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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和艺术的迷宫

2021-02-22洪浩

名作欣赏 2021年2期
关键词:反抗博尔赫斯时间

洪浩

摘要: 博尔赫斯是一个清醒的说梦者,他的迷宫小说所表达的是形而上的思考。《小径分岔的花园》正是如此,它故事里面有故事,其内涵是关于时间和艺术的玄想与哲思。作品中写到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乃是时间的隐喻;既然时间可以分岔,那么人如何面对死亡就是一个问题。在此,三个人物的死值得玩味:“我”的先祖彭写过一本迷宫小说,旨在以一种无穷无尽的存在抵挡死亡;彭的研究者艾伯特是彭思想的继承者,他的解读将一个人的精神传递给了后人;而被敌人追杀的“我”,则用自己设计的死亡迷宫,成功地传递了难以传递的秘密,并让祖先的迷宫复活。总之,小说中的人物都是反抗者,凭借错位的时间与死神搏斗。这实际上揭示了艺术的奥秘:以虚拟的现实抵抗时间,亦即抵抗死亡。因此,作品也是关于艺术和艺术家的隐喻。

关键词:博尔赫斯 时间 艺术 迷宫 反抗

小说以“一战”时期德英两国的对抗为背景——这只是展开故事的条件,作者对此并不真正关心;叙述的主体部分,是一个德国间谍的口供材料,所以小说自然采用了第一人称。这个间谍名叫余准,是中国人,博士,曾经是青岛大学英语教师。证言是对英国一个进攻计划的“始料不及的说明”,就是说,它揭示了某种鲜为人知的真相。

这是典型的博氏结构方式,一个圈套。这推理小说一般的悬念,能够在叙述的起始,紧紧抓住读者的心。出于单刀直入的需要,作家故弄玄虚了一把,说这一证言记录“缺了前两页”, 煞有介事地创造出一种逼真之感。读者因此紧张起来,故事也迅速地切入核心部位。

作者让主人公一开场就陷入困境之中:“我”的同伙,另一个间谍被捕了,英方军人马登上尉在抓他的同时,在其住所给“我”打来了电话,明确告诉“我”已是在劫难逃。主人公的道路几乎被堵死了,故事也因此限定在这一狭窄的区域之中。接下来的事情,必然是:“我”应该怎么办?在最后的时间里,“我”还能做点什么?

马登上尉是个有意思的人,他没有直接扑来抓捕“我”,而是先打个电话告知一下,实在是有点猫玩耗子的意味。“我”呢,也不是一个等死和死等者,明知逃不出马登的手掌心,还是要负隅顽抗,做拼死一搏。“我”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并不恐惧,让“我”为难的只是如何将掌握的情报送出去,把英国炮队所在的城市告诉德国方面,以便将其摧毁。

人在绝望中往往会迸发出超人的才智。决定逃跑的“我”经过短暂的思考,想出了一个怪招。通过电话簿,“我”找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艾伯特。这个人的名字与英国炮兵阵地所在城市的名字是一致的,如果杀死了他,报纸登出他无故被谋杀的消息,那么“我”的上司就能够猜出英国炮兵阵地的所在。那么,“我”就相当于把情报送出去了。

“我”按照电话簿给出的地址奔他而去了。这个人住在芬顿郊区,距离此地仅有不到半小时的车程。“我”是一个怯懦的人,为什么在临死关头还要拼力做这样的事情呢?其实“我”不是为德国人干的,而且,也不认为英国人有什么不好。“我”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完全是为了维护自尊,显示一个中国人的聪明才智。这是因为,长期以来,“我”的上司瞧不起中国人,这等于是瞧不起在“我”身上汇集的无数先辈。“我”是为了民族和先辈的尊严而做最后一搏的。

“我”坐马车去了火车站,赶上了八点五十分开往阿什格罗夫村的火车。列车开动时,“我”看到马登上尉追来了。但他终究是晚了一步,他没看见“我”,也没能上车。凭着侥幸,“我”抢先了四十分钟;也就是说,在死神抵达之前,至少“我”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做“我”的事情。凭着一种错位的时间观念,此时,“我”的内心坦然而骄傲:“我把自己当成已经死去的人,冷眼观看最后一天的逝去和夜晚的降临。”

到了阿什格罗夫,“我”下了车。没等打听,就有两个天使或者幽灵一般的小孩告诉了“我”目的地的所在。小孩的话其实画出了一条迷宫之径。老是往左拐,使“我”想起这是找到某些迷宫的中心的惯常做法。

说到迷宫,“我”向读者介绍了自己的曾祖父彭?:他曾经是云南总督,他辞去高官,只为写一部比《红楼梦》人物更多的小說,建造一个谁都走不出的迷宫。他花了十三年做这些事,后来死于一个外乡人的刺杀。他的小说像一部天书无人能懂,他的迷宫也无人发现。

我在英国的树下思索着那个失落的迷宫:我想象它在一个秘密的山峰上原封未动,被稻田埋没或者淹在水下,我想象它广阔无比,不仅是一些八角凉亭和通幽曲径,而是由河川、省份和王国组成……我想象出一个由迷宫组成的迷宫,一个错综复杂、生生不息的迷宫,包罗过去和将来,在某种意义上甚至牵涉到别的星球。

“我沉浸在这种虚幻的想象中,忘掉了自己被追捕的处境。在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抽象地领悟了这个世界。”这里有一个时间状语“在一段不明确的时间里”,值得特别注意。时间在此好像停顿了,或者说是分岔了。“我”继续沉思的结果是关于时间的:

我心想,一个人可以成为别人的仇敌,成为别人一个时期的仇敌,但不能成为一个地区、萤火虫、字句、花园、水流和风的仇敌。

这是“我”此刻的感悟,也正是后面要由斯蒂芬·艾伯特所要重点论述的。

“我”被一阵中国音乐引到一扇生锈的大铁门前。主人斯蒂芬·艾伯特出来迎接,把“我”带进院子,带进了小径分岔的花园,最后带到书房。

“我”在电话簿上的选择是随机的,但巧的是,“我”要找到并杀死的这个人斯蒂芬·艾伯特,与“我”有着命运的联系。他是一个汉学家,研究“我”的曾祖父彭?多年。他向“我”讲述了彭?一生的追求,告诉“我”,彭?的所谓迷宫,其实是“一座象征的迷宫”“一座时间的无形迷宫”。他说彭?所说的“我引退后要写一部小说”和“我引退后要盖一座迷宫”,实际上是一回事:书就是迷宫,迷宫就是书。并不存在一个实在的迷宫,使斯蒂芬·艾伯特明白了这一点的原因是:首先,现实中没有人有能力“盖一座绝对无边无际的迷宫”,这一传说就像彭?的斋名“明虚斋”所暗示的一样,属于“明着的虚妄”;其次,是彭?留下的一封信的片段,那上面写道:“我将小径分岔的花园留诸若干后世(并非所有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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