[A].怀宇译.罗兰·巴特随笔选[C].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294-301.

ii 巴赫金.审美活动中的作者与主人公[A].晓河译.巴赫金全集:第一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8:284-304.

iii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338.

iv 伊瑟尔.阅读活动——审美响应理论[M].金元浦,周宁,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v 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61.

vi 普拉东诺夫.莫斯科的小提琴[M].池济敏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178.

vii 同上,第178页。

viii 同上,第180页。

ix 普拉东诺夫.美好而狂暴的世界[M].徐振亚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133.

x 同上,第108页。

xi 普拉东诺夫.莫斯科的小提琴[M].池济敏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178.

xii 普拉东诺夫.美好而狂暴的世界[M].徐振亚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74.

xiii 同上,第75页。

xiv Виноградов В.В. Проблема автора в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е // О теории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речи. - М., 1971.

xv 普拉东诺夫.美好而狂暴的世界[M].徐振亚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129.

xvi 同上,第130-131页。

参考文献:

[1] 罗兰·巴特.作者的死亡[A].怀宇译.罗兰·巴特随笔选[C].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

[2] 巴赫金.审美活动中的作者与主人公[A].晓河译.巴赫金全集:第一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 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4] 伊瑟尔.阅读活动——审美响应理论[M].金元浦,周宁,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5] 朱立元.接受美学导论[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

[6] 普拉东诺夫.美好而狂暴的世界[M].徐振亚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

[7] 普拉东诺夫.莫斯科的小提琴[M].池济敏译.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

[8] Виноградов В.В. Проблема автора в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литературе // О теории художественной речи. - М., 19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