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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文书院与近代图书馆事业

2021-02-21刘妍铄

兰台内外 2021年2期
关键词:公共图书馆

刘妍铄

摘 要:洋文书院图书馆是近代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它由一个外国人创办的私立图书馆,演变为工部局公众图书馆,成为上海最早的公共图书馆。本文梳理洋文书院创办过程、组织架构、经营管理情况,对其历史进行考察,分析其在近代图书馆事业发展中的作用。

关键词:洋文书院,工部局公共图书馆,公共图书馆,近代图书馆事业

近代上海图书馆事业的兴起,由外国传教士、侨民首开其端。1847年耶稣会传教士在徐家汇建修建藏书楼,是上海现存最早的近代图书馆。1849年,洋文书院成立,是上海第一座公共图书馆。1894年圣约翰大学图书馆成立,是上海最早的大学图书馆。其中,徐家汇藏书楼只面向传教士开放,圣约翰大学图书馆仅对校内人员开放,只有洋文书院,阅览室面向公众开放,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现代公共图书馆的性质。

一、洋文书院初创

1849年,寓居上海的英国侨民,创办了一个书会(Book Club),此为洋文书院的前身。1851年书会发展成为Shanghai Library(上海图书馆),1912年归工部局所有,又称工部局公共图书馆(Public Library, S. M. C ( Shanghai Municipal Community))。洋文书院由西人创办,并没有一个正式的中文名称。洋文书院是华人对该图书馆的俗称,因其馆藏多为洋文书籍,且当时图书馆的称呼并不普遍,故称为书院。

洋文书院起初是一個面向侨民的会员制图书馆,加入会员需每年缴纳会费。1878年,上海运动事业基金委员会(Recreation Found)赠银500两,条件是图书馆设立公共阅览室,在得到工部局资助后,工部局也有此要求。此后,洋文书院既有收费会员可以借阅书籍,也有阅览室供公众免费阅读期刊杂志。

二、洋文书院管理机构

洋文书院的日常管理运营,由会员推选出的委员会负责。委员会由4-6人组成,包括主席1名、荣誉秘书1名、委员2-4名。委员会成员多为具有一定名望的洋人绅士或神职人员,如1911年前后担任委员的牧师文显理(Rev. G. H. Bondfield)是英国圣经公会常驻上海的驻华代表,达尔文特(Rev. Charles Ewart Darwent)是新天安堂(外滩联合教堂)的牧师。除管理委员会外,还聘有1-2名图书管理员。1913年工部局接管洋文书院后,如有重大事项,由工部局董事会下属的图书馆委员会决定。该图书委员通常由三、四名委员组成,在最初归属工部局的几年里,委员会成员与原洋文书院委员会成员基本一致,1913、1914年达尔文特牧师连任工部局图书委员会主席。直至1931年,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才作为第一名华人委员,加入工部局图书馆委员会。图书馆另设西人主任一人,中、西副主任各一人,馆员四人,负责日常具体事务。总体而言,无论是洋文书院阶段还是工部局公共图书馆阶段,该馆管理运营都以洋人为主体。

三、洋文书院运营:馆藏及读者服务

在具体的管理中,洋文书院图书采购由专人负责,将书单交由伦敦书商采买,再送到上海。曾经有两名神职成员负责审核购书清单,读者认为神职人员选书带有一定倾向性,购书范围应该更广泛,建议采购审核成员也应当由其他专业人士担任。洋文书院归工部局所有后,大宗书籍购买,由工部局图书馆委员会提案,工部局董事会通过,“向本埠各大书店招请投标,择其条件最优者,分别令其担任购办”。图书到馆后,采用先进的编目方法,按照著者名称编目,同一作者的著作摆放在一起,方便查找。早在1900年,洋文书院就采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杜威十进制分类法,按学科门类进行编目排架。

洋文书院藏书丰富,数量上,1876年馆藏4200余种图书,1885年有6400余种藏书。1911年划归工部局所有时,馆藏图书11894种。随后每年又以少则两三百种,多则近千种的数量增加。内容方面,洋文书院藏书涵盖了文学、历史、名人传记、科学各类。1911年洋文书院有馆藏:综合工具书11种,实用技术类123种,哲学类147种,美术类219种,自然科学类256种,宗教类298种,社会学类396种,文学类968种,传记类1187种,历史旅游类2228种,小说类6028种。因小说类最受读者欢迎,小说藏书最多,占馆藏总量的近一半。为限制小说数量,规定添购新书之时,“普通应以小说类及非小说类,作为三与一之比”。

洋文书院藏书,多为英文书,中文图书有限。1933年,上海市商会秘书严谔声赠送了一批中文古籍书,经史子集类共计3800册,才丰富了中文馆藏。直到1935年,工部局图书馆委员会决定在购书经费中增加中文书报采购类,并刊登在华文公报上。

在读者服务方面,洋文书院每日开放,上午9点到12点,下午 4点到7点为订阅会员借还书时间。免费公众阅览室开放时间为,周一至周六早9点到晚7点,周日上午10到下午1点,下午2点到6点,随后又将开馆时间延长至早8点30分至晚8点,周日延长至早10点到晚8点。

洋文书院成立之初,借还书都需登记在册,管理员在每本书上都粘贴标签便于查找和读取信息。1935年,为简化借书手续,避免记载错误、书籍遗失,工部局图书馆特添置1台狄克门书籍计数机。此机器由美国效能局增进局发明,广泛应用于华盛顿、纽约各大图书馆,是当时最先进的设备。为保护书籍,提高图书使用率,图书馆还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如,读者将图书借出后,应及时归还,特别是有多位读者等待借阅的情况下。未及时归还则将支付罚金,“过期未还之书,每册每日罚大洋一角”。在公共阅览室的报纸架上,还张贴有一张布告,如果读者阅读报纸时间超过十分钟,且有另一位读者等候阅读,该读者需要将报纸让给下一位读者。每日都需上报丢书信息,由遗失书籍的读者赔偿。此外,洋文书院还呼吁读者文明阅读,对读者的不文明行为,如在图书上乱写乱画等,做出罚款规定。

此外,洋文书院还对会员提供异地借阅服务。1880年,会员麦高恩(Mr. Macgowan)去温州暂居,图书馆送书到温州供他阅览。洋文书院又与烟台芝罘俱乐部合作,协议每人10两的会员价格,送书到烟台。院荣誉秘书莫里森(Mr. Morrison)认为有多余副本的书可以送至烟台,但未有副本的书,仍以上海本地使用为主。同时,也有人提出,苏州杭州的外国人在异国倍感孤独,希望能有英文书看。1882年,日本长崎俱乐部来信,希望以银24两或30两的价格,每月送书5、6打书去长崎。因对方出价低且馆内图书有限,委员会拒绝了长崎俱乐部的请求。1882年,芝罘俱乐部付款120两,汉口俱乐部付款150两,向洋文书院申请异地借阅。无论烟台芝罘俱乐部或是汉口俱乐部,都由西人侨民组成,这不仅为旅居中国的西人提供了阅读服务,也为洋文书院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

四、洋文书院经营危机与应对

洋文书院经费主要来源于会员缴纳的会费,以及捐赠拨款、丢书赔款、变卖旧书、售卖馆藏图书目录等。主要开销为购买书刊报纸经费、图书管理员工资、房舍租金、水电暖气火险费用、维修馆舍及图书费用等。

会费是洋文书院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洋文书院起初会费为每人每年15两,由于经营不善,委员会企图通过减少会费的方式吸引更多会员,达到增收目的。1871年,会费减为每人每年度10两,并且可以以每月1两的价格成为短期会员。由于长期资不抵债,1878年洋文书院面临严重的经济危机,6月底需还债1000两,而流动资金仅有864两,不得不向外界求援。有会员提议每人收取5两赞助费,并将第二年会费提升至12两。在会员的反对下,捐款最终作罢。1879年,洋文书院委员会与上海运动事业基金委员会达成协议,以阅览室对公众开放为条件,获得了500两捐款。1881年,工部局考虑到洋文书院面向公众开放,拨款250两予以支持。1895年,工部局拨款增至1000两 。

会费与捐款,是洋文书院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变卖旧书、丢书赔款、制作、售卖图书目录仅能得几十两收入。1900年卖藏书目录与丢书赔款共得38.68两,1901年得93.21两。有时出售馆藏目录甚至无法盈利,1911年制作、印刷馆藏小说目录花费525两,仅售得42.5两,也正是这笔巨大的亏损,直接导致了洋文书院移交给工部局。

自洋文书院成立以来,常处于亏损状态,关于洋文书院破产关闭的传言一直甚嚣尘上。洋文书院荣誉秘书莫里森(G. James Morrison)不得不登报澄清图书馆破产后会员将共同承担债务的谣言,表示即便洋文书院破产,也有能力通过卖书等方式偿还债务。在苦苦支撑了63年后,1912年的年度会议上,洋文书院委员会提议将图书馆移交工部局,作为公共图书馆。此后,除了会费,洋文书院经费更多源于工部局拨款,“年度預算、连同该局财务处长之意见书,经图书馆委员会......提出討论”。在工部局的大力支持下,图书馆经费充足, 1938年购书经费高达七千元。

五、有条件的公共图书馆?——关于洋文书院性质与作用的讨论

现代意义上的公共图书馆发端于1852年英国曼彻斯特公共图书馆的成立。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公共图书馆开始在欧美兴起,许多有识之士也呼吁在国内建立公共图书馆。其实,在洋文书院内部,很早就存在着成立公共图书馆的呼声。1878年经营危机中,洋文书院委员会成员克莱门特·艾伦(Clement F. R. Allen)登报呼吁图书馆进行改革,将私立图书馆一分为二,一为免费公共图书馆,一为付费会员图书馆。他认为上海作为远东国际大都市,有歌厅、剧院、赛艇会等各种娱乐会所,却没有博物馆、图书馆等公共文教机构。开设公共图书馆,尽管花费大,但值得做而且未来势在必行。洋文书院委员会还多次流露出协助建立、管理免费公共图书馆的意愿,并呼吁上海及早建立城市公共图书馆。洋文书院委员会表示,只要资金充足,洋文书院很乐意对公众免费开放。1903年,字林西报上刊登了关于洋文书院由私立到公开的趋势之争的讨论,像洋文书院这种半私人的机构,因资金有限,各种设施并不令人满意,图书馆公开化是必然的选择。

洋文书院免费公共阅览室开设后,着实吸引了不少读者。1879年公共阅览室入馆记录达103,255人次。1911年,阅览室访问量为14069人次。1937年2月间,公共阅览室访问量便达5342人次。然而对洋文书院的批评之声也不绝于耳,主要集中在馆藏多为西文书籍,华人无法利用。《中央日报》曾登稿批评洋文书院“以纳税华人之血汗,供其挥霍,而图书馆中尝不能得一中文书籍”。申报也曾指出:“旧工部局图书馆所藏,以英文书为多,中文书籍甚少,共普通参考之用亦患不足,而英文书籍中独多通俗小说,学术参考书亦未足用也;至于入馆阅览必须付款觅保,手续麻烦,未为一理想读书之所。”

尽管洋文书院藏书多为西文,中国读者不多,但依然起到了鼓励国人对图书馆兴趣的作用。1877年,《申报》记载该馆云:“本埠西人设有洋文书院,计藏书约有万余卷,每年又添购新书五六百部,阅者只需每年费银十两,可随时取出披阅,阅毕缴换。此真至妙法也!”工部局为鼓励我国人士对图书馆的兴趣,特令“情报处将添置中文图书消息,广为传播,并在图书馆前,漆大字中文,以为向导……斯后如华人读者,逐渐增加,中文图书之用途,日益增广”。这种西洋景引起了不少国人的关注,1935年,洋文书院长期缴费会员有603人,华人74人。1939年,缴费会员837人,华人124人。此后,国人对图书馆的兴趣与了解与日俱增。

洋文书院还带来了西方图书馆先进的管理方法。1909年孙毓修翻译介绍杜威十进制分类法,洋文书院早在1900年就采用杜威分类法,以及各项规定,对以后图书馆的管理起到了示范作用。

更为重要的是,洋文书院开设公共阅览室,带来了西方公共图书馆观念。公共图书馆的核心是开放、平等、免费,有学者认为:“从社会的角度来看,其他类型的图书馆只是一种社会机构,而公共图书馆不仅是一种社会机构,还是一种社会制度”。公共图书馆使大众拥有了平等、自由、免费获取知识的权利,具有独特的使命与任务。无论洋文书院所藏中文书籍多少,它都具备公益、开放的性质,与旧式私人藏书楼在性质上有着显著的区别。

作为上海第一个面向公众开放的图书馆,即便程度有限,洋文书院依然传递了先进的经营理念与模式,是中国近代图书馆事业发展史上一个特殊的存在。

参考文献:

[1]胡道静,《上海图书馆史》,上海:上海市通志馆,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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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秦亚欧,朱美琳,金敏求,《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图书馆从私立到公众性质的演进》,《图书馆学研究》,2012

[4]《The North-China Herald and Supreme Court & Consular Gazette(1870-1941)》(北华捷报),1912,https://www.cnbksy.com/search/detail/8a96dc16082b9a5ccd351f377658a4a676f8d8c60ff20a202a14fc4bc94ae6a2/1/5fb7878d23b0996fe1be5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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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申德福,《图书馆报告/上海共同租界工部局年报》,1932年,载于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413:上海共同租界工部局年报1》,台湾:文海出版社,417页

[7]《中央日报》,1928.9.30, https://www.cnbksy.com/search/detail/7172c84ec188fbdc3169ebb7116df119f32f5886045d45529e95229b3b6cd032/12/5fb7878d23b0996fe1be5532

[8]范并思,《公共图书馆精神的时代辩护》,《中国图书馆学报》,2004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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