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开设杜甫专题课的尝试

摘 要：古诗词教学与鉴赏之间的开裂处，或可以诗人专题的方式来弥补。在专题中浸润和体悟，去触摸历史的风尘、感受时代的余温，以情理的体会取代技法的训练，也许能够开出古诗词教学的一条小路来。

关键词：古诗词教学 杜甫 诗人专题

古诗词的教学向来是基础教育阶段的一个难点，既难在教学文本本身，又难在教学对象的低幼。古诗词教学的方法，无论是题材分类、题型把握等大视角，还是如关注意象词、情感词的微视角，都已经有许多成熟的研究成果，遑论对于古诗词本身的欣赏研究资料，早已浩如烟海。但不能否认的是，学者视角的研究成果与基础教育阶段的教学研究之间尚存在巨大分野与深深鸿沟。比如，几乎每一堂古诗词教学课上，授课教师都会强调“知人论世”。而这种常常是“过眼云烟”式的诗人介绍、背景介绍，一次次地成为学生脑海中的云烟，倏忽不见。原因很简单，历史长河中，一个个散点式的背景知识，难以留下深刻印象。那么，是否有可能通过诗人专题式的教学方式，以在一个教学时间段专门介绍一位诗人的生平、评析这一位诗人的作品的方式，来进行古诗词的教学呢？以此加深“知人论世”的理解、增进人情世故的认知？这样专题式的古诗词教学形式，对于初中学生而言，是否要求过高、开展过早？行是知之成。笔者决定将李白、杜甫两位诗人（及作品）定为古诗词专题教学的第一次尝试教学对象。实践下来，因李白专题准备仓促，而杜甫专题则准备相对较为充分，收效亦较好，以下将谈一谈关于杜甫教学的一些做法，供方家一哂。

一

在开展教学实验之前，笔者阅读了若干研究专著，除一些关于唐诗研究的通识性著作外，重点阅读了美国汉学家宇文所安的《初唐诗》《盛唐诗》，也涉猎了李长之的《李白传》、冯至的《杜甫传》（这两种传记虽不可不读，但年深日久，读来似难有较大借鉴意义）。洪业《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和莫砺锋《杜甫评传》两本重量级的研究专著，很值得一读。如果说，初读是把握杜甫生平，从第二本读起便重在对作品的品析。与做学术研究不同，除了在现有资料基础上完善杜甫生平大事记，主要还是要挑选能够反映杜甫每一个生命阶段（或文学阶段）的作品，以准备教学。通过阅读、斟酌、梳理，笔者大致将杜甫生平分为三个阶段：青年的潇洒、中年的苦闷、晚年的凄凉。这一分法无疑是粗糙的，但对于初中生的认知与学习而言，也许是适合的。青年时期的代表作首推《望岳》，中年时期的代表作首推《春望》，但中年期所写的《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一诗应当引起足够重视（并联系陆游《题少陵画像》），纳入到教学中去。晚年时期代表作较多，可多遴选几首，如《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登高》《登岳阳楼》《旅夜书怀》《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江南逢李龟年》等，既能代表这一时期的诗风，又贴合教材，内容也相对浅近。教学准备的工作是繁难的，需要较长的时间来把握诗人生平、选择教学文本。在梳理完诗人生平后，所要做的就是常规的文本分析、教学活动设计了。

二

教学的第一阶段，结合杜甫细致的生平梳理，将每个生命阶段的代表作都提出与学生分享，或详或简。梳理生平时，以仕途发展为明线，以朋辈交游为暗线，以安史之乱为节点，重点关注诗人内心的变化。从杜审言讲起，穿插传言轶事，打破严肃的经传式讲法，保护、提升学生的好奇与兴趣。正如莫砺锋先生所言：“优秀的诗人都是时代的晴雨表，而在社会急剧变动的关键时期出现的大诗人，更能敏锐地感觉到时代的脉搏。”（参见莫砺锋《杜甫评传》）如果說杜甫的青年时期多在考虑个人命运的话，在中年时期“安史之乱”前后已经明显转向了对民生疾苦、国家命运的关注。第一阶段的授课，只要基于生平、作品，有序推进，可弱化课中的活动设计。基于前期的准备、第一阶段的授课，在第二阶段（也即总结分享课）中，笔者做了教学设计。

（一）在画像中评说诗人

课前，布置学生结合杜甫生平，并根据自己的上课体会，为杜甫画一幅人物画。从学生的画作反馈看，有的学生画的是肖像，有的是将人物置于背景之中，每个学生都有自己印象中的“杜甫”，有眼见“路有冻死骨”的杜甫，有独立江头沉吟的杜甫，有潇洒不羁的杜甫，有拄杖叹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的杜甫。上课首先就进行画作交流（一些较为典型、质量较好的人物画），在画作者讲述“为何画成如此这般”的过程中，诗人的生平就得到了回顾，杜甫人生的各阶段基本都能照应到。这一活动检验了学生在第一阶段中的习得程度。

（二）在诗句中理解诗人

选列以下诗句，通过让学生品析诗句的方式，沉入到一个个历史情境中，检验学生对各阶段作品感悟的深度。

（1）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场。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扬。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2）赋料扬雄敌，诗看子建亲。李邕求识面，王翰愿卜邻。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3）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

（4）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兵车行》）

（5）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官定后戏赠》）

（6）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春望》）

（7）人生无家别，何以为烝黎。（《无家别》）

（8）痴儿不知父子礼，叫怒索饭啼门东。（《百忧集行》））

（9）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10）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闻官军收河南河北》）

（11）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江南逢李龟年》）

诗句的选择遵从诗人生平脉络，兼顾了“安史之乱”的时间节点和诗风转变的节点等，学生在一一评说的过程中，将之前被动接收的知识进行转化，主动以自己的语言和个性化的理解重新表达（从课堂反馈看，学生的表达是令人惊喜的）。在此基础之上，可将杜甫生平归纳为：少年意气风发，理想满怀；壮年坎坷悲辛，山河破碎；老年孤苦无依，遥望故园。

（三）在比较赏析中进一步体悟生平

如果一节总结分享课停留在生平回顾层面则未免浅薄，也失却了诗歌鉴赏能力的培养机会，因此，进行比较欣赏是必要的，也能与教学实际需求联系起来，不至于使诗人专题教学看起来像乌托邦式的存在。笔者选择了《望岳》和《登岳阳楼》两首同是登高的前后期代表作来进行比较赏析（后期代表作选列《登高》亦可），要求学生结合杜甫生平发表“解说词”。因该活动有一定难度，且活动形式较为陌生，笔者先就《望岳》出示范例。《望岳》这首诗，从诗题上看，写的是望泰山，从尾联“会当凌绝顶”可见，诗人当时还没有登临山顶，应当是在山腰远望群山、仰望绝顶；（诗题角度）他看到群山连绵起伏、青翠欲滴，这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雄伟的山峦耸入天际，浮云几许，归鸟一二，这令诗人的心胸感到无比的开阔。（景物角度）这首诗写于诗人24岁之时，此时诗人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考试的失败，但仍旧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全诗流露着一种极为阔大的豪迈之情，是杜甫青年时期的代表作。（生平、情感角度）全诗借景抒情，具体手法以对偶、夸张为主。（写法、手法角度）提示学生可从诗题、景物、生平、情感、写法、手法等角度去构思《登岳阳楼》的“解说词”（有例可依，学生的解说词亦相当出彩）。

（四）小结：撰写墓志铭

杜甫一生的主题或可概括为“破灭与坚守”。国家的危难、生灵的涂炭，使得杜甫逐渐地由《望岳》时的那种明朗开阔转为《登岳阳楼》式的“沉郁悲凉”，杜甫从意气风发、理想远大，变得生活困顿，年老多病，漂泊流离，始终不得任用。正如苏轼所说：“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 ” “他既不能由此退却，也不能从中寻求解决方案”，但也“只有在那种动荡不安的流亡地带，一个人才能第一次真正领会那种无法把握的东西之艰难，然后，无论如何，继续努力”（参见爱德华·W·薩义德《人文主义与民主批评》），一边是理想的破灭，一边的理想的坚守，两者交替，也许便成就了杜甫的伟大。笔者的总结如果是一个尾音，那么也只能是尾音的一个音符，另一半仍应由学生完成。为此，笔者设计了请学生为杜甫撰写墓志铭的活动来收尾。这是颇具有随机性的活动，从课堂反馈看，多数同学能够以较为严肃的语言评述杜甫，个别学生能用绝句的形式精妙概括杜甫一生，为课堂增添精彩余韵。

三

诗人的专题教学是实验性的，对于乡村初中而言，几乎是极大的挑战，将本应是高中阶段的语文活动下沉到初中进行。但想到钱理群先生曾大胆地在高中开设鲁迅专题课且收效良好，则又不由给人以信心。诗人专题教学是孤独的，它需要授课者像一个研究者一样坐冷板凳，在急功近利的教育环境中坚守忍耐。课堂效果如何，可以从学生的反应获知；而课程效果如何，则难知难测。好在笔者确信，诗人专题教学是“语文的”，而“语文的”应当不会错。

参考文献：

[1] 莫砺锋.杜甫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9.

[2] 洪业.杜甫：中国最伟大的诗人[M].曾祥波等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3] 冯至.杜甫传[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作 者： 杨阳，文学硕士，苏州工业园区莲花学校一级教师。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