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皮乌斯诗歌中死亡主题的意蕴内涵
2021-02-08史文珍
摘 要:“死亡”是文学作品中的永恒主题,作为早期俄罗斯象征主义诗歌的代表,吉皮乌斯用诗歌创作表现死亡主题,并将其与永恒世界、爱情和对故土的情怀交织在一起,从而使其死亡主题具有独特的意蕴内涵。
关键词:吉皮乌斯 诗歌 死亡主题 意蕴内涵
姬娜依达·尼古拉耶芙娜·吉皮乌斯(Зинаида Николаевна Гиппиус,1869—1945)是俄罗斯“白银时代”最具个性、最富宗教感的女诗人之一,也是早期象征主义诗歌流派的代表之一。她的创作被誉为“有着抒情的现代主义整整十五年的历史”(安年斯基语)a,“仿佛是以浓缩的、有力的语言,借助清晰的、敏感的形象,勾画出了一颗现代心灵的全部体验”(勃留索夫语)b。吉皮乌斯出生于一个旧俄官吏家庭,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获得了丰富的知识,并对文学产生了强烈的爱好。她七岁便开始尝试着写诗,她的诗歌多以编年结集,有《1889—1903年诗集》《1903—1909年诗选》《1914—1918年,最后的诗篇》《闪烁集》,长诗《最后一圈》等;此外,她还著有长篇小说《鬼玩偶》《爱情—王子》,回忆录《梅列日科夫斯基传》《往事如昨》,以及短篇小说、剧本、文学随笔等多种体裁的作品。诗歌中的死亡主题与诗人的经历密不可分。吉皮乌斯具有忧郁的天性,当父亲送她去基辅学院学习时,她无法承受与亲人离别的痛苦,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医院度过。对她来说,一次离别无异于一次深刻的死亡。在她十一岁时,父亲因病去世使她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深刻的认识。她曾说过:“自童年时代起,我就被死亡与爱情烙下了创痕。”c由此可见,从父亲之死开始,她就切身体验到死亡带给她的各种感觉,因此,死亡主题必然出现在吉皮乌斯的诗歌创作中。
一、死亡与永恒
“美拯救世界”的审美追求是象征主义诗人创作的精神动力,他们认为现实生活都是假象,是具有欺骗性的,只有美是永恒而绝对的。美的世界,在象征派诗歌中归结为一点:在时间上由“美的瞬间”来表现,在空间上由美的“我”之内心宇宙来体现;或以美的对立面“丑”的形象来映现。d他们透过唯美主义的棱镜来观察世界,美化死亡,美化一切。
在吉皮乌斯的诗歌中,“死亡”是一种精神,是通向终极信仰的桥梁,更是她想象的结果,是通过想象、联想来达到与彼岸世界的相交。在诗歌《愉快》中,她写道:“我的朋友,怀疑再不能令我痛苦/死亡的临近我很早已经感到/我将永久存身的那一个坟墓——/潮湿,窒闷,黑暗——这我全知道。……我等待着宁静……我的灵魂疲乏……/自然母亲在把我呼唤……/那么轻松:生活的重负已经卸下……/啊,親爱的朋友,死——多么愉快!”e作者以“愉快”为主题,鲜明地体现出了对死亡的积极赞美态度。面对生命的逝去,诗人想到的却是死亡之后的欢乐。她运用“坟墓”作为死亡的象征,虽然“潮湿”“窒闷”与“黑暗”,却也是脱离了生活的烦恼与重负,是追求彼岸世界宁静的所在。吉皮乌斯对现实的有意疏离,固然是一种出世的态度,背后却隐藏着一种入世的态度,这是借“美的艺术”以彼在的、幻想的、美的世界向此在的、现实的、被污染了的世界的挑战。在她看来,死亡不代表消亡,而是一种进入彼岸世界的桥梁的象征,是深层次上的“生”的状态,从而使死亡具有一种永恒的意蕴。
作者借赞颂死亡所蕴含的永恒意义表达如下的想法:“我憎恨人世间的‘暂时/一切都有尽头,无论痛苦与欢乐/须知,无论河流如何源远流长/它总会有尽头,流向海洋中汇合/我同时反对大地与苍天/既反对懿行美德,也反对灭绝人性/我只接受你一个,死亡!/唯有你身上没有‘暂时——只有永恒。”(《暂时》)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吉皮乌斯笔下的各种情感和体验,包括世间的一切,皆有尽头,那就是“死亡”;没有“暂时”,唯有代表着永恒的“死亡”。而个体生命又是短暂和渺小的,因此,生命的结局必然就是“死亡”。许多个体构成的大千世界,也就是宇宙世界,它却是永恒存在的。吉皮乌斯笔下的这种永恒性必然体现在个体生命的内蕴里,这种内蕴性却是以个体生命的消亡或死亡体现出来,从而使其“死亡”有了丰富的象征意义。在看似颓废、消极的感叹中,却是对“死亡”的直接肯定,也是对精神信仰、对“生”的间接弘扬与真挚留恋。
二、死亡与爱情
吉皮乌斯创作了许多爱情诗,这与她的感情经历是密切相关的。她年仅二十岁便嫁给了著名作家德·梅列日柯夫斯基,这对夫妻“自从在第比利斯结婚以后,五十二年来,没有分离过一次,没有分离过一天”f。她的许多诗歌肯定了爱情的不朽与唯一,这也是其通过自身经历所得出的爱情观。在吉皮乌斯看来,爱与死亡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咏叹死亡,是为了表达真挚的爱情。如诗歌《爱情——只有一个》:“我们为爱情付出血的代价/而忠实的心灵——依然忠实/我们只拥有一次爱的权力……/爱情只有一个,好比只有一次的死。”在描写只有一次的“爱”时,吉皮乌斯既没有用被世人视作珍贵的,同时也是只有一次的“生命”作比,也没有用一去不复返的“时间”作比,而是用代表生命消逝的“死亡”来比喻爱情。爱情本应是美好和幸福的,而死亡则意味着离别与伤痛,她却把爱情比作唯一一次的死,在爱情与死亡的对立中突出了爱情的唯一性和永恒性。但另一方面,爱情与死亡互为依存,彼此难舍难分。“我的灵魂中没有‘痛苦的位置/我的灵魂就是爱情/她粉碎了一切希冀/为的是让它们起死回生”(《爱情》),“而我知道,爱情强大像死亡一样/当我死后,你可得爱我呀”(《随我而来》)。诗人将爱情与死亡真实地展示在人世间,将世间最无情的死亡与永恒的爱情相联系,爱与死两个对立意象的相互交织,更体现出诗人对爱情的赞美与对永恒的追求。深切美好的爱情能突显出死亡的残酷和无情,死亡的悲伤和痛苦也更能衬托爱情的唯一与永恒。因此,吉皮乌斯也被称为“爱情与死亡的歌手”。
三、死亡与故土
进入20世纪后,俄国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动荡。1920年,吉皮乌斯与丈夫秘密逃离了俄罗斯,从此再也没有踏上俄罗斯这片故土。在后半生漂泊他乡的侨民生涯中,故土就成为她深深眷恋的乡情,而这份感情却又蕴含着死亡的隐喻。
诗歌《你们知道吗》说道:“她不会死亡——你们知道吗?/俄罗斯她不可能死亡/他们正在抽穗——相信吧!/她的田野漫着金光/我们不会死亡——相信吧!/我们是否获救有什么关系?/俄罗斯会得到拯救——你们知道吗?/复活的日子离她很近。”“她”就是吉皮乌斯内心涌动着的故土——俄罗斯,她没有死,正散发着未来的希望,从“抽穗”“金光”的象征实体到精神的“获救”“拯救”和“复活”,隐喻了在那动荡的岁月,“俄罗斯向何处去”的重大问题。吉皮乌斯作为侨居国外的知识分子,以自己忠诚于祖国和故土的情感和良心,忠实地表达了自己对俄罗斯现实的观察和反思,积极为祖国寻找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她致力于建立新的“乌托邦思想”,希望以此鼓励俄罗斯的精神革命。俄罗斯不会“死亡”与终将“复活”是她对于这片土地的殷切期望,在她看来,尽管当时的俄罗斯伤痕累累,但她对故土恢复安宁依然抱有极大的希望。希望破灭之时,她就会将所有的希望与死亡联系起来:“倘若人类不如野兽——我就去杀死他/倘若俄罗斯灭亡——我就只能选择自杀。”(《倘若这样》)她把个体的生死与祖国的命运联系起来,借结束自我生命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对故土的眷恋。誓与祖国共命运的决心寄托了她对俄罗斯的热爱之情,因而诗歌具有更广博的大爱。
在吉皮乌斯的诗歌创作中,死亡主题与永恒、爱情和故土紧密相连,体现出各自不同的意蕴及内涵,从而具有独特的风格。诗人对死亡的直接书写,是对生命存在的肯定,也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反思,她试图用死亡來连接永恒的彼岸世界,寻找新的希望与信仰。在爱与死的对立统一中,诗人借死亡更突出了爱情的永恒与唯一。死亡并不能使爱情消失,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超越死亡的。此外,诗人由个体生死推及故土和祖国命运,借死亡的决心表达了对故土的眷恋之情。由此可见,吉皮乌斯诗歌中死亡主题的意蕴及内涵是耐人寻味、值得深思的。
ab 汪剑钊:《“诗歌是一种祈祷”——俄国女诗人吉皮乌斯简论》,《国外文学》1997年第3期。
c Ольга Буткова:Зинаида Гиппиус. Муза Д. С.Мережковского,РИПОЛ классик,2017:9.
d 周启超:《白银时代俄罗斯文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7页。
e 〔俄〕吉皮乌斯:《吉皮乌斯诗选》,汪剑钊译,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6页。(本文诗歌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f 〔俄〕吉皮乌斯:《梅列日科夫斯基传》,施用勤、张以童等译,华夏出版社2001年版,第1页。
参考文献:
[1] 吉皮乌斯.吉皮乌斯诗选[M].汪剑钊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2] 汪剑钊.“诗歌是一种祈祷”——俄国女诗人吉皮乌斯简论[J].国外文学,1997(3).
[3] 周启超.白银时代俄罗斯文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4] 范文艳.雪的火——浅析吉皮乌斯创作的矛盾性[J].山花,2011(24).
[5] 向天渊.论象征主义诗歌的“死亡主题”[J].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98(6).
作 者: 史文珍,西安外国语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