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太战略”视域下印度与泰国的安全合作探析
2021-02-17林汉东
李 涛,林汉东
(云南大学 周边外交研究中心/国际关系研究院/“一带一路”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091)
2019年6月,第34届东盟峰会通过《东盟印度—太平洋展望》(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 AOIP),声称将不把亚太和印度洋地区视为毗邻的地理空间,而是把它们视作一个紧密结合和相互关联的地区,东盟要在其中发挥核心和战略作用。[1]印度在印度洋区域占据天然优势并被美国视为“印太战略”的重要支点国家,其自身也在追求大国地位的政治目标的驱动下,积极寻求在更加广阔的空间施展影响。泰国作为东盟的重要成员国及创始国之一,处于中南半岛核心地带,在区域内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印太战略”背景下,印泰两国的安全合作迅速升温,对印太地区局势产生了复杂的影响。因此,全面考察印泰安全合作对于准确地评估地区安全局势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印泰安全合作的背景、基础及逻辑动因
在“印太战略”大背景下,印泰两国基于传统的文化、宗教等联系以及相互契合的“东向”与“西进”政策,从彼此的现实利益出发,希望通过加强双边安全合作应对地区安全威胁,进而实现各自的安全战略目标。
(一)印泰安全合作的背景
面对印太地区新兴大国崛起引起的地区秩序重构,特别是为了应对中国崛起带来的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冲击和压力,美国特朗普政府更加重视印太地区,正式推出“印太战略”。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公布《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首次在官方文件中正式提出“印太”(Indo-Pacific)这一概念,表示美国欢迎印度崛起成为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以及作为更强大的战略和防务伙伴,并开始加强与日本、澳大利亚和印度的四方合作。[2]“印太战略”的实质是在中美结构性矛盾难以调和的背景下,美国企图联合印太地区部分国家结成一张围堵中国的战略大网。
在此背景下,印度借助于美国的力量加强其自身经济建设、降低对中国的经济依存,同时通过美印防务合作引进先进的军事技术,从而在抑制中国地区影响力上实现了与美国的利益重合。然而,美印之间不对称的综合实力决定了双方在“印太战略”中的优先事项存在差异,美国强调对中国的全面遏制、力图确保在印太地区的领导地位,而印度在稳固印度洋优势的基础上更加注重自身的经济发展、安全保障以及政治影响力的扩大。印度深知,与中国的正面对抗必然会增强其对美的战略依附,“印太战略”也无法给印度足够的安全承诺。[3]所以,印度一方面避免被美国的遏华政策所裹挟,另一方面又借重美国来实现自身的战略利益。战略的自主性和灵活性依旧是印度外交的重要原则。
作为美国的传统盟友,自“印太战略”出笼,泰国就陷入了可能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困境。泰国政府在《国家发展战略总体规划(2018—2037)》的第二部分“外交事务”中表明,“全球大国利益的复杂性可能会给泰国总体的平衡外交政策带来挑战。因此,作为一个中型国家,泰国必须在国家利益和国际利益上保持平衡。”[4]“印太战略”下中美两大国之间更加激烈的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泰国平衡外交的施展空间。[5]在此背景下,将目光投向第三方印度,成为泰国外交的一个重要选项。相比于美国明显带有政治含义的“印太战略”,印度的“印太战略”显得更加包容开放。在印泰两国日益密切的合作中,印度以泰国作为连接南亚与东南亚的切入口,扩大地缘优势,以期在地区竞争中取得更大的话语权;泰国在东盟内部存在被边缘化的风险下,以印度为战略依托,缓解战略压力,扩大生存空间。因此,两国在政治、经济以及安全领域的合作不断加深,逐渐形成跨区域合作的纽带。然而,尽管近年来印泰之间的经贸合作呈高增长态势,但无论增量还是存量都相对有限,而且印度的经济基础较为薄弱、面临诸多的结构性难题,其市场潜力与人口红利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很难有效地转化为泰国经济增长的动力。[6]因此,安全事务成为印泰两国合作的主要领域。
(二)印泰安全合作的基础
第一,国家安全战略的互动。一般认为,地缘政治是国家安全战略的基础。印度是南亚次大陆最大的国家,特有的地理位置和资源禀赋使其不甘偏居一隅。印度独立后的首任总理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曾如此构想印度地缘政治的未来:“在将来,太平洋将要代替大西洋成为世界的神经中枢。印度虽非太平洋国家,却不可避免地将在那里发挥重要影响。在印度洋地区,从东南亚一直到中亚细亚,印度都将发展成为经济和政治的中心”。[7]印度对印太地区的重视与美国不谋而合,自美国提出“印太战略”以来,印度一直积极响应,并出台了本国的“印太战略”,迅速成为美国推行“印太战略”的支柱型合作伙伴。泰国位于两洋汇合之处,据中南半岛核心地带,是美国在东南亚的重要盟国。随着印度的迅速崛起以及美国对印太地区关注度的加强,一向秉持大国平衡战略的泰国也在积极寻求借助包括印度在内的域外重要力量,来稳定其在东南亚地区的地位。作为美国在印太核心区域的两个重要伙伴国,印泰在致力于经济一体化、强化互联互通、维护共同利益以及防止共同威胁等方面,有着强烈的共同需求[8],协作合作的态势日趋明显。
第二,密切的人文联系及相似的民主价值观。印泰在文化和宗教方面的密切关联性也为两国的合作提供了坚实的基础。著名历史学家赛代斯(George Cœdès)认为,印度化过程在本质上应当理解为一种系统的文化传播过程。[9]从泰文的起源来看,泰族在来到中南半岛以前没有文字,素可泰国王兰甘亨(Ramkhamhaeng)发明的泰文不全是泰族自己创造的,而是以南印度帕拉瓦文字的派生文字,即古高棉文字与古孟文为原型创建的。[10]虽然泰文并不是由印度文字直接创造,但是依旧保留了大量印度文字的元素。古印度佛教的传入使泰国成为世界上受南传佛教影响最深的国家之一,代代相传的佛教习俗已经深入到泰国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为泰国人生活的重心。除佛教外,印度教也在泰国留下了历史印记,15世纪以前,中南半岛出现过扶南、真腊、吴哥等以印度教为国教的政权,其领土覆盖了今日泰国的局部区域,为泰国留下不同时期的印度教遗迹。[11]印泰两国之间的宗教、文化、语言、神话和贸易联系已经存在了上千年,泰国对印度有着历史与文化上的天然亲近感。
印泰都经受过西方的冲击,在构建现代国家过程中形成了相似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1947年两国就建立了正式的外交关系,虽然冷战时期泰国倒向美国并加入“东南亚条约组织”,但奉行不结盟政策的印度依然与泰国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冷战结束后,随着经济因素在国际交往中的分量增长、固有的历史文化渊源使得两国民主价值观日益趋同,印泰关系全面提升,全方位的合作不断深化。[12]正如2016年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在欢迎泰国总理巴育(Prayuth Chan-ocha)访问时谈到,“从罗摩的传说到佛陀的智慧,我们的联系建立在共同的文化遗产上。泰国是值得信赖和重视的朋友,也是我们在东南亚最紧密的合作伙伴之一”。[13]
第三,“东进政策”与“西进政策”的高度契合。冷战结束后,为改善同东盟国家的关系,推动印度经济发展的同时提升国际影响力以实现其大国战略的目标,印度拉奥(Narasimha Rao)政府推出了“东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泰国在东盟政治、经济中的重要地位以及突出的地缘优势使其成为印度“东向政策”的重要突破口。1996年泰国提出“西进政策”(Act West Policy),希望拓展同南亚国家乃至更遥远的中亚、非洲国家的交流合作。作为南亚最具地区影响力的国家,印度无疑是泰国“西进政策”的重要合作伙伴。对泰国而言,印度是个蓬勃发展的新兴市场,在信息技术、医疗化工、高等教育等领域有相对优势。积极发展与印度的经济合作,既可平衡自身对中国市场的过度依赖,还可协助印度开发东北部的资源,泰国既有地利之便,也有利可图。[14]2003年泰国成为第一个与印度建立双边自由贸易区的东盟国家。随着美国积极推进“印太战略”,区域间大国竞争更加激烈,印度“东进政策”(Act East Policy)(1)印度总理莫迪上台后将“东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升级为“东进政策”(Act East Policy),积极融入亚太,并在此基础上展开印太外交,以凸显印度的地缘政治新角色。和泰国“西进政策”有较大的契合度,为两国加强区域安全合作奠定了坚实的政策基础。
(三)印泰安全合作的逻辑动因
第一,共同遏制恐怖主义及分离主义势力的现实需求。印度东北部与泰国南部都存在着较为严重的民族分离主义问题,并且还都与恐怖主义相结合,成为民族分离主义型恐怖主义。[15]两国的恐怖主义问题不仅严重扰乱国内秩序,而且存在相互联系而形成跨国恐怖主义问题的趋势,对地区安全构成严峻挑战。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印度一直关注国内的反政府民兵组织,特别是“阿萨姆邦联合解放阵线”(United Liberation Front of Asom, ULFA)和“那伽兰民族社会主义委员会”(National Socialist Council of Nagaland, NSCN),这些组织都与泰国有着一定的关联。印度认为,由于泰国放松边境管控政策,这些组织将泰国视为武器走私活动的避风港。[16]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1995年12月,一架飞机向印度东北部西孟加拉邦普如里亚县的一些村庄投掷了大量武器,然后飞往泰国。[17]巴基斯坦宗教武装组织“虔诚军”(Lashkar-E-Taiba)是争取克什米尔从印度控制下独立的组织之一,一些来自泰国南部的恐怖分子在巴基斯坦“虔诚军”中受训,这使印度对泰国南部的事态发展极为关注。[18]印泰两国国内恐怖主义及民族分离主义势力的日益猖獗以及区域内恐怖主义组织的密切联系,使得两国在安全领域的交流合作迅速升温。
第二,减轻对美安保依赖及制衡中国地区影响力的战略需求。近年来中国综合国力的迅速提升以及外交战略上的积极进取,使得印泰两国感受到了亚太地区结构变化带来的压力,这成为印泰加强合作的潜在动因。印度与中国进行竞争的执念,有着传统和现实两方面因素。传统层面,两国都是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在各自区域内都拥有独一无二的影响力,相似的人口规模、毗邻的边界使印度对中国格外关注;现实层面,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合作倡议使其影响力超越传统的东亚而拓展到更广阔的中亚、南亚、中东等地区。中国在印度洋沿岸的经济走廊、港口建设,被一些印度及西方舆论视作“珍珠链”战略,[19]而中印边境时有发生的领土纠纷又使两国的战略互信降低、不安全感上升。“印太战略”中美国对印度的日渐重视坚定了印度牵制中国的决心,印度“东进”加强同泰国的安全合作,不仅能够扩大其在东南亚的影响力,还可以制衡中国在印度洋的影响力,以巩固自身在南亚的主导地位。
由于历史原因,泰美在军事领域长期合作、美国提供的安全保护,一直被泰国视作维护地区安全和平衡的重要保障。中国是泰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国,泰国的经济发展离不开同中国的合作。在美国推行“印太战略”加剧地区大国竞争的形势下,泰美的传统安全关系和泰中日趋密切的经济关系日益考验着泰国传统的平衡外交能力。在中美战略竞争的局势中如何抉择,如何继续以中立的姿态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利益,这些都是泰国决策者必须要思考的问题。作为东南亚历史上唯一没有沦为殖民地的国家,泰国拥有强烈的外交自信,并且坚持在本地区战略格局调整过程中主动应对,力求趋利避害甚至化危为机。[20]鉴此,印度成为泰国强化平衡外交的一个选择。泰国试图保持现有的安全机制,运用精致的外交平衡和对冲策略,在避免对主要大国选边站的情况下获得更多的行动自由。[21]
第三,共同维护印度洋海上航道安全的安全需求。自独立以来,印度始终追求大国地位,海权是印度崛起必不可少的一环。2015年莫迪政府发布《确保安全的海洋:印度海洋安全战略》,与2007年《自由使用海洋:印度海上军事战略》相比,新的海上安全战略由自由获取海洋利益转向更加重视海上安全维护。[22]印度洋地区独一无二,不仅是经济增长最快、最富裕的国家与最不发达、最贫穷的国家共存的区域,还是世界上海路运输最繁忙的地区之一。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失衡以及通航的复杂性,使该区域海上航运面临众多挑战,其中,不受管制的海上毒品和武器贩运仍然是持续不断的威胁。[23]印度东面的孟加拉湾、安达曼海是海上恐怖主义的高发地,这同样困扰着极度依赖海路运输的泰国。工业发展大量消耗能源,而泰国的能源相对匮乏。截至2019年,泰国已探明的天然气、煤炭储量仅为世界总储量的0.1%,石油储量则不足0.1%。[24]中东是泰国石油进口的主要来源地,而印度洋则是泰国石油运输的必经之地,混乱的海上秩序必然威胁泰国的能源安全。日益猖獗的跨国犯罪和海上恐怖主义等隐患严重影响了印度洋航道安全,是极为倚重海外贸易的印泰两国面临的共同威胁,同时也助推了印泰安全合作,以共同防御及保障沿线海上通道安全。
二、印泰安全合作的进展与特点
近年来,从传统安全领域的军事演习、军舰互访到非传统安全领域的联合巡逻、反恐、引渡等,印泰两国的双边安全合作领域持续深化拓展,合作模式不断创新,合作机制日趋完善,参与的多边安全合作组织也逐渐多元化。
(一)印泰安全合作的态势与重点领域
第一,海上联合巡逻日趋机制化。在安达曼海共享海洋边界的印泰两国在联合打击各类违法犯罪、应急处突、执法合作交流、联巡保障等方面进展迅速,联合巡逻执法机制不断深化拓展,协作水平稳步提高。2003年印泰海军工作小组开始就共同巡逻国际海上边界的谅解备忘录展开谈判,2007年印度海军和泰国皇家海军正式签署谅解备忘录。印度—泰国联合巡逻(Indo-Thai CORPAT)每年进行两次。2020年11月印泰举行了第30次联合巡逻,涉及领域也扩大到信息交换和海上搜救行动等。此次联合巡逻旨在加强两国海军跨海配合的操作性,参与巡逻的舰艇和飞机进行了多种领域演习,包括登船演习、自然灾害及突发性事件应急演习等。
第二,双边与多边联合军事演习日趋常态化。自2006年开始,印泰两国轮流举办陆军“迈特里”(Maitree)双边联合军事演习。2018年“迈特里”联合军演在泰国北柳府举行,两国陆军进行包括步兵在内的排级双边演练。此次军演包括一系列联合训练、规划和执行的大量战术演习,以便为更好地应对城市作战中的威胁做准备。[25]印泰一年一度的双边陆军演习提升了两国共同应对跨国安全威胁的能力。除双边合作演习外,两国还共同参与数个多边演习。2018年9月,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组织(Bay of Bengal Initiative for Multi-Sectoral Technical and Economic Cooperation, BIMSTEC,简称“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以反恐为主题的首次军事演习(BIMSTEC Milex-2018)在印度浦那(Pune)举行。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作为南亚和东南亚的一个桥梁,其首次军演的目的是在地区合作框架内形成有效的安全机制,这同该地区频繁发生的恐怖主义事件密切相关。正如新德里公共政策智库维韦卡南达基金会研究员普拉蒂克·乔希(Prateek Joshi)所言,“印度支持实现相关问题的合作制度化,因为东北部边境的叛乱组织不仅在缅甸有基地,在泰国也有所关联。”[26]“金色眼镜蛇”演习(Cobra Gold Exercise)由美泰两国共同举办,数十年来演习由双边转为多边,逐渐成为东南亚地区规模庞大的多军种联合军事演习。2015年印度首次参演,因而该军演成为印泰两国的又一个加强军事合作交流的重要平台。此外,基于安达曼海域共同的安全利益,泰国多次参加印度海军两年一次的“米兰”多边海军演习。
第三,军舰互访日趋频繁化。印泰两军交流合作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愈加频繁的军舰互访。2014年4月,印度海军第一训练中队的马加尔级“食鱼鳄”号坦克登陆舰、苏坎亚级“苏佳达”号巡逻艇、“舒达舒尼”号训练船以及海岸警卫船“伐楼拿”号等四艘海军舰艇访问泰国普吉港。2017年4月,在第24次印泰联合巡逻中,印度“猎豹”号潜艇、海军飞机“多尼埃”号与泰国海军舰艇“隆姆”号、海军飞机“多尼埃228”号协同演练。2019年9月,印泰在安达曼—尼科巴群岛首府布莱尔港举行海上演习,新加坡参与了此次演习,这是印泰新三国首次在安达曼海域进行联合演习(Singapore-India-Thailand Maritime Exercise, SITMEX)。印度日益将印太视作一个整体的战略发展空间,而扩大同东南亚国家的防务合作是其加强地区安全以及提升区域影响力的重要举措。
第四,武器贸易取得突破性进展。印度总理莫迪曾多次在公开场合强调“印度制造”,并制定各项发展政策,以期将印度打造成全球制造中心。作为长期的武器进口大国,印度迫切希望实现国防工业转型。2018年印度国际防务展在金奈召开,莫迪在开幕式上表示,他将履行对国防制造业“印度制造”计划的承诺,在全国建立国防创新中心。[27]此次国际防展突显了印度从武器进口国转变为武器出口国的决心。泰国武器进口主要依托美国等西方国家,印泰关系史上并没有武器交易记录,但随着近年来双方防务合作的加深,情况有所改变。2020年8月泰国驻印度大使表示,泰国陆军准备接收来自印度的625辆“塔塔LPTA”军用卡车。[28]该型号军用卡车由印度塔塔集团旗下汽车公司研发生产,卡车型号包括从4X4中型到12X12重型,其高实用性以及易于维修保养的特点适用于泰国的热带及亚热带气候。此次武器交易成为印泰两国军火贸易的重要突破,印度旨在利用其产品低价及高适用性的优势扩大对泰国的武器出口,并逐渐将武器出口领域由基础军备扩展至高精尖武器。2019年印泰两国就购买“布拉莫斯”(Brahmos)超音速巡航导弹展开谈判。鉴于印度更加积极主动的“东进政策”以及泰国军队现代化建设的军备需求,两国在武器交易方面将有巨大的合作空间。
第五,刑事司法互助合作日趋完善。刑事司法互助是印泰安全合作的重要内容之一。印泰两国十分重视预防和打击跨国犯罪,在改善国内刑事司法、提高预防和打击犯罪成效、国际刑事司法事项的互助、引渡条约签署、罪犯移管案件的国际司法合作与磋商机制等方面做出了积极努力。2001年两国成立印泰安全合作联合工作组,致力于情报交流、海上安全、反恐、打击跨国犯罪及相关法律框架的确立,该框架下的合作成果包括引渡条约和洗钱协定。[29]2004年印泰签署《司法互助条约》。2013年5月,时任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 Singh)在外交部长萨尔曼·库尔希德(Salman Khurshid)的陪同下访问泰国,两国正式签署引渡条约。[30]印泰关于引渡的双边协定提供了一个有效的法律框架,相关引渡计划也陆续得到实施。锡克教激进分子古米特·辛格(Gurmeet Singh)策划的爆炸案造成18人死亡,其中包括印度北部旁遮普邦首席部长比恩特·辛格(Beant Singh),2015年1月泰国当局将其引渡至印度。
(二)印泰安全合作的主要特点
第一,两国军政高层互动为双边安全合作不断注入新动力。为巩固地区主导权进而实现印度的全球抱负,莫迪政府在外交方面更加积极务实。2014年5月泰国发生军事政变,陆军总司令巴育接管政府并出任代总理。尽管印度希望泰国回到民主的道路上,但对于推翻英拉政府的军事政变,印度并未做出强烈回应。[31]莫迪政府并不想因为泰国政变而影响双边关系,两国军政高层互访联系一直未曾中断。2014年6月30日,泰国国防军首长帕提马普拉蓬(Patimaprakorn)访问印度,并会见印度国防部长拉贾纳特·辛格(Rajnath Singh)。2016年6月泰国总理巴育率领大规模代表团访问印度,双方就安全合作问题展开会谈,对日益显现的非传统安全威胁表示担忧,同意就此展开更多的实质性合作,重点涉及打击海盗、反恐怖主义、贩卖人口等。印度总理莫迪也于第35届东盟峰会、第14届东亚峰会和第16届印度—东盟峰会期间会见泰国总理巴育,双方就加强国防和安全领域的合作展开讨论,并同意寻求国防工业领域的合作机会。印泰两国军政高层的互动愈加频繁凸显了双方进行安全合作的决心。
第二,双边非传统安全领域的合作需求大为增强。后冷战时代非传统安全威胁已经成为一些国家和地区的主要安全问题。印泰在安全领域的一系列共识和承诺为两国建立共赢关系奠定了基础。2016年泰国总理巴育访问印度时双方发表联合声明称,“两国领导人明确谴责一切形式和表现的恐怖主义,并同意共同努力建立打击恐怖主义的新的全球决心和战略”。[32]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是两国反恐合作的重要机制之一。“9·11”事件后恐怖主义在孟加拉湾、安达曼海以及马六甲海峡附近泛滥,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成员国由初始的经济技术合作逐渐拓展至安全合作。2004年7月在曼谷举行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首次首脑会议,开始协调成员国努力打击国际恐怖主义和跨国犯罪,并通过了《打击恐怖主义和跨国犯罪公约》(Convention against Terrorism and Transnational Crime, CTTC)。同年12月,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反恐联合工作组第一次会议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召开,确立了反恐联合工作组的职权范围和任务。2009年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成员国继续推动批准了《打击国际恐怖主义、跨国有组织犯罪和非法贩毒合作公约》,并支持签署《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刑事司法互助公约》。2019年2月,印度在萨达尔·瓦拉巴伊·帕特尔国家警察学院为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成员国安全官员开设了旨在建立区域能力的反恐、网络恐怖主义、网络安全和打击跨国犯罪等课程,并讨论应对恐怖主义、跨国犯罪、洗钱和网络攻击等挑战的区域方法。
第三,双边防务关系基础比较牢固。在日趋复杂的安全形势下,印泰两国不仅面临大国竞争的压力,还受到地区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等问题困扰,加强防务合作关系成为两国共同应对威胁的必要举措。2011年印泰两国建立国防部一级防务对话,首次会议于同年12月23日举行。此后两国轮流举办国防对话,内容包括军官培训、联合演习等。截至2019年12月,印泰已连续举办7次国防对话,双方就进一步加强防务合作的各项措施达成诸多共识。2012年1月,时任泰国总理英拉访问印度,双方签署《防务合作谅解备忘录》,揭开印泰防务合作的新篇章。此外,两国海、陆、空三军也建立了长期的对话机制。2018年7月,第2次印泰陆军参谋会谈在泰国举行,第10次印泰海军参谋会谈在德里举行。8月,印泰空军第8次会谈在德里举行。2018年12月,泰国海军总司令卢差·鲁迪特(Luechai Ruddit)访问印度,与印度国防部长拉贾纳特·辛格、印度海军总司令苏尼尔·兰巴(Sunil Lanba)举行会谈,双方签署了《印泰白色船舶信息交流技术协议》。此前,印泰防务关系因泰国长期政治动荡而发展缓慢,但随着地区安全形势的变化,这一关系正在不断深化。
第四,安全合作机制朝着多样化、板块化以及专业化方向发展。在“印太战略”框架下,印度安全合作的地域可细分为印度洋地区和东南亚地区,加强印度洋地区的合作可以保障印度的周边安全,以东南亚为跳板可为实现大国目标奠定基础。泰国作为东南亚地区举足轻重的国家,与印度在安达曼海及其重点关注的马六甲海峡相邻。在共同面对区域安全威胁的背景下,印泰两国一直致力于地区多边安全机制的建设,并积极参与多个行之有效的亚太地区多边安全合作机制(见表1),旨在加强地区国家的对话与务实合作,共同应对安全挑战。自“印太战略”出台以来,印泰两国已在地区多边安全机制框架下开展反恐、海上安全、打击跨国犯罪、防灾减灾等领域的多项合作,取得了丰硕成果,为共同维护地区安全、巩固地区影响力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表1 印泰参与地区多边合作机制情况表
三、印泰安全合作的地缘影响
印太地区范围广阔、国家众多,各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差别甚大。在“印太战略”背景下,该地区成为大国角逐的竞技场,因此,印泰安全合作给复杂的区域环境带来了诸多的不确定性,对区域内多边合作、区域安全秩序构建、地区大国战略互信、印太地区军备竞赛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区域内多边合作的矛盾叠加碰撞
印泰在南亚和东南亚地区占有重要地位,两国的安全合作势必会影响区域内的多边合作。作为东盟的核心成员国之一,泰国特殊的地缘位置使其成为印度与东盟之间的桥梁。东盟地区横跨两洋、扼守马六甲海峡,其地理优势及丰富的自然资源吸引大国长期驻足。东盟的成立旨在促进地区和平、稳定及繁荣,它希望主要的外部大国为和平与发展维护有利的区域环境。[33]基于此,东盟将各大国视作天秤两端的砝码,巧妙地维持着平衡。在“印太战略”设想中,东南亚成为美国遏制中国的关键因素;对东盟来说,中美之间日益激烈的竞争给东盟各国带来巨大的压力,而积极追求大国地位的印度可以给东盟提供战略缓冲空间,同印度合作有利于东盟继续推行灵活的大国平衡战略。印泰安全合作将进一步加强印度与东盟的多边合作。长期以来,印度与越南、新加坡、印尼等国都有安全合作关系。南亚及东南亚各国深受恐怖主义、贩卖毒品、军火走私等日益严重的非传统安全威胁,这必然会加强各方在安全领域更广泛的合作,但也难免会带来区域内多边合作的矛盾叠加碰撞。
(二)增大区域安全秩序构建难度
印泰安全合作的加强将成为亚太区域安全秩序构建的干扰因素。印度西北部的克什米尔地区一直是印巴冲突的焦点,印巴两国在区域秩序构建方面也存在重大分歧。1985年旨在加强地区合作的南亚区域合作联盟成立,但是南盟内部尤其是印巴两国矛盾重重,自2016年以来南盟机制几乎停滞。2020年3月,借疫情防控合作之机,印度总理莫迪号召南盟各国元首参加视频会议,但巴基斯坦仅派国家卫生事务特别助理出席。莫迪建议在南盟框架下设立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的紧急基金,并承诺向该基金捐款1000万美元,除巴基斯坦外的南盟成员都已向该基金捐款。[34]由此可见,印巴的间隙已经严重影响应对威胁的区域合作。鉴于南盟合作机制的停顿,印度将目光更多地转向东边。对印度来说,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在一定程度上成为替代南盟的一个多边合作机制。近年来印泰合作由经济领域逐渐扩展到安全领域,无疑会触动巴基斯坦敏感的神经,加深印巴之间的猜疑。另一方面,泰国是中国在东南亚重要的合作伙伴,双方在经济、军事等多个领域拥有良好的合作关系,印度对泰国的拉拢,尤其是两国在马六甲海峡、安达曼海及印度洋附近海域频繁的联合巡逻及军演,将加重中方对地区秩序的担忧,不利于亚太地区安全秩序的构建。
(三)加深地区大国的互相猜忌
德国历史学家路德维希·德约(Ludwig Dehio)指出,“列强的竞争多以同样的方式,如水聚喷泉托盘,直到在一个特定时刻这托盘被注满,水溢入第二个周边托盘,周而复始”。[35]近代欧洲列强早已不在,但欧洲均势体系及其政策实践已扩展至全球。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对当今所有其他大国来说,美国无疑是维持均势的“海上霸权”和“侧翼大国”。为应对中国在亚太地区的崛起,美国推出“印太战略”以平衡地区格局,作为“四方安全对话”(Quad)机制的关键一方的印度和美国非北约主要盟友的泰国,两国的安全合作自然为美国所期望。面对中国在亚太地区与日俱增的影响力,印泰两国也希望借美国之力维持地区平衡。
2008年印度洋海军论坛主要由印度发起,泰国也是成员国之一。该论坛旨在通过合作加强海上安全机制,中国曾多次希望加入,被印度以“中国对印度洋存在野心”为由拒绝,直到2014年才成为观察员国。2001年9月,印度建立安达曼—尼科巴海军司令部,并努力开发射程可达3000公里以上的洲际弹道导弹。印度在印度洋东北部的主要战略地位是由其拥有的安达曼—尼科巴群岛所支撑,这两个群岛通过马六甲海峡西端附近的安达曼海向北延伸。印度借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为由,同包括泰国在内的多个国家在安达曼海、马六甲海峡附近频繁地进行联合巡逻及演习。印泰等国联合巡逻的海域是中国进口资源的主要通道,这种战略脆弱性加剧了中国对所谓的“马六甲困境”的担忧。[36]
基于地缘政治、经济利益以及能源需求,印度对中国南海愈加关注,尤其是中印边境发生冲突后,印度有意将南海问题复杂化。2020年12月印度—越南视频峰会期间,两国发表联合声明称,“维护南中国海的和平、稳定、安全以及航行自由,重要的是依据国际法,尤其是《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不损害所有国家的合法权益,包括不参与谈判国家的合法权益。”[37]同年12月,印度海军“契尔丹”号护卫舰抵达越南的芽庄港,参与在南海举行的“海上通行”(PASSEX)演习。印度以更加高调的方式介入南海,不断加强与中国周边国家在安全领域的合作,企图获得更多地区国家的支持,向中方施压。总体而言,在印度洋具有重大地缘优势的印度与一向奉行大国平衡战略的泰国不断强化安全合作,部分措施必然会引起地区以及域外大国的高度戒备。
(四)加剧印太地区军备竞赛的风险
东南亚的部分国家间存在历史对抗以及现实的矛盾冲突。近年来,东南亚各国加快了引进新式武器的步伐。虽然东南亚国家都在购买先进武器,但采购的数量似乎不足以严重地影响该地区的力量平衡。[38]然而,随着印度“东进政策”的推进,东南亚开放的军贸市场无疑会成为印度武器出口的重要地区。印度一直希望利用与俄罗斯共同研发的“布拉莫斯”巡航导弹打开东南亚市场,包括泰国、菲律宾、越南在内的多个东南亚国家就此与印度展开谈判。
印泰两国加强防务关系、不断强化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以及在军火贸易上新兴的合作势头,容易触发地区内国家之间的“安全困境”。对东南亚各国来说,购买武器可能只是为了维护本国的国内安全、进行领土防务及其他任务,例如泰国的“查克里·纳吕贝特”号(HTMS Chakri Naruebet R-911)小型航空母舰多用于海上救灾、预防海上犯罪等,但却是东南亚地区唯一的小型航母,这无疑提高了泰国皇家海军的地位。新式武器装备的不断流入实际上加深了东南亚地区的“安全困境”,也可能加剧地区军备竞赛的风险。
四、印泰安全合作的制约因素
印泰两国的安全合作领域不断扩大,合作水平不断提高,合作的协调能力不断提升,但继续深化安全合作仍受到不少双边、多边及地区权力结构等方面的潜在制约。
(一)双边的制约
基于历史、宗教、现实等因素,印泰两国在安全领域拥有广阔的合作空间,但它们在对内部问题的处理以及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方面并非全然一致。首先,泰国国内政局不稳定,主要表现在频繁的军事政变。最近的一次军事政变发生在2014年5月22日,这是泰国8年来的第2次政变,也是自1932年确立宪政体制以来的第13次政变,极大地影响了泰国的政治发展与稳定。泰国政局动荡意味着其难以持久不变地贯彻实施对外政策,也必然会影响印泰两国的双边关系。其次,泰国多以现实的国家利益来评估对不同国家的政策。对泰国来说,印度的能力和地位显然无法抗衡中国这个最大的贸易伙伴以及美国所提供的安全保护。2019年印度和巴基斯坦就从泰国引渡罪犯发生政治交锋,最终泰国政府把穆罕默德·萨利姆(Mohammed Saleem)送回巴基斯坦,撤销将其引渡到印度的裁定,从而结束了为期3年羁押的法律斗争。这一事件表明泰国在与印度的合作中尽量保持战略自主,这也是泰国一直以来维持区域平衡的策略。最后,两国国内的恐怖主义及分离主义势力的影响逐渐跨出国界、在区域范围内形成联动,而印度打击恐怖主义的决心与泰国政府对泰南穆斯林谨慎的态度也使两国彼此心存芥蒂。
(二)多边的制约
除联合巡逻、演习以及定期的海陆空三军对话机制外,印泰两国的安全交流多在区域多边合作机制框架内展开,如环印度洋联盟、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印度洋海军论坛等。印泰共同参与的地区多边合作框架容易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造成机制不畅,从而影响印泰两国的深度合作。
首先,合作机制内成员国的整体经济水平不高且发展不平衡、差距较大。以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为例,成员国包括南亚、东南亚的7个国家,根据2020年世界银行按人均国民总收入划分的最新国别分类标准,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的成员国仅有泰国及斯里兰卡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其余5国均为中等偏下收入国家(见表2)。在发展极不平衡的情况下,各国就自身实际情况所推行的对外政策难以在组织内得到有效的整合,从而影响整个合作机制的运行成效。
表2 环孟加拉湾经合组织各成员国经济发展情况
其次,莫迪执政后提出“邻国优先”政策(Neighborhood First),这是印度在传统邻国政策失效、周边安全环境恶化、中印战略空间重合等因素共同作用下做出的重大政策调整,[39]目的是借此形成良好的周边发展环境。但事与愿违,近年来印度与巴基斯坦、中国、尼泊尔等邻国不断发生纠纷甚至冲突,而这无疑源自印度难以释怀的大国情结。基于这种大国情结,南亚各国被印度视作附属,而中国则成为其眼中的北方威胁。在推行“东进政策”过程中,印度隐约地将这一想法带入与东盟的交往中。然而,东盟只希望印度成为“印太战略”中的一个地区平衡力量,而不是区域内的一个霸权。东盟在地区合作中尽量维持自身的中心地位,印度和东南亚各国的多边合作由此会受到各方战略差异的制约。
(三)地区权力结构的制约
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大师肯尼思·华尔兹(Kenneth Waltz)曾指出,“结构概念建立于这样一个事实基础之上,即以不同方式排列和组合的单元具有不同的行为方式,在互动中会产生不同的结果”。[40]国际社会多处于无政府状态,在亚太地区,区域性大国林立,域外大国持续存在,权力结构异常复杂。印泰作为南亚、东南亚举足轻重的国家,是这一地区结构内的重要变量,两国安全合作的加强难免会受到地区权力结构的制约。随着中国全方位崛起,美国将中国视作其全球霸权的挑战者抑或威胁者,中美之间已经在亚太甚至全球形成结构性矛盾。印度加强同泰国的安全合作不仅是为了应对地区非传统安全威胁,更是希望通过泰国这一途径扩大自身在东南亚乃至整个亚太地区的影响力。对于泰国来说,其本身深陷地区权力结构的漩涡,需要通过审慎的外交去平衡大国的竞争,加强同印度的安全合作也是其灵活外交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美国虽将印度视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印度在一定程度上也支持美国的地区平衡战略,但双方在经济、安全、政治领域仍存在不少分歧,印度成为全球大国的道路必然无法绕开美国,在泰国乃至整个亚太地区扩大影响力的举动也会受到美国的抑制。东南亚是中国周边外交的重要舞台以及“一带一路”倡议的关键地区,中国历来重视同东盟各国的关系,当前,中国不仅在东南亚地区拥有相当大的政治、经济影响力,而且始终视其为中国周边外交的优先方向。泰国是中国在东南亚的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积极介入东南亚地区安全机制的印度难免会与中国产生利益的碰撞。印泰安全合作实际上不仅取决于两国内部以及地区的安全形势,更受制于亚太地区固有的权力结构。
五、结语
自莫迪政府将“东向政策”升级为“东进政策”以来,印度的战略安全目标开始由南亚大陆逐步转向印太地区,东南亚自然成为印度对外战略的一个核心地区。近年来,印度与越南、印尼、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东盟国家的安全合作急剧升温,在防务、反恐、海上安全、网络安全、海事信息共享、武器装备出口或改造、军事人员培训、军事情报交流、双边或多边联合军演等领域展开了频繁的、有深度的、多层次的合作,防务与战略安全合作朝常态化、制度化方向大踏步迈进。通过与越南、印尼、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国深化防务与战略安全合作,印度可实现其在马六甲海峡、南中国海和西太平洋等周边地区的军事存在,确保所谓的“海上航行和飞越自由”,提升自身在印太地区的活力与影响力。基于印度—东盟传统友好关系和在大国竞争中维护自身安全利益等原因,东盟部分国家也积极寻求与包括印度在内的印太地区强国合作,维持印太地区的力量均衡。
印度的“东进政策”与泰国的“西进政策”在印太地区形成利益重合地带,为两国安全合作提供了有利的契机。基于地缘、文化、宗教及价值观基础,双方在联合巡逻及演习、地区反恐、军火贸易等领域展开了深度的交流合作。印泰的安全合作关乎区域各国利益,从“印太战略”背景下整个地区错综复杂的安全形势来看,印泰两国加强安全合作的举措无疑会给两国提供更大的战略选择空间,也使两国在区域竞争中居于有利地位。印泰安全伙伴关系或将推动印度加入海上安全合作机制——“马六甲海峡巡逻”(Malacca Straits Patrol, MSP)。印度认为,加入“马六甲海峡巡逻”对其在印太地区扮演“纯安全提供者”(net-security-provider)角色及维护印太地区的持续安全架构,都至关重要。
印泰两国安全合作虽进展迅速,但要往纵深和多层面发展,囿于双边、多边和地区权力结构的诸多限制,会面临不少挑战。错综复杂的局势使印泰意识到,两国不仅需要关注双边合作,更需巧妙地平衡、协调区域内外大国竞争的压力以及多边合作机制中的其他国家的利益。
注释:
[1]ASEAN Outlook on the Indo-Pacific, ASEAN, https://asean.org/storage/2019/06/ASEAN-Outlook-on-the-Indo-Pacific_FINAL_22062019.pdf, p. 2.
[2]The White House,NationalSecurityStrategyoftheUnitedStatesofAmerica2017,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 p. 46.
[3]Brendon J. Cannon and Ash Rossiter, “The ‘Indo-Pacific’: Regional Dynamics in the 21st Century’s New Geopolitical Center of Gravity”,RisingPowersQuarterly, Vol. 3, Issue 2 (2018), pp. 11-12.
[5]ASEAN Studies Center,TheStatesofSoutheastAsia: 2019SurveyReport, January 29, 2019, https://www.iseas.edu.sg/images/pdf/TheStateofSEASurveyReport_2019.pdf, p. 11.
[6][20]周方冶:《泰国对印太战略的认知与反应:“中等国家”的地缘引力平衡策略》,《南洋问题研究》2020年第2期,第83、73页。
[7][印]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印度的发现》,齐文译,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1956年,第712页。
[8]R. Banomyong, P. Varadejsatitwong and N. Phanjan, “ASEAN-India Connectivity: A Thailand Perspective”, in F. Kimura and S. Umezaki (eds.),ASEAN-IndiaConnectivity:TheComprehensiveAsiaDevelopmentPlan,PhaseII, ERIA Research Project Report 2010-7, Jakarta: ERIA, 2011, pp. 205-242.
[9][法]G. 赛代斯:《东南亚的印度化国家》,蔡华、杨保筠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354页。
[10]陈炜、唐慧:《从文字的传播与演变看印度文化对泰国文化的影响》,《南亚东南亚研究》2019年第5期,第121页。
[11]金杰:《泰国宗教文化中的印度教元素探析》,《世界宗教文化》2018年第2期,第82页。
[12]Biswajit Mohapatra, “India in the ASEAN Neighbourhood: India-Thailand Relations and the ASEAN Strategic Partnership”, Paper presented in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India’s Look East Policy-Act East and South-East Asia: Beyond Borders” held in Imphal, Manipur, organized by CRRID, Manipur Univ and 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 Govt. of India on 23rd - 24th May, 2015.
[13]The government of India,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Press Statement by Prime Minister during the Visit of Prime Minister of Thailand to India”, June 17, 2016, https://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26924/press+statement+by+prime+minister+during+the+visit+of+prime+minister+of+thailand+to+india+june+17+2016.
[14]李益波:《印度与泰国战略伙伴关系:现状、动力与前景》,《东南亚南亚研究》2014年第1期,第33页。
[15]胡联合:《当代世界恐怖主义与对策》,北京:东方出版社,2001年,第29页。
[16][29]Pongphisoot Busbarat, “India, Thailand Taking Steps to Expand Ties”,WorldPoliticsReview, August 12, 2015, https://www.worldpoliticsreview.com/trend-lines/16448/india-thailand-taking-steps-to-expand-ties.
[17]“India Arms Case Reopened”,BBCNews, April 24, 2000, http://news.bbc.co.uk/2/hi/south_asia/724659.stm.
[18]A. Acharya, “India and Southeast Asia in the Age of Terror: Building Partnerships for Peace”,ContemporarySoutheastAsia, Vol. 28, No. 2 (2006), pp. 308-309.
[19]Marshall, Richard D. Jr,TheStringofPearls:ChineseMaritimePresenceintheIndianOceananditsEffectonIndianNavalDoctrine, Monterey, California: Naval Postgraduate School, 2012, https://calhoun.nps.edu/bitstream/handle/10945/27865/12Dec_Marshall_Richard.pdf?sequence=1&isAllowed=y, p. v.
[21]J. Mohan Malik,ChinaandIndia:GreatPowerRivals, Boulder & London: First Forum Press, 2011, p. 372.
[22]刘磊、于婷婷:《莫迪执政以来印度与东南亚国家的海上安全合作》,《亚太安全与海洋研究》2019年第1期,第92页。
[23]Ministry of Defense (Navy), “Ensuring Secure Seas: Indian Maritime Security Strategy”, October 2015, https://bharatshakti.in/wp-content/uploads/2016/01/Indian_Maritime_Security_Strategy_Document_25Jan16.pdf, p. 38.
[24]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20, https://www.bp.com/content/dam/bp/business-sites/en/global/corporate/pdfs/energy-economics/statistical-review/bp-stats-review-2020-full-report.pdf.
[25]“Indo-Thailand jt Exercise Maitree 2018 Culminates”,UnitedNewsofIndia, August 19, 2018, http://www.uniindia.com/indo-thailand-jt-exercise-maitree-2018-culminates/india/news/1324396.html.
[26]Mandeep Singh, “BIMSTEC Nations Conduct First Military Exercise”, Indo-Pacific Defense Forum, October 18, 2018, https://ipdefenseforum.com/2018/10/bimstec-nations-conduct-first-military-exercise/.
[27]赵旭:《印度期待转型为武器制造强国》,新华网,2018年4月17日,http://www.xinhuanet.com/mil/2018-04/17/c_129852353.htm.
[28]K. C. Archana, “Thai Envoy Announces the Royal Thai Army’s Purchase of 600 Tata Motors Defence Trucks”,IndiaTimes, August 25, 2020, https://www.indiatimes.com/trending/social-relevance/thai-envoy-600-tata-lpta-military-trucks-from-india-521218.html.
[30]The government of India, Ministry of External Affairs,AnnualReport, 2013-2014, http://mea.gov.in/Uploads/PublicationDocs/23873_EXTERNAL_AFFAIR__Eng__AR_2013-14.pdf, p. 22.
[31][41]Mark Shawn Cogan, Vivek Mishra, “India-Thailand Security Cooperation: Strengthening the Indo-Pacific Resolve”,JournalofAsianSecurityandInternationalAffairs, Vol. 7, Issue 1 (2020), pp. 5, 39, 18.
[32]越通社:《印度与泰国加强合作关系》,2016年6月20日,https://zh.vietnamplus.vn.
[33]N. Ganesan, “ASEAN’s Relations with Major External Power”,ContemporarySoutheastAsia, Vol. 22, No. 2 (2000), p. 258.
[34]《印度借疫重启南盟,南亚区域联合抗疫困难重重?》,澎湃新闻,2020年3月30日,https://m.thepaper.cn/baijiahao_6756495。
[35][德]路德维希·德约:《脆弱的平衡:欧洲四个世纪的权势斗争》,时殷弘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6页。
[36]Ian Storey, “China’s ‘Malacca Dilemma’,”ChinaBrief, Vol. 6, Issue 8 (April 12, 2006), https://jamestown.org/program/chinas-malacca-dilemma/.
[37]The Government of India,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India-Vietnam Joint Vision for Peace, Prosperity and People”, December 21, 2020, https://mea.gov.in/bilateral-documents.htm?dtl/33324/india++vietnam+joint+vision+for+peace+prosperity+and+people.
[38]Richard A. Bitzinger, “A New Arms Race? Explaining Recent Southeast Asian Military Acquisitions”,ContemporarySoutheastAsia, April 2010, p. 65.
[39]杜志远:《印度“新区域主义”战略:“邻国优先”政策》,《世界经济与政治论坛》2020年第1期,第27页。
[40][美]肯尼思·华尔兹:《国际政治理论》,信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0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